晚自習,窗外電閃雷鳴、大雨瓢潑,由於這座城市典型的季風性氣候,九月的天氣始終也難以擺脫夏的糾纏。

    教室裏,夏星宇的位子是空著的,從一進教室,班主任孔勝群就注意到了。

    欣楠看了看孔勝群,又看了看其他同學,突然間,她以極隱蔽的方式傳了一張紙條給陸永源。

    陸永源看罷,將紙條團成了一團,衝孟欣楠搖了搖頭。然後,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徑直地走向講台。

    “孔老師,星宇比賽的時候受傷了,來不了了。”陸永源努力裝出了一副很自然的樣子,用還沒有打過草稿的謊話為星宇請著假。

    孔勝群板著臉瞪了他一眼,用一種嘲笑的口吻說道:“比賽大概是三天前的事了吧。”

    “哦,不是啊,是訓練。”陸永源雖行為放蕩不羈,但本質上並不是個慣於撒謊的人,給孔勝群這一問,他已經顯出了有些慌張。

    “怎麽又成了訓練了?”孔勝群打心眼裏就瞧不起陸永源這樣的體育生,因此跟他說話,也是用鄙夷的態度,“不是比賽嗎,怎麽,比賽跟訓練都分不清了。”

    “是訓練。”

    “訓練?那剛才比賽是誰說的?你是不是健忘啊?”

    “我說的就是訓練。”聽了這話,陸永源更加來勁了,他最討厭的就是老師說一些帶侮辱性的話語了。

    “怎麽?陸永源,了不得了,頂上嘴了!”孔勝群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大大地。顯然,此時他已經是暴怒了。大概在他的記憶裏,還從來沒有學生這般態度地跟他講過話。

    教室裏已經不再是平靜的晚自習了,大家都抬起頭來,驚異的眼神中夾雜了點滴新奇的興奮。

    黃俊宏反應很快,趕緊跑上講台,說道:“孔老師,您別生氣,星宇確實是在訓練中受傷了,就是在今天上午,還沒下雨之前,永源沒騙您,您別生氣。”

    “陸永源,出去!”孔勝群看了黃俊宏一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隻是用依然十分憤怒的口氣衝陸永源吼道。

    陸永源聽了,瞪了孔勝群一眼,帶了一副氣急敗壞破罐子破摔的表情走出了教室。

    “孔老師,真的,您別生氣,陸永源他也是一時性急啊,但是,他說的確實是真話,您別誤會他啊。”黃俊宏依然是認真地做著解釋。

    “你先迴去,別解釋了,姑且不說他的話是真是假,單單是他說話的態度,就很不對,這是跟老師說話的態度嗎?”孔勝群還是一肚子火氣的樣子,聲音也沒有降下來。

    看著孔勝群的樣子,欣楠漸漸放下心來了。她清楚,此時矛盾已經轉移了,下麵要她做的工作,已經不多了。

    孔勝群走出了教室,開始對站在門口的“後進生”展開轉化工作。

    下了第一節晚自習,在黃俊宏的帶領下,班委們都圍到了班主任孔勝群的身邊,準備開展著下一輪的“解釋”。

    “孔老師,陸永源的話絕對是真的,星宇確實是受傷了,他剛剛隻不過是跟你解釋解釋,您別誤會。”又是黃俊宏先開的頭。

    “是啊,孔老師,您別誤會啊。”其實林夢菲也不知道要解釋些什麽,但是作為班長,第二個要開口的,必須是她了。

    “孔老師,您別生氣了。知道您也是關心學生,不放心我們,夏星宇沒來,您是不放心他。陸永源也知道您的意思,所以去給您解釋一下,但是,他這個性格就是這樣,說話顛三倒四,不拘小節,但他絕不是有意惹您生氣的啊,請您千萬不要跟他計較啊。孔老師,讓您生氣了,我們確實很內疚,我們也知道,好多事情,我們做學生的做得還很不夠好,讓您擔心,讓您失望,甚至惹您生氣,我們知道錯了,我們還小,好多事情還不懂,但是,我們以後會做好的,您就別生氣了,您生氣,我們心裏也不好受。”孟欣楠一改自己的作風,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似乎是在懺悔著什麽。

    突然,孔勝群長舒了一口氣,衝著孟欣楠點了點頭,一時間,好像他所有的怒氣都散盡了。

    站在一邊一直挨訓的陸永源聽了孟欣楠的這段“懺悔”,也很是感動,他也覺得,自己替星宇請假,挨訓也值。

    “孔老師,您別生氣了。”馬上,幾個沒開口的班委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孔勝群點了點頭,衝黃俊宏說道:“夏星宇傷得重不重,什麽時候能來?”

    “應該不是很重,估計休息個一兩天就沒問題了。”黃俊宏趕忙迴答道,“還有啊,他是想讓我幫他捎假條來著,可我不小心弄丟了,所以……剛開始也沒敢跟您說……”

    “哼,真搞不懂,來學校是幹什麽的,”孔勝群的話有些無奈,“又不是職業的足球運動員,又沒人給發工資!”

    這下,欣楠可以完全把心放下來了,她看得出來,孔勝群已然接受了星宇受傷這個理由。自己安排的這一切,就結果來看,是完全成功的。陸永源說話南轅北轍,性格飛揚跋扈,黃俊宏熱心腸,重大局,講義氣,應變能力也強,因此,需要自己做的,也僅僅是說幾句讓孔勝群感到安慰,甚至是欣慰的心裏話了。

    晚自習結束了,雨依然還在下著。夜色已深,一個身穿長裙的女孩撐著一把色調單一的小傘在雨中奔跑著。沒有電閃雷鳴,沒有狂風怒號,隻是雨,夏天特有的雨,排列緊密的雨絲爭先恐後地落下來,擊打著大地,形成一首近乎和諧的樂曲。和諧,是真正的和諧,夜很靜,除了雨聲,一切的一切都沉寂著,雨滴打在道路兩旁的梧桐樹葉上,發出淡淡的沙沙聲,有節奏地響著,圓潤而富有著磁性,在它的掩映下,原本就近乎和諧的主流樂曲變得更加和諧了。女孩匆忙的腳步打亂了這種難得的和諧,皮鞋踏到積水中發出的那種焦急的漕凗聲,顯然是種不和諧的音符,樂曲像是到了高潮,開始跌宕起伏,但是已然有些亂了。女孩奔跑著,泥水早已浸濕了她的鞋襪,並且飛濺到她漂亮的長裙上,形成點點的梅花,點綴著她原本色調單一的裙裾。

    樂曲在繼續進行著,雖然已是雜亂無章……

    整整的一天,星宇都在發呆,他的腦海裏,似乎是一片空白。也可能,他在思索著什麽,他的大腦正飛速運轉著,但由於超負荷,所以,他表現出來的好像是在發呆的樣子。

    事實確實是這樣,整整的一天,星宇都在思考著。根據母親那本發黃的日記上褪色的字跡,星宇在腦海中勾勒著一切存在可能性的畫麵,戰爭、邂逅、相依、發跡、遺棄……故事大抵是這樣發展的,電影當中千篇一律的情節發生到了現實當中,星宇一時確實不知道該如何來接受。因此,在他腦海中閃過的一幕幕電影畫麵都是極其淩亂的,盡管如此,電影還是在放映著,整整一天……

    但是,故事確實發生了,就像是真的電影。在戰爭的時候,父母邂逅了,父親作為傷員,母親作為醫生。父親是戰鬥英雄,氣慣長虹,英雄的氣概感染著母親,母親妙手迴春,精湛的醫術和悉心的照料挽救了父親的生命。感動、感恩讓愛情的火花一觸即發,結果如人所料,戰爭結束後二人便迫不及待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並且很快便有了愛情的結晶。然而好景不長,短短的一年後,父親就在母親的身邊悄然走開了,留下了僅僅就是那讓母親傷痛欲絕的離婚協議書。

    現實就是這樣的,盡管,早先的預測當中有過這個可能。但影視上這種不可避免的情節發生到自己的身上,星宇始終還是不能接受。

    不過,星宇像是明白了一個成語,那就是失魂落魄。整整一天,自起床之後,星宇就感覺腦中一片渾沌,想這些做什麽,為什麽要反反複複地想這些,星宇自己也不清楚,但感覺上,自己卻難以停止這種被動的想象。星宇清楚,自己還有功課要做,晚上有晚自習,還要迴學校,一天沒吃東西了,似乎是很餓了。但精神卻總是恍恍惚惚地,似乎是腦中一直放的電影要始終地放下去,繼續著淩亂畫麵的整合,直到找到一個最最完美的結局。

    電話鈴響了,很急促,甚至帶了些焦急。星宇似乎是突然清醒了許多,看看牆上的石英鍾,已經是十點十分了。星宇慢吞吞地站起身來,走到電話機旁邊,來顯上顯示的是一個極其陌生的號碼,沉默了片刻,星宇又坐了下來。此時,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疲憊和無助。電話鈴依然在響著……

    接下來,電話不停地響起來,五分鍾之內怕是要打進來了四五個電話。

    電話鈴停了,屋裏又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約摸半個小時之後,另一個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次是門鈴。星宇起身,被動地走到門前,他不清楚,這……又會是誰呢。如果媽媽迴來,她一定會用鑰匙打開門的。

    門開了,出現在門前的景象讓星宇怎麽也無法相信。一個身穿紅色長裙的女孩,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裙子上沾滿了泥點兒,鞋襪上也浸滿了泥水,她那飄逸的長發沾了些零星的水珠,略顯零亂,清秀的臉龐上帶出的是明顯的焦慮和憔悴。站在門口,她右手按在門鈴上,左手拎著一把色彩單調的小傘——是蘇靖琳。

    不知是還在恍惚當中,還是著實地吃驚意外,星宇竟然沒說出一句話來。

    “星宇,”蘇靖琳微笑了一下,推開星宇,走了進來。

    星宇像是恍然大悟一樣,連忙閃開身來。

    “星宇,你怎麽了?”蘇靖琳焦急地問道,此時她的表情已經嚴肅了起來,剛才的那個微笑,也許本來就是很勉強的。

    星宇有些木然,對於蘇靖琳的突然造訪,意外之餘,星宇更多了些不知所措。讓進蘇靖琳來之後,星宇很機械地關上了門,還是沒有能說出一句話來。

    “星宇,你到底怎麽了?”蘇靖琳顯出了更加的焦急,在把傘立在牆根上之後,她就迫不及待地輕輕推了推星宇。

    “啊,靖琳,你來了,坐啊。”星宇仿佛是如夢初醒一樣,好像腦中一切雜亂的東西剛剛理順。

    兩人坐到沙發上,蘇靖琳已注意到了茶幾上的飯菜、星宇媽媽留的字條跟日記本。

    “我……”星宇有些欲言又止。意識雖然漸漸清楚,思路雖然也漸漸清晰,但他總是不知該從何說起,雖然麵對著這位他很想傾訴的對象。

    從星宇媽媽留的字條上,蘇靖琳意識到了事情的複雜性跟嚴重性。突然間,她也明白了星宇沒去學校的原因,她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星宇媽媽的這本日記上到底寫了些什麽。

    “可以嗎?”她拿起那本日記,問道。

    星宇點點頭,在無從說起的情況下,這在星宇看來也許是個最好的辦法。

    兩人沉默著,屋裏又恢複了先前的寂靜,這次除了石英鍾發出的聲音之外,又多了蘇靖琳翻閱日記本時,手指與那泛黃的紙張摩擦所發出的沉悶的沙沙聲。

    星宇靜靜地看著蘇靖琳翻閱日記本的樣子,心頭突然蕩起了一種莫名的滿足感,事實上,蘇靖琳的突然出現給星宇帶來的那種驚喜,就是源自這種滿足感,也正是這種滿足感,讓星宇從恍惚當中漸漸地清醒起來。星宇很理性地認識到,自己晚上沒有迴學校上晚自習,正是這樣,蘇靖琳才因為不放心自己在這麽晚的時間趕了過來,這……真有些不顧一切的架勢,想到這裏,星宇又有了些慚愧和不安了。

    “靖琳,你怎麽找來的?”突然間,星宇不自覺地用起了這個親切的稱唿,而且,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上次填檔案的時候看到的。”蘇靖琳好像很入神的樣子,她沒有抬頭,目光依然留在多年之前的紙張上。

    “哎,對了,晚上是要查宿舍的,你怎麽辦?”這次輪到星宇焦急了,蘇靖琳的出現讓星宇倍受感動,她是因為不放心自己,才在這麽晚冒雨趕來的,然而,想到了這些,星宇又是倍感不安,他清楚在省立一中嚴格的校規上,蘇靖琳這夜不歸宿將會招致嚴重的後果。

    蘇靖琳卻似乎是毫不在意,這次她僅僅是迴答了星宇兩個字:“沒事”。

    星宇明白,蘇靖琳既然決定要來找他,必然是早已考慮過了後果,於是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在心裏,讓自己對她的感激、感動更進了一層。

    一時間,星宇對自己那些問題的胡思亂想突然被為蘇靖琳的擔心所取代了。

    又是許久的沉默,蘇靖琳認真地看著,星宇靜靜地等著——聲音還是隻有剛剛的那兩種。

    “星宇。”蘇靖琳合上日記本,緩緩地抬起頭來,開始用她那雙漂亮的而且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來跟星宇交流。

    從蘇靖琳的眼神中,星宇讀到了真摯的同情和由衷的激勵,這種同情,不同於對弱者的憐憫與施舍,這種激勵,也不僅僅是對失敗者的安慰與鼓勵,它還蘊含了些讚賞、信任與祝福。

    “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蘇靖琳已經注意到了用詞,她感覺,對於星宇這樣自尊心強而且敏感的人來說,任何一點點與“同情”有關的字眼可能都會在不經意之間傷害到他。因此,她選擇了“理解”。

    星宇注視著蘇靖琳的眼睛,靜靜地等待著她下麵的話。

    “我也很清楚你現在的感覺。”蘇靖琳十分清楚此刻星宇的內心感受,那一定是被自卑衝破後殘存的一點驕傲,被憤怒掏空後遺留的無盡空虛,被無助和無奈蹂躪後僅剩的那種莫可名狀的可憐,然而,任何的一種,都是星宇難以麵對的。

    星宇沒有辯駁,他知道蘇靖琳早已看破他的內心世界,她一定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麽。

    “那麽,你知道我想要說什麽嗎?”不知是要尋求互動,還是要即時考察,蘇靖琳開始發問了。

    星宇還是沉默著,微微地搖了搖頭。

    “很簡單,我想要說的就是你要堅強起來,要振作起來。”蘇靖琳又帶出了那種極為堅定的語氣,堅定得讓人不容置疑。

    星宇突然瞪大了眼睛,對蘇靖琳的話,他有些吃驚,有些意外。

    蘇靖琳卻是莞爾一笑,似乎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之中:“星宇,你知道嗎,你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孩,在我們的同齡人中,你絕對是佼佼者,而且你的聰明才智,那更是我們同齡人中非常罕見的,你不需要怎麽努力,就可以取得別人怎麽努力也取得不了的成績,你是很優秀的,這點我相信,當然,你自己也相信。”

    蘇靖琳一下子說了那麽多讚賞星宇的話,星宇聽了,心裏有種難以形容的火辣辣的感覺,雖然他清楚,蘇靖琳的讚美之辭沒有那種為了恭維而做出的絲毫誇張。但是,蘇靖琳的話是何用意,此時他還沒有明白。

    “而且,你為人正直,誌存高遠,上進心強,所以,你一定是大人們心目中理想的那種孩子,然而,理想畢竟是理想,在現實中很少有人能有像你媽媽這樣的福氣。”讚賞星宇的每一句話,蘇靖琳都說得實實在在,沒有夾雜絲毫浮誇的意味,而且,給人的感覺也是真真切切的。有時候,即使是真實的表揚的話,在一些人的嘴裏吐露出來,也變了味道。但蘇靖琳的話,就像一麵鏡子,真實地映出了星宇的可貴之處。

    星宇還是有些似懂非懂,朦朧地,他好像理解了蘇靖琳的意思。

    “星宇,你是你媽媽的驕傲。”蘇靖琳自信地說,好像她肯定的就是自己一樣,“不是嗎?”

    蘇靖琳的反問讓星宇陷入了對往事的沉思,他低下了頭,腦中又開始了影像的搜索。的的確確,星宇感覺得到,自己確實是媽媽的慰藉,一直都是。

    “你媽媽一直是以你為榮吧,”蘇靖琳的話漸漸轉入了實質之中,“這很可貴,也很難得。”

    星宇突然抬起頭來,他感覺出來,蘇靖琳怕是有什麽經典的話要說了。

    “所以,你要做得更好,你要堅強,你要振作,你要從任何困難中走出來,你要保持這種可貴,保持這份難得。”蘇靖琳的話帶著淡淡的詩意,在星宇聽來,著實增添了不少說服力。

    星宇沒有發表什麽自己的觀點,隻是認真地聽著。

    “你的本色就是,堅強、無畏,堅持不懈,鍥而不舍,你應該保持這些,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還是你,你應當保持那個完美的自我。”此刻,蘇靖琳的話似乎接近了高潮。

    此時,星宇也明白了,蘇靖琳起初那些話的用意。

    “做最好的自己!”蘇靖琳堅定地說道,目光中充滿了激勵。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又補充道:“千萬不要讓你媽媽失望。”

    星宇點了點頭,大概經過這幾次與蘇靖琳默契的交流,星宇已變成她的一個虔誠的聆聽者。

    “相信自己,放棄你的人一定會後悔,如果他看到現在的你。”蘇靖琳的這句話,很平淡,很平常,但在星宇聽來,卻是重如千鈞。似乎,這才是今晚的高潮。

    “尤其是看到你踢球,”蘇靖琳又露出了笑容,“或者是看到你的文章。”

    蘇靖琳的前半句話,星宇或許不以為然,因為讚美星宇球技的人太多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不計其數,況且蘇靖琳並不是足球上的權威人士。然而,她讚美星宇的文章,星宇卻是倍感榮幸,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受寵若驚的意味。在文學上,星宇認為,這個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的女孩是絕對有發言權的。因此,這個讚美,給了星宇安慰和力量。

    “你讀過?”星宇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第一篇文章——《晨露點點》,很清新的思維,很新穎的想法,給人的感覺就是,眼前一亮,耳目一新,有種發現新大陸的意味。”蘇靖琳簡單品評著星宇的文章,言語雖然簡單,但句句都是對星宇充分地肯定和切實地讚賞。

    “是啊,當時還得到一位名叫靜昀的前輩的稱讚,也說了‘清’和‘新’的問題。”星宇有些得意地笑了,的確,當別人的稱讚恰如星宇的內心所想的時候,星宇就不知道該如何謙虛了。

    蘇靖琳突然笑了起來,那不是嘲笑,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好多呢,”蘇靖琳繼續說道,“我感覺最好的一篇是《醉臥考場君莫笑》……”

    “怎麽?”星宇打斷了蘇靖琳的話,像是帶了十分的詫異,“你會認為最好的是這一篇?”

    蘇靖琳點點頭,平靜地迴答道:“我知道你會感到奇怪,就這篇文章而言,論思想,論文筆,論構思,論情感描寫的細膩程度,都遠不如你其他的作品,當初它的發表想必也一定讓你自己有些吃驚吧?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麽這篇連你自己都不看好的文章會得到報社的青睞,那是因為,你反映出了真實的東西,提出了發人深省的問題,並且引發了人們的共鳴,這正是這篇文章的可貴之處。”

    星宇靜靜地聽著蘇靖琳的分析,不斷地思索著。《醉臥考場君莫笑》是星宇中考結束後寫的一篇文章,反映的是不同的考生在中考考場中各異的表現和場外家長送考的酸甜苦辣以及最終考試成績揭曉時那亙古不變的“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情景。在這篇文章當中,星宇對人物觀察得很仔細,分析得也很透徹。原本雖為遊戲之作,但後來媽媽看了以後,不斷地點頭稱讚,並鼓勵星宇去投稿,結果竟然發表了,星宇本人也覺得很是意外。沒想到,接下來還引起了諸多的評論,有人說星宇的這篇文章大有莫泊桑、歐•亨利的遺風,行文幽默詼諧,但傳達的思想發人深省;也有人說,這篇文章太過偏激,是用放大鏡來看待問題,是用擴音器來表達思想,完全是無病呻吟之作。既然是遊戲之作,麵對這些評論,星宇也沒有太多的在意,隻是今天蘇靖琳再次提到,讓星宇不得不迴過頭來重新迴顧一下。

    “咳,隻是遊戲之作……”星宇笑笑,大概不管如何來迴顧,星宇始終也是這個評價。

    蘇靖琳打斷了星宇的話,她用認真的口氣說道:“是,我知道,是遊戲之作,但遊戲之中卻蘊含了值得思索的東西,你在遊戲當中挖掘出了很深刻的東西,或許,這不是你刻意做的,但事實上你做到了。”

    星宇微笑了一下,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欣慰,欣慰得讓他滿足。這個女孩能夠完完全全讀懂他,讀懂他的想法,讀懂他的內心。記得曾經跟欣楠討論過這篇文章,欣楠隻是說好,沒有更多的話,後來,星宇非要欣楠發表意見的時候,欣楠隻是說了這麽一句,在沒有其他方法來選拔人才的時候,考試就是最好的方法。

    “你提出了對考試製度的深思,而且所反映出來的問題,都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是很實質的。而且在其中,你沒有發表任何主觀的言論,更談不上什麽偏激了,一切皆蘊於無形的幽默當中。這對於一個初中才剛剛畢業的學生來說,是很難得的。”蘇靖琳繼續評價著,語氣平和,但態度堅定,在星宇看來,已頗具有評論家的風範了。

    然而,星宇並沒有因此而得意,當他想到還有很多大大好過這篇文章的投稿卻被未知的原因pass的時候,心情又複雜了起來。他不知道,出現問題的,是自己的審美係統,還是別人的。

    突然間,星宇注意到了蘇靖琳沾滿泥水的鞋襪,這再次讓他對這個女孩報有深深的歉意。他趕忙找出一雙幹淨的拖鞋,關切地說道:“靖琳,不好意思,趕緊換上吧,對了,最好……你能去洗個澡。”

    蘇靖琳說了聲“謝謝”,猶豫中,卻沒有伸手去接。

    星宇的手擎在空中,思量再三,他也沒有再說什麽,以他敏感的性格,他也怕眼前的這個漂亮的女孩再感覺到什麽。

    突然,蘇靖琳提出了一個讓星宇頓感頭疼的問題:“你媽媽什麽時候迴來?”

    星宇皺起了眉頭:“很難說,手術有長有短,記得媽媽做過的最長的一個手術是21個小時……”

    “天哪,21個小時?”蘇靖琳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

    “還好,我媽媽是軍人出身,一般的她都能堅持下來,不過那一次確實讓她挑戰了一次極限,後來,她對我說那個手術是讓她接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驗。”

    “唉,好辛苦啊。”蘇靖琳搖了搖頭,“已經過了十幾個小時了,估計你媽媽該迴來了吧。”

    星宇皺著眉頭,目光落到滴嗒不停的石英鍾上:“也沒準兒,很難說的。”

    “我想,我該走了。”蘇靖琳果斷地站起身來,“星宇,今天晚上我來的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講,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星宇也趕忙站起身來:“我知道了,我不會對別人說的。”本來,星宇站起來是想要說讓靖琳不要走的,可由於星宇急於迴答她的後半句話,卻把該說的話遺漏了。

    直到蘇靖琳走到了門口,星宇這才跑過來用手攔住了她:“靖琳,你別走,這麽晚了,你要到哪兒去呢?”

    蘇靖琳站在門口沒有動,隻是用自己犀利的目光捕捉著星宇的表情。

    星宇頓時感覺到了有些尷尬,趕忙把手放了下來:“這麽晚了,你能去哪兒呢?”

    看了星宇緊張兮兮的表情,蘇靖琳微笑了一下,迴答道:“你放心吧,我迴學校。”

    看到了蘇靖琳的微笑,星宇放下心來,他知道,蘇靖琳是不會在意這些細節的。

    “算了吧,這麽晚了,還能迴學校嗎,隻怕宿舍早就關門了。”對於蘇靖琳隨口編出的謊話,星宇倒是有些生氣了。

    “那沒關係,我自己想辦法。”蘇靖琳拎起了雨傘準備往外走,她的態度十分的堅決。

    星宇明白,蘇靖琳之所以堅持要離開,那是怕媽媽迴來之後會對他們兩個產生誤會,但既然她的態度如此堅決,繼續勸恐怕也隻是徒勞。突然,星宇急中生智,他決定要用他們之間的默契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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