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競選的這天下午,能容納千餘人的禮堂座無虛席,的確,學生會競選在學生們的眼中也算是他們關注的大事了。

    作為政教處主任的宋克猛坐在貴賓席的正中央,悠然自得地吸著煙,還不時地跟左右兩邊的老師們交談著什麽。

    星宇跟欣楠都坐在選手席上等待著競選的開始。星宇拿著欣楠為他寫的演講稿認真地看著,欣楠一麵認真背誦著自己的演講稿,一麵還不時地抬頭看看星宇,當她發現星宇正在認真看稿子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滿足感從心中油然而生。終於,她湊上前,輕聲說道:“寫得還好嗎?可能不如你的文筆好啊。”

    星宇的眉頭微微皺起,輕聲答道:“文筆倒也說得過去,隻是內容……”

    “內容怎麽了?”欣楠有些緊張,連忙問道。

    “虛——”簡簡單單,星宇隻吐出來這一個字。

    “什麽?”欣楠有些不解,她皺起了眉頭。

    星宇看得明白欣楠的表情,但他還是不懂怎樣才能把話說得更委婉一些:“你不覺得嗎,很虛偽,很俗套,很空洞,很不實在……”

    欣楠沉默著,這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像競選這樣的事,自然是撿著好聽的說,撿著領導愛聽的說,撿著對自己有利的說,表現出堅決服從領導的安排,表現出能力超群,表現出無私奉獻,這樣才有可能在競選中勝出。欣楠不明白,星宇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星宇確實體會不了那麽深刻。他隻知道,別人不能騙,自己更不能欺騙,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地做人。事實上,星宇也了解欣楠的心情,但他覺得,兩個彼此相愛的人更應當實話實說,雖然,他對欣楠心存感激,可是話還是該怎麽說就怎麽說,正如一首歌裏唱到的:情人,愛卻更多,虛情假意的話不說。

    沉默了許久,離競選開始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欣楠終於忍不住了:“星宇,你聽我說,雖然你不喜歡這些你認為虛偽庸俗的東西,但是為了競選的成功,你必須要這樣做,必須要忍,請你相信我。”

    看著欣楠一閃一閃的大眼睛,星宇知道,欣楠確實是出於好意,但是,他還是不理解,為什麽不說這些空洞的、虛偽的話,競選就會失敗。於是他問道:“為什麽呢?”

    欣楠也有些生氣了,她氣星宇為什麽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明白嗎,競選究竟是誰說了算,演講究竟是說給誰聽——當然是領導了,你不往他們心裏說,你不表現得讓他們喜歡,那要怎麽做!”

    欣楠的話說得很是露骨,連欣楠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欣楠清楚,不這麽說,星宇又怎麽可能明白。

    聽了欣楠的話,星宇多多少少地明白了一些,突然之間,他感到了一陣致命的眩暈。他慢慢地站起身來,緩緩離開了座位,走出了禮堂。

    這一舉動讓欣楠感到莫名其妙,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為什麽星宇還是執迷不悟,這不得不讓她再次考慮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的確,當初星宇身上感染她的那股激情有些褪色了,但欣楠終究還是割舍不下。

    此刻的星宇有些著實的迷茫,事已至此,究竟該何去何從,他自己也不明白。漫無目的地,星宇就像是沒有舵的帆船,徘徊在校園裏。

    是一個輕柔的喊聲把星宇從這混亂的思緒裏拉迴到現實當中——是蘇靖琳在喊他。蘇靖琳坐在林蔭路邊的長椅上,手中抱著一本厚厚的書。跟上次一樣,蘇靖琳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不同的是,這次星宇已經不會再把她這個清雅的微笑往“致命武器”上聯係了。

    簡簡單單地,星宇迴了一個略顯疲倦的微笑。

    “你不是去競選了嗎?”蘇靖琳微笑著說道,“臨陣脫逃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星宇苦笑了一下,慢慢走過來,坐到了蘇靖琳的身邊。自從上次圖書館的巧遇之後,星宇對蘇靖琳總有種怪怪的感覺,談不上欣賞,也談不上感激,但卻多了分期盼,多了分默契,甚至在寂寞苦悶的時候,星宇會首先想到她。

    “不去了……”星宇答道。

    “為什麽不去了?”這迴,蘇靖琳沒有像上次在圖書館一樣洞穿星宇的內心。

    “我討厭競選!”星宇的話裏帶出了幾分發自內心的無奈與不滿。

    “為什麽?”蘇靖琳把她那本厚厚的書合了起來,“那你當初怎麽……”

    “我也是剛想明白。”這時,星宇才看到蘇靖琳手中那本書的名字——《虹》。

    “明白了什麽?”蘇靖琳還是有些不解,“剛明白?”

    “我明白了……”星宇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把自己內心深處的這些話說給這個並不熟悉的女孩聽,有什麽意義。

    “什麽?”蘇靖琳小心翼翼地猜測著,“莫非你發現了其中存在的一些問題?”

    “對。”星宇堅定地點了下頭,他不得不再次肯定蘇靖琳的觀察能力和分析能力。

    蘇靖琳並沒有因為自己猜中星宇的心思而高興,相反她卻皺起了眉頭。

    星宇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我不明白,學生會,學生會,是學生自己的組織,應該由我們自己來選,為什麽還要學校領導老師幹涉,為什麽我們的選手都要看他們的臉色,就連演講稿也要順著他們的意思去寫,我不明白,這樣的競選還有什麽意義?”

    “你不會是剛剛才明白這一切吧。”這樣的話,蘇靖琳把它說出來,竟沒有一絲輕蔑的痕跡,她表現出來的僅僅就是吃驚和同情。

    “對,我是剛剛明白,”星宇肯定地說,“不然的話,當初我是絕對不會報名的。”

    “星宇,你太單純了。”蘇靖琳無奈地搖搖頭,直言不諱地說道,“這些都很正常的,也談不上什麽虛偽,一切皆以一顆平常心對待,看習慣也就好了。”

    聽了蘇靖琳的這句話,星宇好像頓時對蘇靖琳的所有行為都理解了——也包括她的心高氣傲,冷若冰霜,不問世事。

    “不過,”蘇靖琳扭頭看了看星宇,話鋒一轉,“既然你選擇了,就要堅持到底。”

    星宇搖了搖頭,蘇靖琳的這句話,他沒有聽懂。

    “星宇,我明白你的心情,在自己滿懷信心地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所追逐的東西是那麽的無聊、無謂甚至是令人惡心,自然是會產生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放棄將意味著什麽。你已經報名參加了競選,你的資料也都已經張貼了出去,而且在學校裏學生會競選是件萬眾矚目的大事,現在你放棄,在全校同學中將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今後大家將會如何來看待你。所以,既然選擇了,就要堅持下去,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負責,現在退出,不僅僅是半途而廢、前功盡棄的問題,而是泯滅了你在大家心目中建立的良好形象。”蘇靖琳耐心地為星宇分析利害關係,字字句句都一語中的。

    “可是……我……”星宇清楚,蘇靖琳說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可是該如何繼續下去呢,自己的心裏也沒有底。

    “不要灰心,堅持下去。”蘇靖琳露出了一個優雅的微笑,其間還夾雜著對星宇的肯定與鼓勵,“你應當具備一種執著的精神,就是當你自己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一旦下定決心,就要堅持到底,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挫折,都不能放棄。隻有鍥而不舍,方能金石可鏤。”

    蘇靖琳的話飽含著諸多的道理,雖然說得很大,但星宇並沒有感覺到說教的味道,相反,在他心裏,又莫名地增加了一重對蘇靖琳的親切感。

    星宇重新迴到了禮堂,競選的現場一片緊張而活躍的氣氛,如雷的掌聲與慷慨的陳詞不僅僅反映出競選的激烈,而且放射出奮進的激情,給在場的人們以莫名的感染與激勵。

    輪到第四號選手了,這是個身著淺色西裝的學生,說他是學生,也僅僅是根據他胸前的學生卡來判斷的,與其說他是個學生,倒不如說他是個成人——一個寫滿了人生滄桑的成人。他體型粗胖,盡管他的衣服已經很是寬鬆了,但還是被塞得滿當當的,如果不是有寬厚的腰帶束著,隻怕他那如流水般下垂的肚子就真的要流出來了。他那寫在堆滿肥肉的臉上的皺紋,那叢生在寬闊下巴上粗密的胡須,還有那種標誌性的啤酒肚,都分明地讓他在外貌上更接近於一個成人。

    “各位領導,老師,同學們,大家好!”這個長得老成的學生發言了,他聲音粗啞,單從聲音上來看,他也已經沒有絲毫青年人的味道:“我叫金炫輝,係高三•一班學生,現任高三•一班班長,團支部書記,並兼政治課代表、生物課代表、地理課代表,還有三組組長,222號宿舍舍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台下的掌聲和噓聲打斷了,以至於不得不由政教處主任宋克猛出麵來維持秩序。

    在宋克猛的吼聲下,這個掛著一串頭銜的高三學生才得以繼續發言:“之所以我擔任如此多的重要職務,全部仰仗領導們和老師們的關心、支持與信任,當然,我對自己的能力跟水平也很自信,也希望在座的評委相信我的能力與水平,給我支持與信任,因為,我個人確實很有能力,很有水平,我是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這位自詡為很有能力的演講者的演講被第二次打斷了,這次不僅僅是掌聲和噓聲,還夾雜了一些笑聲。很多聽眾對他嗤之以鼻,嘲諷聲、謾罵聲此起彼伏,層出不窮。

    而坐在選手席上的欣楠卻表現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她正專心致誌地準備著自己的演講,她知道,這個沒水平的人下去之後,就輪到自己上台了。她覺得,一定要充分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準備好演講,這樣,即便使是本次競選失利,也可以無怨無悔了。

    嘈雜聲,經久而不衰,一分多鍾過去了,還是此起彼伏,猶如潮水一般。宋克猛麵帶慍色,一連喊了三個“安靜”,聲音才漸漸小了下去,但後排的罵聲卻因此而愈發清晰了,相信這位獨立台上的選手,會依稀地聽到台下“閉嘴”、“下台”、“去死”等一係列尖銳的字眼。

    待會場再次安靜了下來的時候,這個被兩次打斷的演講卻噶然而止。會場安靜了許久,他才以另一句沒水平的話結束了自己的演講——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也希望各位評委相信,在我的名字下劃一個勾,謝謝。

    這次,禮堂上上下下亂作一團,掌聲、噓聲已不再是鬧劇的主旋律了,各色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真的就是一場喜劇的高潮。宋克猛這次有些坐不住了,他一邊用自己的喊聲來維持著秩序,一邊使眼色讓政教處的其他老師起身下去巡視。

    待這次的高潮過去之後,主持人喊到了下一名選手——欣楠出場了。

    早在競選之前,欣楠就特別關注自己的著裝。像今天這樣嚴肅而且莊重的場合,再運動的女孩也不能穿得運動,所以,平時愛穿的那些凸現陽光、彰示運動的衣服都該收起來了。經過反複挑選,欣楠選中了粉紅色和白色的搭配——粉紅色的上衣配上白色西褲,給人一種優雅、恬靜、柔和的感覺。

    “各位老師、同學們,你們好,我是來自高二•一班一名普通學生……”麵帶著微笑,欣楠用舒緩的語速和柔和的語調陳述著……

    自欣楠登場開始,她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就深為台下的觀眾注意著,尤其吸引著無數男生的目光。

    美,自然是人皆愛之,但星宇總覺得,欣楠的這種美是一種特殊的美,是一種莫可名狀的美,是一種不能單單用漂亮來解釋的美。簡而言之,與其說那是一種普普通通外表上的美麗,倒不如說那是一種在高雅氣質襯托下由內在沉積而成的美麗。高貴典雅的氣質風度、卓而不群的舉手投足,共同匯集成這樣一種很難被具體形容的魅力。

    “我的演講結束了,謝謝大家,謝謝。”欣楠這句結束性的話把星宇的注意力又拉迴到這扣人心弦的賽場上。

    熱烈的掌聲,評委的私語以及主持人那洪亮的喊聲都分明地讓星宇感到了陣陣壓力。

    星宇是第十三個上台演講的,對這個次序他有些不滿,這當然不是因為“13”這個數字不吉利,而是他感覺這樣等待的時間會長了一些。

    對於欣楠為他寫的稿子,星宇是打心眼裏深惡痛絕,他討厭那種違心的話,討厭那套世故的虛偽說辭。真不如即興演講,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幹脆利索,這樣想著,星宇出場了。

    星宇款款走上主席台,先是帶著微笑向台下微微鞠了一個躬,之後他又整整衣領,然後才開始演講。

    “各位老師,同學們,你們好,鄙人名叫夏星宇,是高二•一班的學生,在班裏不擔任任何職務。”星宇的這最後一句話引起了台下的點點笑聲,可同時,他的發言也同樣引起了台下一些聽眾的興趣。

    星宇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坦白地講,這次競選我沒有做什麽很充分的準備,甚至連演講稿也沒有。但是,我還是想借這個機會談一談我的一些真實想法。首先,我要談一下我對學生會的認識。學生會,顧名思義,就是由學生組成的處理學生日常事務的組織,因此,應當由同學們選出自己的代表,由這些學生代表來全權負責我們同學們的日常事務,若在其中遇到困難,再及時向老師們請教。因此,老師扮演的角色應當是顧問團、智囊團,而不是主席團。同樣,在選舉的過程中,也不應該有老師們的絲毫幹涉。”

    星宇的話說得有些強硬,引起了台下的紛紛議論。這時,坐在貴賓席正中央的宋克猛的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本來,星宇報名參加學生會主席的競選就已經讓他很不高興了,因為他分明在那天的談話中暗示過星宇,學生會主席不合適,可星宇不但沒有把他的話當迴事,反而今天還在這裏說出這樣的話來。在宋克猛看來,星宇的做法簡直就是對他的示威。

    “同學們,今天我競選的職務是學生會主席,下麵我就說一說我對學生會主席職責的認識。學生會主席是學生會的核心,更是學生工作的核心,是組織學生會成員共同解決學生內部問題,組織學生活動的代表,自當全心全意地為同學們服務,盡心盡力做好同學們的公仆。而不是老師們發號施令的機器,不是老師們的傳話筒、擴音器,更不是同學們頭上的‘萬歲爺’。作為學生會主席,應設身處地為同學們著想,應當積極聽取同學們的意見跟建議,定期組織學生會成員進行研究討論,然後給大家做出滿意的答複。同時,在組織活動方麵,要切實按照廣大同學們的要求,組織有意義的活動,一定要杜絕形式主義,堅決反對為了走形式而浪費同學們的時間和精力。歸根結底,學生會主席是同學們的公仆,不是領導跟老師的棋子,也不能受別人的擺布,他應當是廣大同學們利益的代表,一言一行反映的也應是同學們的唿聲所在……”

    講到這裏,星宇的演講已經被熱烈的掌聲淹沒了……

    而與此相反,宋克猛表情非常嚴峻。欣楠也皺著眉,她在想,這樣的演講真是太失敗了。先不管這次演講本身的情況如何,單單就它造成的負麵影響來看,簡直就可以用不可估量這四個字來形容,不僅僅是對競選本身造成了極為不妙的影響,而且對於星宇將來的個人發展也很是不利。

    星宇沒有注意到宋老師的表情——也許他明知宋老師的感覺,而故意不去理睬。他繼續說道:“我不會阿諛奉承,也討厭這一套,為了進學生會而在背後運用手腕搞動作的,那是弱者。為什麽這麽說呢,是因為他膽怯,擔心自己不靠這些肮髒的手段就進不了學生會,而他又怕惹人注意,因此,才把動作轉向了幕後……”

    又是一陣激烈的掌聲,星宇的演講不得不再次停下來。

    星宇又清了清嗓子,聲音變得更加響亮了一些:“我認為,學生會對於我們學生來說,是神聖的,是純潔的,它不容許這樣的玷汙,因此,我提議,讓我們每一名同學都來監督學生會成員的選舉過程,監督學生會的工作……”

    這時宋克猛打斷了星宇的話,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找來了無線話筒——也或許是他事先預備好的:“這位同學,你還要講多久,你不覺得你的稿子長了一些嗎?”

    星宇停住,衝台下微微鞠了個躬,用平靜的話說道:“對不起,耽誤大家時間了,但還是請大家讓我把話說完。同學們,對於自己,我也不說什麽了,自吹自擂決不是男兒本色,但是,有一點要說明,如果我是學生會主席,我一定會全心全意為同學們服務,聽取同學們的意見,接受同學們的監督,讓學生會真正成為同學們自己的組織……”

    還是掌聲。又一次,熱烈的掌聲打斷了星宇的話。因為,他們覺得星宇的話的的確確是發自肺腑,敢於在眾多老師、眾多評委麵前直言不諱,針砭時弊,實實在在地講出當前學生會存在的諸多問題,把大家不敢說的話坦白地講出來,毫無保留地揭出了學生工作的內幕,甘冒不韙,誰又敢說這不是真心話呢?從星宇的話中,大家也聽出來了,星宇是個坦誠、直率的人,是個敢於講真話,而且能辦真事的人,他們是打心眼裏為他鼓掌。

    “真不好意思,講了那麽久,說老實話,這次演講,我完全是隨便說說,心裏怎麽想的,也就怎麽說了,不當之處還請大家多多包涵,如果大家認為其間還有些許的道理呢,那就請投我一票,如果大家認為我講得不好,那麽,就請大家記住,今天下午參選的選手一共有十四位,忘記那個你們認為不好的夏星宇。”星宇講完,又是微笑著向台下鞠躬致意。

    走下主席台,星宇並沒有迴到原來的座位上,繼續聽完剩下兩位選手的演講,等待著最終結果的揭曉,他徑直從側門出了禮堂。

    星宇來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整了整前額的幾屢亂發。對著鏡子,他看到一個充滿傲氣的倔強男孩正用不屑的目光瞪著自己,那個男孩雖不甚英俊,卻氣度不凡,英姿颯爽,那……便是自己。星宇捧了些水朝鏡中的男孩潑去,而鏡中的男孩依然是那個倔強的、傲氣十足的男孩。星宇擰緊水龍頭,衝著鏡中的男孩,笑了。

    今天的競選使星宇感到了十足的身心疲憊,原本該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迴到宿舍,他便脫下了競選穿的這身板板正正的行頭,換上球衣,向球場跑去。因為他清楚,也許隻有在那裏,他才能真正地找迴自我。

    隨著第十五名參選者演講的結束,學生會改選的第一場也落下帷幕,剩下的便是等待結果的揭曉了。

    被夏星宇的演講氣得幾乎失去理智的宋克猛長舒了一口氣,不管怎麽樣,總算結束了。有些時候,看似彩排得很成功的節目也會出人意料地整出不少花絮。但一旦落下帷幕,在後台怎麽收拾殘局,那可就盡在掌握之中了。

    然而,生活總會給人意想不到的東西。當工作人員把計算出來的結果遞給了他的時候,宋克猛才真真正正地大驚失色。皺起眉頭,他惡狠狠地瞪著那一幫無辜的評委。就這樣由他親自挑選出來的一撮兒最信任的人,竟然沒有給他一個滿意的結果,這點他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主持人便說道:“下麵請宋老師為大家揭曉今天的迷底,宋老師,請——”

    緊接著,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宋克猛見主持人已遞過話筒,勉勉強強地站起來,他把那張令人不滿意的的結果團成一團,塞進口袋裏,轉身麵向大家,表情嚴峻地說道:“下麵,我宣布,學生會主席——金炫輝,副主席——孟欣楠!”

    話音剛落,整個禮堂便騷動起來,掌聲、噓聲、喊聲、叫罵聲、口哨聲……交雜在一起,洶湧澎湃。

    “安靜,安靜!”宋克猛的吼聲把正要接話筒的主持人嚇了一跳。

    會場終於安靜了一些,但依然是餘音繞梁。宋克猛並沒有把麥克風還給主持人,而是繼續吼道:“高中生了,連最基本的會場秩序都不懂嗎?如果還是這樣,下次就不用來旁聽了,什麽素質!”

    宋克猛說完,主持人再一次要上前接話筒,她還未把話筒完全拿穩,又被宋克猛搶了迴去:“安靜點,散會吧,散會!金炫輝、孟欣楠,會後到我辦公室來,散會!”說完,宋克猛氣急敗壞地把話筒丟在桌上,起身離去。

    足球場上,那個身著深藍色球衣的16號依然是那麽活躍,傳球,帶球,過人,突破,射門……一切在他的眼裏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

    自從本屆市高中聯賽奪冠歸來,星宇已成為大家眼中的“外星人”了。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在校足球隊中,星宇所占的比重幾乎就是羅納爾多在巴西隊所占的比重。若是結合曆史而言,星宇真的可以被當作“千古功臣”。然而,星宇卻從未這樣想過,在他眼裏,這些隻不過是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他踢球完全是因為自己喜歡足球,跟出名、立功根本聯係不上。

    從宋克猛辦公室裏走出來,欣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說歹說,宋老師算是不生星宇的氣了,而且值得欣慰的是,他還為星宇保留著紀檢部長的位置,真是不枉自己剛才費盡口舌。看來,宋老師還是很給自己麵子的。婉言謝絕了新任主席金炫輝的邀請,欣楠獨自來到足球場邊。

    欣楠也十分喜歡足球,她深愛著帥哥球星貝克漢姆和托蒂,她崇拜著曾經的青春偶像歐文和現在的青春偶像魯尼,她欣賞著“壞小子”坎通納和“巴西獨狼”羅馬裏奧,而她卻不喜歡完美戰神巴蒂斯圖塔,也不喜歡憂鬱王子羅伯特•巴喬,更不喜歡外星人羅納爾多……她總是用一種奇特的目光來欣賞足球,欣賞球星。她總覺得,一個球員隻知道進球,隻是拿進球數量來吸引觀眾的話,那隻不過是台進球機器;一個球員若是隻知道擺弄技術,隻是把花哨的動作表演給觀眾看的話,那也最多算是件仿古瓷器而已——中看不中用。她的目光很奇特,似乎足球與選美有關聯,與文學有淵源,與藝術有瓜葛,就差關係到國際政治與人類發展了。星宇讀不懂她,她也讀不懂星宇——當然,這僅僅是在足球方麵,不然兩人恐怕早就要分道揚鑣了。

    球出界了,星宇剛好跑過去撿球,無意之中他發現了球場邊等候已久的欣楠。他先是一愣,沉默了片刻,才把球踢迴到場內,走向欣楠。

    “有事兒?”星宇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微笑,甚至可以換句話說,欣楠的出現沒有帶給他絲毫的驚喜。

    看了星宇的這副表情,除了失望,欣楠也不會再有別的感覺了,於是她也把臉板了下來:“當然有事兒,不過,如果你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第一次聽欣楠對自己說如此生硬的話,星宇呆若木雞,好半天,他才吐出兩個字來:“說吧。”

    “宋老師讓你準備準備,競選紀檢部長……”欣楠今天確實是有些生氣了,第一,星宇把自己費力寫的稿子視為糞土;第二,自己場邊的苦苦等待換來的卻是星宇的冷眼相對。

    星宇一聽,馬上搶過話來:“準備也沒用,你都看到了。”

    “這次有用,一定有用,”欣楠一副成竹在胸的形象,“你隻管準備好就行了。”

    “為什麽?”星宇有些狐疑。

    “放心吧,一定能行。”

    “不,”星宇斷言拒絕,“我一定要弄清楚怎麽迴事,我才會參選。”

    欣楠真的有些不耐煩了:“宋老師說的,他說行,就行。”

    星宇好像恍然大悟似的:“難道……這競選都是他一個人定奪,所有其他的一切……真的都是……擺設……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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