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爹他,他出去了,”海氏不敢抬頭看兩個女兒,含糊道,“一早就出門了。”


    “看來是好了,他不在正好,娘,你來嚐嚐巧丫的手藝,我給你擺上,你吃點兒,衣裳你別管了,我給你洗了,隻是這天這麽冷,以後你可別再接活兒了,小心以後指頭伸不開。”


    看到兩個閨女吃的飽穿的暖海氏已經心滿意足了,自己過成啥樣又有什麽關係?“你快放下吧,這些留著一會兒你爹迴來了我們一起吃,衣裳我也快洗完了,你看我在灶房裏洗,這裏不冷,我還燒了些熱水兌著用,不冷,真的不冷。”


    “幹嘛要等他迴來一起吃?他迴來了還有你的份?我是你閨女,給你吃喝我願意,其他人可是不行,”常相逢拉了海氏往屋裏去,“你就妥妥的坐在這兒把飯吃了,不然我可是全拿走,”喂狗還能看他搖搖尾巴呢,給段天生吃?


    “哎,你別拽我,我知道了,我吃,我吃,”被常相逢一拽,海氏受了傷的胳膊鑽心的疼,麵色也變了。


    “娘你咋啦?”常巧姑聽到聲兒不對,急忙過來,“巧丫你就不能輕點兒?手那麽狠咱娘受得住?!”


    常相逢根本不理會常巧姑的埋怨,一把將海氏包著頭的手巾給扯了下來,“不是我手狠是有人手狠吧?”


    這時候常巧姑才看到海氏青腫的額頭,“娘,他又打你了?這個殺千刀的,就不能叫他好!”


    常相逢目光陰沉的看著一直說“沒啥,不疼”的海氏,“你真的要這麽過下去?直到被他打死為止?今天又為啥?他能下地了,要出去賭,找你要錢是不是?”


    海氏被常相逢問的羞愧難當,囁嚅道,“那有啥辦法,我就這命啊,嫁了這麽個人,不過你放心,我手裏也沒錢了,就算是他打死我,我也拿不出銅板了。”


    真真是不可理喻,自己問的是海氏有沒有錢?常相逢懶得再跟海氏講道理了,“你快吃吧,吃飽了也有勁兒挨打。”


    “巧丫,你就這麽看著?咱娘這樣下去怎麽辦啊,”從甜井胡同一出來,常巧姑就開始抹眼淚兒。


    “所以你就很孝順的給她塞銀子唄,”常相逢冷冷道,有些道理她反複說了,可這些人愣是沒有聽到耳裏去過,“你小心段天生知道我不在東門兒了,到那個時候,隻怕他鬧到你那裏去,你跟娘啊,就好好養著他,供著他賭好了,這才是好老婆好女兒呢。”


    聽常相逢說段天生會鬧到東門去,常巧姑的臉登時就白了,她不是常巧丫,如果段天生真去了,她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那,那咋辦?”


    如果自己立不起來,確切的說是不想立起來,別人還能關照你一輩子?何況在海氏跟段天生的問題上,常巧姑一直很聖母,就沒有真正聽過自己的話,現在來問自己,常相逢也不想再跟她囑咐什麽了,有些事有些人明明知道答案,可就是不肯自己做。


    常巧姑可沒有想那麽多,她被常相逢的話給嚇住了,若是段天生真的纏上自己一家可怎麽辦?到底是繼父,如果一味的不給,哪裏還有名聲在?可要是給了,以後真的像海氏那樣過日子?“巧丫-”


    “這樣的事你還是跟姐夫說說吧,看看他怎麽樣說法兒,畢竟你們才是一家,我那邊生意也忙的很,總不能姓段的一去東門,我就跑過去吧?反正他敢到我荷花巷來,我一準兒是打斷他的腿,”常相逢看著不遠處馬尾巴胡同裏的一扇小門兒,心裏大概有了主意。


    “跟你姐夫說,這事兒,”雖然竇恆對她們跟段天生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本能的,常巧姑還是不太想叫竇恆插手自己娘家的事情,尤其還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你說咋辦我照著辦不成麽?”


    真是把自己的人生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可是常相逢能管她一輩子麽?“我說你就不要理會他,當初我是怎麽對他的?左右已經撕破了臉了,你要是還想顧著自己的‘孝順’名聲,那我真幫不了你了,你也知道我現在這麽忙,難道能天天守著東門?這種事,關鍵還是看自己。”


    送走常巧姑,常相逢又開始投入到自己的新生意裏去了,不過她還是囑咐鎖住沒事兒就迴去住幾晚,反正現在不用早起磨豆腐了,早上等城門開了再迴來也來的及,順便聽著東門有什麽消息沒有。


    而鎖住帶迴來的消息果然不出常相逢所料,段天生還真是又到東門去了,而常巧姑扛不住段天生一口一個不孝女的撒潑,每每都要將當天的收益都給了段天生才能換得幾天的安生。


    “唉,這樣也不是常事兒啊,你那個姐姐也真是太麵了些,”又一次聽到鎖住說這樣的事,連徐氏也忍不住了,“哪有老丈人成天到閨女女婿那裏鬧著要錢的?時間長了,你姐夫能願意?”


    “這幾天我恆叔都不叫我巧姑嬸子到東門去了,可是那個段天生在東門看不到我嬸子,就跑到村裏去了,結果被我夏叔看著了,幾鋤頭給奔出去了,我嬸子哭了好幾天呢,”鎖住可憐巴巴的看著常相逢,今天他捎話也是常巧姑交待的,常巧姑實在拿自己這個後爹沒辦法了,想向妹子求助。


    “相逢,這事兒你準備咋管?”徐氏聽了這麽些天,大概也猜出了東門那邊的意思,可是她對常巧姑這個當姐姐的做法卻是不讚同的,哪有一個出嫁的媳婦子啥也不做,有麻煩就交給未出閣的妹子的?


    常相逢怎麽會不明白常巧姑的意思?這是在逼自己啊,“大娘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


    “我看啊,你隻安心做自己的生意,如果很段的真跑到咱們荷花巷,老婆子我有他好看的,至於半個店兒那邊,有竇家人呢,巧姑也吃虧不到哪裏去,”徐氏給常相逢出主意道。


    既然大家都這麽認為了,常相逢便隻當沒有功夫去理會東門那邊的情況,不過她也沒有真的不理會段天生,抽了空到馬尾巴胡同去了一趟,見了個能幫她的人。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進了十一月常相逢的生意已經在校場街有了些小名氣,現在不但是大家知道了龍宮飯館裏有全城聞名的漿麵條,更知道了龍宮飯館裏的“福女”常相逢還有一手好廚藝,特意過來嚐新鮮的人也不在少數。


    “巧丫,巧丫,你可要給咱娘做主啊,咱娘以後可怎麽辦啊,”這日常相逢忙了一中午剛帶著鎖住收了門板想迴去睡上一會兒,就看到姐姐常巧姑一臉淚水的跑來。


    “這是咋啦?我姐夫打你啦?”常相逢訝異的看著常巧姑,“還是哪家死了人?”


    “咱娘,咱娘要被那個姓段的休了!巧丫,你說怎麽辦啊,”常巧姑瞪了妹妹一眼,這人從來說話都不靠譜。


    “段天生要休咱娘?好事兒啊,你哭啥?快叫他將休書寫了,從此咱們跟那個姓段的再沒有關係,”常相逢不由喜形於色,自己的盤算到了今天算是看到成功的腦門了,“到底咋迴事,快跟我說說-”


    常巧姑可不像常相逢這麽想,不管段天生怎麽樣,都是海氏的男人,一個女人被夫家休棄,還有何麵目見人?常巧姑忙把今天海氏來找她的前因後果給常相逢講了一遍,“咱娘又沒做錯什麽,段天生憑什麽休了她?”


    “那你準備怎麽辦?去找段天生,告訴他,隻要不休咱娘,你每天把東門掙到的錢都交給他,由著他想賭就賭?哪天欠了賭賬,不論是賣你,還是賣你以後的兒女,你眉毛都不會眨一下?”常相逢看到常巧姑這副樣子就忍不住想噴她。


    “自然不是,我是想叫你去跟段天生理論,他憑什麽休了咱娘?巧丫,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咱們要是被休了,連你以後都別想好好嫁人了,”常巧姑覺得常相逢也太不懂事了,以前爭啊吵啊都行,可是海氏被休,可是要命的大事。


    “你想好了怎麽勸你就去吧,這事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樣,咱們商量不住,你想找人撐腰,不是有我姐夫跟你一起去就好了,我是不會去的,”常相逢一開大門,“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她生的,寧願成天看著她被當個下人使喚,動輒被打的遍體鱗傷,也硬要她呆在段家?名聲,名聲有那麽重要嗎?能當飯吃?你高抬貴手叫她跟著我過幾天舒服日子不行?”


    “名聲,名聲咋不重要?如果咱娘被休棄了,走到哪裏都被人指點,那日子好過?”


    “走到哪裏被人指點?她腦門上寫著被休兩個字呢?就算是被指點,能吃飽穿暖,不做苦工不挨打,我寧願被人指點!”常相逢也怒了,什麽“名聲不名聲”的,因為個破名聲,連命都快搭進去了,有什麽好?“你以為她過這樣的日子,出去就不被指點了?隻怕大家都笑她軟,笑她憨呢!”


    “我不跟你說了,你跟我去找段天生!”常巧姑一把拉了常相逢往門外拉。


    “你不用拉我,我這就去,不過話我是擺到這兒了,我去也隻是叫他立馬休了咱娘,如果他肯痛快的休了,我倒貼幾兩銀子都可以,到那個時候你可別後悔,”常相逢甩開常巧姑的手,徑直往門外走去。


    “常巧丫,你敢這麽做,我就不認你這個妹妹!”常巧姑被妹妹快逼瘋了,“娘要是被休了,她會死的!”


    海氏會死?常相逢可不這麽認為,她不認為一個拋家棄母跟人私奔的女人會有那麽強的榮辱之心,因為被二婚的老公休棄就立馬跳河,“你放心,她要是死了,我填命就是了,可是如果她不離開段天生,你敢不敢當著我姐夫的麵兒,立下字據養著段天生跟咱娘?”


    “我,我已經嫁了啊,你姐夫是個好人,可是要真的養著段天生,隻怕竇七爺都不肯啊,”常巧姑被常相逢逼的滿臉通紅,“我的意思是,咱們一家出一半兒,給段天生說個數,每月給他,叫他不要苛待咱娘了。”


    “這陣子你沒少‘孝敬’他吧?可結果怎麽樣?他不但照樣苛待咱娘,還要休了她,這你咋說?還有,如果你真的要這麽做,那就自己做好了,我不會同意的,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成天守著一口大鍋,掙的都是辛苦錢,拿去給段天生賭?別說是賣過我,逼著我跳河的後爹了,就算是親爹,也不行!”


    看著常巧姑失望的離去,常相逢迴到屋裏躺下,今天段天生要休海氏這一出,是自己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精心策劃的,光銀子都填進去了好幾兩,怎麽可能叫常巧姑給毀了?她得尋個空去見馬尾巴胡同裏做半開門兒生意的王氏,叫她再加把勁兒才成,隻要段天生寫了休書,自己將海氏接出來往寺溝關氏那裏一送,才算是功德圓滿。


    “巧丫,巧丫你在不?”海氏看著“龍宮飯館”絡繹的食客,有些不敢往裏進,一直在荷花巷轉到天色已晚,才怯怯的邁進大堂。


    ☆、第80章 八十一□□


    “是海妹妹吧?快進來坐,相逢在屋裏炒菜呢,你快做,我們吃飯晚,你也一起吃一些,”徐氏已經從常相逢那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現在海氏一進來,她就從兩人仿佛的樣貌上猜出了海氏的身份,一邊張羅著海氏坐下,一邊進廚房叫常相逢出來。


    “鎖住你把土豆給炒了端出來,”常相逢解下圍裙出來見海氏。


    海氏看到常相逢,眼淚已經控製不住落了下來,“巧丫,巧丫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徐氏也是中年喪子喪媳,一個人拉扯著孫子長大,堅強慣了的,真心看不慣這種一來就哭的作派,“海妹妹,你看巧丫也忙了一天了,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呢,你呢,也是大老遠的趕來,有什麽話你們娘倆晚上慢慢說成不?咱們先吃飯,我給你盛碗湯。”


    “嫂子,你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我現在哪裏吃的下啊,”海氏可憐巴巴的看著常相逢,“巧丫,你可要幫幫我啊,你爹說了,隻要你能答應他的條件,他就不休我。”


    還有這一出?常相逢的臉立馬沉了下來,“答應他的條件?什麽條件?我這鋪子每天的流水都交給他?叫他管著?然後再把我賣了?”


    海氏也覺得無顏來見自己這個女兒,可是她苦熬到了今天,若是再被段天生休了,這一生還有什麽活頭兒?“不是,我也沒有生個兒子,你爹他自從受傷之後,身子也越發不如以前了,衙門裏的月銀又少的可憐,若是你能幫襯著些,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還有這樣的親娘?徐大娘都聽不下去了,“海妹妹,據我所知,相逢是你們賣了的吧?這賣出去的姑娘還要養後爹,我老婆子土埋半截了也是頭一迴聽說!”


    “嫂子,不是的,我沒有想過賣巧丫,當初也是她爹欠了賬沒辦法還才不得已賣了巧丫的,這不是日子難過-”在徐氏跟女兒譏諷的目光中,海氏羞的話也沒勇氣說下去了。


    “大娘,鎖住,咱吃飯,”常相逢現在都後悔幫海氏了,如果這年頭有報紙,她肯定第一時間登報跟海氏斷絕母女關係,“你可是餓了,就一起吃點兒,要是太傷心了還想哭呢,就一邊再哭會兒,我累了一天了,沒功夫聽你在這兒瞎話連篇兒。”


    海氏被女兒的話羞的無地自容,哪裏還有臉跟他們一起吃飯,隻得眼巴巴的看著常相逢他們吃完了飯,等著常相逢閑了能跟她好好說說話。


    “行了,你別再說了,據我所知,這陣子段天生沒少從我姐那裏摳錢出來,可為什麽又要休了你呢?你說實話,”常相逢不耐煩海氏到了現在還在這兒為段天生遮遮掩掩,如果不是她跟海氏的血緣是割不斷的,她真不想管她了。


    海氏看了一眼一直陪在她們身邊提了籃兒花生在剝一點兒沒有迴去休息也沒有的徐氏,這種丟人的事情,她真不想在外人麵前說,可是常相逢一點兒叫徐氏迴去的意思都沒有,不由有些躊躇。


    常相逢最看不慣海氏這個樣子了,拉了小凳子坐在徐大娘跟前抓了花生剝,“娘你還想瞞什麽?我啥都不清楚能幫你?”


    海氏被常相逢逼的沒辦法,期期艾艾的將段天生跟馬尾巴胡同一個做半開門生意的寡婦勾搭成奸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居然被一個沒廉恥的女人迷了魂魄,硬要休了我娶那個女人,以前你爹隻是好賭,根本不是這樣的。”


    常相逢自租了徐大娘的院子,徐大娘看著她一手一腳的將這份家業置起,其中的艱辛隻有她這個同行者最清楚,也是因為這個,她害怕常相逢心一軟答應了海氏跟她那個混賬男人的要求,才一直守著常相逢沒走的,可現在聽了海氏被休的原因,也不由愕然,半天看著海氏,“我說大妹子,相逢還是個未出門子的大閨女,這種事兒你也來找她?”


    “那徐嫂子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們家就數巧丫有本事了,每有事的時候都是她頂頭兒的,我性子軟沒主意,可你也清楚,咱們女人咋能叫人休了呢?”海氏覺得徐氏怎麽著也應該明白自己的苦楚才是。


    做半開門生意的,不論長相如何,在打扮跟伺候男人方麵,指定比隻會哭哭啼啼的海氏強多了,有道是“勸賭不勸嫖”,如果段天生沒有賭博,打老婆賣女兒的惡習,他被一個暗娼迷的要休妻再娶,徐氏覺得兩個女兒聯手趕走小妖精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現在海氏的情況,這真是離開段家最好的時機了,“他說休妻咱們就答應了?你到裏長保長那裏直接跟他和離不就行了?這街麵上嫌男人不爭氣鬧和離的也不是沒有,”這樣海氏也不用背著個被休的名聲。


    “那,那怎麽可以,我有啥臉去鬧和離?我連個兒子都沒給他生下,”不會生兒子是海氏最大的痛腳,也是她被段天生折磨卻一聲不吭的最大原因。


    “那人家休你你還鬧啥?無子可是犯了七出的,你叫我去跟段天生說啥?人家說你不會生的時候,你叫我說啥?”常相逢將手裏的花生扔到籃子裏,恨聲道,“不論是和離還是休了你,你高高興興的拿著文書迴來不行嗎?”


    “別再跟我說什麽名聲不名聲的,”常相逢定定的看著海氏,意有所指道,“你的名聲有多好?”


    海氏被常相逢一句話插了心窩,不由放聲痛哭起來,她就是因為做姑娘的時候失足做錯了事,才不想再錯一迴啊,一個跟人私奔,又叫人休棄的女人,活在世上有什麽顏麵?


    徐氏看海氏哭的不像樣子,而常相逢並沒有被海氏的哭聲打動同意段天生的條件,也算是放下心來,她起身將籃子收了,“你好好勸勸你娘吧,這人糊塗了半輩子了,現在你們姐妹都出息了,可不能再這麽糊塗了,會害死你們兩個的!”


    說罷又看著兀自啼哭不休的海氏,“大妹子,我活到這把年歲了,覺得吧,這男人啥的,有時候真的沒啥用處,倒是自己身上的骨肉,才是最親的最疼的,這姐倆兒小時候跟著你沒少吃苦,你忍心她們大了再拖累她們?”


    晚上海氏也沒有怎麽睡,一直哀哀的哭了一夜,倒是有徐氏的話在,海氏沒好意思再逼常相逢去幫自己“討迴公道”,第二天一早,便起身迴了甜井胡同。


    海氏一走,常相逢也沒有閑著,直接換了身衣裳悄悄去了馬尾巴胡同,見了這件事的另一個當事人王寡婦。


    “嘁,我就知道你會來,怎麽樣?我做的不錯吧?”王寡婦伸出抹著紅紅蔻丹的手,“後麵的一半銀子呢?”


    “你急什麽?我沒見到段天生休了我娘,你哪裏那麽容易拿到那一半銀子?”若不是怕被人看見,常相逢根本都不想進王氏的屋子。


    “這怨得了我?你那個娘簡直就是個死心眼兒,段天生又打又罵的休書都甩到她臉上了,她就是不肯走,昨天倒是跑了,我還想著今天找你要錢呢,一大早她又跑迴來了,不信你去看看,正抱著段天生的腿求呢,你也知道,我雖然名聲不好,可並不真的想嫁那種廢物,當然不能出頭了,你啊,趕快過去接了段天生的休書,將你娘接走是正事。”王寡婦為了常相逢許的十兩銀子,先是忍著惡心勾搭上了段天生,後來又買通了大夫說自己懷了身子,不然段天生也不會鐵了心休了海氏了。


    “這樣吧,你跟段天生出主意,叫他跟我娘和離就是了,反正那個家也沒有什麽東西,他到官府辦了和離文書,我跟你的賬立馬清了,有了十兩銀子在手,你幹什麽不行?”最初常相逢想著叫海氏擺脫段天生,倒沒有想什麽“休棄”“和離”的,昨天徐氏一說,倒是給她提了個醒兒,雖然本質是一樣的,和離確實比休棄好聽的多。


    十兩銀子對王寡婦來說,確實不小數目,也值得她為此一搏,“成,就這麽辦吧,你走吧,我這就叫人給段天生捎信,唉,你那個娘啊,真也是人才,要是我,什麽休書不休書的,早就跑了。”


    常相逢從馬尾巴胡同出來,看著四下沒有人注意她,才堪堪鬆了口氣,她並沒有聽從王氏的建議到甜井胡同去,如果她去了,隻會給海氏希望,叫她以為她會幫她留住段天生那個渣渣。


    “常姑娘,我們大東家想見你一麵,”再抬頭時,常相逢就看到胡萬站在自己麵前。


    “令狐大東家要見我?有事?”感覺自己說了句廢話,常相逢點點頭,“走吧,在哪裏見?”


    這次被令狐儼接見的地方是一處布莊的二樓,常相逢看著這座兩屋的小樓,八扇門分不開不得不承認令狐家這豫西首富的名頭不是白叫的,這個布莊裏的麵料真真多的叫常相逢有些看不過來。


    ☆、第81章 八十二令狐儼出手


    “常姑娘,我們大東家在樓上呢,你請,”胡萬看到常相逢眼花繚亂的樣子,心裏也挺得意,自家布莊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在令狐家的鋪子裏找不到的料子,整個豫西都休想找得到!


    今天的令狐儼一如艱既往,坐在案前看賬,雖然跟令狐儼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是常相逢覺得自己跟他一點兒也不熟,“不知道令狐大東家找我有什麽事?”


    令狐儼看著常相逢,半天才道,“你正在算計段天生,想叫他休了你母親?”他真不知道這丫頭腦子時是怎麽想的,這種辦法都能想出來,真真是殺敵八千自損一萬的蠢招。


    難怪自己一出馬尾巴胡同就被胡萬給堵住了,“令狐大東家在監視我?”


    “算不上監視,隻是明奕臨走時希望我能關照你一二,而你的性子隻怕不會向我求助的,所以我隻能麻煩一些,叫人留心荷花巷那邊的動靜了,”令狐儼狐惑的看著滿臉脹紅的常相逢,有些不明白她氣從何來?


    “你別跟我扯明奕,我不相信他會叫你監視我,跟蹤我,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關照!”原來自己做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常相逢感覺像被剝光了一樣,“令狐大東家真是太閑了。”


    “你不用拿話刺我,你可是少惹些事,我會更閑,可是你居然買通了一個暗娼勾引自己的繼父,為的是叫他休了自己的生母,我自詡有些見識,各地異聞也聽過不少,像常姑娘這樣有魄力的還真是頭一迴見,”令狐儼輕咳一聲,“隻是常姑娘做事之前好像從來不想自己,也不想關心你的人,或許在你的心裏,除了自己痛快了,其他的人會不會因你被牽連,根本不重要!”


    這是什麽意思?常相逢不解的看著令狐儼,“你的意思是為了保住我娘的好名聲,所以她就算是天天被打,也要熬死在段家?還是為了保住我的好名聲,就算是被段天生榨幹我也要甘之如飴,二話不說的將自己的血汗錢獻出去?對不住令狐大東家,像您這樣金玉一樣的人兒,自然體會不了我們這些升鬥小民的艱難,以我們來說,活著比什麽都重要,其他的,對我來說浮雲一般。”


    令狐儼現在發現自己一點兒都不想看到常相逢,也不想聽到關於她的任何事,因為但凡跟她有關的事情,都會叫他頭疼無比,不是因為事情有多麽麻煩,而是這丫頭的態度每每叫他暗傷不已,“我知道你不在乎,我常常懷疑,在這個世上還有沒有你在乎的人?我甚至都在想,明奕對你的一片癡情到底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幹嘛叫一個不相幹的人來評判?常相逢淡淡一笑,明奕愛她,包括她的缺點,令狐儼的眼裏自然看不到她的優點,想到這裏,常相逢忽然發現自己現在瘋狂的相信明奕,“如果令狐大東家隻是來教訓我的,那您的話我已經聽明白了,告辭。”


    令狐儼被常相逢這路頑固的態度弄的撓頭,他真不該答應明奕關照常相逢,“你先坐下,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算計段天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母親被休,你跟明奕的事要怎麽辦?你跟他的身份已經如雲泥一般,難道還要再添上一項?一個姑娘家如果有個被休棄的娘親,不論是什麽理由,都很找再尋到好親事了。”


    “唉,原來你是要說這個,我承認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可是那個人是我的母親,我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成天生活在火坑裏被朝打夕罵?當然,我也可以答應段天生的條件,每月孝敬他多少銀子來買我娘片刻平安?可是大東家,你也是世麵上行走的,什麽時候見過賭徒嫌銀子多的?隻怕我應下他每月二兩,很快就會變成五兩十兩,甚至最終的結果是再次被這個繼父給賣掉的下場,明明知道是個無底洞,難道就因為一個‘孝’字,我就睜著眼睛往裏跳?我跳進去了,又能保證我娘過幾年的安穩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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