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常相逢出了段家門再也不會迴去了,海氏將以前常巧姑帶迴去的一身舊衣裙又給常相逢細細的縫補了,叫她穿著走,現在的常相逢雖然不像那邊跳河時衣衫襤褸,但一身帶著補丁的藍布比甲灰布裙,除了幹淨,也算不上體麵。


    “剛才去當鋪人家分明就是在坑我們,”常相逢抬頭看了一眼匯寶樓那金光閃閃的招牌深吸一口氣道,“走,真不叫進再說。”


    常相逢選擇匯寶樓,是想著做為洛陽頭號銀樓,他們的職業素養應該是有的,就算是為了名聲,不叫人進門的事情不會發生,另一點,也不會像那些小銀樓看他們穿的不好便死命壓價,或者懷疑東西的出處而報官或是強搶什麽的。


    “兩位想看什麽?”常相逢他們甫一進門,便有夥計含笑迎了上來,雖然麵色微僵,但該的禮數一絲不錯,“小的給您倒杯茶,您慢慢兒看?”


    常相逢的目光一櫃台上擺著的首飾上一一劃過,這地方果然名不虛傳,珍珠翡翠瑪瑙的應有盡有,依她的判斷,好東西肯定是在二樓的,不過她們今天也不是來購物的,常相逢略略看過之後,又指了幾樣東西問了夥計價錢,才走到櫃台後算賬的掌櫃身邊道,“這位先生,您幫我看看這個東西值多少銀子?”


    那掌櫃接過常相逢的板指細看之下卻嚇了一跳,給了對麵夥計一個眼色,隨手拿了櫃上的放大鏡來又仔細裏外研究,口中道,“不知道這東西姑娘是哪裏來的?看著像新製的玩意兒,”省得她說什麽家中祖傳。


    “噢,是我運氣好,這是一位姓明的公子賞給我的,掌櫃您也是見慣世麵的,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會有這種東西,留著還招賊惦記呢,所以就跟哥哥出來看看能不能換成銀子,銀子更實在不是?”這東西是明奕悄悄塞給她的,常相逢覺得明奕並不是怕人知道他給了她東西,估計是臨時起意身邊又沒有可給的,才褪了個板指出來,而她現在這種打扮,還是實話更能叫人相信。


    “原來是這樣,明公子?這洛陽城裏姓明的不少啊,這東西,”那掌櫃將板指放在櫃台上,“不瞞姑娘說,這板指就是小店的師傅製的,這價錢麽?”他抬頭看到那夥計出來,轉頭道,“怎麽說?”


    那夥計也沒避常相逢,附耳在掌櫃耳邊悄聲幾句便離開了,掌櫃的則沉吟片刻道,“不知道姑娘來小店估價之後有什麽打算呢?直接在這兒換銀子還是-”


    “這東西是您這兒出來的,價值幾何掌櫃您最清楚了,當然,我也知道想按原價叫您收是不可能的,您說個數吧,我聽聽,”常相逢剛才已經留意店裏的東西了,這一樓擺出來的應該都沒有這個板指好,她剛才特意撿了幾件鑲寶的首飾問了價錢,哪一件不是一二十兩?可上麵的寶石成色大小跟自己這個差到天上去了。


    “這個麽?”掌櫃咬咬牙伸出三根手指道,“這個數,也夠你們迴去置好幾畝地裏,姑娘覺得呢?”


    三十兩,贖常巧姑應該是夠了,可想到竇二在半個店兒所謂的“宅子”還有沒有落定的生意,常相逢也咬咬牙道,“您再給加點行不?不瞞掌櫃的說,我們拿這銀子時救命的,你多給一兩,我們就多一份希望。”


    既然裏頭已經交待了不要難為這個姑娘,看來她說的也是真話了,可是商人的本性還是叫他無法豪爽的說“再加十兩”這樣的話,“這樣吧,我再給你添五兩吧,真的不能再多了,再多,我都沒法跟東家交待了,姑娘您不知道,這東西到我們店裏,肯定不是直接擺出來賣的,溶了重做也搭工不是?”


    三十五兩?常相逢轉頭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門邊不敢進來的竇二,見他已經雙眼放光連連點頭了,心裏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吧,就這樣吧,不過掌櫃的,您能不能給我們五兩的散銀,其他的給你成十兩一張的銀票?”


    這個不算事,掌櫃的自覺自己也做了筆不錯的生意,心情一好衝夥計道,“去給這位姑娘準備了。”


    “掌櫃的,您能在這麽大的銀樓裏做掌櫃,肯定也是個人物,我有件事能不能問問你啊?”常相逢覺得這掌櫃人還不錯,就起了求教之心,“您能不能告訴我白園是誰家的地方?那裏的主家是誰啊?”


    怎麽問這個?掌櫃狐疑道,“姑娘有什麽事麽?白園正是令狐家的產業,是這匯寶齋的東家的別院,這城裏人都知道啊。”


    “呃,是嘛?恕我孤陋寡聞了,那那裏的主家平時都在麽?掌櫃您別多想,我有個姐姐在裏麵當差,這次我賣了這板指就是想把她贖出來,怕去了主家不在撲個空,”原來常巧姑了是賣到令狐家了,這白園住的華姨娘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這個啊,不是我誇自家東主,令狐家的幾位主子可是素來仁厚,你想贖姐姐迴去團聚,應該沒有多少問題,你去了隻管找那裏的管事就是了,管事自會報與主家知道的,”自己得的好東西先想著幫姐姐贖身,掌櫃的覺得這閨女不錯,“又提醒道,你們過去,找一個姓胡的管事,叫胡慶餘的,就說是我叫你們過去,我姓文,他那人心不錯,不會太留難你們。”


    “哎呀謝謝文掌櫃,”太好了,真是出門遇貴人,常相逢忙過去拉了竇二給文掌櫃鞠躬,朝裏有人好辦事,他們也是運氣好能借借文掌櫃的光,“等我們接姐姐出來了,過來拜謝。”


    ☆、第11章 十一夜市


    待兩人興高采烈的離了匯寶樓,令狐儼慢慢從樓上下來,文掌櫃忙迎了過去,將談到三十五兩的事跟令狐儼匯報了。


    “三十五兩?你個老狐狸,這東西沒個二百兩能拿走?”令狐儼覺得自己真是找了個好掌櫃,手夠黑。


    “真要是給他們百八十兩的,我看反倒是害了他們,小門小戶的一大筆銀子未必能保住不是?不過那閨女倒是個有主意的,她姐姐居然在白園伺候呢,說是要拿了銀子去贖姐姐,我就給他們指了條路,也算是幫了他們不是?”文掌櫃不以為然的一笑,做生意的人,手不黑能發財麽?何況這東西本來就是白得的,哪有人一出手就賞別人一百兩銀子的?


    “噢,她要去贖姐姐?”常相逢的事令狐儼在船上已經聽她講了,這丫頭一得了銀子就趕著贖自己的姐姐,也是個有良心的,他招手叫過身邊的胡萬,“你去白園打個招唿,怎麽買的就怎麽放了,妥妥當當將人送走,不要為難他們。”


    令狐儼將那枚板指戴在自己指上,常相逢賣的不隻是一枚板指,拿著這枚板指,是可以到洛陽任何一家打著令狐戳兒的店裏提銀子的。那丫頭那麽精明,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該後悔成什麽樣子了。


    常相逢可不知道這板指還有什麽隱情,一出門她將那五兩碎銀自己挑了一塊留著,剩下的都遞給竇二,“二哥,還你銀子,怎麽樣,聽我的沒錯吧?”他“買”自己花了二兩,一天功夫自己就叫他得三兩。


    “巧丫,你放心,你這麽有本事,以後我跟你姐都聽你的,這銀子你也拿著,你姐姐是我老婆,贖她我怎麽能不出銀子?”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常巧姑了,竇二心花怒放,什麽錢不錢的,他現在是完全看不見了。


    常相逢卻不願意讓竇二掏這份錢,省得將來常巧姑在竇二跟前底氣不足,買來的媳婦多不好聽啊,“我姐姐是要嫁給你的,給她贖身是我們常家的事,再說了,你身上連銀子都沒有,怎麽整修房子,辦婚事?這娶媳婦曆來可是要花錢的,你不至於叫我姐姐跟你住到連張床都沒有的露天地裏吧?”


    “可你給我的也太多了,我當時贖你隻花了二兩,你給我三兩還多,”常相逢說的有道理,可多出來的銀子竇二就不能接了。


    “好啦,大街上你抓著把銀子小心叫小偷惦記上,我姐姐嫁你要嫁妝不是?剩下的你拿著置辦東西,算是我給我姐辦的嫁妝,咱們今天是趕不急去白園兒了,索性在城裏轉轉,晚上找個地兒住下,明天一早就出城到龍門去,”賣了板指又得了贖常巧姑的門路,常相逢整個人都輕鬆了一半兒,下來就該想想她要怎麽謀生了。


    “誰敢偷我?找死呢,”竇二大手一揮,“你就放心吧,這城裏我熟的很,不像你們女人家家,走的地方有限,咱們再轉一轉,然後我送你甜井胡同去吧。”


    “不行,那地方我再也不會去了,你想想,若是叫段天生看見我一點事兒也沒有,反悔了怎麽辦?”常相逢搖頭道,“到時候他鬧起來你有他無賴?還有,以後我姐迴來了,也不能往那邊去,到時候他在你跟前擺老丈人的譜,成天找你要銀子,怎麽辦?”


    “他敢,我揍他,”話一出口竇二也有些蔫了,到底人家輩分占著呢,“可還有海嬸子呢,你們不管她了?”在竇二眼裏,現在的常相逢可不是當初的常巧丫了,“你想想辦法?”


    “辦法是要想的,這可人啊,關鍵得自己能立起來,不然誰也幫不了她,走吧,咱們去找家雜貨鋪先買些東西,明天接了姐姐聽她的意思,再添些,”常相逢不想提那些糟心事,“晚上咱們都別迴去了,在南城那邊兒找個客棧住下,明天一早就去龍門,有些事咱們趕早不趕晚,早了早好。”


    暮色下來時,常相逢跟竇二以兄妹的名義在城南找了間看上去還算幹淨的客棧落腳,竇二舍不得花錢,堅持叫常相逢住了單間,而自己則要了個通鋪,常相逢也不能他客氣,隨他意思去了。然後將兩人買的雜物都搬到常相逢房裏,毛驢交給店家去喂了,兩人便出來找吃食。


    “人家店裏不是管飯麽?你嫌貴?”竇二不明白大晚上常相逢不早些歇著一個姑娘家亂轉什麽,他緊了緊下午常相逢在估衣鋪子給他買的棉襖,“這快時臘月的冷的很,迴去問掌櫃的要倆窩頭喝碗水就行了,也就一個銅子兒。”


    “你也說天冷了,咱們出去吃點熱乎的,順便看看這城裏的夜市上都有什麽,”常相逢淡淡道,“我也想看看有沒有可做的生意。”


    現代的常相逢出身並不顯赫,父親是洛陽鄉下一個上門包桌的大廚,所謂上門包桌就是農村裏辦紅白喜事時,專門上門為主家掌勺置辦席麵的廚師。父親就是用他那把大勺一下一下,一家家掙下了一份家產,也將她們兄妹三個一個個供完了學業,可是現在,她還沒有來得及迴報,卻來到了這個一無所知的地方。


    “你想做生意?你會麽?要是賠了怎麽辦?我說了,我賣豆腐就行了,要是半個店兒周圍咱們不能賣的話,我就走的遠一些,生氣我就到小北門那兒賣,反正當時分家時老大也沒有說不許我在小北門賣豆腐,他那對我,我就跟他爭生意去,我跟你說,我哥做生意摳著呢,那枰還不平,到時候我足斤足兩的給人割,他爭不過我,”常巧姑一迴來,竇二就有兩個女人要養了,不拚命幹那可是不成的。


    “行了吧,你就那頭老毛驢?能跑到小北門嗎?一個小北門好幾家賣豆腐的了,要不然竇大也不會當初恨不得你把整個西關都跑遍了,再說以前收你們豆腐的飯館兒,認的可是你大哥,那才是大頭兒呢,”靠賣豆腐怎麽成?常相逢可不想一輩子依附著姐姐姐夫生活,將來在半個店兒找個人把自己嫁了,“你跟我姐成了親,以後不要孩子了?靠你一個還不得餓死一家老小?”


    見竇二不吭聲了,常相逢沒再理他,專心看著夜市攤兒上賣的食物:燒餅,顧縣豬頭肉夾饃,雞蛋湯,肚絲湯,韭菜盒子,餛飩,新安燙麵角,燴麵,砂鍋燴菜,熗鍋麵,橫水鹵肉,羊肉湯,牛肉湯,驢肉湯,臭雜個……


    “巧丫,咱們就隨便吃點兒吧,”這一跟著常相逢走一圈兒,竇二口裏已經涎水泛濫了,“你想吃口熱乎的,咱們就喝個豆腐湯吧,”豆腐湯便宜啊,“一個錢兒給一盆餅呢。”泡著吃了還管飽。


    這些永安的洛陽都有了,還挺全乎的,常相逢被打擊的沒多少胃口了,便宜找了個攤子坐下道,“你個賣豆腐的,豆腐還沒吃夠麽?給你要個羊肉燴麵,我要份燴菜吧,”現在隻剩嚐嚐他們的味道,看看能不能在這上麵打主意了。


    “成,就燴麵吧,燴麵也頂飽,”可是卻比豆腐湯貴了,竇二有些肉疼,但那些銀子都是常相逢的,他也不會多說什麽,隻在心裏安慰自己,隻當提前慶祝巧姑迴來了。


    “城南這夜市這麽熱鬧,其他地方呢?比你們城南如何?”常相逢一邊看著老板往砂鍋裏放菜,一邊跟老板娘閑扯。


    “這裏算什麽?真正熱鬧在城東呢,那邊挨著白馬寺,東來西往的人多,那夜市攤子望不到邊兒,許多貴人上香迴來,也愛在那邊逛逛呢,哪裏像我們這邊,累死累活也不過掙個稅錢,”做慣了生意的人,口舌都極為伶俐。


    城東?半個店兒可不就在城東麽?居然比這裏還熱鬧,隻怕想在那邊夜市上擺攤子也不容易,常相逢拿起瓷勺盛了口湯嚐嚐了,果然如老板所說,湯頭是大骨熬的,鮮濃醇美,料也足,直接把她打擊的咽不下去了。


    ☆、第12章 十二香山白園


    第二天一大早,常相逢便和竇二往香山白園去了,隻不過他們沒想到事情順利的令人嘖舌,那個胡慶餘管事聽到是文掌櫃叫他們來的,直接大手一揮帶了常相逢跟竇二進了園子,找了間空屋子叫他們呆了,“你們在這兒等著,不要亂走動,我去跟華姨娘稟一聲,她老人家最是惜憐弱的性子,每年往白馬寺香山寺捐的銀子都海了去了,聽親人來贖,肯定會點頭的。”


    說罷轉身向內院走去,常相逢透過紅漆大窗向外張望,這令狐家可真是富啊,這裏不過是門房旁的一處閑屋,瞧著一桌一椅一壺一杯,嘖嘖,真土豪啊,已經武裝到大門口了。


    再往裏看,隻見層層的粉牆綠瓦閑花幽林,常相逢心裏又歎,這令狐家果然名不虛傳,富貴逼人。


    又等了近一個時辰,就看到雙眼通紅的常巧姑拎著一個碩大的包袱跟在一個體麵的婆子後麵進來,看到常相逢跟竇二,眼淚立馬就落了下來,“真的是你們來贖我?你們不是開玩笑?”


    “說什麽呢?這種玩笑我們敢開嗎?”常相逢仔細端詳著姐姐,看來白園的日子並不太難過,常巧姑跟記憶裏相比,倒是高了不少,也胖了些,“怎麽?是不是這裏的主子待姐姐太好了,姐姐舍不得離開?”


    “主子待我是很好,可是家裏有老母在,當女兒的哪有隻顧自己享福不迴去盡孝的道理,”常巧姑也是個機靈人兒,一抹眼淚道,“這位是寧媽媽,在園子裏她老人家最照顧我了,我去跟姨娘辭行,姨娘特意叫媽媽送我出來的。”


    “巧丫見過寧媽媽,”常相逢向寧媽媽一禮,“謝謝您對姐姐的照顧,”叫她給人磕頭,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說著又將早已準備好的身契拿出來向胡慶餘道,“當時我繼父狠心將姐姐賣了死契,這些天我娘拿到契書後,立時就病倒了,剛好我又得了筆意外之財,便想著一定要將姐姐接出來,”說到這兒,她抹了一把努力憋出來的淚水,“還請胡管事體恤家母的一片拳拳之心。”


    胡慶餘是一早就得了吩咐的了,接過身契道,“這位姑娘放心吧,我剛才不是說了,我家姨娘最是善心不過,剛才我已經將金鶯的事跟姨娘說了,姨娘說這樣的事兒她斷沒有攔著的道理,還賞了幾樣尺頭出來,金鶯在園子裏的東西也許她盡數帶出。”


    常巧姑進了白園後改的名字叫金鶯。


    說著便有小丫鬟過來將捧著的四匹布料放到桌上,而常相逢沒有功夫去看人家都賞了些什麽,“那不知道贖身銀子要多少?”錢才是她最關心的。


    “我已經看了身契了,當時賣斷是八兩,雖然金鶯進來也不過四年,但寧媽媽也說了,她在園子裏老實肯幹,主子連賞都給了,”胡慶餘看著身契,城裏來的交待可沒有說叫抹了身價銀子,“當初是八兩,現在還八兩吧。”


    我的天啊,你真是中國好大叔啊,常相逢簡直都想抱著胡慶餘親一口了,紅樓夢裏賈家免了身價銀,那對的可是大丫鬟們啊,自己這個姐姐不過是才服務四年,而且還是個三等丫鬟,人家就算是要加個價,自己也無話可說,她甚至都做好了好好求上一求,再掏上十兩的準備了。


    “謝謝胡管事,這裏是十兩銀子,你剩下的我也知道您不欠這些,就當給下頭人喝杯茶吧,” 常相逢索性剩下的也不要了,人家還賞了那麽多東西呢,左右她們也不賠什麽。不被刁難已經是意外驚喜了。


    “那怎麽成,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令狐家最講規矩,”胡慶餘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什麽來頭,打著文掌櫃的名頭還不算,連老宅那邊都遞了消息過來,他隨手掏了塊銀子,“你們也不容易,我拿你們的銀子,菩薩也不會答應的。”


    常相逢沒有跪人的習慣,可是常巧姑跟竇二已經忍不住了,直接跪倒在地,認認真真的給胡管事磕了三個頭,謝謝他的大仁大義。


    “到底是怎麽迴事?”常巧姑可不相信海氏才知道自己被段天生賣了死契的話,一出門便問道。


    “二哥你跟姐姐說吧,”常相逢跟段天生和海氏的恩怨,她現在提都嫌費舌頭,隻將胡管事找給自己的那塊銀子在手裏掂來掂去,又問竇二要了塊一兩的比來比去,好像這塊可不止二兩呢。


    “沒想到段天生竟是個畜牲,連你也給賣了,”而且還賣給一個老色鬼做妾,常巧姑拿帕子擦幹臉上的淚,將一邊對著銀子發呆的常巧丫摟在懷裏,“姐姐不在,叫你受罪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有姐姐呢,過去的苦再不會有了。”


    “嗯,我知道了,我還是那句話,甜井胡同你不要迴,起碼沒跟竇二哥成親前不要再迴了,不然再被段天生賣了也有可能,至於娘那裏,叫竇二哥得空去送個消息就是了,咱們都從段天生手裏逃了出來,娘沒有掛心的了,日子也會好過一些,”常相逢記得常巧姑可是個大孝女,為了海氏那可是頭可斷血可流的。


    “這,那好吧,等我們,”常巧姑看了竇二一眼臉一紅道,“我再跟你二哥迴去看她。”她跟竇二成親後,三朝迴門,自然能見得到娘了。


    “好啦,你是沒見二哥分到的宅子,咱們可有得忙了,你跟二哥成親,隻怕也得等幾日呢,”常相逢一拍巴掌,將胡慶餘找給她的銀子遞給常巧姑,“過日子的事兒你比我強,我跟你說,二哥可是一窮二白,手裏也就這麽幾兩銀子,你這個未來的娘子好好盤算著怎麽置辦東西吧,唉,真是鍋碗瓢盆一樣沒有,還有我們昨天來時,村長竇七爺發話叫人過去給幫忙收拾院子去了,迴去這謝禮隻怕也要備一些的。”


    這個於常巧姑來說根本不算是難事,而竇二沒有成親已經成了妻奴,直接將腰裏藏的銀子全都交給了常巧姑,“我也沒有多少銀子,除了置辦家裏的東西,你也添兩身新衣裳,還有給巧丫也添兩身,要麽再給你們打件首飾-”


    “你啊,這些你別管了,有我呢,雖然這些年我沒有攢下銀子,可這兩個的月錢還在,臨迴來姨娘又賞了這麽些布料給我,當嫁妝也足夠體麵了,還有首飾,”常巧姑一指耳朵上的銀耳環和頭上的銀釵,“這不是也有了麽?幸虧當初這些東西是每天都得戴的,沒敢叫姓段的捋了去。”


    說完正事,常相逢的八卦之火又燃著了,拿手肘一搗常巧姑道,“這白園裏的主子是華姨娘?怎麽沒聽過其他的主子?”


    “可不就是個姨娘住著麽?”常巧姑打量了下四周,離白園已經遠了,路上也沒旁的行人,便打開了話匣子。


    ☆、第13章 十三令狐家


    聽姐姐絮絮說了半天,常相逢才知道原來她遇到的那個令狐儼居然是這白園的主子華姨娘生的,而這華姨娘的來曆更是全洛陽都知道,開封凝碧館的頭牌清倌人,因為被令狐儼的父親令狐程宣看中贖身帶迴洛陽放在了外宅。


    沒想到令狐程宣上京的途中得了風寒,居然被庸醫下了虎狼之藥,得人拉迴洛陽時已經沒救了,“我也是聽園子裏的老嬤嬤們講古時說的,當時令狐家另外兩房,都堵了金穀園令狐老宅的門兒了,令狐家如今的老祖宗百老太太隻有一個兒子,而令狐老爺的原本王太太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所以都叫叫嚷著叫過繼自己的兒子呢!”


    可不是麽,財帛動人心,還是那麽大一份家產,常相逢想到白園的氣派,不由嘖嘖嘴,“後來呢?發現華姨娘懷了令狐儼了?”當時令狐老宅隻剩兩個寡婦,能挺住也是有本事了。


    “嗯,那兩房雖然也姓令狐,但跟老宅這邊是隔了房的,就是堂兄弟,兩家人都堵了靈堂了,不定下過繼的人,不許起靈,真是缺了大德了!”


    因為令狐家對當年的事情並不刻意隱瞞,常巧姑在白園又呆了四年,知道的也很是詳細,“是我們華姨娘闖到靈堂裏去的,當時令狐家那兩房正拿著令狐老爺在外養私宅壞了家風說事兒呢,誰知道華姨娘就衝進來了,往堂上一站,直接說自己懷了四個月的身子,而且還指著令狐程安跟令狐程寧說,這事兒他們也知道,當時令狐老爺還請他們到外宅去喝酒呢!”


    不是吧?“那兩人知道令狐老爺的外宅有了身孕,也不先處置了,再過來鬧?”常相逢有些不可思議道,這不符合豪門恩怨的路數啊!


    “處置?處置啥?”竇二也聽住了,但沒有明白常相逢的意思。


    “自然不是,那兩家已經派人去抓華姨娘了,可我們姨娘是什麽人?從聽說令狐老爺病重有就了準備了,一早就藏好了,直到尋了機會闖了靈堂,當時那兩家還想死不認賬說華姨娘肚子裏的孩子是偷漢子養的呢,結果華姨娘就將他們派過去的人給押了出來,都是那兩房的心腹奴才,”說到這兒常巧姑也不由嗟歎自己曾經的主子好本事。


    常相逢也在暗歎這個華姨娘好本事,“那為什麽她反而住在了白園而不是金穀園的老宅?”生下了長房唯一的子嗣,可是大功一件啊。


    “不就是因為出身麽?”常巧姑覺得這些不好跟常相逢講,含糊道,“那兩房吃了大虧,險些將官府招了來,便到處說華姨娘的來曆,雖然令狐家不是什麽名門顯貴,但跟明侯府也是姻親,哪裏丟得起這個人?再說了,誰願意頭上頂著個那樣的姨娘?令狐少爺一出世,老太太就抱到自己身邊養了,將華姨娘送到白園裏給供了起來,也是因為這件事鬧的大,令狐家也沒有再遮掩,隨便叫人評說,老太太說了,公道自在人心。”


    三人說說笑笑到了城裏,常巧姑雖然這四年一直困在白園,但居家過日子的本事沒有落下,跟竇二商商量量的到了傍晚時,已經買了一大車東西,又在唐寺門附近的舊家具家裏訂子兩張棗木床和衣櫃桌子,說好了送貨的日子,才趕著驢車開開心心的迴了半個店兒。


    待他們到了竇二的院子裏,發現已經荒草除盡,連籬笆也給紮好了,原來三間屋子裏的雜物也被清查的幹幹淨淨,不過那沒門兒的院子,沒頂兒的屋子,連常巧姑都有些愕然了,“這是竇大哥分給你的?”


    “他誆我,說是去年修過的,”竇二在常巧姑跟前更沒有底氣了,忙道,“巧姑你別生氣,我一定好好幹,以後咱們啥都會有的,你看我爹娘,不是靠賣豆腐搬到城裏去了?咱們也能。”


    “嗯,我相信你,來咱們把東西卸下來,這鄉裏鄉親的又幫咱們幹了一天活,咱們還防他們不成?然後你帶我過去給七爺磕個頭,這兩天幫咱們幹活兒的人家咱們也要一家家謝到了,當然,沒來的咱們也要過去看看,我都算著呢,”常巧姑迅速從愕然中迴神過來,笑道。


    “哎,咱們這就去!”聽巧姑不嫌棄他,竇二一顆心才算落了地,要知道常巧姑在白園呆了四年,已經不是當年甜井胡同裏那個黃瘦的小姑娘了,現在的她從容大方,說話輕聲細語,竇二看到她沒來由就會心虛。


    晚上這個院子裏住不了人的,竇七爺家裏寬敞,便做主留了他們住在家裏,而李氏則因為得了常巧姑從白園裏帶出來的幾尺蘇杭緞子,歡喜的不行,直言叫常巧姑沒有成親前一直在家裏住著,而常巧姑也是個勤快人,甫一留下,洗碗燒水掃地擦桌的跟兩位嬸子搶著幹,連郭氏也很是喜歡她。


    而常相逢則鑽進廚房幫著郭氏做飯,順便了解這裏洛陽人的飲食習慣,她雖然繼承了常巧丫的一切,可是並不希望像海氏那樣靠給人繡花洗衣活著,那樣也太沒前途了些,她的生存之路,還是盯在了飲食上麵,畢竟民以食為天,窮有窮吃法:榆錢飯,南瓜尖兒,狗蒲穗(音),野菊花,紅薯葉子地皮兒菜照樣能調理出美食,富呢,自然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不過現在她就算有那能力,也沒有那資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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