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在庭院內斟酒自飲的沉楓仙醫,聽見那鎖著淩澤上神的木屋裏,傳來沉痛至極的低啞聲音。


    那聲音不過包括兩個字。


    了了。


    沉楓仙醫微眯雙目,他閑來無事又喝得半醉,竟然抬手放出一隻擬音信鳥。


    那信鳥帶著這聲沉悶的了了,展翅飛向三十六重天的廣煙神殿。


    陣陣清風不自然地撩動,庭中綿白雲霧轉瞬消散大半,沾衣欲濕的木槿花飄飄揚揚,迎著晨光倒映滿地的紛繁花瓣。


    涼風輕纏,霧花夢影浮動,青石桌麵上空置的另一隻酒盞被蒼白的修長手指挑過,垂地的銀色發絲隨風微揚,赤色長衣竟是比滿院繁花更加綺豔。


    沉楓仙醫端著手中的酒杯站了起來,看著麵前銀發華服神情淡漠的魔主,舉杯輕笑道:“怎麽,聽不慣他叫你的了了,特意過來結果他?”


    煦暖的昏黃日光照進魔主赤色的瞳眸中,他提起白玉酒壺滿上指尖那杯酒盞,聲音慵懶散漫道:“隻是過來蹭個酒。”


    隨即極美極妖孽的俊臉輕側一邊,漫不經心地低笑道:“再來算算,有多少人要和我搶她。”


    三十六重天的廣煙神殿,繁花倩影凝華照水。


    珞姻上仙低頭提起蜜合色織錦的長裙裙擺,朝著花木園林外的溪邊涼亭走去,四角飛簷雕朱的涼亭側倚繁茂華燦的桃花林,徐徐淺風拂過,靜含香氣款款馥鬱。


    身形頎長俊美的修明神君就站在那橫斜桃枝的涼亭邊,指尖夾一枝晨風含露般美極清韻的三月桃花,凝蕊含粉的花瓣不敵他唇色澤潤,兩相比較之下,那含盡瀲灩春意的碧桃枝竟是毋庸置疑的黯然失色。


    珞姻上仙怔仲了片刻,然後對著這副迷心勾魂的桃花美人景默默咽下了口水。


    她腳步顛顛地歡快跑了過去,流華美目在此刻竟是亮如永夜當空的燦爛銀河。


    修明神君聽見珞珞格外歡實地叫了一聲鐵栓,而後那豔絕無雙的窈窕美人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發間一支鑲珠銀簪在此刻鬆然滑落,濃密黑亮的柔順長發被過往雲風流嵐輕易吹散。


    馨甜的蓮香暈染著清芬悄聲漫開,珞姻從修明的懷中抬起頭來看他,雙頰浮起讓人浮想聯翩的緋紅,然後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吻了他的唇,食髓知味卻是淺嚐輒止。


    修明神君伸手挑起珞珞俏麗的下巴,俯身壓下來的是她意料之中的纏綿深吻。


    珞姻雙手勾上修明神君的脖子,唇齒間是此前從未有過的極力迎合,曲水潺潺的桃花涼亭內,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愈加熱起來。


    敬業的擬音信鳥就是在這個時候,特別不合時宜特別破壞氣氛地出現了。


    它一找到收信人珞姻上仙,就整個亢奮無比,圍著涼亭內的珞姻上仙打轉,一邊打轉一邊叫道:“了了、了了、了了......”


    修明神君清俊至極的臉上依舊雲淡風輕,手中卻是浮出淺風化成的長棍,十分殘忍地將這隻盡職盡責的小信鳥瞬間打飛了。


    即便被無情打飛,珞姻上仙還是將它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這是....


    淩澤上神的聲音。


    珞姻上仙側過臉抿唇不語。


    修明神君伸手攬過她的纖腰,聲音是說不出的低沉勾魂:“寶貝,在想什麽?”


    珞姻上仙迴過神來立刻紅了耳朵尖,定定看著修明迴答:“在想怎麽和你....”


    一起籌劃婚典。


    後麵這麽正經的話尚未說出來,涼亭四周就已經淩空展開密不可破的濃厚仙障,以及複雜至極的道道結界。


    神君殿下修長的手指挑開了珞姻上仙嚴實的衣領,輕薄的雲紗長裙衣襟滑落一半,露出形狀美好的鎖骨,圓潤滑膩的香肩,白嫩勝雪的藕臂,以及誘人血脈噴張的豐盈。


    流華美目含上惹人愛憐的水霧,修明神君抬起她的下巴,“五日後就是婚典。”帶繭的指腹輕撫吹彈可破的雪膚,“這幾日原本想節製些,不讓珞珞太累。”


    珞姻上仙一聽言外之意當即紅了俏臉,勾人神魂的深棕色美目卻還閃閃發亮,“可是今天,本就是我自投羅網。”


    清俊絕倫的神君殿下聞言低笑出聲,指腹向下一寸寸撫摸玉骨冰肌,卻聽到懷中美人那帶著如煙輕喘的低軟聲音問道:“你知道那聲音是誰的....對不對?”


    修明將珞珞按倒在亭內長椅上,敞開一半的白衣掩不住健壯硬實的胸膛,如墨的黑發映襯那散亂的銀紋白衣,竟是別有一番誘惑*的味道。


    他的吻細細落在她身上,留下道道印跡般的紅痕,惹來身下美人淺淺嚶.嚀。


    “是誰都無妨,”修明殿下傾身靠在她耳邊,淡漠低語道:“你隻能是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二更!!!求分分求你們了qaq給俺25字以上兩分評好不好qaq,俺想上季榜已經許久許久,但每次都是卡在最後關頭差一點點分吐血暈在廁所。。。感覺上了玄幻季榜就是人生巔峰了,求你們帶我去人生巔峰看一眼qaq


    ☆、第51章 寒蟬淒切


    當夜星稀月明對影長,水波生色千行,道不盡滿庭芳。


    風吹庭前點點落花,漫漫經過迴廊,沉楓仙醫提著一盞竹篾燈籠,走到那扇緊鎖的木門之前,抬手扣響門扉,卻聽不到任何迴應。


    他隨即將那扇木門打開,撲麵而來的,是苦澀難聞的濃重血腥味。


    淩澤上神的嘴角仍沾著未幹透的血跡,目中一片恍如隔世的沉靜,握緊的拳頭處指節泛白,單手扶牆仍將脊背挺得筆直。


    他原本規整的玄黑色衣袍上,多了幾道醒目的破裂撕痕,額角還掛著透明的汗滴,輪廓分明的俊臉頗為蒼白,鼻間噴出的急促氣息卻是漸趨平穩。


    沉楓仙醫晃了晃手中燈籠,任那燃燒的燈芯無助搖動,對著淩澤上神輕聲歎道:“哎,想起什麽來了?”


    淩澤上神麵色若含霜,聲音粗噶地問道:“你可曾聽說過,榮澤雲海的了了?”


    晚風吹過沉楓仙醫的寬大廣袖,揚起的青色衣袂半擋了竹篾燈籠輕晃的微光,他的臉上浮出樂於閑聊的笑意道:“哦,我知道,可是榮澤雲君與凡人女子生下的女兒?”


    沉楓眸中似是掠過淺光,低頭自顧自接著道:“你隨便問一位神仙,大抵都知道三百年前,榮澤雲君的女兒了了,因為焚毀無上天書.....”


    沉楓仙醫斜倚牆壁,用極為稀疏平淡的語氣說道:“而被抽骨斷魂,打下了鬼火不息的十八層煉獄。”


    他似是想扼腕歎息一聲,言語中透著頗多的惋惜:“聽說,也是個出眾的小美人。”


    淩澤扶牆的手落了下來,堅石堆砌的硬厚牆壁上,隱約可見條條細碎的裂痕,自淩澤扶過的地方蜿蜒伸展。


    他不信。


    她不會有事。


    他定要親自去一趟榮澤雲海的邊境。


    在淩澤上神腳步不穩地踏出門檻時,沉楓仙醫笑問了一句:“還想趕迴榮澤雲海,給你的嬌妻喂藥嗎?”


    凝著芳菲幽香的夜風渡來幾分寒冷,背對著沉楓的淩澤上神笑聲低低,帶著刻進骨髓的嘲諷,深藍色的瞳眸中爬滿了深入肺腑的涼意。


    生平從來不曾罵過一個髒字的淩澤上神,在這靜謐安寧的花庭月夜中,竟是涼薄如斯地道了句:“你說,那個賤婦?”


    雲霧騰空駕起,疾疾的流風將滿院薄霧裁成一池清波,碎了一地交錯花影的明月光輝。


    沉楓仙醫目送淩澤上神趕往榮澤雲海邊境的身影,將竹篾燈籠的手竿卡入窗欞,挽起袖口歎聲道:“現在才去,遲了有三百年。”


    他抬頭望月,笑得寂然:“總有人這麽蠢,以為錯過的還能迴來。”


    淩澤上神此前從未如此之快地馳行過,紮根肺腑三百年的蠱蟲方才清除,他此刻的腳底仍是虛浮不穩的,疾風中飄蕩的袖口所遮擋住的,是他那雙正在微顫的手。


    那條通往榮澤雲海邊境的路,那條他曾經爛熟於心的路,他怎麽能將它忘了三百年。


    他甚至把她忘了。


    天界榮澤雲海的邊境,蔥蔥鬱鬱的羌蕪樹林一望無際,殘破頹圮的木屋小院靜無人居。


    淩澤上神的指尖冰冷發涼,他的腦中不斷湧出的記憶翻海如浪,玄黑色長衣隨風而蕩,霜華映月的羌蕪樹林,依稀還是舊時模樣。


    他記得那時的了了站在羌蕪樹邊,纖柔手指輕戳那堅實的樹皮,諱莫如深道:“我其實有一個秘密。”


    了了說:“我把耳朵貼過去,就可以聽見這些樹在說話。”


    她抬眸望著他,深棕色瞳眸純淨得像是能倒映下澄澈天幕,“你相不相信我?”


    他心裏不定這麽想,卻仍是順從答道:“自然相信。”


    了了笑得十分開心,粉拳輕捶羌蕪樹粗壯的樹幹,驕傲地抬起下巴道:“我知道很多事,都是這些樹和花告訴我的。”


    “它們互相也會說話,通過風傳聲,見過很多的神仙,很多的事。”


    雙頰緋紅生春,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比如現在,這棵樹說....”


    她仰起臉,聲音清脆:“這棵樹說它準備隨風播種,來年就會有很多孩子。”


    話音剛落,水墨顏色的羌蕪樹竟是撒下漫天的飛絮,隨著夜風飄飄蕩蕩,一直散到看不見的遠方。


    她靜靜地望著飄舞的揚絮,他彎身下來吻了她。


    而今羌蕪樹林又開始分散水墨色飄絮,樹下卻沒有素裙美人望著他笑語嫣然。


    他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


    蒼翠的青苔爬滿早已傾塌的殘垣斷壁,院中無人修剪的高大果樹枝葉枯黃,斑駁落葉覆蓋了滿院的泥濘軟泥,他踩上去,窸窣作響。


    了了喜歡蹲在樹下用粗布兜住落地的熟果,喜歡在牆邊搭起玲瓏生色的錦繡花架,喜歡在陽光明媚的午後用炭黑石塊在地上畫畫。


    她指著那疑似雞蛋的黑圈說:“這是盛夏生滿蓮花的池塘。”她目中滿含期待,抬起頭來望著他:“你說像不像?”


    像。


    你畫什麽都像。


    他走進那暗不見光的陰冷房屋,低聲喚了一句:“了了。”


    蛛網密布的破敗小屋中,怎麽可能有當年那樣的如玉美人應和他。


    流風極快地卷過所有灰塵和蛛網,需要墊腳的歪木桌上,掉下一支恍然如新的石榴色瓔珞發釵,砰然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淩澤上神走到木桌邊,彎腰撿起那支瓔珞發釵,再起身時,挺得筆直的身形似有微晃。


    三百年前,他將這支用以定情的精致發簪遞給她。


    “等我三日,”那時他說:“我去榮澤雲君的府邸,向你父親提親。”


    淩澤上神一手扶著桌沿,喉嚨泛出一口鮮血,手握那尖銳的簪尾,紮入掌心而不知。


    他當即離開了這裏,趕往川壁雲君的府邸,那裏的備案閣中,有著近一千年來天界的重案典例。


    破落窗邊羽色暗沉灰黑的信鳥在半空中晃了個圈,兜兜轉轉飛迴了廣煙神殿。


    廣煙神殿宮燈明輝的敞亮內殿,珞姻上仙如願以償地等到了她的信鳥,那隻羽毛灰黑的小鳥撲騰著一雙翅膀,嘰嘰喳喳地小聲叫著。


    “將發釵埋進灰塵裏了嗎?”


    灰黑色小鳥輕快地轉了一圈,黑葡萄大小的眼睛中泛著驕傲的光。


    “他看到那支發釵了嗎?”


    灰黑色小鳥啾啾鳴叫出聲,尖尖的鳥嘴突然往前一伸一伸。


    “他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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