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柔軟的和風,幾片輕薄如綃的梨葵花瓣悄然吹了過來,碧玉般翠微欲滴的心蕊,白璧般瑩潤通透的花瓣,點點飄落在珞姻上仙素繡丹櫻花的淺妃色雲紗長裙上。


    珞姻忽然有些可憐景瑤。


    榮澤雲君的掌上明珠,三十六重天的天女景瑤,容貌出色聲名遠播,精通六藝尤擅歌舞。


    可是這三百年來,她和淩澤之間那些惹盡旁人傾羨的妾意郎情,卻隻是她用作祟的蠱蟲換來的一場迷局。


    她到底是想騙自己,還是在他的柔情相待中無可自拔地沉溺。


    她這麽做,竟然不覺得惡心。


    珞姻上仙抬手將某片花瓣拈在指尖,燦然美目靜如一片沉沉古井水,不見分毫觸動心弦的淺波,“久聞仙醫沉楓妙手迴春,醫經藥理爛熟於心,下針入木三分,配藥十載精準。”


    珞姻上仙鬆開手,梨葵花瓣孑然墮地,未得美人憐愛兀自零落成泥。


    珞姻上仙向前走了一步,淺妃色綺麗裙擺垂地逶迤,手中刺繡百花的錦紗團扇微微傾斜,抬頭看著沉楓問道:“所以,你能不能解開那個蠱?”


    眉若半月彎,沉楓仙醫笑意懶散。


    沉楓仙醫的本形乃是廣煙神殿的萬千紅葉楓樹,三千年前身為廣煙神殿掌宮主神的初蓮神女消失以後,樹仙沉楓也一並不知所蹤。


    他再出現時,就已經是三十六重天帝闕天宮裏負有盛名的仙醫大人。


    然而作為一位地道的樹仙,一旦長時間離開廣煙神殿的靈力蘊藉,總需要通過別的手段得到神樹精魂,以此滋養仙力才不會自我衰竭。


    “我知道這件事定然不容易,”珞姻上仙那雙璀璨的明眸中含光點點,仲春桃李愧之不如的紅潤丹唇輕啟:“事成之後,我會用一整盒百年神樹的精魂作為報酬,這樁交易你不吃虧。”


    沉楓仙醫揚眉而笑,隨手理了理迎風而蕩的寬大青衣袖擺,“百年神樹的精魂固然珍貴,對我也確然重要,但刨去這個,能否再要些別的?”


    珞姻上仙手中團扇轉了一個麵,就聽見他調弄意味十足的薄歡低語:“比如,半點朱唇.....淺淺嚐。”


    沉楓仙醫的話音剛落,珞姻上仙便端持著錦繡團扇的扇柄,合手一拍語聲歡快地迴答:“沒問題,我答應了。”


    沉楓仙醫勾唇而笑,然後表示希望提前收取酬勞。


    珞姻上仙退後一步,側過臉伸手指向庭院外的雕花大門,“廣煙神殿共有十幾位姿容俊秀的樹仙,他們誘人的朱唇你想怎麽嚐都可以。”


    仙醫大人聞言笑容略顯僵硬,抬頭歎了一口氣,遠目看向蒼穹之際的淩霄之巔,“雖然能解開那蠱蟲,但我並不知道解開以後,淩澤會想到什麽。”


    腳下濃厚綿白的雲霧漸漸騰起,沉楓仙醫的青衫袖擺同樣沾上了鮫綃般通透的梨葵花瓣,他彈指流風將那些花瓣盡數拂開,卻聽到珞姻上仙仿若渾不在意的輕笑聲:“反正淩澤上神也不會想到我,和我有什麽關係呢,我隻是不想讓季九那一家好過。”


    精致奇巧的錦紗團扇遮麵,她微眯美目意有所指般:“誰叫季九曾經調戲過我,般若花宴上他妹妹景瑤又想禍水東引牽連於我。”


    沉楓仙醫忍俊不禁:“都說越漂亮的女人心眼越小,這是在表現給我看不成?”


    珞姻上仙拂袖捏了個法訣,三個檀香精雕的木盒憑空乍現,端端正正堆疊在沉楓手上。


    “這是三盒千年神樹的精魂,不用在意我怎麽對別人,對你大方就好。”


    直到那隨風而去的雲團消失到一幹二淨,還隱約能聽見沉楓仙醫清淺的笑聲。


    珞姻上仙對著橫懸銀河的淡藍天幕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團起的白雲溶溶曳曳自舒張,紛紛藹藹迎風蕩,間或凝聚美妙曼絕的殊色彩霞,仿若一副連綿不絕的織錦道盡天界清歡百味的奢麗輝煌。


    榮澤雲海的邊境小院中,從來看不到這麽漂亮的天空。


    但那些,全部都已經不重要了。


    沉楓仙醫隻和珞姻上仙說了這蠱蟲他能解,卻並沒有告訴她,解開這蠱蟲有多難。


    天界榮澤雲海瑤光閣,流蘇銀鉤挽起玫瑰錦帳,鎏金明燈照出昏黃暖光,仍在病中的景瑤天女柔若無骨地倚靠在淩澤上神的懷裏,臉上的紫淤浮腫已經在靈丹妙藥的養護下消失大半。


    此刻的景瑤天女,麵容姣好惹人疼惜,眉如淡柳眸如點漆,眼中含著道不盡的婉轉思慕情意,皮膚柔嫩細膩似一塊上好的梨棠白玉。


    淩澤上神左手端著碧玉青漆的精致藥碗,右手的銀勺舀滿了濃稠的苦藥,寬大的玄黑色袖擺流雲般輕垂床榻。


    景瑤頭靠淩澤上神的堅厚胸膛,纖纖玉指攥著他的衣袖極輕地咳嗽,蒼白的櫻桃小嘴輕啟,語調溫順柔和:“夫君.....阿瑤有話想同你說....”


    淩澤上神聞言反轉銀勺的勺柄,指尖挑起景瑤圓潤小巧的下巴,“先把藥喝了,喝完說什麽都可以。”


    景瑤天女眼角晶瑩的淚水不斷滾落,鴉色長睫輕動淚珠點點翩躚,任誰看了心裏都要浮出幾分疼惜,何況是身有蠱蟲將她當成心上人的淩澤上神。


    淩澤拿出一塊素布的手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低頭在她臉上落下輕柔一吻,一如既往的極盡疼惜寵溺。


    即便她被魔怪那樣糟蹋玷汙,即便他心中的煩擾思緒越發起伏不寧。


    淩澤上神還是將景瑤天女當做需要百般憐愛的稀世珍寶,低聲安慰哄著她吃藥,每晚如常摟著她睡覺。


    這段時間以來,景瑤自然不能和淩澤行那床.笫之歡。


    但她最懼怕的便是淩澤自此嫌她髒,因此即便女醫官再三叮囑這方麵不能越雷池半步,她還是有意無意地衣襟半敞亦或鶯啼低吟。


    淩澤上神總是耐心地將她裹在被子裏,沉聲歎氣卻不動她分毫。


    景瑤夜不能眠輾轉反側,她總是在迴想從前與淩澤的歡情燕好,心下的不安越發濃鬱,越加擴大,越來越想將珞姻上仙千刀萬剮。


    可惜景瑤並不知道,珞姻上仙確然被她千刀萬剮過一次。


    現下她抬起楚楚可憐的小臉,雙目淺含朦朧淚光,將淩澤上神癡癡地望著,“阿瑤想....我們還是和離吧....”


    她說:“天後的神仙姻緣賬上,勾掉我們的名字,不過一瞬的事。”


    淩澤上神深藍色的瞳眸仿佛沉進了汪洋大海裏,幽深的看不見底,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驟然收緊,力道之大讓景瑤以為自己的骨頭要碎掉。


    他將她的下巴向上抬起,手間碧玉藥碗已經可見斑駁裂痕,腕上幾條青筋暴起,似在隱忍著衝冠的勃然大怒。


    “阿瑤,”淩澤上神語聲低緩道:“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提。”


    她當然不會再提。


    景瑤天女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她當然不想同他和離,她就是去死都不會同他和離。


    她隻是想試探他。


    然而景瑤麵上的話,卻還是這樣說的:“可我已經髒掉了....”


    縷縷藥香從紫砂獸爐中如煙如霧悄然漫出,景瑤雙目含淚輕咳一聲,剔透若朝日清露的淚珠再次滾落,“我還怎麽配的上你....”


    她百轉柔情的雙眸失去光彩,顧盼間似是萬念俱灰:“你大概....再也不會碰我了....”


    淩澤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緩緩鬆開,那日的場景複又重現腦海,然他竟不知為何,莫名想到珞姻上仙深棕色的漂亮雙目。


    莫名的熟悉。


    淩澤把藥碗放在床榻邊的硬木雕花案桌上,將景瑤整個抱進懷裏,他低聲對她說:“阿瑤,你現在身上有傷,我不能碰你。”


    他極為溫柔地低聲哄她:“阿瑤,等到你傷好以後,我會用整個晚上好好疼你。”


    景瑤蒼白的臉麵含上了羞怯的紅暈,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但此時此刻,在藥室裏通宵達旦埋頭苦幹了數日的沉楓仙醫,卻長舒一口氣興奮地大笑出聲,把玩著手中那枚質地細潤的丹藥,眼中盡是傲然的笑意。


    景瑤所期望的那一天,終是不會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集預告:


    淩澤解蠱qaq修明珞珞打野戰qaq魔主出場


    昨天頻繁登陸被鎖號,整個人都抓狂瘋掉了,今天中午才有時間來更新,好藍過qaq


    晚上會有第二更,但是具體幾點。。。俺不確定qaq


    麽麽愛你們,俺去吃午飯了


    ☆、第50章 窮極天涯


    黎明的蒼穹漫布綺妍多姿的彤雲朝霞,似道道融於碧藍天幕的茜紅錦繡繁紗,徜徉的早風卷著綿白的雲團,輕柔和緩地拂過翠色沉沉的奢麗庭院。


    庭中翠如碧玉的萼葉襯著紅豔欲滴的素馨花,繁盛的木槿含苞帶朵綻開一樹深深淺淺的嬌軟粉色,茂密青蔥的灌木順著牆根交織成色澤濃重的翠茵壁畫。


    這是三十六重天仙醫沉楓的家。


    破曉晨光帶著雲霧透過黃梨木窗扉,站在桌邊的淩澤上神端著手中的瓷瓶,深藍色瞳眸中一片無言相對的靜然,默不作聲地看向麵前的仙醫。


    青衣廣袖的沉楓仙醫笑得甚是隨意,他仿佛頗為困倦地打了個哈欠,隨後抱臂斜倚光亮的牆壁,唇角輕揚:“我說你中蠱,你不相信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沉楓斜睨了淩澤一眼,眸中含著懶得解釋的輕慢,似是有些看不起被人下蠱的上神,“這藥能將那隻蠱蟲化了,對你亦沒什麽傷害,隻是解蠱的過程十分痛苦。”


    淩澤上神將那瓷瓶握入手心,他既不在意解藥對自己有什麽傷害,也不在意解蠱的時候有多痛。


    他問:“解開這蠱要多久?”


    沉楓仙醫反問道:“哎,你管這個作甚?”


    淩澤上神說了一句讓沉楓仙醫想當場給他跪下的話。


    淩澤說:“為了趕在景瑤醒來前迴榮澤雲海,喂她喝藥。”


    竟然這麽疼你老婆。


    可你知不知道,你真正想疼的人並不是她。


    沉楓仙醫神色複雜,解這蠱蟲至少需要六個時辰,但想到珞姻上仙給的那三盒沉甸甸的千年神樹精魂,他不打算對淩澤上神說實話。


    沉楓仙醫抬起下巴清傲一笑,神態語氣皆是恃才放曠,卻完全違背事實道:“區區蠱蟲而已,最多半盞茶的時間就能解開。”


    “你既然找到我,就該信我。”這位天宮帝闕位列首席的仙醫輕歎一聲,看著衣袖上折出的柳色輕痕:“解了蠱,就能想起許多忘記的事。”


    沉楓走出房門,迴頭看了一眼淩澤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便多言。”


    隻是沉楓仙醫走出門以後,還順手把房門給鎖了,哼著小曲準備去吃早飯,打算六個時辰後再來接淩澤出去。


    輕煙薄霧繞過窗欞溜進屋內,給熹微的透明晨光徒增幾分迷蒙,案桌上平攤一遝軟白的清寒宣紙,其上工整的小篆記了一豎行的複雜藥理。


    玄黑色長衣被透窗雲風拂起,朦朧日光照著淩澤上神沉靜如水的雙目,他抬手打開清香軟木的瓶塞,未曾躊躇遲疑片刻,便將那細潤的丹藥一口吞服。


    肺腑間乍現割肉般劇烈的徹骨疼痛,滴滴因為痛極而冒下的冷汗滾過他寬闊的背,喉結不住滾動,手臂青筋畢露,薄唇蒼白得像是早春料峭時化不掉的隆冬積雪。


    然他那雙深藍色的瞳眸間,卻還是堪堪見底的清明一片。


    但隨著喉嚨中濃稠腥苦的黑血不斷湧出,隨著劇痛程度的加深與範圍的變廣,淩澤上神漸漸看不清麵前的一切。


    每一處皮膚都傳來密密匝匝的尖銳刺痛,他已然麻木,卻仿佛突然看到了夢中那片一望無際的羌蕪樹林。


    清清透透的水墨顏色,澄澄明明的月夜清輝,交錯的茂密枝葉間漏下漫天星光,鼻尖盡是迷醉神魂的馨甜香氣,繞身皆是起伏不定的輕薄雲煙。


    容色清麗勾魂的窈窕少女茫然無措地被他壓在身下,素衣長裙下的每一寸雪膚都讓他愛不釋手,她慌張到雙目含淚,深棕色的流華瞳眸帶著楚楚可憐的哀求。


    仙力凝成的結實繩索捆綁她的雙手,他對她的小聲啜泣充耳不聞,將她素布織成的衣裙一點點剝除幹淨,壓抑著幾千年來不曾動過的情.欲低聲哄她:“了了,別怕。”


    他說:“了了,我會娶你。”


    窗外素馨花迎風不動,似是沉入長眠的淺夢,紛繁的木槿飄零著落了一地,映著天際泛白的明澈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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