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也道:“將軍是風寒,過給夫人倒不好。”


    這一下子房裏更慌亂,蕭護忙喚丫頭:“披風。”進門時解下在六麽手裏,六麽送上,大帥把十三裹起來,帶著她往外麵去,邊走邊嚴厲吩咐:“以後諸事上心,他好你們就好!”


    “是!”


    包括趕來看視的翠姑等人一起答應。十一公主更是床前站起,垂頭羞慚。大帥走後,十一公主癱軟在床頭,對著床上那個迷迷糊糊的人,恨得咬牙:“你真是傻子!”


    又哭起來。


    慧娘迴房才對蕭護求情:“這是哥哥疼愛公主的一片心,公主如今心裏也有哥哥,恭喜大帥,你成就一門好親事。”蕭護無奈:“還好親事,就一傻子!”


    慧娘笑盈盈糾正:“是兩個傻子。”


    蕭護還是笑了:“算了,我也懶得管夫妻間的事。你好不好,讓人送吃的來,”自出去看給十三吃什麽。


    慧娘往窗外看雪花,又好笑起來。


    伍思德一天用了幾遍藥,下午能睡沉。十一公主寸步不離守著,看看小桌子上擺著的竹枝兒東西,是這個傻子給自己做的,就恨一迴這傻子,那河裏有冰,你也往下跳!


    仗著自己身子好,真是氣死人!


    又按醫生說的,不住給他擦拭額頭和手。


    伍思德半清醒時,就用力握住十一公主的手,目不轉睛看著她。有時候會沙啞著問:“我病得很重嗎?”


    “沒有!”十一公主就要叫。


    “那你哭什麽?”伍思德定定地問。十一公主本來不哭,讓他問得更要哭,淚水在眼睛裏打轉兒:“恨你傻!”


    伍思德若有所思,就這麽一直看著她,直到眼睛酸了慢慢睡去,那手還握得緊緊的不肯鬆。


    握到晚上,十一公主抽出手,手腕上紅了一圈。


    她想這個傻子對自己十分地好,就更氣他不保重自己往冰河裏跳。周妃陪她用飯,讓豆花看著伍思德。周妃見女兒不過半夜一天,就熬得眼睛紅得像兔子,就差兩耳朵,怕她也病倒,商議道:“夜裏你睡,我來看護他。我這女婿呀,對我還是很親的。”


    “不!”十一公主倔強地不肯。飛快扒拉完飯,又守到伍思德身邊,除了喂藥擦身,別的時間就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這是自己丈夫,大腦袋長身子,魁梧得和廟裏四天王差不多。以前多不喜歡他,認為他粗魯粗陋粗暴粗劣,現在看他的大腦袋,卻怎麽看怎麽喜歡。


    見他額頭上又有汗水,十一公主一隻手在小腹上,另一隻手拿帕子給他擦拭汗水,低聲道:“你快些好起來,不然我們娘兒們可怎麽辦。”


    手一緊,又讓伍思德握住。睜開眼的伍思德還不是太清醒,隻有眼珠子忽忽的發光,亮的嚇人。高燒一天,硬漢子也虛弱下來,低聲問:“你喜歡我嗎?”


    十一公主毫不猶豫:“喜歡。”


    “我不信,”伍思德迴答得也是斬釘截鐵,他轉過臉看帳頂,陷入迴憶中:“我小時候看戲,戲台上公主娘娘的一個一個跟天仙似的,還不如你好看。當時我想,幾時我能見一眼就行,隻要看一眼,迴去和鄉親們吹牛也是得意的…。”


    說到這裏,動幾下腦袋,不耐煩:“這頭怎麽還這麽重!”


    一忽閃,被子蓋得不緊,十一公主重新拉好,按住伍思德脖子:“不許再閃風,你再動我就生氣了!”


    伍思德又清醒幾分,認真的重新看十一公主,看她玫瑰花似的嘴唇,白玉似的鼻子,額頭光潔得一點兒瑕疵也沒有,像自己見到的最潔白的玉壁。


    就是眼睛紅腫,不像平時盈盈一個眼波也醉人。


    看著讓人憐惜。


    駙馬爺一直問自己,公主會喜歡我?喜歡大帥那樣子的還差不多。或者,九爺那樣的。今天他病了,可以放肆地問個痛快。伍思德鄭重其事又道:“我頭疼,身子也重,也許真的不好。你對我說實話,讓我死也當個明白鬼。”


    他輕聲期盼,又有些躲閃地問:“你是真心的,真的喜歡我?”說過憋住氣等著迴答。十一公主惱羞成怒,甩開伍思德手,哭了一聲:“我有了你的孩子!”


    伍思德一甩被子就坐起來,也不暈也不難受了,坐得直直的,眼睛亮得好似兩個小燈泡:“再說一遍!”


    見他隻著裏衣又閃風,十一公主恨得一把撲倒他,對著他耳朵道:“我有了孩子!”把被子往他頭上一罩。


    伍思德一腳,把被子踢飛多遠,直飛到床前擺水仙花的高幾上去。爬起來握住十一公主肩頭:“是真的?”


    “當!”水仙花摔在地上。


    醫生奉命日夜看護,就睡在外間。嚇得也被子一揭,也隻是一件裏衣就跑過來,就見到夫妻兩個人相擁在床前。


    重點病號伍將軍癡癡看著妻子,身上隻有一件薄裏衣兒,半個肩膀,脖子下麵胸膛全在外麵。醫生急得不行:“不能閃風!”


    自己跺腳:“嗐!”


    十一公主先受到驚嚇,一骨碌兒走到一邊兒去難為情。伍思德更漲紅臉,往後一倒,伸手扯被子,見沒有,在地上。


    冬天床裏放的有幾床被子好添換,伍思德扯過一條,把自己從頭到腳蓋住,又一想不對,伸出頭來:“公主,你不要跑。”


    他這大漢是不懂有身子不要跑的,不過看十三有過一個兒子,大帥就跟後麵這麽叫,伍思德這就想起來。


    十一公主就更羞答答,索性走到外間去。


    醫生給伍思德掖好被子,把脈,更搖頭:“這閃了風,脈向就更不好了,虛而無力啊。”伍思德急吼吼:“弄藥來,老子要吃藥。”


    醫生奇怪:“這藥不到鍾點兒,也是亂吃的。”伍思德心想老子要有兒子了,病得起嗎?又急出一頭一臉的汗。


    醫生以為他著急病情,安慰道:“你是受風寒,幸好底子壯,發作雖猛,卻不打緊,慢慢將養會好起來。”


    手上一緊,讓伍思德緊緊攥住,他懇求道:“讓我明天就好,我老婆有孩子,我等不及。”醫生笑起來,這才明白過來:“這是好事情,有什麽等不及的,你等不及,孩子也不會明天就生出來。將軍,你好好的休息,多點兒力氣好抱孩子。”


    這一番話最中聽,伍思德心花怒放:“托你吉言,你真是妙手迴春。”醫生迴到外間睡下來好笑,伍舅爺歡喜傻了,病還沒有好,就誇醫生妙手迴春。


    他睡下來,十一公主就往裏麵去,羞羞答答在床前坐下來,伍思德不錯眼睛看著她。


    公主生得真是好看,水靈靈的象花。這一想,伍思德想到地上的被子和摔碎的水仙花,豆花不陪夜,醫生也不收拾這個。


    伍思德看一眼摔碎的花,再想到公主說的有了孩子,就麵色凝重,自己要趕快好起來才行。後半夜,他就沒睡著,也不覺得頭痛有多難忍受,對著帳頂子自己笑。


    有孩子了?


    生得像公主,帶迴家去給爹娘看多美氣。


    十一公主貼住他腳頭,她近一天一夜沒有睡,今天一個半夜,昨天晚上一個半夜,就睡得很香。


    又掛念伍思德,不時要醒。


    天亮前,十一公主給伍思德喂藥,垂下頭:“別對人說我有了。”伍思德才沉浸在當爹的喜悅中,納悶:“為什麽不說?”


    “要是我一次不生兩個,不是讓翠姑笑。”十一公主又孩子氣犯了,飛紅麵龐:“等我想好怎麽說再講出去。”


    伍思德忍住笑:“好。”


    天亮,大帥又讓人一天幾迴的來看他,兄弟們也來陪他。伍林兒對他深表同情,並且認為伍思德在親事上做的貢獻不小:“哥,要不是你娶了公主,這病的人還不知道是誰!”伍思德罵:“滾!那是你嫂嫂!”


    不到三天他就好了,精神抖擻去見蕭護。大帥也奇怪,對慧娘道:“我見過病得那麽重的人,至少也得睡五、七天,就起來人也還是虛的,舅爺身子還是健壯,好得快。”慧娘狐疑:“我瞅著他那笑,怎麽有點兒什麽?”


    蕭護道:“人精神了可不就那樣子。”坐下來提筆,自己先笑:“這迴信,不能再不寫了。”對著紙張落下父母親三個字,又對十三笑:“你說父親會不會趕來把你接走。”慧娘馬上就慌了,過來纏他身上撒嬌:“我生的時候才迴去。”


    這就不寫信,先算日子。大帥道:“按日子算,是明年四月裏生,這還不到正月,還有四個月,我可怎麽留你呢。”


    抱著十三,大帥也苦惱:“十三呀,三月裏你好歹是要去的。”十三戚戚然對著他,大帥是愁眉不展。


    相對看了盞茶時分,不知是誰先一笑。慧娘笑著在夫君麵上親親:“真的要我迴去,我就迴去吧。”


    大帥也笑:“父母親真的發脾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才說到這裏,蕭北送來一封信,又是江南家裏來的。這一迴老帥的信不一樣,信中叮囑:“天冷,不要亂走動的好,明年開春,速速送迴,再不送迴就是逆子!”


    蕭護夫妻喜出望外,抱住親了親。請來奶媽,把信給她們念過,大帥拜謝:“又要麻煩媽媽們照料才是。”


    馮媽媽和陳媽媽喜笑顏開:“這是應當的,哥兒呀,以後可不能再喊你哥兒了。”蕭護垂手如對長輩,笑逐顏開。


    也不忘記別人,又加意請媽媽們照顧別人,奶媽們笑著答應:“那是自然。”蕭護又笑:“巧了,明年春我送夫人迴家,就把水蘭和小螺兒的親事辦了,由著她們喜歡誰,就挑誰。”奶媽們歡歡喜喜出來。


    家裏有好幾個孕婦,廚房裏時常熬著湯水,奶媽們再迴去照看,見到張伯走過,就告訴他:“大帥說明年辦小螺兒親事。”張伯也喜歡了:“是嗎?這是件喜事兒。”


    這一個年過得喜氣洋洋,大年初一大家團聚,姚少夫人有了,把姚將軍從前麵調迴來夫妻團聚。


    賀二姑娘最不樂意,表哥表嫂一起安慰:“送子娘娘過年呢,過完年就到你房裏。”賀二姑娘認為和表嫂撒嬌還隔一層,見蕭護在外麵散酒,過去纏上好一通,不知道要了什麽,這才喜歡。


    奶媽們送上湯水,隻給有身子的人。伍思德沒忍住,賠笑:“我們也要一碗。”大家哄然大笑,又恭喜周妃伍思德,豆花鼻子翹得好似掛喜花,出來進去臉揚著險些撞牆。


    大帥本來打算年後收複文昌封地,因十三有了不敢大意,想當皇帝這事不急於一時,生孩子才最重要。


    現在不稱帝,也恢複攝政,和皇帝差不多,就調整想先不管英武郡主。


    出正月後,韓憲王攻打英武郡主,郡主向梁山王求救,臨安王處果然牽製梁山王。除韓憲和臨安外,諸王信發蕭護,要他救援。


    蕭護借機和韓憲王打了幾仗,步步推進,占了他兩座城,英武郡主為表感激,獻出兩座城池,這就二月底。


    老帥三、五天一封信的罵,蕭護也要收兵,命英武郡主堅守不出。英武郡主覺得打得挺順,怎麽不打了?


    打聽打聽,蕭夫人要生孩子。


    蕭夫人有孕,年後傳出消息,人人知道。英武郡主納悶,女人生孩子與男人打仗有什麽事?


    而此時,梁山王和臨安王停戰,因為慧娘給臨安王去了一封信,算是產子前的最後一封,信中把臨安王誇了又誇,說他血統正,人英明,必然不是為難梁山王的人。


    孫瑉停戰,退兵一百裏,梁山王是求自保的人,自然不追。韓憲王孤掌難鳴,隻能先緩下來。


    諸封地上,暫時平靜。


    ……


    眼看著三月中,蕭老帥在家一迴一迴的轉圈,沒有一天不對著蕭老夫人罵蕭護:“一定足月才送迴來?這小子也想在家裏賴上幾天!”


    蕭老夫人同樣掛念,每每見到老帥罵,又要笑:“老帥不要憂心,沒準兒已經在路上了。”蕭老帥那個急呀,一急說想也不想就出來:“我的第二個孫子,我能有第二個孫子,真是老天開眼。”


    蕭老夫人有些不快:“老帥,不是我不生第二個,你幾時在家長呆過?就是我去關城看你,你也忙忙碌碌時常不在營中。”


    老帥拍拍額頭:“我喜歡暈了,夫人不必多心。”蕭老夫人和他是一樣的歡喜,見丈夫解釋,不再生氣,想想慧娘有孕的日子,比老帥還要著急,慫恿道:“迴來你就打你兒子,讓他不早送來。這七個月的身子,要是生在半路上……”


    老帥嚇一跳,擺手:“你不要說了,我聽著滲的慌!”憂心忡忡往外走,嘴裏念叨:“再讓人去見那個逆子,再不迴來老子我不要他了!”


    蕭老夫人也起身,一樣憂愁地帶上丫頭出門兒,見到五舅太太過來,停下來問:“妹妹出去?是護哥兒就要到家?”


    “逆子不要提,”蕭老夫人也罵蕭護,對五舅太太滿麵堆笑:“五嫂來得正好,我再去看看給媳婦的房子,先備好我安心。”


    五舅太太笑話她:“你都有了一個孫子,還像沒生過孫子似的。”姑嫂兩個人興衝衝去看大帥舊院子,進門裏,十二個丫頭,八個媽媽,還有灑掃的人跟著。


    有一塊小帕子在榻上,蕭老夫人笑:“哥兒來看過了。”五舅太太也笑:“他想父母親呢。”蕭老夫人說到孫子就笑得嘴合不上:“昨天夜裏告訴我,說他夢到父母親,我說長的什麽樣子,你還記得?你猜他怎麽說,”


    五舅太太笑問:“怎麽說?”


    “謹哥兒說長得比他的馬要好。”蕭老夫人樂得不行:“他現在就愛馬,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根兒,五嫂你說,這大帥能長得像馬嗎?”


    五舅太太見她這般喜歡,故意取笑:“也許是看著祖父母像馬吧。”蕭老夫人放開笑了兩聲,才嗔怪:“對你說孫子,你倒笑話我。”五舅太太再故意掂酸:“人家沒有孫子,不能說上幾句?”


    蕭老夫人道:“是呀,這雲鶴的親事你還不定?我瞅著方家的姑娘就不錯,”五舅太太道:“才及笈的那個?等我過天好好瞧瞧。”


    又去看旁邊的一排房子,見姚興獻家姑娘映姐兒找來,蕭老夫人更喜歡,攜著她手一處一處看:“這是你母親住的,映姐兒呀,你就要有弟弟了。”映姐兒笑盈盈:“興許是妹妹呢。”蕭老夫人聽怔住:“我們那個也許生女孩兒呢?”


    這就更喜歡,更加興頭的看完迴房,喊來管事的:“大帥院子裏多加一架秋千,”又喊房中管事的:“小姑娘的衣服可做得?”又是管自己首飾的大丫頭:“快把我年青時候的首飾收拾了,再不給人。”


    五舅太太不笑話姑太太實在難過:“我說姑太太,你孫女兒下地了,也不見風就長不是?”蕭老夫人才醒過來:“看我喜歡的,”又沉下臉:“到現在還不送來,隻怕自己生又自己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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