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公公對這一家人糾葛也知道幾分,不再多說,趁夜去看張閣老。他行走在屋頂雪中,見京裏快似一座空地,就是叫的狗也沒有幾隻,不禁心中難過。


    對著雪花飄然,顧公公不僅想蕭護了,也暗暗禱告,大帥你幾時才來。又因為大帥不知道幾時來,顧公公心中拜托梁源吉帶東西去的想法就更堅定。


    京裏太亂,什麽東西都放不安心。


    蕭護這個年,過得安寧富裕,隻除了沒有鞭炮。


    過年前,又讓人下了一次山,讓人采買酒水。年二十九那天,酒水到來。大帥讓輪流大醉。人人感激,都知道山下現在亂,酒水這東西多難得,大帥弄來上千壇子,花了一筆重金。


    他自己也隻喝一迴,是初一那天痛醉。十三奶孩子不能飲酒,抱著小麵團子母子噘嘴兒。


    到下午,大帥有了哄兩個麵團子的東西。


    山中一直有虎嘯,大帥說可以捕,不過安全第一。將軍們都想弄來老虎,帶著會認虎蹤的人,挖了無數大坑,投了十幾張大網,都用手臂粗的繩索結成。還怕虎會咬開,事先浸過油,曬幹,又浸油,曬幹。


    刀劍都難劈開。


    初一那天,有人醉酒,有人巡邏,發現抓住一隻成年母虎。那虎腿上早就受傷,小虎不知跑去哪裏,或是讓狼叼走。


    受傷母虎兇性大作,在網上也沒有人敢接近。後來姚興獻過來,說殺了吧,數箭射死,剝皮時,發現還有奶水。


    他們擠出來有幾大碗,當即和著母虎送去給大帥看。


    蕭護酒到一半,見老虎沒傷皮毛的送來,又是大年初一,潛意識裏認為這是個好兆頭。看他們一張張興奮的麵龐,大帥不忍心收,隻收下虎奶,讓奶媽們煮給小麵團子喝,想想沒有哄大麵團子的東西,就笑道:“你們收拾了吃吧,給支虎腿給我就行。”


    虎奶可能很香,小麵團子一氣喝了兩大碗,嘖著小嘴兒,肚子鼓起來多高,在炕上大睡一覺。到晚上,送來一隻烤虎腿,香噴噴的,虎皮早給了大帥,給謹哥兒作衣服。


    虎腿,就歸大麵團子。


    蕭護正在鬧酒醉,歪在炕上看十三吃虎腿,和她逗著玩:“一隻夠不夠?”一隻虎腿幾十斤重,沒有分切用大的木托盤送來。


    十三也和大帥開玩笑,也不切開,把小麵團子給大帥看著,雙手捧起整隻虎腿,就在上麵啃。山穀中又尋來不少香葉,這虎腿就烤得香氣撲鼻。


    唿唿大睡的小麵團子揉揉眼睛坐起來,對著母親手中偌大虎腿嘻嘻:“吃吃,”蕭護和小麵團子玩笑:“去吃。”


    十三才嗔怪:“他沒幾顆牙,隻怕咬不動,再說這肉沒給他吃過,他能吃嗎?”蕭護就笑:“你嚼一口給他。”


    夫妻這樣說著話,見小麵團子蹣跚到了虎腿前,口水因紮牙的原因滴成一條銀絲線垂在新虎頭鞋上,咧開嘴,雙手扶住虎腿就是一口。


    這一口,因虎腿太大,不好下口,空有幾顆牙,什麽也沒有咬下來。


    小麵團子隻舔到油,委屈地看母親,再迴身看父親,鼻子尖和嘴兒上油光光。見父親笑:“迴來,等母親咬下來給你吃。”


    小麵團子卻不肯,對著咬虎肉的母親看著,忽然來了小脾氣,雙手上前扒住虎腿,把整個臉全貼上去,肥乎乎大臉蹭、頂、啃……


    舉著虎腿的十三是曲腿坐,一隻腿半彎在屁股下麵,不穩讓兒子用力這麽折騰,往後就倒,又怕兒子隨勢摔著,強撐著半歪著喊夫君:“大帥,我沒有力氣了,快把他抱開。”


    蕭護從兒子臉貼虎腿上不服輸時就哈哈大笑,他醉酒身子比平時軟,動作慢一些,還沒有過來,見到小麵團子得瑟的站直了,胖腦袋前後的擺動,小嘴兒不知何時撕下一長條虎肉來。


    “啊?”


    大帥和十三一起瞪圓了眼,才要去拿下來,就見小麵團子嘴巴動幾動,一長條虎肉,近尺把長,全下了他肚子裏。


    就是不太粗就是。


    謹哥兒是二月裏生的人,正月裏的今天才十一個月不到,聽奶媽的話,給他喂過飯食,不過全是軟爛的東西。


    而這烤肉,雖然士兵們是精心烤製的,可總沒給小麵團子吃過,夫妻一起旋風般過來。十三放下手中虎腿,大帥也不再身子軟,駭得前後一起抱住他,大帥急急地問:“兒子,你難不難過?”


    十三則手撫小麵團子圓滾滾的小肚子,擔心:“會鬧肚子吧。”


    要說小麵團子到今天為止,還算是好帶的。沒怎麽生過病,要知道小孩子生起病來,這山穀裏可就麻煩。


    雖然草藥不缺,醫生高明,當父母親的還是會認為對不住兒子。


    不管父母親焦急,小麵團子眼睛瞪著虎腿,手指著要:“吃肉肉,”見父親擋住自己,小麵團子一胖腦袋頂過去,正中父親硬硬的胸膛。頂得大帥猝不及防,又是酒後,往後就倒。


    摔在炕上後,大帥放聲大笑:“哈哈,這小子力氣十足,看來沒事。”


    這是小麵團子和小雞學的。


    他天天無事就把小雞拍得一腦袋撞到東,一腦袋撞到西的,自己也學會了。


    十三正在抱怨:“你怎麽能撞父親?”小麵團子見父親笑,以為在玩。胖身子一貓,拿個胖腦袋對著母親又是一下子。


    母親早有防備,把他胖身子抱在懷裏拘著,拿帕子給他擦嘴,笑道:“弄我一手的油。”見懷裏小麵團子鬧起來,不依地要從母親懷裏出來,急得大叫:“啊啊母親……”


    一急,天天教他說的話也出來了。


    大帥含笑就此倒著,看十三麵上才一喜歡,手中就一鬆,小麵團子重新起來,走到母親麵前擺好姿勢,兩隻烏亮的黑眼睛瞪起來,小身子又貓起來,胖腦袋在房裏也有一個小小帽子,撞父親時丟了,這光腦袋又撞過來。


    蕭護大樂:“你不睡倒,他才不放過你。”


    十三就勢倒下,重把兒子抱在懷裏擦擦嘴,對大帥笑:“取他衣服來,弄得一身是油。”小麵團子這樣玩耍過,又不餓,把虎腿拋到腦後。大帥取來衣服,出去問住在對間的奶媽要不要緊,奶媽聽過也擔心,請醫生來一定開了消食的藥,煮出來時小麵團子洗過又睡了,第二天才給他喝幾口。


    小麵團子因此加的食物就多起來。他胃口好,又活潑愛動,吃什麽都香。不出一個新年,喝了很多的虎奶,後麵抓的也許是天意,好幾隻喂崽的母虎,便宜小麵團子痛痛快快地喝出了新年。


    大帥興趣也調動起來,想老虎比人壯實,兒子多喝虎奶是好事。大帥在十五那天,親自帶著士兵們出去,他手中長槍一杆,不下幾百斤的力,雪地裏追了好幾天,和老虎狠狠較了一迴力,這一次去的人多,抓迴來的虎也多,十幾隻的往迴搬,全軍人人可以分到一塊肉。


    專給小麵團子烤得軟爛,給他抱著啃。


    ……


    而此時的江南,蕭老帥更想兒子和孫子。他由信中知道蕭護很好,一直想把孫子接來,一直瑣事纏身不能成行。


    四處百姓們揭杆起義,喊著:“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都想先進京城。江南,因周邊的文昌郡王死,平水郡王等人死,臨安郡王孫瑉休養生息不敢出來,韓憲王有顧良能纏住,無法出來,暫時沒有大的戰事。


    沒有戰事尋上來,依著老帥的意思,早就想動身。可附近城池的百姓們一撥一撥的來投奔,有些地方隻隔一條河,或是隻鄰一個山頭,見到江南地麵上糧米不缺,百姓們春耕秋收。他們不能忍耐自己所處地方戰火紛亂,來往江南。


    老帥為兒子堅實後盾,又公開讓人傳信,凡是玄武軍家眷,都可以往江南來往。隻這件事,就把他從夏天忙到秋天。


    十月裏北風有,老帥說一定要走時,又有一件事拌住他。幾個相隔有三百裏遠的百姓們來見他,說當地溫暖秋收還有,隻是不滿封地上郡王們為打仗加多稅收,想請老帥幫忙出兵馬,收過東西後,以一半相贈。


    蕭老帥不要白不要。


    他不要,也是郡王們拿走買兵器添戰火,索性出兵把那一塊地方全占上,中間打通,又安排湧往江南的百姓們去住。得到的糧食,最近人多,也要吃。餘下的,就給兒子屯積起來當軍糧。


    又係得他直到臘月也在家裏,這就過個年,安撫一下來的人,讓人準備大車,心想再大的事也不管了,自己是一定要成行的。


    一千車糧草,分三路而走。路上處處缺糧草,護送的人就要多。正好廖明堂的三萬人聽蕭護吩咐,側應顧良能時,迴來補糧草,就這三萬人押送,又有梁為等私兵在京外接應,老帥沒出正月動身,隨身和幾個奴才馬上全是謹哥兒衣服東西,甚至奶媽子也帶了兩個在車上。


    老帥是悄悄走的,怕族中子弟們跟來。


    不想他形蹤卻落在一個人眼裏。


    蘇雲鶴試圖走過兩迴,一次讓老帥攔下來,一次讓五舅老爺攔下來。五舅老爺對兒子道:“等過完年,我也想去,你我父子一同動身。”


    見兒子瞪大眼,五舅老爺訓他:“你表哥一個人在外麵,心裏難道不難過?我去,才能勸得他安安心心地不多想什麽。”


    蘇雲鶴自己去,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父親要去,他為難道:“母親知道會罵我。”五舅老爺手一揮:“這事兒不要你管,我自己會說。”


    他還真的和五舅太太說了。


    過年那一天,全家在蕭府中家宴迴來。天上飄著小雪花,五舅老爺再一次把情同父子的蕭護想起來,為他實在傷心。


    和五舅太太睡下來,五舅老爺翻來覆去不熨貼。五舅太太也沒有睡,在出神,一句話就說中丈夫心思:“你想護哥了吧?”


    “是啊。”五舅老爺長長的歎氣:“護哥頂著那麽大的罪名,又讓一些人利用名聲,天天把他說成不在了,身邊又隻有媳婦在,沒個長輩家裏人的,有話他對誰去說?”


    窗外有鞭炮聲傳來,喜氣洋洋。房中這一對長輩聽在耳中,更想到蕭護不知在什麽窮山惡水中。蕭老帥隻說大帥還在,不說他具體在什麽地方。


    五舅老爺和五舅太太在大年夜裏暗自傷心,五舅太太先籲了一口氣:“你要去就去吧。”還是舅太太先說的。


    “你不攔我?”五舅老爺大喜,側個身子滿麵感激,好似他尋找一本難得的古書般喜歡。五舅太太對著丈夫這喜出望外,就微微地笑,了然地道:“不讓你去,你上了年紀,偷著去怎麽辦?”


    五舅老爺讓她放寬心:“我不會沒有準備的去,依我看,妹夫是要去的意思,他不說,我也知道。我看到他備糧草,這麽多還能是給誰?我想,他動身,我跟上,跟出一百裏,他還好意思讓我一個人迴來?”


    都想得這麽妥善,五舅太太也覺得滿意,跟著妹夫老帥去,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夫妻新年夜裏定下來,五舅太太在吃年酒之餘,給五舅老爺準備行衣路菜,帶給蕭護和外甥媳婦,謹哥兒的東西。


    五舅老爺既然打定主意跟著老帥走,就希望長子蘇雲鶴留在家裏,哄他老帥說的,出了二月天氣暖和再動身。


    自己則盯著老帥離開,在一天後,五舅老爺帶四個強壯家人離家。蘇雲鶴盯的先是姑丈,再就是父親。他於五舅老爺走後的下半天,換上一身過年新衣,對母親說賀家吃年酒出來。街上熟悉鋪子裏,他早就寄放一個包袱在內。


    拿上,劍也早擺了一把在這裏,蘇雲鶴追著父親走了。


    幸虧他追著過去,五舅老爺一直沒追上蕭老帥。老帥是急行軍的馬速,不是五舅老爺這斯文人可以追得上的,兩下裏拉開,出一百裏,就有亂兵,五舅老爺正躲避,讓蘇雲鶴追上。


    父子大笑,就此同行。


    開弓沒有迴頭箭,既然出來了,這麽大的人還能到不了京城?


    父子同著家人四個,歡歡喜喜上路。


    五舅太太見不到兒子著急,往賀家去找,賀家公子們和林家公子們因此知道。林家這一天也在賀家喝年酒,蘇表弟日子是沒有說錯的,不然五舅太太也不放他出來。


    賀林兩家公子們因此去打聽舅父蕭老帥,有時候他也不在家,去城外啊去別的地方啊,竟然走了兩天後,由這件事才發現舅父離開。


    第二天,賀林兩家六個兒子,除小表弟太小以外,走了五個。五個人在城外遇到,林長公子把小弟弟罵迴家,讓他不要去,迴去安慰父母。第二個林公子不怕他,一定要去。賀長公子也罵弟弟來著,不想賀二公子說:“你我比試比試,贏了的去。”


    賀二公子贏了,賀長公子無奈而迴。


    家裏總要有個成年兒子在是不是?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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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天定姻緣(本卷終)


    當下林家長公子、二公子和賀長公子上路,都沒有小廝,隻身仗劍,頗有江湖行的味道。他們和五舅老爺又岔開路,和蕭老帥又追不上,就在最後麵。


    出江南,白雪壓不住草長,又無人居住,幽雅出塵。五舅老爺精神一振,念了幾句煙淡雪霽的詩,興致勃勃走了兩天。


    就見路邊兒房子敗落得厲害,瓦下柴草散開在地上,有婦人哭聲傳來。五舅老爺喊蘇雲鶴:“去看看。”蘇雲鶴躬身:“是。”住馬而下,走到院子裏見一個衣不遮體的婦人抱著一個小小孩子在哭:“孩子,你快醒醒。”


    蘇雲鶴看看,道:“大嫂不必傷心,這是餓的。”迴去馬上包袱裏取一塊吃給她,又指點迴首路程,笑道:“到江南去吧,去了找蕭家,就說蘇表公子讓去的,那裏可以溫飽。”


    又取一件衣服給她,道:“我們隻有男人衣服,大嫂先擋擋寒。”


    五舅老爺看在眼中,暗暗點頭,又為婦人傷心,接下來竟然不再念詩。


    當晚歇在一處無人小院中,下得馬來,蘇雲鶴有條不紊吩咐家人:“灶下生火,熱水把炕擦幹淨,馬上取我被臥,我去前後院看看。”


    四個人中間,隻有公子雲鶴帶了一條薄絲綿被。蘇雲鶴前後檢查迴來,見父親笑:“不想你想得這麽周到,我們竟然忘記。”


    五舅老爺以為路上再亂,總會有個客棧什麽的,江南往京裏,以前是繁華官道。沒有想到走上幾天不見一人都有。蘇雲鶴見炕已擦幹淨,親手把被子鋪上,又對父親道:“我又想表哥了,跟著表哥才知道出門和家裏不一樣。”


    他再笑笑:“我這被子是特特為父親帶的,我自己,披風一裹就能睡。”五舅老爺為兒子長大欣喜,可又打趣他:“你跟表哥上京裏路上,可還沒有亂,京裏亂,聽說也有住處,怎麽就學了這麽些東西?”


    當父親的很是開心,不住撫著胡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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