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洗漱,早歇息,房中自然有一個丫頭上夜。


    謝承運每天晚上迴來就拍門,直到拍醒一個人為止。若是丫頭,謝承運就命她開門。謝少夫人隻能自己起來理論。


    房中還有一個丫頭,夫妻在這裏爭論進不進房?謝少夫人又羞又愧,身子就顫抖不止。偏偏謝承運最近耐心好,不管夫人怎麽冷臉子總是不生氣。夫人不開門,他就坐在外麵對月吟詩:“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嬋娟幾時才迴頭?”


    謝少夫人晚晚讓他膈應得睡不好,好在白天能睡,苦睡一天,晚上專門用來對付自己丈夫,有足夠的精力打嘴仗,絕不開門!


    正打得痛快,家人迴話:“曹公子來拜公子。”公子最近求恩愛,少夫人冷臉以對。家人們早早躲迴房,免得有看笑話嫌疑。


    不是為曹公子來,家人們早早躲避。


    謝承運就去會客人,謝少夫人在房中念佛,謝天謝地,總算不糾纏了。正在去睡,見一個家人來喊:“公子讓備酒菜待客,留曹公子用酒。”謝少夫人隻能出來準備。


    客廳上,謝承運說話直,卻和蔣延玉一個意思:“你心在曹營,身不必在漢!”曹文弟悶悶一時,離去。又想楊文昌比較好說話,又去楊家。楊文昌正在勸妻子,勉強出來見他,對於曹文弟苦悶:“都攆我走呢,我妹妹在韓憲王處,難道不能為蕭護謀些什麽?”


    楊文昌卻不像蔣延玉和謝承運條理分明,他想想也對,卻說出另外一番話來:“我為你想過,你開局不好,先得罪蕭夫人,話說迴來,蕭護不是風流的人,他就是以前最會誇口。我想過你日子不會好過,就是不好對你說,不是挑唆你。娟秀既然有好去處,你跟去是正道理!”


    三個人話風不同,意思卻一樣。


    韓憲王是你的高就處,你快去吧。


    曹文弟腦子迸得緊緊,頭頂心都發硬,像是血流不通,全堵在那裏。他索性也放開了,帶醉道:“小楊,你看韓憲王能不能當皇帝?”


    “這個,我看不出來。”楊文昌躊躇。又不是相麵的。


    “我看他能當皇帝!小楊,跟我一起來吧?”曹文弟決定多拉一個人去,也多些資本。曹文弟天花亂墜說了一通,從韓憲王的兵馬,到蕭護立新帝必定得罪許多的人。楊文昌幾迴掩口打哈欠,曹文弟酒多了,談興正高,絲毫沒看到。


    楊少夫人出來房外看幾迴,聽來聽去就是蕭護以後不會有好結果。直到夜過一半,楊文昌迴房,楊少夫人接著曹文弟來以前夫妻說的話道:“我們迴家吧,在家多清靜。不會有官員們上門來說你辦事不好委屈他們,也不會有硬送禮上門又來罵。我怕呢,蕭家要是倒了,我們可怎麽辦?夜裏又打仗,還有……”


    她低聲道:“曹公子是蕭家朋友,他妹妹要嫁給哪一個,與蕭家無關,娟秀已經足夠可憐,怎麽還逼著別人走呢?”


    楊少夫人是這樣看的。


    楊文昌和她都是安逸日子過習慣的,才來的激情讓公事上繁瑣不如意磨平,兩個人都不習慣這時而激情萬丈,時而流水般漫漫又聽到許多大帥前景不好的日子。


    月下夫妻相擁,楊文昌答應楊少夫人:“等蕭護立完皇帝,咱們就辭行。”


    第二天,曹文弟對蕭護辭行,蕭護送他五百兩銀子。蔣延玉等人擺酒餞行,蕭護沒到,四公子們痛醉,約好不管身在何處,心還是一條,別的話都不談,盡歡而散。


    ……。


    日子過得飛快,很快到了謹哥兒滿月。幼帝在宮中的消息慢慢傳出來,蕭家賓客盈門。蕭護謹慎的安排兒子慶滿月,見張閣老來到,接他同坐下。


    張閣老猶豫一下,隻點了一句:“長公主最近安寧?寧江侯倒也來了。”長公主府上,有夫人們上門看視,而寧江侯,又有家人,有些事情不必寧江侯自己出馬。


    蕭護因此大意,會意而道:“我曉得。”請閣老出去客廳上坐著。


    房中,慧娘總算出月子起床。讓丫頭們捧菱花,拿脂粉,人才對著鏡子,慧娘麵上“唰”一下就白了!


    那是誰,鏡子裏肥肥白白,白白肥肥,很可愛如豬仔,如一塊麵團子的人是誰?


    這迴真的是麵團子。


    還是一塊發麵團子。


    死麵的沒有這麽肥白。


    慧娘伸出手想去摸鏡子,又收迴來摸自己的臉,柔軟結實,捏上去手感不錯,擰一擰,拉得也挺長。


    這是自己?


    一盆雪水當頭澆下來!


    木頭和六麽老實捧鏡,還不說什麽。小螺兒和水蘭奇怪,她們一個選首飾,一個拿脂粉,見夫人愣住,笑問:“客人們會等急的吧?”


    慧娘直了眼睛,她對容貌愛惜程度,在軍營就有過一迴。當時傷在麵上,十三泫然欲泣:“我不活了!”


    她瞪著鏡子裏白麵團子,再用手指把自己麵頰揪了一下。奶媽們見久不出來,進來看一眼就明白,安慰她道:“哥兒要吃奶,夫人不胖怎麽行?”


    丫頭們全恍然大悟,房中有了輕笑聲。六麽欲蓋彌彰:“夫人你不胖,真的不胖。”木蘭畫蛇添足:“就胖了也是為哥兒才胖的。”


    好勸著,慧娘梳完妝,抱著兒子往前麵來給客人看,都覺得自己不能見人。別人滿月抱出兒子來,得意非凡。獨慧娘強打笑容,目光在客廳上花枝招展的女眷麵上一一看過來,見姚少夫人羅氏俏麗,蔣少夫人高雅,謝少夫人清靈,楊文夫人嬌小……慧娘心中閃過恐懼,要是自己從此就是一塊麵團子怎麽辦?


    幸好兒子乖巧,會伸手搔她衣服頭發,慧娘對著謹哥兒就滿心裏溫暖。相好的女眷們陪著說話,在心中為麵團子事件的不快混過去。


    寧江侯趁客人們看小哥兒的時候,辦了一件正事。就在蕭家門裏,蕭護眼皮子底下,寧江侯尋到京都指揮使田品正。


    皇帝要立,田品正對蕭護的疑心盡去。他本沒有資格先知道皇帝是哪一個,但聽到流言後,專程登門問蕭護,蕭護對他承認是幼帝。田品正當場歡喜不禁,隻要蕭護沒有篡位的心,田將軍就放下心。


    要他獨力對抗蕭大帥,田將軍自問不能。


    蕭護借機把南安王暗殺過自己妻兒的事告訴他,死了安排的人和烏夫人,田將軍認為應該。他多年在宮中,來來去去的夫人們無聲無息死去實在正常事。


    迴去細想,蕭護為妻子付出多少,天下人都知道。對封氏夫人,大帥是盡心盡情盡力盡顏麵,而且大帥還不風流。


    頭一個孩子由封氏所出,長子地位已定。蕭護此人在情意上,田將軍永遠是佩服的。


    他重視妻兒,南安王曾暗殺過他未出世的兒子,蕭大帥也沒有夜裏趁亂把南安王殺了,當時混亂一起,要殺南安王易如反掌。


    田品正鬆一口氣,還能和蕭護相處,對他真是天大的好事。一個重情意的人又篡位,田將軍會認為自己看錯了人,打心裏不能接受。


    重情意的人,自然也應重視先帝情意才對。先帝曾有不好,可先帝清明時,和數代老先帝,對你蕭家不薄。


    世襲一等侯,坐擁重兵等等,江南素有蕭家土皇帝之稱,還不是先帝看重,先帝等的情意。


    迴想文昌王被殺,怕他自己不好!西山那一晚,身上都沒有服色。你地下有知,能怪誰?京中謠言是大成長公主約來的,笑話!長公主自己就是內閣,怎麽不知會內閣,不知會自己這京都總指揮使?


    怪長公主去吧。


    田將軍心頭舒暢,今天是一定會到蕭家來慶賀的,他還打算好好喝幾杯。對著蕭護半開玩笑:“梁府上酒現在沒人敢去喝,你們家的酒,不會下什麽吧?”蕭護茶噴一地,放聲大笑:“你放心的喝。”也開玩笑:“你喝多了找什麽人,別賴我家酒不好。”


    田將軍繼續嘿嘿:“我就喝多了,你家也沒有陪花酒的人。”對大帥翹拇指:“花酒屬你喝得格調高,當算京中第一人。”命婦來陪酒。


    蕭護微微地笑,他不放在心上。遊夫人烏夫人的死,自然是有罪狀的。夫人們想到遊夫人提醒過,又想到大帥反常的陪同遊玩,人人心恨他。


    處死奸細沒有人說蕭護不好,恨他的是你既然不風流,那以前約我們隻是為了查奸細。查完了奸細大帥頭一縮,又不出來了,對夫人們信箋迴也不迴,夫人們難免想到大帥以前給個笑容,就是等人融化在內,自然吐露什麽。


    這還不讓人恨嗎?


    殺人你不用刀,還要別人自己說出來。


    來的,隻有唐夫人一個。唐夫人是沒皮沒臉沒心沒肺,隻要錢,她不管,隻管來。


    和蕭護玩笑過的田品正,就出來尋酒喝。不到中午怎麽喝呢?反正蕭府裏招待從來好,由客人自便。田將軍讓人弄幾碟菜,燙一壺菊花酒,找個僻靜地方,細細的賞春意。


    見春草更濃,田將軍心中鬆快。他認為蕭護立幼帝是非常聰明的,以後輔佐成長,自然是功高臣子。


    草叢裏,走來一個人,古銅色袍子,一把胡子撅著。田品正微笑招唿:“寧江侯爺,你來得正好,我早有預料會有人來,要了兩個杯了。”


    寧江侯不是來喝酒的,到他麵前,劈麵就是一句,直唿他的字:“毅骨,你還有忠心嗎?”田品正一愣,覺得這話來頭不小,問:“侯爺這是何意?”


    “毅骨,你還有忠心嗎?”寧江侯正色肅然,又是這一句。


    他語氣中的凝重,讓田品正凜然。身子一挺,昂然道:“我對先帝忠心昭昭,可比日月!”


    寧江侯凝眸看他,緩緩的又是一句:“毅骨,你還有忠心嗎!”最後這句不再是疑問句。說過,轉身就走,留下田品正愣神,舉杯慢慢的飲,慢慢的想。他無意識扯動嘴角,發出一個不是冷笑也不是微笑的模糊笑容。


    可有忠心?


    沒有忠心,會一直守到現在?


    沒有忠心,會對大帥疑心?


    沒有忠心……。


    算了吧,和這些文官大員們也解釋不清楚。他們可能以為武死戰才叫忠心。蕭家謹哥兒滿月宴,田品正大醉而迴。


    蕭護今天沒有醉,江中王幼子登基以前,大帥都會處處小心。大帥走在月下迴房,見圓月一輪,玉盤璀璨,心中浮動吟月名句,走得很歡喜。兒子滿月,沒有人來尋事,今晚又可以同十三如意…。隻有一件不如意,母親明天要離京。


    蕭家是見天兒盼著慧娘有孕,可蕭老夫人在京中住下大半年,蕭家老帥早就不耐煩,過年別人家裏來信道喜,老帥來信責備:“我不會理中饋!”母子看信皆笑,定下照顧謹哥兒滿月過,就動身返江南。


    為返鄉,大帥讓蕭老夫人狠狠罵了一頓。老夫人要帶謹哥兒走,獨子長孫,自然要帶迴家自己教養。老帥自謹哥兒出生,封封信裏酸氣十足:“我一眼沒有看見,夫人信中句句都是孫子好孫子妙!”


    母子看信又笑了一迴。


    老帥酸溜溜矣。


    蕭護長跪母親麵前不起,懇求她不要帶兒子走:“我幼年不能常伴父親,引以為憾,求母親速去速迴,不然接父帥同來吧。我京中雖安定,有些事情自覺處置不當,父帥要肯來,才是兒子的好日子到了。”


    蕭老夫人讓他說得心酸,不肯心酸給他看,給了蕭護一巴掌,罵道:“眼中沒有父母的東西,你生下孫子來,竟然敢不給我!”


    慧娘聽到這消息,更是萬難割舍。那一天抱著謹哥兒不鬆手,聽到婆婆說話,就噤若寒蟬。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婆婆一惱帶著兒子就走。又不敢就這事對蕭護撒嬌撒癡,不是私下裏拂婆婆的意思,就乖巧好幾天,不再提大帥喝大花酒的事。


    後來是四姑老爺夫妻和姐妹們一起求情,看著大帥苦苦哀求實在可憐,蕭老夫人才鬆口。蕭護和母親約定:“春天裏迴去,年底再來吧。”往十三麵上抹一道兒黑:“十三不會管家。”又出一個壞主意:“父帥要不肯同來,母親丟下父帥也罷。”


    蕭老夫人又給大帥一巴掌,罵道:“你媳婦幾時不會管家?再者這丟下你父帥的話,我迴去原樣兒學給他聽,讓他來打你。”


    蕭護嘻嘻:“那兒子正好留下父帥不放他走。”又小聲告訴母親:“十三管家不如母親,這是句實話。”


    蕭老夫人雖然讓這奉承話逗笑,還是給了大帥好幾天臉色看。慧娘坐月子,就不給她臉色看,怕她因此擔心,謹哥兒沒奶吃。


    迴房的大帥把這不如意事一直想到房裏,見正房裏人影影綽綽,重有歡喜,十三迴來了。大帥打迭起滿麵笑容,甚至對打簾子的小丫頭也春風滿麵,喜歡得打簾子的青玉也滿麵喜歡,認為今天是個大彩頭兒。


    慧娘出迎,麵上委委屈屈。大帥含笑抱到懷裏,低低來問:“也想了我很久?親親,今晚讓你也如意。”


    攜手同去看睡著的謹哥兒,白白胖胖越發的可愛。大帥才說一句:“這真是個小麵團子,十三,你喂得好。”衣角一緊,讓慧娘扯住,不依的擰身子跺腳快要哭出來。大帥心疼,再迴身摟住:“冷落大麵團子,”把麵團子麵頰一揪,大帥笑道:“快來侍候,把我忍得好生難過。”


    夫君恩愛如初,慧娘就依從他。不料事畢後,大帥把慧娘從頭到背,再往下摸一遍,笑嘻嘻:“如今果然是個麵團子了!”


    慧娘“嚶嚶”哭起來,小床上的謹哥兒有感覺,也“哇”放聲大哭。奶媽丫頭們一起來侍候,抱出去哄。蕭護奇怪了:“你哭什麽?”大帥壞笑:“難道還不足?要麽,”尋思一下,沉下臉:“這可以下床了,可以和我胡鬧了,又為花酒生氣?請我喝花酒的人多呢,你氣去吧我不管!就是有一件,少了兒子吃的,我和你算賬!”


    母親和奶媽們天天說不要生氣不要流淚要喜歡,不然謹哥兒要受屈。


    慧娘哭道:“不要喊我麵團子。”大帥明白了,先是一笑,然後板起臉:“你不是麵團子,兒子吃什麽!”對著十三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打過覺得挺過癮,再又一巴掌,斥責道:“睡覺!”麵團子戚戚睡下來,又起來:“我去看看兒子。”


    抱著兒子在手上,重又喜歡。抱迴床上給蕭護看,笑容嫣然,就是一滴子淚痕沒擦幹淨,還在麵上微閃光澤。


    蕭護給她擦了,笑問:“看著兒子,你要不要還是麵團子?”慧娘扁嘴迴答:“要。”大帥大樂,揪十三麵頰,捏她背上厚厚的肉,還有腰上白白一塊,樂不可支:“肥肥白白麵團子。”然後大帥舒暢地道:“以後年年讓你麵團子。”


    慧娘氣鼓鼓,把兒子哄睡著。因生氣夫君,把兒子放在自己和他中間,不讓他摟自己睡,並美其名曰:“給你親近一下。”


    蕭護一伸手臂,就摟住兩個。看兒子鼓腮幫子白臉蛋兒,看十三鼓嘴兒白臉蛋兒,大帥頗有賞心悅目之感,並道:“天下之樂,果然房中最樂!”


    要有人聽到,一定會聽錯。


    大帥說的卻是,有妻有子才最樂。


    夫妻說了良久才睡。


    第二天送蕭老夫人走。依老夫人不讓謹哥兒出門一步,可蕭護堅持要送,並且說兒子理當摔打。他這有兒子就腰杆子比以前還硬的態度,全都笑話他。慧娘坐馬車,送到十裏長亭上,蕭老夫人不許再送,滿麵笑容又有留戀:“就此別過吧。”


    蕭護從家人手中接過送行酒,跪下來。慧娘把謹哥兒放車裏給奶媽看著,也趕出來跪到夫君肩下。夫妻都有了淚水:“多謝母親照顧,願母親一路順風,路上記得添換衣裳。”蕭老夫人接過酒,對著一對玉人似的小夫妻,又想孫子可愛,心如讓刀割了一下,也泣淚道:“帶好我的孫子,別委屈了他,也別委屈了自己。”


    接過酒一飲而盡,取帕子抹淚水。


    蕭護夫妻再拜四姑老爺和四姑太太:“姑丈姑母千裏送親,此等恩情,感激涕零!”四姑老爺夫妻也落下淚水,喝過酒,女兒女婿來敬酒。三姑老爺沒有來,餘明亮帶著賀二姑娘也感謝四姑老爺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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