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懶懶起身,走到影壁後想罵罵咧咧,又想到天過子時,是大年初一,過年罵人不好才閉嘴,那麵色更如幾天沒吃肉般是菜色,敲開二門,再去敲大帥院門。


    大帥醒來,先看沙漏。見子時才過,不用問也是郡王們鬧事。他們不在京裏再殺一迴,才是怪事。


    大帥沒好氣,懶洋洋起身出來。張家沒精打采迴話,大帥打著哈欠聽完:“本帥不能號令郡王,讓他去大成長公主府。”


    迴來慧娘也醒了,揉著眼睛問:“怎麽了?”蕭護見她隻著一件雪白的裏衣,露出裏麵大紅肚兜,白白肥肥的惹人憐愛,過來擰她麵頰:“又長了一歲,叩頭給你壓歲錢。”


    “又不是五萬兩銀子。”慧娘嘀咕完,肚子大肯定不能叩頭,伸出雙手嘟起嘴兒就要收壓歲錢。


    大帥手裏,一把子紅包。夫妻想到在興州過年時,大帥壞笑,把當初那句話拿出來:“十三,叩一個頭給一個。”


    慧娘直接把叩頭過程省去,也拿當時那姿勢對付。往前一撲,抱個滿懷。大帥怕她摔倒,笑著摟在懷裏,把紅包一個一個陪她拆:“金鎖片,給兒子的。玉鎖片,給兒子的。金項圈,給兒子的。”


    慧娘扁嘴:“再不給我,我哭給你看。”大帥這才枕頭下麵摸出又是一串明珠來,給她帶在脖子下麵,道:“這個是我不容易得來的,比興州得的還大還圓,十三,你怎麽謝我?”慧娘摟住他脖子,親熱地親了一口。


    再睡下來,夫妻都睡不著。慧娘小心地問道:“大帥知道哪一個是皇帝嗎?”她調皮地道:“我上趕著去巴結。”蕭護胸有成竹一笑:“你討好你丈夫最實在。”再就怎麽問也不迴答,拍著慧娘入睡。


    早上起來表妹們來要錢,官員們來道喜。大帥這才聽了一個全套的。蔣延玉一早親自去看過,是第一手兒消息:“九個驛站裏,住十幾個郡王。貴簡王重傷,長林王重傷,梁孝王重傷…。”蕭護打斷他:“有誰還在?”


    謝承運好笑:“南安王,韓憲王,淮揚王,平水王,還有攪和的文昌郡王妃帶幾個皇子。”孤兒寡母到處哭訴,郡王們知道她隻是為郡王位,一個一個怕了她上門哭不招惹她。蕭護為自己發一聲唿聲:“這卻與我無關了!”


    大家都笑,出去會客人。


    梁源吉一個三十夜幾乎沒睡。驛站裏出事,蕭護不管,長公主久病,張閣老據說離中風不遠,寧江侯不能再說自己離中風不遠,就說鞭炮驚到。


    是響鞭所驚。


    梁禦史就半夜裏一個一個驛站跑著去安撫。貴簡王說長林王先動的手,長林王說有人來行刺,分明是梁孝王的人……


    年初一早上,梁源吉麵色灰白,累得,迴到家中廳上才坐下來,就狠罵了一聲。平江侯是鄉下長大,這一聲罵得粗鄙無比。


    把房外正走過來的老孫氏驚到。


    老孫氏把拐杖敲得漫天響,暗示梁源吉不要再罵,走到房中來沉著臉。梁禦史正惱火頭上見到最不喜歡見的人,一口氣噎在嗓子眼裏。告訴自己鎮定鎮定,為著自己頭上烏紗帽,不能和老孫氏再幹起來。跪下拜年,老孫氏才有一絲笑容,給他一個東西。


    母子對坐,還是別扭。


    老孫氏手扶拐杖,笑容倒平時要多。梁源吉讓郡王們煩到,沒用心去看。聽老孫氏開口:“有事和侯爺相商。”平江侯心不在蔫:“母親請說。”


    “我記得你大了一歲,你今年是二十有二?”老孫氏忽然就滿麵笑容。平江侯幾乎沒從椅子上摔下來,吃吃對著老孫氏笑容,毫不掩飾自己如見鬼,警惕地道:“母親的意思?”


    “你大了,得給你尋親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呀,”


    這一聲兒呀,叫得老孫氏和梁源吉同時頭皮發麻,梁源吉苦笑:“母親您太慈愛,隻是兒子立誌,仕途不成,不願成親。如今新帝未立……”


    老孫氏笑著嗔怪:“沒有家,哪有國?兒呀,”梁源吉和老孫氏都是要吐的麵色。梁源吉還沒有吃早飯,吐也吐不出來。老孫氏可是用過早飯的,把自己膈應得不行。趕快不再喊兒呀,改口道:“侯爺,我給你挑的人,你一定中意。”


    “是哪一個?”梁源吉有氣無力。


    老孫氏道:“是你二舅母家的表妹。”梁源吉一聽眼睛就直了。孫家幾兄弟,沒有一個是好人。以前都下鄉為難過自己和母親。梁源吉不客氣了:“母親,夫主為大,您不怕我為難她?”不能為難老孫氏,還為難不了小孫氏。


    母子兩個人在大年初一早上撕開麵皮,坦誠對話。


    老孫氏陰沉著臉:“這是新年裏,舊年裏的事情不必再記著,從今天起,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梁源吉也陰森森:“母親,我生母怎麽死的,我不會忘記。”


    “她受驚而死,而你父親,老侯爺也一直內疚於心,因此得病早逝,這還不足夠嗎?”老孫氏麵色忽然就平靜了,掩飾住心中滔天的惱恨。


    老侯爺是深愛梁源吉的母親,但老孫氏在京中根深蒂固,做出一些事情來,老侯爺不能把親戚全得罪光,一直隱忍。


    老孫氏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過十幾年,梁源吉今年都二十二了,老侯爺不愛老孫氏總有十幾年,對於老孫氏這倔強的人來說,也是無邊的痛苦和折磨。


    她恨梁源吉情有可原,梁源吉恨她,也是一樣有原因。


    平江侯冷笑,父親死,能拿來抵得上母親的死?


    老孫氏一字一句地道:“你恨,我也恨!可如今是你襲爵位,咱們隻能成娘兒倆!你兵亂時對我不聞不問,也算報仇!我告訴你,這親事我已經定下!你要娶,隻能是孫家的姑娘,我的侄女兒!而定禮,我已經下了!”


    “那你還來問我!”梁源吉吼出來。


    老孫氏對他酷似老侯爺的麵容深深看看,拐杖當當地響走了。梁源吉渾身冰涼,他認下老孫氏,當著人和老孫氏和好,老孫氏就可以作主為他定親事。


    而梁源吉寧願去睡母豬,也不願意睡孫家的珍珠寶貝。


    當晚,丫頭迴老孫氏:“侯爺把房裏侍候的丫頭叫玉草的,叫在房裏,現在還沒有出來。”老孫氏麵上反而綻開一絲笑容,道:“好好,侯爺要收房了,這是高興的事。”


    第二天,梁源吉帶著玉草來見老孫氏,老孫氏賞了一個東西。第三天,平江侯又把另一個丫頭叫紫草的收房,老孫氏賞了一個東西。第四天,平江侯夜不歸宿,初五早上把一個當紅的清倌人帶迴家,老孫氏堅決不許。並親上蕭家請蕭府的人來勸,蕭家這才知道。


    蕭護衡量一下,勸梁源吉答應親事。平江侯苦笑:“我說不答應也不行吧?”蕭護讓他苦笑逗樂,陪他痛飲一迴。正月十五,平江侯與孫府二爺的女兒定下親事,約定出了正月,一月定下好日子成親。


    沒有人知道,定下親事的那個晚上,客人們散去以後,老孫氏卜卦,深夜裏淚流滿麵。她麵上是滿滿的恨,和滿滿的痛。


    “妖孽啊……”月光下的卦,還是顯示國之大亂,另有中興之主。而梁府上,梁源吉將是主人。這和老孫氏以前卜的不一樣,以前是梁源吉必死,老孫氏另選親戚襲爵。自從兵亂,什麽都變了。


    老孫氏的卦,偏偏就沒卜出來忽然的兵亂。


    她也沒卜,倒是真的。


    屈服於運盤,老孫氏才是真正的痛苦,痛苦大於梁源吉。


    眼看著要出正月,蕭府裏準備慧娘等人生產。而郡王們,也鬧得差不多。自知不是對手的,倉惶離京,餘下的幾個,南安王,韓憲王,淮揚王,平水王。大家勢均力敵,互不能相持,就把這一場用武力比拚的奪位停下來,仗著自己是皇嗣身份,來逼內閣。


    別人正月裏是過年,四個王爺借著過年總要拜年吧,結交不少官員。各領風騷,各有風頭。


    這中間,怪大帥蕭護不壓製他們互相爭鬥的,


    怪寧江侯裝死的,


    怪張閣老中風的不是時候,


    就是真正臥病的大成長公主,也讓人罵得一塌糊塗,說她枉為先帝之女,關鍵時候不出麵。可憐的大成長公主,為心中新帝的死去,就快滴水不進,還讓他們罵個沒完。


    最不能推辭的,就是年青的蕭大帥。過一個年,他二十二歲,既不能裝病,也還不到中風年紀,公推他為主,不能躲閃。


    蕭護正歡喜十三幾時生,沒心情理他們,又怕他們沒打夠。就把日子定在一月十五這樣的好日子,準備立新帝,且十三也差不多生過孩子。


    大帥本來躲暗殺,一步也不出。現在是嫌煩,躲在內宅裏從一月一號開始,盼著十三生孩子。十三好大肚子,憂愁也多起來。


    蕭護一看不住,就對著地上犯愁。大帥忍無可忍:“你到底想怎麽樣?”慧娘就把臉側到一旁去,蕭護沒有辦法:“是女兒我也喜歡,我們家的姑娘全慣得不行,就是缺姑娘。”別人家裏才不缺,都有好幾個。


    缺的是蕭老帥這一房。


    慧娘長長的出一口氣,蕭護的心隨著她出氣再落下,也跟著撲騰一下。把慧娘耳朵擰了又擰,舍不得用勁,擰得不痛沒效果,十三就是不說。大帥惱上來,拿指甲掐了一下,掐出一道子紅印子來,慧娘才撲他懷裏說出來:“生過孩子的都會變醜,聽說一年都醜。”大帥拿自己巴掌在十三眼前晃來晃去,裝著惡狠狠:“把我欺負好幾天,原來就是這個心思。等兒子出來,把你扔柴房裏睡。”


    慧娘笑逐顏開:“反正你會陪我睡。”大帥昂頭,好驕傲好驕傲:“我睡正房,和兒子睡。”說得十三臉黑幾黑,大帥好哄著才哄迴來。


    ……


    四個王爺在京裏,一點兒也不消停。南安王一直和蕭護攀交情,要把幾個美人兒送給他。經烏夫人提點,蕭大帥是不近女色的人,南安王又要送給他一批珠寶。大帥見美人不心動,見錢還是考慮的。


    說一聲受之有愧,又卻之不恭,收下來。


    平水王許給蕭護一字並肩王,蕭護送走他鄙夷,一字並肩王從來死得快。


    淮揚王,則先寫一道免罪的東西給蕭護,道:“一旦我登基,天子大寶刻好,就加蓋上去。”裏麵對蕭護的一切全不追究。


    蕭大帥恭恭敬敬收好,迴來琢磨一下,把禦璽蓋上,算了,這個人是當不了皇帝的,丟到火盆裏燒了。


    韓憲王心中有鬼,他和張守戶勾結曾進過京,怕蕭護手中有把柄,一個人從來不敢見蕭護,怕他暴起拿下自己,手中再有證據,自己性命不保。


    他隻暗中收買蕭護手下人。


    街上越來越熱鬧,隻有曹娟秀越來越沉悶。她時常悶坐窗下,看著春草一點一點的露出苗頭。曹少夫人看在眼裏,這一天才裝模作樣的問她。


    對著妹妹麵上的悵然,曹少夫人在她對麵坐下,是一副好嫂嫂的模樣:“娟秀,天都這般早晚了,你哥哥竟然還不迴來?”


    不說還好,說過曹娟秀更麵上鬱結,輕輕歎口氣:“蕭家的人全拿那一位當成寶貝,哥哥麽,自然也去巴結。”


    “你哥哥犯不著去內宅裏巴結。”曹少夫人知道曹娟秀說的是對的,還是假惺惺的接上話。曹娟秀眼睫微閃,一片黯然,似乎很不願意的說起蕭護的名字:“大帥母子很關心頭一個孩子,大帥必定時常在內宅裏,而哥哥麽,肯定就是忙的。他忙於公事不迴來,還不算是巴結?”


    曹少夫人歎氣:“唉,你說得也對。”又眸子輕抬:“娟秀,我有件事情想先和你說。”


    “說吧。”曹娟秀悶悶不樂。過年以前蕭老夫人還時常接她,就是蔣少夫人等人也時常會過來。


    過這一個年,反而一個人也不上門。不用問,在蕭家裏候著那一個人待產。真是的,這才一月,興許晚生幾天也不一定,就全上趕著去候著了?


    曹少夫人微笑,她和柳表姐算計的,蕭夫人待產以前,也就是不出正月,蕭府就不會太接曹娟秀。


    頭一個孩子自然是用心的。


    而這個時候,才是一個空當。


    有蕭老夫人在京裏,曹文弟腦子清楚許多。曹少夫人對曹文弟說過幾迴韓憲王,曹文弟都不接話。有一迴把曹少夫人氣著了,說南安王怎麽怎麽好,曹文弟“嗤”地一笑,笑過去睡了。


    他也是更加的忙碌。


    如曹娟秀說的,蕭護隻在內宅裏很少出來,一些事情就分擔下去。


    趁著這空當,曹娟秀必然寂寞。曹少夫人挑了今天,來勸說曹娟秀。她笑盈盈:“娟秀,街上的人在說新帝,你可聽到了?”


    曹娟秀有了幾分神彩。


    見嫂嫂悄聲道:“我不瞞你,我呀,為你想了一個正月裏。以前相中蕭家,以為大帥會看在兩家情誼上,不想大帥心腸硬,又是讓府裏的那一個霸了去,不把你放在心上。”


    曹娟秀淚珠兒滾落,說起蕭護,她就痛苦。大帥聲望越高,曹娟秀就更加的難過。取帕子拭淚,曹娟秀哽咽道:“罷了,不要說了。”


    “我想對你說,有個王爺相中咱們的家世,說曹家的姑娘必然是好的。娟秀,這一位郡王是有皇帝之份的。他人馬多,不比蕭家的少……你看如何?”曹少夫人停下來,等曹娟秀迴話。


    曹娟秀低頭想想:“是嫂嫂表姐侍奉的韓憲郡王嗎?”曹少夫人嘴裏,隻提這一個王爺。


    “正是他。”曹少夫人滿麵笑容:“正是我表姐夫妻也侍候他,我想,這是個可靠的。娟秀,你也聽到,我對你哥哥說過幾迴,你哥哥隻不接話。你又大上一歲,蕭家又不管你的事。有好的,也給自己姑娘了。嫂嫂和你是一家人,總要為你上心。郡王呀,都說當皇帝的會是他。就是不是,你也是側妃。”


    曹娟秀心思活動,她的確又大上一歲。親事上無著,迴去隻能讓人笑話。而她求親蕭家不成,蕭老夫人迴去不說,四姑太太不說,那幾個公子們會不會說出來?


    不防備說話也是有的。


    “郡王不為當皇帝,也不會往京中來。他必然有當皇帝的把握。”曹少夫人款款的勸:“娟秀,你要是進宮,生下幾個孩兒來,以後曹家也全依靠你呢。”


    曹娟秀輕輕歎氣。


    “我是這樣想的,不如,你私下裏先相看相看?”曹少夫人試探的問。曹娟秀道:“怎麽才能相看?”


    一語未了,門外家人迴話:“迴少夫人姑娘,門外有韓憲王府的人來訪公子。”這分明是做好的局,曹少夫人還故作詫異:“哦?”


    她去見客人。


    曹娟秀在房中意亂情迷,想到嫂嫂說的也對,又想到成為嬪妃……曹少夫人又出來,神秘地悄聲笑:“不得了,你哥哥名氣大,郡王托表姐要會他不成,”頓上一頓:“親自來了!”


    “啊!”曹娟秀霍地起身,說不出來是喜還是驚。


    曹少夫人匆匆忙忙道:“你去偷看,我去讓人請你哥哥迴來。”自去準備茶水待客。女眷們待男客不像樣子,曹少夫人隻讓人送茶水進去,自己在外麵悄看。


    見窗戶下麵,果然走來曹娟秀。


    進京四個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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