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門裏笑。


    楊夫人自然是奔上房而去。


    用力推開門,愣在當地!


    見正中,坐著一對氣度不凡的中年夫妻。四姑老爺暗暗好笑,四姑太太冷笑不屑,這就是京裏的官夫人?真是給提鞋也不要。


    廖明堂坐在下首,以他身手,隨時可以防備楊夫人等人發難,不會傷到嶽父母。在他對麵坐的林家大公子,也會幾手功夫,躍躍欲試,隻等著楊夫人他們上前來打。


    見一個一個女金剛般,林公子也笑,這就是京裏的人?


    這頭一麵的印象,真是不好。和下午的京中官員們相比,差得太多。


    三姑老爺不在,自然四姑老爺在這裏候她們。四姑老爺嚴肅地板起臉:“你等婦人,怎敢闖到我的房中?須知我江南賀家,是蕭大帥的親戚,你等,怎敢如此無禮?”


    楊夫人已經闖進來。


    她有十幾個,見這房中隻有四個人。兩個斯文的男人,一老一小,是四姑老爺父子。廖明堂怕她們認出自己道歉退走,麵龐微側,又用茶碗擋住臉裝喝茶。


    另一個四姑太太,美貌不凡。楊夫人對著她的美貌,猜想這必然是姑太太,姑太太如此美貌,姑娘一定更好。


    楊夫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見四姑老爺還要責備,惡狠狠道:“老娘是專打你們這江南來的小賤皮!”


    再喝一聲:“給我打!”


    衝上去五個人。


    三個在前,楊夫人在中,兩個在後麵。餘下的人一時進不來,客棧房子淺,還在外麵。林大公子興奮的站起來,見廖明堂身手更快,“霍”地一起身,一拳打在楊夫人手臂上,楊夫人痛唿一聲,手中短棍落下。偏偏步子往前在衝,正好砸自己腳上。


    楊夫人打人經驗一般,穿的是繡鞋一雙。這鞋子隻適合在家中行走,或者是宮中好路上,此時讓短棍砸中,正中腳趾處,疼得她顧不上手臂痛,也不顧房中還有男人,抱起自己鞋就跳了兩下,身子轉了半個圈,動作一氣嗬成,正撞中身後的一個婆子。


    兩個人“砰”,倒在地上。


    廖明堂再一拳一腳,已打倒另外兩個,加上倒地的楊夫人和婆子,隻有一個往外就跑。林大公子見不打沒有自己的份兒,追出去房門,忍俊不禁。


    院中哎喲聲不斷,餘明亮一個人手舞門閂,把餘下的婆子們打得摔地上就起不來。餘將軍麵色鐵青,蕭護對他說,餘明亮相信大帥的話,但還心存僥幸,希望楊家不要再來攪和。


    沒想到……


    餘將軍自廂房裏衝出,斷了她們的後。聽院門外幾聲驚唿:“不好,快走!”追出去一門閂一個,全砸倒在地。


    他因為生氣,這些人又來得不尷尬,手下毫不留情,打在手臂上,手臂斷,打在腰上,那人起不來,打在腿上,就砸斷了腿。


    鮮血慢慢浸出這些人的衣裙。有人痛得大叫:“你找死嗎?我是誰誰家!”餘明亮大喝一聲:“等到公堂上,你好好的說去!”


    蘇表弟來晚了,他坐在客棧廳堂,見婦人們進來,拔去假發髻,去了老夫人衣服再來,餘將軍手腳快,全打倒了。恨得蘇表弟罵他:“以後別指望我給你好臉色看。”還親戚呢,就這麽不留一點兒。


    餘明亮幾乎要發暈,哪裏還能想到要留!他都聽不到蘇雲鶴罵自己,隻怒目而視地上這一群婦人,你們欺人太甚!


    房中,楊夫人等人挨得不重,廖明堂沒下重手。就是餘明亮,也是驟然起了怒氣,才下的重手。


    見幾個婦人逃出來,餘明亮以為是下人們,手中門閂一橫,大喝一聲:“我,餘明亮是也!是何道理,你們要來羞辱我的未婚妻子!須知道,娶妻娶賢,楊氏人前失醜,已失貞節,不堪為我妻子,為何你們苦苦相逼與我!”


    楊夫人這才認出院子裏威風凜凜的是小餘將軍。蕭夫人為餘將軍求親事,楊夫人當時雖然不答應,卻有機會時看過一眼,不是有意看的,那天正巧她出門兒,餘明亮帶兵街上巡邏,有認識餘明亮的人指給楊夫人看,掩口笑:“這就是蕭夫人要說親事的那一個,我沒答應她,聽說你也沒答應?”


    見小餘將軍在月下更明亮如披銀甲,可說出來話來可以羞死人。沒有羞辱到賀家的姑娘,卻讓餘明亮羞辱到的楊夫人,捧著手拐著腳,隻恨找不到地縫鑽。


    這時,房中走出一群姑娘,有一個身著淡蘭色繡竹枝兒的羅衣,姿容嫻雅,秀色如花,正在賀家二姑娘。


    姑娘們廊下站定,小表妹得意洋洋:“哎,蠢婦人們,支著耳朵聽好了,我二姐要對你們說話!”


    她嗓音清脆,院外的孟軒生如遭雷擊,小姑娘?他下午接車,姑娘們沒有出來,晚上幫著參與布置,還沒有打聽來的是哪幾位姑娘。


    小姑娘的嗓音,孟軒生記在心中。有時候思念太過,就迴憶她麵容迴憶她嗓音,就是小姑娘拿泥塊擲自己,也覺得其樂無窮。


    小孟先生一把推開走在前麵的蘇紈絝,搶他前麵踏上院子門,果然,廊下俏皮嫣然兮,又得意翹鼻子兮的,正是自己定親妻子,去年自誇:“我十二歲了,已經大了。”今年十三歲的小姑娘賀珍月。


    蘇雲鶴在後麵學他呆頭呆腦,同時沒好話:“小瘋子到來!”真可怕!


    餘明亮也呆呆的,二姐?莫不是自己未婚妻子。餘明亮忽然無地自容,大帥誠心許親,嶽父不棄遠嫁愛女,老夫人千裏送親事,四姑老爺是順便送嫁妝。可自己,就拿這種事兒來迎接她?


    她,見怪不見怪?


    小餘將軍依禮垂頭,不過心癢癢的,又羞愧難當,偷偷掀眼皮子看自己未婚妻子。見她生得比楊姑娘好太多,不由得喜悅如潮水,一遍一遍衝刷自己從頭到腳,從裏到外。


    楊姑娘生得不至於差太多,不過小餘將軍聽到楊字就煩,就是天仙也當她醜八怪。


    賀二姑娘賀珍寶用團扇掩住半邊麵龐,脆生生道:“是楊家的人是吧?我來的路上已經聽說。本來,我是同情於你家姑娘,無心之失,丟了名節。又聽說你家死纏住我家夫君,本來想,為女兒臉麵,如能謹守賢淑,我也能容得下,許你家姑娘進門為妾就是。


    不過,又聽說你家狼子野心,妄想抹黑我的體麵!我也說不得收起我的三分同情,自家留著使用。


    今天,本以為你們鬧過一出,誤打了曹家的人,也該收手。不想,依就人麵獸心,還敢前來!咄,當我江南賀氏是好欺負的?”


    她因氣憤而團扇往下而不自知,露出一對杏眼,圓圓的瞪著。楊夫人眼珠子瞪出來似盯著,瞪來瞪去,不得不說她生得是一個字“好”。


    忽然急智上來,腳痛也不顧了,手痛也不管了,和賀二姑娘商議:“好姑娘,你是個菩薩托成的,你既有這個心,容我女兒進府門,我此生供你的長生牌位。”她下麵還想說我楊家官宦數代,當妾是不成的,我多送嫁妝的話……


    卻讓房中又走出來的人打斷話。


    賀二姑娘一定要出來罵幾句,四姑老爺和四姑太太就坐房裏。聽到楊夫人親自到來,不由得夫妻一同出來,四姑太太漲紅臉,勃然大怒:“楊夫人,你要不要臉麵!”四姑老爺也怒了,不過還能把持,他陰沉著臉接上太太的話:“原來是楊侍郎夫人!禮部裏的楊侍郎夫人!”


    他加上的“禮部”兩個字,讓楊夫人又是一羞。


    四姑老爺這才恨恨了,他見過蕭護的親筆信,再和蕭老帥有過不和,也還是自己好內侄。四姑老爺這才開始惱,卻惱得越來越狠,如水濺石岸,去的力氣不少,迴來的力氣就更備增。


    他一字一字,緩緩字字帶出怒氣來:“你們這等人!也配當京官!先時瞧不上,隻因自己失了名節就敢重提!既重提,也須客氣!逼迫羞辱,真真是毒蛇心腸!我送自己親女和外甥女兒到此成親,不怕你們這等反複無常的肮髒小人!也須奉告一句,以後再敢生事,我江南林家,也是不客氣的!”


    院子裏一片寂靜,隻有婆子們低低的唿痛聲。斷手斷臂的血,是骨頭傷了皮肉才流出來,此時已止住不少,隻是痛,還止不住。


    人人心中蕩氣迴腸,都為四姑老爺的話叫一聲好。


    停一停,賀家的兩位公子,三公子在蕭府中。兩個賀公子出來晚了,餘明亮一個人已經打完。他們站著,聽妹妹出來說話過,四姑老爺對於他們四姨老爺,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喝彩道:“姨丈說得好!”


    “這等人,就得罵上一罵才好!”


    兩兄弟同時奉承。


    四姑老爺嗬嗬笑了,他自己也有得意。論起來,以前他是不得意的。在江南上有舅兄壓住,家有妻子不肯示弱。出門兒會文,嚴肅井然不如三姑老爺,文采飛揚不如五舅老爺,一直是讓人壓的感覺。


    今天,他罵得舒服,讓兩個外甥恭維得也舒坦。笑道:“這是我作長輩該說的話,”又問廖明堂,是笑容可掬:“明堂,你看我剛才說的如何?”廖明堂自然更是討好:“若沒有嶽父母在這裏主持大局,她們雖然碰釘子,也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林大公子也笑:“父親說得好。”四姑太太更是滿心裏歡喜,當著人對四姑老爺行了一個禮,接上女婿的話:“今天是有老爺在,這才有人主持。”


    四姑老爺揚眉吐氣,意氣風發般,就更顧大局,對姑娘們笑道:“進去吧,我們要去帥府住了!”


    “姑娘!”楊夫人哀求地喊了一聲,雙膝慢慢的軟下來,要給賀二姑娘跪下來。餘明亮惱得額頭青筋爆出:“你敢!”


    這不是訛人?


    小餘將軍飛步而來,要阻止時,見四姑太太先出了手。廊下地方本不大,大家全在門口上。四姑老爺夫妻出來,把姑娘們和楊夫人幾個人隔七。


    四姑太太在楊夫人一步遠,一個巴掌甩她麵上,怒斥:“留些體麵好見人!”楊夫人手掩住臉嗚嗚的哭:“我女兒隻能去死,”


    “去當姑子吧,修行可以淨心!”賀二姑娘丟下這句話,正要按四姨丈說的進房裏,見大步而來的小餘將軍轉向自己,走上一步,深深的施下禮去。


    他恭敬的身姿,代表他深深的歉意。要說餘明亮也挺倒黴,這與他有什麽關係。要說楊家這事,是楊姑娘托生錯了家。


    假如餘將軍早就成親,按古代規矩,要麽楊家有能耐讓餘家出妻,和現在的鬧騰一樣,要麽就送給餘將軍當妾。


    因為那事情鬧得盡人皆知,而楊侍郎又是“禮部”之官員,不敢不為表率。除非他想丟官。


    禦史們會彈劾這事的。


    楊姑娘要麽死,要麽出家,要麽嫁人。這三條,是她的選擇,才能保住楊家這“禮部”官員的顏麵。


    賀二姑娘倒能理解,這與小餘將軍無關。見他行禮道歉,也團扇掩麵,還了一個禮。廖明堂被這一個禮弄得聰明,他本和姑娘們麵在廊下,他要護住嶽父母,是站在楊夫人和嶽父母之間。


    離台階近,就走下台階。也對著姑娘們深施一禮,再就偷眼看。


    姑娘們全是俏皮的,又靈透。就是不俏皮的,和小表妹在一個家裏,也就讓她帶俏皮。大家相對一笑,不知哪一個說的:“我們還禮。”


    包括賀二姑娘一起還了禮。


    誰叫你這呆子是對著我們一起行的禮。


    廖明堂傻了眼,這哪一個是的?他自己好笑,轉身問餘明亮:“看你氣的,我送衙門去,你送我嶽父母公子姑娘們去帥府中。”


    楊夫人就是再笨,聽到這裏也知道是個圈套了。


    不管她們怎麽求饒,廖明堂毫不客氣,院子外麵打倒的,一個楊夫人的娘家嫂嫂,一個是楊大人的弟妹,一起要送走。


    蕭家包下這個客棧,安排許多人手,可為了作證和宣揚楊家的壞心思,也有客人在這裏吃飯住宿。


    熱鬧,早就讓他們看在眼中,正在談論。


    四姑老爺帶著一行人往蕭府中去。後街上趕出車來,姑娘們一個一個的上車。廖明堂帶著士兵們,把來鬧事的女人們全綁了,塞上堵口布,也幾個車,是大車,沒篷沒車廂,隻有車架車把和車輪,把女人們往車上放。


    如放豬羊。


    淡淡月光,廖明堂還是不經意地看到四姑老爺上車的一行人。見一個姑娘扶著嶽母上車後,趁著沒有人,對著自己微微俯身,算是施了一個禮。


    廖明堂大喜,一麵還禮,一麵不錯眼睛地看。見她轉身,腰肢兒纖細,兩個丫頭上前扶著,上了後麵的車。


    這身影,可真動人啊。


    廖明堂心裏,就牢牢記住這一夜她玉色的衣衫,碧色的羅裙。


    打亂他相思的,是蘇表公子出來:“哼!”


    “哼哼!”小表妹昂著頭,不甘未弱地上車。她堅持到最後才上車,就為著和蘇雲鶴大眼瞪小眼。


    ……


    蕭府從晚飯前就門庭若市,比平時熱鬧好幾倍。以前熱鬧,是一家來一個官員。今天的熱鬧,是一家子夫妻同來,另外還有送禮給蕭老夫人的家人。


    蕭老夫人沒到家時,家門上早就聚集不少人。見到老夫人的,無不嘖嘖,隻有這樣的人,才能生出來蕭大帥那樣英俊的兒子。


    對比,大帥麵容並不全像母親,想像一下蕭家老帥,隻怕也是個英俊的人。


    一路見禮,蕭護為母親報名姓,慧娘扶著婆婆的手,到正廳下,見兩個少年的婦人緩步出來。一個人笑得還有誠意,另一個麵容僵硬,笑得呆板。


    慧娘忙道:“母親,這是兩位公主。”


    十六公主一直守節,伍家兄弟不許她出門,不過今天,也容她來見蕭老夫人。麵前是繁華熱鬧,人人笑口都開著,十六公主想到自己淒清房間,險些掉下淚水。


    十一公主一直關注她,悄悄扯她衣角,讓她不要失儀。


    見蕭老夫人美貌,公主也是驚訝。


    蕭老夫人知道身份後,走過來含笑就要施禮:“見過公主。”她將拜要拜時,慧娘已攙扶住,看在別人眼中也算拜了。公主們早就道:“快快請起。”


    一同進入大廳中。


    慧娘扶蕭老夫人坐定,就男一起,以蕭護為首,女一起,以慧娘為首,公主們早就安座在一旁,當著人是不會怠慢。


    蕭護朗聲道:“母親遠來,是疼愛兒子媳婦,兒子媳婦率闔府家人,給您請安了。”叩下頭來。蕭老夫人笑道:“我才不是疼你們,我是疼姑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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