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的話才出口,蔣少夫人心頭一動,發現自己不對:“咦,我喝了酒,應該迴家去!”讓丫頭們扶自己轉身,出門上車,一溜煙兒的走了。


    到家裏喝了幾碗醺茶,才知道自己剛才失態,一個人托著腮在榻上羞愧難當。買花錢,擺在榻上,準備給蔣大公子迴來看。


    看買花錢,是喜歡的;想自己酒醉,是想挖個地縫進去的。


    曹家,憤怒的沸騰中。


    曹文弟本就是個軟弱的人,軟弱的人,是一旦上火,驟然急一陣子,跟機關槍掃射似的,不過這機關槍隻有一梭子,掃完了就沉寂下來。


    他默默無語,心中如滾油煎,又恨妻子:“都怪你,不然你今天也去蕭家喝酒了,蕭家真是……”女眷們喝個酒都是別致的,與別人家裏不同。


    大帥親送買花酒,親手卷荷葉為碗,光想想就是醉人迷人誘人的。


    曹少夫人還不肯認錯,如挑起精神的鬥雞,在房中走來走去,無間中見到小姑子曹娟秀,竟然也有責備麵色,像是在說,如果不是你的主意,我今天也能見識一下。


    女眷們長天白日不刺繡,不當家,不侍候公婆夫君,水邊高坐,賞荷葉無窮碧,卷綠葉油油作酒碗……


    曹少夫人都急了。


    不過她還能撐得住:“哼哼!一萬兩銀子買花,哼哼,蔣少夫人是大帥什麽人,哼哼……”她在房中哼了足有半個時辰。


    曹文弟在她哼到第三聲時,避出去。一行子知己中,蕭護家世最好,蔣延玉最年長,曹文弟就往蔣家門外不遠的小茶館裏坐著。


    長街通兩邊,怕蔣延玉從另一邊迴來,曹文弟給小二幾個錢,讓他看著蔣家門上要是迴來人,告訴自己。


    小二總在門外攬客,喜歡的接住這賞錢。


    晚飯以後,蔣延玉才迴來,曹文弟來和他相見,見他又有了酒,忙問:“哪裏喝的?”蔣延玉笑笑,對他來表示不奇怪,也該來了,居然還能等到今天才知道蕭護冷落於你,也許,還在等著蕭夫人再次上門賠禮吧。


    “蕭家喝的,我如今跟著馬先生當文書,馬明武,你知道的,”馬明武少年也是在蕭家長大,公子們當時年紀小。


    曹文弟想表示羨慕,又覺得一頓酒飯沒什麽;想不羨慕吧,又覺得沒有自己,挺無趣,就訕訕無話。


    大家從小兒一起長大,蔣大公子不得不指點他:“你去見蕭護吧,咱們來京裏,不就是投奔他尋個差事做。再說,”蔣大公子想到蕭護對自己私下裏的掏心窩子話;“平時隻恨身邊沒有知已的人,你們來了,真是我的大幸。”


    蕭護都喜歡成這樣子,文弟實在是不應該。


    蔣大公子誠懇地道:“去見他。”


    “我……”曹文弟欲言又止,蔣大公子猜中他心思,見一個丫頭在門外,抬手讓她離開,微笑前俯身子,推心置腹的開口:“蕭夫人,你知道她是誰?”


    曹文弟道:“不是伍氏?”蕭家的人知道慧娘是封氏,卻沒有外麵張揚。而曹文弟就算聽到蕭護為前嶽父母拜祭,也沒有多想。


    蔣大公子就知道他不知道,他也是才知道的,在書房裏聽來的。是馬上要中秋,往忠勇碑林祭奠的章程在寫,有一行是夫人親身祭奠答禮,蔣大公子不明白,私下裏請教孟軒生,這呆子年紀不大,可以多問話而不被他笑。


    孟軒生還在奇怪:“親生父母,怎麽能不拜?”蔣大公子驚得眼睛都直了:“親生父母?”孟軒生這才一笑:“原來你不知道。”


    孟軒生在江南時,也認得蔣大公子等人。不過他出身貧寒,又年紀小上幾歲,和蔣公子們沒有交往。


    見他們到書房裏事事肯幹,也有幾分好感,就好心告訴蔣大公子:“夫人是伍家的義女,是封家的親女,是大帥幼年定親的那一個。”


    蔣大公子感激涕零,這麽重要的消息,不知道以後真是在蕭家難免碰釘子,轉頭,又支會謝承運和楊文昌,三個人麵麵相覷,小曹打那種主意要是不吃虧,真是日頭從西邊出來。


    府中的那一個,一直有人笑話她出身不好,來路不明,誰曾想到,她是出身既好,來路又明的一個。


    人家真的是有蕭家的三媒六聘,四時節禮的人。


    想蕭夫人大怒闖進書房,她也算是有依仗的人。難怪哭過父母,又哭公婆,人家也是敢去求公婆作主的人。


    蔣大公子對著曹文弟歎氣:“文弟呀,蕭夫人是伍氏的義女,是蕭護幼年定親的封氏親女!”曹文弟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硬生生讓這話砸成大腦一片空白。


    他雙目茫然:“蕭護早年定親的妻子?”


    “正是她!”蔣大公子艱難地才說出來:“蕭護為她,才起的兵,蕭護為她,在軍中庇護一年,那時候,她還是欽犯。蕭護親口告訴我,是他在軍中逼迫蕭夫人成親。人家原本就是這京中嬌女,怎麽會不知禮數,不明不白的成親?”


    曹文弟多少找迴一點兒思緒,他喃喃,不說出來心中堵得難受:“難怪,難怪蕭伯父蕭伯母沒幾天就接納她,難怪……”


    蕭家老帥和蕭老夫人,可不是一對好說話,輕易會喜歡上別人的人。


    “是啊,那時候咱們不是也奇怪過,還以為蕭護能庇護。現在想想,蕭伯父的性子,不喜歡的,不敢背著蕭護扼死好她。而圓房,蕭伯母不出麵,卻樣樣周全,大擺宴席。”蔣大公子歎氣:“我早就該看出來才對,我也笨了。”


    曹文弟木呆呆:“不是說她死了嗎?”


    “那死的消息,還是蕭護放出來的。”蔣大公子自從知道這事以後,迴想前情,一件一件都有疑點,隻是當時說封氏已死,少帥讓人埋葬,也就不再多想。


    蔣大公子輕歎:“你我一起長大,想想也不合情理。蕭護重情意,”曹文弟麵上一紅,蔣大公子沒有看到,接下去道:“封氏死,蕭護居然不去看一眼,我當時心頭一閃,有什麽不對,也放過去了。真的是封氏死了,蕭護怎麽會不親自辦理喪事?還有關外不明不白的成親,我們都不敢辦這種事,蕭護他就敢?”


    現在迴想,疑點是太多了。


    蕭護要真的喜歡一個女人,可以收房,不會為她角門裏進家痛心於人前。


    蔣大公子和曹文弟一起歎氣。


    怎麽能錯看了他的人?


    “依我看,給娟秀再找婆家吧。你去見蕭護,說上幾句好聽的話,已經來到京中,央求蕭夫人給娟秀找一家吧。”蔣延玉今天真是為曹文弟盡心盡力:“蕭夫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蕭護,成親聽說也不容易成的,就是娟秀能到蕭護身邊,也隻能是個妾。她要是肯拚,不怕壓不住你妹妹。你呢,費盡心思送妹妹,不會是隻想作妾的,依我說,算了吧!”


    曹文弟紅著臉,半天艱難地點一點頭,隻有地上影子微動,看他的頭是看不出來在動。


    從蔣家告辭出來,曹文弟雙腿如灌鉛,他不知道該怎麽去見蕭護,又憂愁迴家見到妻子和妹妹。這全是曹少夫人一個人的主張,曹文弟性子軟弱,受她拿捏慣了,才有這件事的出來。


    要論人心之貪嗔癡怒,倒是人人都有。


    一萬兩銀子的買花錢,蔣延玉說的蕭護抬眼殺官員,垂眸定官員,這是何等的權勢?曹文弟滿心裏豔羨中,又羞又愧又慚又恨。


    恨的應該是誰?他還是沒有想起來。


    男主外,女主內的封建社會,一個男人,以妻子的話為主這是個悲摧。家人可以建議,不過當家的人還是自己拿主意。


    而曹少夫人,以拿捏自己丈夫為人生終極目標,也是另一種悲摧。一個男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弄不清,要由女人當家,他是作什麽吃的?


    唯唯諾諾的女人,不可愛。


    唯唯諾諾的男人,也一樣不可愛。


    隻怕又有人以為女人怎麽怎麽聰明,女人的地盤,在古代,隻在內宅裏。則天女皇似的可以號令群臣的人,沒見到批量出來。


    如果聰明到一切職能兼顧,也自能脫穎而出,會在曆史上大放光彩。


    認清,是件不容易,要花心思的事。


    曹公子憂傷滿懷而去,楊公子在家裏開懷大笑:“一萬兩銀子買花,明天我乞假,陪你上街去買花。”


    可以買到手軟。


    謝承運在家裏撲哧地笑,謝少夫人手揉著額頭白眼兒他。夫妻成親後,總算有親密了,卻又是為著別人給自己妻子買花錢。


    “哈哈,以後你多去喝幾迴,我隻依靠你過日子。”謝承運實在好笑,也笑蕭護的風流灑脫:“我們荷葉當碗,已經是陶醉,你們是什麽樣子喝的,我今天真該去看看。可恨大帥,一個人樂。”


    謝少夫人繼續白眼兒他,知道人家喝了幾碗嗎?知道人家下午迴來人事不知嗎?喝了無數醒酒湯醺茶,喝到肚子不舒服才掙迴的這買花錢。


    她道:“這錢是我的私房,與你無幹。”


    謝承運對著她的餘醉心動,上前一步低聲笑:“當然是你的私錢,我還能花你這個錢……”他低笑輕憐,有求歡的意思。謝少夫人正頭疼,對著他就更頭疼,道:“我累了,我還睡去。”抽身出去,往自己房中去了。


    銀子,全丟在這裏是給謝承運迴來看的。


    謝承運輕笑出身,你倒躲起我來了。他這才仔細再看銀子,蕭家為取樂,不是銀票,全是銀錠,看著很有感覺。


    謝公子又笑起來,一直笑到彎腰扶案幾,蕭護實在是個可人兒。


    要知道妻子能有這些私房錢,何嚐不是當丈夫的榮耀呢。先有丈夫,才有丈夫的朋友呢。


    慧娘,也在房中對著自己的買花錢。大帥說夫人翻倍,夫人就翻出來兩萬兩的買花錢。白生生的元寶,堆了一大片。


    窗外露深更沉,而蕭護還是沒有迴來。


    月下綠蔭濃濃,隻見花影子動,不見大帥身影。


    他白天特地來助興,指著方式讓女眷們玩樂,又撫愛過慧娘……慧娘衝動的起身,她想他了,想得不能自拔,才問過夫君睡書房,並沒有出去,慧娘就往外去。


    走出院門,又步子遲遲。


    萬一夫君給個冷臉子,可怎麽辦?


    見丫頭們跟上來,慧娘就往小佛堂去。她需要去父母親靈前上香,求他們給自己指個主意出來。


    有時候靜心在父母靈前,心中自然就浮出來什麽。


    小佛堂裏,又是馬明武的身影在。他和上一迴一樣,給封夫人靈前供上香花,這一迴,封大人靈前也有了。


    見夫人來,馬明武側身子讓開,等夫人拜過封大人夫妻。馬先生溫和的嗓音響起來:“夫人,大帥也還沒有安眠呢。”


    “是,”慧娘垂頭,跟認錯的孩子一樣,低聲道:“我不敢去…。”


    馬明武微微地笑:“妻子妻子,是要侍候丈夫的。”他再喃喃對著封氏夫妻的靈位道:“看在夫人父母親為您定下這親事,為您操勞的份上,您也不能讓大帥獨睡這幾天不是嗎?”


    慧娘又紅了臉。


    ------題外話------


    一春長費買花錢,一秋仔隻要月票,哦,不對,是四季常要哈哈。


    ☆、第三十八章,為銀子,要火拚!


    麵對局促不安的慧娘,馬明武隻笑笑,轉身離去。


    慧娘對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她本能的認為馬明武知道什麽,可蕭護說過馬先生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親。


    那馬明武還能知道什麽呢?


    佛堂外的月色照入門檻中,有打更聲:“當當,二更了,”聲音傳來。月光如水,溫柔得帶來荷香。慧娘再看一眼父母親的靈位,走出來對丫頭低低道:“去外麵書房。”


    丫頭自然說好。


    一路行來,一路思量。也許是沉靜月光給了慧娘力量,她心中隻要起一個亂的念頭,就馬上克製下去。


    直到書房院外,慧娘想也沒有想的走進去,她手中捧著又是幾件衣服,也有一個由頭而來。天氣熱,貴族們一天是幾件衣服的換,慧娘來得正大光明。


    蕭西當值,欠欠身子,慧娘走上台階,隔窗可見蕭護身影。


    門,是關上的,像是大帥洗漱已過。而蕭護還沒有睡,可以看到他在書架前,手裏拿著什麽正在看。


    他一向是勤於公事的人,也事多得別人不能想像。像外地提來不馴服的官員這事都歸蕭護管了,也可以看出來六部裏官員有多偷懶。


    他們為什麽偷懶,是怕得罪人。蕭護不怕,這換官員,逼迫錢糧的事全交給大帥去做,人人坐享其成就是。


    蕭護,也趁機安插官員,不再是幾個月前不關已事,遠遠避嫌。


    慧娘,在房門外心疼他。


    心疼著心疼著,就不敢推那門,就站在外麵對裏麵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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