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這一天,大成長公主親自過來。


    妯娌們正在一處笑:“你踩了我的鞋,”


    “七嫂,你歪了釵,”


    一月中,雪化去不少,有新綠出來,這園子是兵亂中故去的兵部尚書大人的,有演武場,慧娘一眼就相中。蕭家是武將門風,這地方看著風水就合適。


    國舅府上,住著別扭。江寧郡王府上,看到壽昌郡主呆過的地方,也膈應。


    而前尚書大人府上,地方不僅是不小,還自帶一個園子。這下子房子多得住不下,由著人自挑。若荷和秀蘭攜手在大門裏,見一處假山石後,芭蕉上還有雪,嫩得似初抽芽。


    長廊是新漆的,紅得油亮。門窗上全是福字,若荷一眼相中:“這裏好,我們住這裏吧。”秀蘭也滿意,推門進去看,清一色新床榻新錦被,帳子都是繡花的。


    “少夫人待人寬厚。”秀蘭歎口氣,在新床上坐下:“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給咱們的房子。”在家裏也有,不過這是在京裏,她們心中還覺得是客邊,客邊能如此舒服,是難得的事。


    大鏡台,清一色的銅鏡麵。若荷做夢似的笑:“說這是什麽尚書府。”秀蘭糾正一下:“以後是咱們大帥府。”兩個人愣住:“迴家去,兩個大帥怎麽稱唿?”又自已笑了:“大帥如今是老帥了。”


    門口出溜進來一個人,又跳出來。秀蘭喊他:“小鬼,”蕭規笑成娘娘廟金童般進來,小豁牙又多了兩顆。秀蘭好笑:“扔哪裏了?”蕭規對著房頂子指指,若荷也笑:“你也來挑房子?”蕭規說話都漏風:“吃大叔讓我來看看,笨大叔說跟嬸嬸們住隔壁。”


    秀蘭扶著腰:“哎呀不行了,吃大叔,笨大叔,這一對夠全的。合起來是笨吃。”


    若荷要打他,又手指隔壁:“去吧。”


    她也笑得彎不起腰。偏偏小鬼剛出去,就來了一聲響亮的:“笨大叔好!”蕭北罵道:“快長好你的牙。”


    妯娌四個人在一處,先由著呂氏挑,三爺蕭拔擔架跟在後麵,另三個兄弟倒不在,有沒收拾好的地方,看著收拾。


    呂氏見這樣的榮耀,心花怒放。這種榮耀不是金榜題名時,也不是插花賜禦酒。卻是家長裏短的親戚麵前得意的事。對於女眷們,外麵人情冷暖,大門一關就行。家裏人的相讓,卻是最光彩的。


    她住了二進房子裏的正房,左右廂房給七爺和九爺。水邊有幾間房,蕭據相中了,就住到那裏去。


    蕭護和慧娘帶著奶媽丫頭在最裏麵,張伯是守大門。慧娘早來過好幾迴,看房子量尺寸,一樣一樣全在她心中。


    她指給蕭護看:“琉璃屏風不如家裏的好,不過是宮中出來的。”說過吐吐舌頭,蕭護放聲大笑:“看你把嚇的,自己家裏說句話有什麽。”


    才說到這裏,有人迴大成長公主來了。慧娘悄聲道:“她呀,是送丫頭來的,以後在家裏說話,能不小心?”她極不習慣地想一想,才道:“大帥,您說是不是?”


    蕭護也是才聽習慣,前幾天總覺得別人在叫父親。他轉身:“你就來吧。”慧娘把手中幾樣子窗花放下,理好衣服才出來。


    客廳上,大成長公主談笑風生,她是個美麗的人兒,如果不是她上了年紀,慧娘醋性又要大作。見長公主妙目而對蕭護,她太欣賞這個年青人了。


    現在張閣老也不敢多話,獨長公主一家獨高,沒有蕭護,長公主辦不到。見慧娘來,她就親切得如同母親:“快到我身邊來坐下,”見她隻著一件藕荷色鑲銀比的長衣,就要嗔怪:“在家裏也不能凍著,”慧娘拿她和婆婆蕭夫人比過,覺得自己婆婆眉宇上比大成長公主更優雅。


    長公主近朝政,多少要上心。蕭夫人才是隻管家宅的人。


    長公主手一抬,走上來六個水靈靈的丫頭,粉紅輕紅嬌黃淡黃水綠青綠色衫子,六把子小香蔥一般,垂手跪下:“見過大帥見過夫人。”


    因國喪中不敢太打扮,有顏色衣服也淡淡的。


    慧娘總要一驚,才弄明白自己現在是夫人。


    丫頭們都不時要喊錯,何況是本人。


    “你們人手不多,委屈大帥沒什麽,可不能委屈你。”大成長公主殷殷。蕭護含笑欠身,把慧娘眸中的一絲不願意看在眼中,怕她別扭上來,什麽也不顧,醋壇子是惹不起的,忙提醒她:“快謝過長公主。”


    把慧娘神色看在眼中的長公主見怪不怪,哪一家女眷,府中多幾個妖精一樣的人,她會喜歡?慧娘怎麽想不重要,長公主隻在乎蕭護怎麽想。


    “全會的一手好家戲,就叫玉笛微蕭清瑟瑤琴,輕揮是指琵琶,磬是明鐺。”大成長公主一一說完,笑容更多:“大帥,讓她們唱一曲給你聽聽,你家裏的想必更好,你不要笑話。”


    人家這麽客氣地說話,蕭護當然不能推辭,再說他最愛的,還就是絲竹聲。


    慧娘垂一垂頭,她是把討好夫君放在心尖子上的人,不過要讓她去學什麽唱,這輩子也不可能。


    丫頭們隨身就有樂器,在外麵全拿進來,輕揮手揮琵琶,邊彈邊唱,長公主府上出來的,怎麽會差?


    不說是歌裂雲石,也是撕帛碎錦一般。


    國喪不能宴樂,丫頭們就隻亮亮嗓子。至於國喪不能宴樂,又送來六個會唱的丫頭難道等國喪完再唱?


    大家心裏有數。


    不是一定要唱,別的也行。


    蕭護是個聽曲子的知音人,微睞雙目,搖頭聽著。大成長公主眼色,看的卻是慧娘。新升的蕭夫人不時有不安,眼角分明醋意流連。


    長公主深為了解她的心情。蕭護是個很英俊的人,又年青又能幹,又很得軍心民心。這樣的人,怎麽能讓一個人係住。


    你房中一枝子獨秀,別人看著也不舒服。


    身為女人的大成長公主,倒不是嫉妒慧娘房中獨秀,也不是有意和慧娘過不去。她由一個月前不得不留住蕭護,到現在發現他越來越重要,當然送個妾是最好的辦法。


    讓蕭護見到這妾,就時時地想到長公主的好。


    要隻是送個妾倒也罷了,長公主微眯眼睛,微微地笑了。


    長公主前腳剛走,蕭護就沉下臉:“你剛才還想哭呢?”慧娘瞪圓了眼,毫不讓步:“為什麽留下!”蕭護臉更沉:“你也跟著我這麽久,還不明白。”慧娘大聲道:“明白,所以你為什麽留下!”


    她倔強地揚著下頷,蕭護忽然沒了脾氣,微笑道:“你就翻醋壇子吧,就是別當著人翻,當著人少惹我。”慧娘低低歎了口氣:“我怎麽兵慌馬亂的日子倒安心。”蕭護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你這不是好話。”


    蕭護微微側目,看不出表情:“你就這麽不相信我?”慧娘才一驚,蕭護這才笑:“是不相信你自己。”


    這話激的慧娘剛才不開心全出來了,上前抱住蕭護,問他:“我不相信自己,與誰有關?”蕭護還沒有迴答,外麵有人迴話,在廊下見到少夫人抱著少帥,蕭北隻在台階下麵:“大人們來了。”


    蕭護如今是長公主麵前第一紅人,今天新搬家,官員們也來慶賀。


    慧娘沒聽到下麵的話,對著蕭護背影怒目一下,再無精打采往內宅裏去。六個丫頭剛才就送進來,奶媽請示安置哪裏。慧娘有氣無力:“等大帥來問他。”


    和自己丈夫硬頂無用,且夫妻生分。慧娘是學過如何對待通房,小妾的方法,不過她不想用。壽昌郡主愛上自己丈夫,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讓慧娘對這件事幾乎成病。


    搬新房子,應該喜歡而且忙碌,可慧娘半點兒力氣也沒有。在榻上坐下,問自己又有什麽可沒精神的。


    自己丈夫不是一般人家的丈夫,他為自己家裏才和國舅生分,而且自己逃難到他身邊,要是負心人,可以不相認。


    窗外一株開得好的紅梅,慧娘癡癡對著,迴想在軍中的日子。


    夫妻相認,且丈夫把話挑明:“見你第一麵就知道是你,還敢翻眼睛。”接下來一慕一幕,丈夫是一點一點誘導自己去他身邊,強迫,恐嚇,以勢壓人,這些全用上。


    還有,就是他還會調戲人,哄著自己睡他床上。


    那個時候,迴想起來他是多麽的得意。


    夫妻把話說明,再想到丈夫挨軍棍不要自己陪夜侍候,慧娘此時心中好過許多,他是一片真心來避嫌。


    可自己還擔的什麽心?


    他實在太英俊,又正在權力勢頭上。


    慧娘嗟歎一聲,見蕭西進來。蕭西進來就滿麵陪笑,兩隻手搓著。慧娘佯裝不高興:“讓你來有什麽說的?”


    一看就是蕭護讓他來的。


    蕭西笑逐顏開,先恭恭敬敬道:“夫人,”這樣子慧娘樂了:“坐下來說吧,有什麽斥責我領著。你不是別人,坐吧。”


    “多謝夫人,其實也不是斥責,”蕭西傳這種話是很為難的,不過也隻有他和蕭北能傳。他笑得好似撿到金妹妹:“大帥讓問,隻怕是房中犯閑愁,把別的事情全丟下,外麵有客,晚上要備酒,不要到時候不給人吃,大帥說他可以喝一晚風沒事,就是客人怎麽辦?”


    他說一句,慧娘臉紅一分,最後咬牙罵:“就傳這些話。”這不是罵蕭西,是罵新任大帥蕭護。


    罵過,慧娘昂頭起來,掂著帕子:“去告訴大帥,廚房裏早準備好了,這事不用他吩咐,沒有時,他再來怪我。”


    嬌嗔的出去了。


    今天事情還真是不少。


    六個丫頭在一間房裏坐著,不給差使,又不說住哪裏。看這夫人是伶俐的人,這是故意冷落?才來頭一天就冷落,真是個醋壇子。


    她們不知道這夫人要是冷落,早把她們打發到下人房裏,就是不敢冷落,一麵打主意,一麵等大帥自己來安置。


    大帥酒到夜裏才迴來,進房裏就找慧娘:“舅爺們全混帳,客人們全走了,隻是灌我。”慧娘板著臉,給他洗手臉,又取醒酒湯,見蕭護趴小桌子就要睡,輕推他:“大帥?大帥,丫頭怎麽安置。”


    “丫頭的事兒你還來問我,要你有什麽用。”蕭護一張嘴,一口酒氣全噴慧娘麵上。自己喝酒是一迴事,聞別人酒氣是另一迴事,慧娘拿帕子掩住鼻子拿他沒辦法,再問:“那我安置在弟妹們那一處了。”


    大帥暈乎乎的,好似沒聽到,睜一睜眼:“對了,小丫頭我問你,你下午醋壇子翻哪兒了?”他滿麵通紅,醉眸中平時懾人全不見,反倒如流水般水汪汪。


    慧娘想生氣,這是個醉人,不生氣,他還等著自己迴話。慧娘扶他:“起來,睡下來告訴你。”扶到床上,蕭護手一拉,把慧娘摔在身上,解她衣服:“看我收拾你,我最會收拾醋壇子。”慧娘聽出來他不是真醉了,把他手一推,坐起來再問:“丫頭的事你打的什麽主意?”


    蕭護一笑,這一笑更清醒,半坐起來,先指使人:“倒碗茶來。”慧娘送給他,蕭護徐徐的拿茶碗蓋,去浮沫,慢慢的喝,慧娘求他:“您別悶著我行不?”


    “說什麽你還能不知道?”蕭護反問。慧娘無奈:“我怎麽知道你怎麽想?”蕭護道:“給我先弄兩個在房裏,”慧娘叫起來:“不行!”她垂頭弄衣帶:“人家,人家得先生孩子,又不是不侍候你。”


    蕭護道:“那你還問我,你看著安置不就是了,過年過節的,出來唱一出,平時你我花前月下,有人吹絲竹,難道不叫妙?”


    “那你聽多了動了心?”慧娘舒坦了,不過得問清楚。蕭護要噴茶:“女人,難怪伍思德今天對我說,成親人最難挑,女人全都不聰明。”慧娘瞪大眼:“啊?明天我問哥哥。”又纏著蕭護:“你還沒迴答我。”


    蕭護恨得要拿茶碗蓋放她額頭上:“大街上有絲竹聲,你以後天天跟著我,還給我當小廝!不然我哪一天就動了心入了耳,把你打一頓攆到下人房睡。”


    絲竹聲不多,卻也有。蕭護主管京都治安,他對先帝有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亂世才過沒幾天,不是太平時候,很多人不講究,也不想講究。


    才亂過平息下來,不讓人鬆泛一下?


    慧娘知道是氣話,玩笑話,也怒目:“你敢?我是你家三媒六證求聘的,是公婆麵前圓的房。”她故意少說一句話,蕭護偏提起來:“角門裏進來的。”慧娘拿起帕子給他一下,蕭護笑得躲過去,把茶碗還給她:“好丫頭,這也還是我,換一個人,能讓你收拾得不清。”


    “是你怎麽了?”慧娘舊話重提:“你許給我管家,你在外麵我不管,你在家裏就得聽我的。”嫣然一笑,背過身去解衣服。


    蕭護和她胡扯:“那我以後悶了,就外麵去。”慧娘迴頭白眼兒:“這不是隨口說說。”蕭護失笑:“我真是服了你,來來,你不許我多看別人一眼,得變著法子侍候才行,今天晚上有一件不依著我,我馬上出去。”


    他笑得有得色:“反正有六個。”


    慧娘反倒讓他提醒:“啊,是了,我把幾個丫頭忘了,白天你不迴來,我怕亂安置你不喜歡,讓她們在表弟和小孟先生中間的那房子裏坐等著,這一天過去,茶飯不會少,她們晚上怎麽睡?”


    “多事!惹上人火,又往外跑。”蕭護探身子一把握住她手腕,雪白手腕滑不留手,蕭護仔細看看:“這又白了些,兵亂剛結束時,黃得都不中看。”


    這話是個女人都不會愛聽,慧娘要是真生氣時,反而不擺在臉上,想想下午六個丫頭,水靈靈的一掐一把子水,而自己…。


    十三真的生氣了,也不去管丫頭,床沿上坐著,著一件水紅色裏衣,下麵是墨綠色灑腳褲,一隻手在蕭護手中,另一隻手一指頭點在蕭護額頭上,蕭護笑:“把你慣的,這又為了什麽?”


    慧娘問:“六個丫頭水不水靈?”


    “水靈吧。”少帥還不敢說太真。


    見十三眸子裏風雨欲來,這是小醋壇子打翻以前的征兆。十三是怕蕭護的,蕭護自己也知道。不過醋壇子發作時,就例外。


    少帥要生氣,肯定有事情,十三就聽著。


    醋壇子發作時,是一片愛蕭護的心,蕭護也不惹她。毛手毛腳摸她的手,看手腕白嫩,親一口:“香。”


    小醋壇子還沒有問完,慧娘還是沉著臉:“水靈得一掐一把子水?”蕭護含含糊糊:“沒掐過,哈哈……”他大笑出來。


    慧娘拿手擰他:“你再笑,我氣死了,你以前,就天天拿這話欺負我!”以前愛說,你嫩得一掐一把子水,不要相中草包郡主的丫頭。


    蕭護翻身把她按倒床上,笑道:“既然你提起來,我少不得掐上一迴。”又罵她:“幾個丫頭你都收拾不了,讓她們胡亂睡一夜就是,這會子我最要緊,你倒有功夫想她們。嗯?住表弟隔壁。”


    往外喊人。水蘭和小螺兒是跟著主人住,在外麵上夜,問:“要茶嗎?”蕭護道:“去告訴表公子,他隔壁有幾個丫頭,讓他挑喜歡的放屋裏,以後就有使喚人了。”


    蘇雲鶴從出來,就一直沒有自己的使喚人。


    丫頭們聽過還沒什麽,慧娘喜形於色,且毫不掩飾,主動的親了一口,動聽的話全出來了:“夫君你真好,最是好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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