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要從前年說起……。是封家抄家的前一年。


    那一年鄒國用處有人來,委婉對蕭護言道,郡主年紀已成,獨相中蕭少帥。蕭護詫異,但笑答有親事,過了今年就成親。


    來人沒說什麽走了,蕭護沒放心上。第二年,郡主先到了,毫不掩飾她的情意。蕭護覺得煩但是想自己就要成親沒多想。第二個月,就接到封家有罪的家信。


    慧娘逃出京是去年,她十六,蕭護十九,兩家約定是當年成親,蕭家派人往京裏見親家,商議日子行程。人還沒到京裏,通緝封慧娘的告示已貼出京門。


    慧娘在逃難,還沒有走過兩個城。


    告示寫得太清楚,窩藏著也格殺勿論。蕭家的人分兩路,一半進京看究竟,一半迴家去告訴。蕭護先接到家信,大吃一驚,馬上就明白過來,再又先接到公文,說封家是叛國罪,對他百般敲打,後接到伍思德的信。


    少帥毫不猶豫命伍思德尋找慧娘,自己為沒有見麵的嶽父母痛哭了一迴,憂心忡忡等待慧娘的到來。


    從此他見郡主如見蛇蠍!


    親事要兩相情願,你相中了我,我並不答應,憑什麽?你強壓於我也罷了,生生滅了封家滿門!


    這樣的女人誰敢娶?成親後有點兒什麽,全家吃罪不起。


    蕭護心中恨得滴血,又想慧娘可憐的受自己拖累。本來他對慧娘隻限於父母親定親那種的敬重,現在是痛上加痛的心疼她。從京裏過來山高水遠,她柔弱女子,可曾帶的有錢,可曾挨餓忍饑,可曾受人欺負,可曾夜半泣哭?


    最揪蕭護心的是,她必定沒有路條!


    蕭少帥對於封家的滅門,是最有資格清楚的一個人。


    可恨的袁為才別處牽製蕭護不成,卻在營門口放了自己的人,美其名曰幫著查欽犯。袁為才在少帥手下受的氣,就這樣還迴來。你再厲害又如何,得乖乖成親事。


    那一陣子蕭護愁得不行,接到慧娘安置哪裏?他沒有想過送迴家,每一想到慧娘,就隻想留身邊好好安慰。


    再說早知道未婚妻為自己學功夫,學的什麽樣?蕭護很是向往。


    饒是蕭少帥精明能幹,獨未婚妻子怎麽進營門他實在沒主張。裝扮進來也容易,隻提拔到身邊來得多少人盯著把她打量?


    不留到身邊,慧娘一個女子怎麽居住?


    老天開眼,慧娘風平浪淨的進來。蕭護去看伍林兒的母親,第一眼就認出來自己妻子。原因無它,蕭護手中有慧娘的畫像。封慧娘上房能揭瓦,下水能捉蛙。她的人生路從小定好,給蕭少帥當妻子,以後當大帥夫人。


    琴棋書畫無一不能,閑下來給自己畫過小像,封夫人收起來。


    就要成親,蕭護致信父親,媳婦生得什麽模樣,要不好,兒子可不待見她。蕭大帥見兒子難得犯孩子氣,喊來見過的家人都說親家姑娘生得好,蕭夫人親自上門下定見過小時候慧娘,自揣著能中兒子的意,問封家要畫像,封夫人送過來,慧娘還不知道。


    沒告訴她,是怕慧娘不樂意。


    一眼認出來自己未婚妻子,蕭護又驚又喜,再不敢多看她。她打翻壽昌的湯,裝得亂七八糟送來,蕭護肚子裏笑得要倒,借機把她狠看幾眼,臉上黑,手卻白,這是假裝的,還覺得她機靈。眉眼兒端正,是生得好。


    畫像中人十二歲,眼前人十六歲,眉眼兒變化不太大。隻是小姑娘大姑娘的區別。


    接下來順風順水,壽昌找事情,少帥趁機扣下慧娘著伍林兒看管,三拜叩謝了丁婆婆,千兩銀子助她行裝,答應她善待伍十三。


    一切順理成章。


    伍十三因此到了少帥麵前,至少是少帥眼中有的人一個,而且不被人懷疑。


    然後慧娘弄一出子事,進了郡主帳篷。讓想把她留身邊的蕭護改變主意,打發去苦役營,再親自去看她。借著伍林兒伍思德等人的名,蕭護有了迴護她的理由,不能傷了伍將軍的心。


    闖營去了前鋒,少帥無可奈何。好在蕭護也機靈,把家傳的一身盔甲給了慧娘,盔甲長,去了幾扣環才合適,慧娘不知道。


    前鋒一遇敵,少帥就去了。要不是他關心心切到得快,慧娘已成袁樸同刀下鬼。


    再往後,丟了慧娘。


    蕭護失魂落魄,如同丟了心肝。他已經很喜歡慧娘。他無數次責怪自己,恨自己不夠丈夫,恨自己怕前怕後,沒把慧娘留身邊,才致使她丟了。


    心中一絲牽掛,總覺得慧娘還在,他想法子去了青州,找迴慧娘心中大喜,再強迫她當了自己小廝。


    以後帳篷裏調戲來調戲去,哄來哄去,更加喜歡且心愛,撿自己心愛的東西給慧娘,她頂撞也不生氣,不過白吼幾句。


    打幾巴掌踢幾腳,蕭護不認為是打,慧娘也這樣看。在軍營這種摔打地方呆著,持同樣看法的人居多。


    隻有偷看蕭護沒穿衣服的身子當眾罰跪,其實也沒跪到人麵前,蕭護覺得是懲罰,慧娘委屈,還害得大家一起擔心。


    費盡心思恨不能捧手心含嘴裏的十三娘深入敵營當內奸?


    蕭護惱了,把慧娘拎迴她床上,往被子裏一按:“沒你事!”慧娘一腳踢走被子,大怒:“我就要去!”


    十三小性子發,也是了不得的。


    蕭護對付她,就是伸手去探馬鞭子,慧娘蒙被就睡。一刻鍾後,想來少帥睡著,慧娘輕輕哭起來。她哭自己身世淒涼,她哭自己父母雙亡,她哭自己報仇艱難,而少帥有了郡主還不肯放自己方便。


    皇帝與寧王感情最好,寧王的死讓他捶胸頓足,放出話來:“誰殺了烏裏合給寧王報仇,朕答應他三件事。”


    有諫官趕快勸止,改成一件。


    一件慧娘也滿足了。


    哭著哭著就上氣不接下氣,又要低聲,手堵住嘴抽泣得一噎一噎的,被子揭開來,蕭護床上坐下,用自己手心摩挲她麵頰,低聲道:“別哭了,我怎麽也不會讓你去,這性子怎麽辦?不答應就找別扭生。”


    “我……去!”


    身子一輕,被蕭護抱懷裏,蕭護迴想見過人哄孩子,輕拍著背,不住撫摸慧娘發絲,慧娘安靜下來,倚著他肩頭對幽幽地看,少帥給她一個笑臉兒,了然的道:“郡主來了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十三,睡吧,睡醒幾迴,也許她就走了。”


    這話俏皮的,慧娘抱怨道:“睡醒幾迴,她會走?”自己歎氣,承認是與郡主有關。


    “現在是夏天,估計睡到秋天,郡主就走了。”蕭護對她擠眼睛:“等明天咱們一起提醒她,荷花要賞,桂花要觀,新衣服要同人比,你說她走不走?”


    慧娘雖然想笑,還是歎口氣。


    蕭護抱著她,笑眯眯地拿話噎慧娘:“十三最心疼我,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見到失心……”趕快換過去:“見到郡主心情不好,十三就惹我生氣,想我拿你出出氣是不是?”慧娘板起臉:“失心什麽?”


    她驚奇:“失心瘋?”這麽說郡主?


    “這話是你說的,”蕭護倒打一耙:“十三,你真調皮!”慧娘悶氣,把頭往他懷裏一埋,想著想著就睡了。


    蕭護沒有離開,懷中身子柔軟微香,讓他不由得鬆馳了,去倚枕頭睡下來。


    一早醒來,鼻尖先聞到馨香撩人,他不由得微笑,見未婚妻子麵容蒼白,又心疼的摟緊她。慧娘睫毛眨動睜開眼,見一張俊臉在眼前,兩個人湊了個臉對臉。


    “啊!”


    “叫什麽?低聲。”


    “你怎麽在這裏?”


    “我不是累了,”少帥放下慧娘,再不放她……挺難過。少帥也不是鐵石人,主要是這裏事多事煩,再有就是十三在身邊已滿足,別的方麵還能自製。


    他先出去,沒看到慧娘癡癡坐了半天。


    這一天少帥情昏昏,幸好有郡主在,幾次把他攪醒。壽昌郡主從他出內帳就粘著他,抓住空就絮絮叨叨從少帥的傷,說到怪自己不好。可憐為外甥女兒的國舅爺,被郡主一天埋怨好多迴。


    蕭護煩得頭疼,到晚上才想到慧娘:“十三野去哪裏?”就抱一夜值得避開,又不是沒抱過。郡主接上話,笑容可掬:“不是你派他去見顧將軍。”蕭護一驚:“誰說的?”顧將軍就是殺了烏裏合堂弟的人。


    “他中午走的,走時來見我,說做錯了什麽惹你不喜歡,讓我來陪你,讓你寬心,”壽昌郡主半暈麵頰,柔順地道:“有些話,直對我說便是,怎麽讓奴才傳話?”她醉的快如春風中四月杏花。


    蕭護心沉如落井大石。先喊蕭北:“喊張家來,把那個欠打的東西追迴來。”再耐心盤問壽昌:“十三胡說了什麽?”


    “反正你知道,怎麽又是胡說。”壽昌郡主不樂意。蕭護也不問了,猜到必然是說自己要郡主陪的意思。等不及蕭北帶張家迴來,丟下郡主出去找張家,心中已經焦急萬分。


    依十三的性子,必定是偷著去了。


    十三偷聽了全部的計劃,原本如下:古人重屍身,吐力根雖死了,烏裏合對他的屍體必定上心。有人送迴去,隻要能消去烏裏合的疑心,又功夫不錯,可以留下。這個人就是內奸了,若有時機,可以取烏裏合大好頭顱,或者通風報信。


    蕭護寧可自己去冒險,也不會讓慧娘去。他抱著一絲僥幸,還希望十三隻是不好意思見自己,見到她好好撫慰……蕭北走來:“張家也不在,有人看到他中午跟在十三少後麵出營,但不是同時出營。”


    蕭護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人站在那裏,臉上眼珠子裏全放寒光。蕭北都不敢看,為十三少暗暗擔心。少帥真發狠,十三少要倒黴。他倒黴過,後悔的還是少帥。當小廝的為這種惡性循環不要發生,總要做許多工作。


    “我去顧將軍那裏找找。”見少帥點頭,蕭北打馬去了。蕭護原地站著,氣得路都走不動。別人有事請他,這才怔忡過來迴大帳,交待過事情,頭一件事尋自己馬鞭子放床頭,臉上那架勢,今天誰勸也不行!


    這一夜蕭北沒有迴來,蕭護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他一夜不合眼,也不解衣甲,坐在自己床上對著慧娘的床鋪看半天,再雙手掩麵深深自責。


    他怪自己太無能!


    年少英俊,英明神武,雖不說百戰百勝,戰場上對手也能佩服的少帥從沒有這麽無助過,就是他寡不敵眾在生死關頭前,也沒有這麽著過。


    後悔,怨恨自己,如閃電般出現,再如鞭子抽打他的心。如果不是還有理智,他就差吩咐拔營全軍去追。


    十三娘要有個三長兩短,蕭護覺得是自己逼死了她。


    氣她惱她,憐她愛她……。他心中走馬燈般行過,到頭來這源頭還是自己,全在自己身上!他沒有想過一次拒絕,會導致封家的災難;他沒有想到一次拒絕,會讓自己人生發生這麽大的改變;他沒有想到……。


    一拳捶散床頭,結實的木床轟然倒地。聞訊而來的蕭西也哭了:“少帥,十三少他不會有事,必不會有事……。少帥您要保重身子……”


    燭光本染紅暈,在蕭護眉頭上卻成了血腥殺氣。蕭護無力的張張嘴,氣湧上來,痛痛地道:“我打折他的腿,誰也不許勸!”


    然心中擔心萬分,如火摧心肝。這個人要在麵前,隻怕摟在懷裏抱住不丟。他忽然恨自己是少帥,恨自己要牽全軍安危,恨……掛冠而去,遂一懷清風明月去追,該有多好?


    可是不能!


    蕭西伴著他到天明,蕭北大汗淋漓迴來,黯然神傷:“十三少拿了少帥手諭,顧將軍把吐力根的屍身給了她,她是兩匹馬天黑前走,我趕了半天也沒見到人,也沒見到張家。據顧將軍營中的人說,張家沒去過。”


    蕭護惱得雙手握拳,都不知道往哪裏捶。


    為不聽話就沒少挨打,打過了還是照樣不聽,她想怎樣就怎樣!


    腦門上全是衝上的血,嘴唇哆嗦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蕭北也怕了,跪下來道:“少帥您保重身子才能保住十三少,實在不行,迴來痛打幾下子也罷。”


    “我打死她不要了!”蕭護咆哮了一聲。外麵進來壽昌郡主,趕快來安慰:“蕭哥哥,誰惹你生氣?張守戶?我叫舅舅讓他來賠禮,舅舅不肯,我直接讓人去喊他來,他不來,我迴京去告訴罷了他的官!”


    又罵蕭西蕭北:“是你們惹了少帥?命活得太久?”


    “滾!”


    一個字從蕭護口中怒出!


    壽昌郡主震驚,見蕭護一頭一臉的漲紅,額頭上汗水一片,眼珠子瞪著活似要吃人。他的目光陰沉森冷,瞪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嬌生慣養,要風有風,要不下雨,雨也不能下的壽昌郡主臉上驟然發燒,大哭起來:“我好心勸你,你對我生氣!”袖子一甩哭哭啼啼往外走,以前還有蕭西跟上勸幾句,今天走上幾步發現沒有人勸,驚怪地迴身看,見主仆三人全陰沉著臉對自己,沒有一個是晴天。


    郡主滴溜溜打了一個冷噤!


    蕭護腦子裏嗡嗡的隻有慧娘,不改臉色。蕭西和蕭北猶豫不決,對郡主拋出難看的笑臉:“郡主慢走,”


    壽昌郡主哼了一聲,氣唿唿迴去號啕大哭。侍女們請來袁為才,把剛才見到的告訴他:“少帥不知何事氣了郡主?”袁為才心想人家這是不願意親事,憑心論,換成袁為才也不想答應。逼死別人未婚妻全家,想著點子拿他的錯,還要成親,是個有骨氣的男人不會答應。袁為才雖然是一夥的,深夜想及這事,總覺得頭上這天黑得不見邊,隻怕明不了。


    他婉轉表達:“也許少帥對親事不中意?”


    “是啊,全怪舅舅,全怪那個張守戶,”


    袁為才啞然,這……貌似對不上。再小心道:“少帥還是有胸懷的,應該不會怪國舅,與金虎軍的事,聽說少帥親自呈文京中,要與張守戶禦前分辨,郡主,少帥對這親事?”


    壽昌郡主尖叫一聲:“你胡說,他憑什麽不喜歡我!”


    袁為才再啞然。


    “京裏提親的人一年有多少,”壽昌郡主像憤怒的火雞,張著羽毛滿帳篷裏走。


    袁為才在心裏迴她,那是相中您的家世,不是您這鳥兒好,是您的籠子是金絲鑲寶石外帶數不清的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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