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蟲第二天給夏若端來洗漱用具時,發現夏若正笑得一臉燦爛地望著自己。她嚇得腳一歪,水從臉盆裏濺了些許出來,夏若立馬拉長臉,跟塊搓衣板差不離。(囧)她不慍不火地問道:“蟲蟲,我笑得很……驚世駭俗嗎?”蟲蟲趕緊使勁搖頭,說道:“小姐笑得和院裏那些花兒一樣好看。”“那你為什麽會把水給灑出來了?”夏若一臉黑線地開門見山。“我以為……小姐會哭得很傷心……”蟲蟲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夏若已經完全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

    夏若一聲冷笑,自嘲地說道:“是呀,我是該哭得很傷心才對。好好的遇夫人沒當成,這麽戲劇性地被稱作‘二小姐’,我為什麽不覺得傷心難過?”她頓了頓,又說道,“就算要傷心落淚,我也要挑對的人,為這種事情傷心也沒什麽用了。哭了,也不見得,能挽迴些什麽。”這句決絕的話,好像是在宣告天下,又似乎是特意說給她自己聽。蟲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欲言又止,一計上眉頭。

    梳洗完畢後,夏若活潑亂跳地跑過去,拉起正忙著打掃後院的蟲蟲的手,嬉皮笑臉地說道:“啊,蟲蟲,我好悶啊。你陪我玩吧。”“可是小姐,少莊主吩咐過奴婢每日早上都要把這院子打理得整齊幹淨,否則他會踢我出府。”蟲蟲低下頭,小聲地答道。

    夏若握拳,一臉不樂意,狠狠地說道:“這性欲(姓遇)的,總是要和我作對!”

    “小姐,……你好歹也是遇府二小姐了……”蟲蟲怕隔牆有耳,趕緊提醒夏若。

    “可是,有這樣狠心的哥哥嗎?”夏若嘟嘴反問。

    “小姐,你可以去找蘇小姐呢。”蟲蟲再次提醒道。

    “對耶!”夏若興奮得像發現了遇瑾的把柄似的(=-=),一溜煙跑了出去。——但她歡快地跑遠後,又開始後悔起來。這莊院這麽大,繞來繞去跟捉迷藏無異,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方。夏若懊惱地想,早知道就乖乖地呆在房間裏,默寫景莊的柳詞解悶好了。她最後隻得憑著感覺,沿著小徑,一路走到湖邊。總算撿到一個活人,身著月白長衫,手執題詞紙扇,正站在岸邊眺望遠方。夏若認出他是蘇錦年的弟弟蘇白,心想該向他道歉,順便讓他帶路(- - 這才是你的根本目的吧。。),便徑直走向他。

    “蘇公子。”夏若走到那寬厚的肩膀後,忽然一陣頭暈目眩,耳尖猛地尖銳地掠過一句話“夏小姐,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以後不用拘謹地‘蘇先生’長‘蘇先生’短的。”她驚得往一旁倒去。蘇白聞聲轉過頭,見狀,趕緊一把撈住她,對上她驚慌失措的眼眸,心頭一熱,脫口問道:“夏姑娘,沒事吧?”

    “啊!”夏若一聲驚叫,趕緊推開蘇白,跳起身,輕喘著氣說道:“謝謝蘇公子的相助,小女並無大礙。”

    “夏姑娘以後要小心一些。”蘇白眼中飛閃而過一絲失落,強顏歡笑地說道。

    “謝謝蘇公子的提醒,小女會記住的蘇公子的告誡。”夏若點了點頭,有禮地迴應了一句。

    “不知夏姑娘來找蘇某是為何事?”對方挑一挑眉的動作異常熟悉,夏若又是一陣頭昏目眩。幸好持續的時間不長,夏若很快恢複常態,落落大方地說道:“昨兒個真是對不住蘇公子。小女正值心煩難過,便失禮地衝蘇公子大吼大叫了一番,著實對不起。還望蘇公子原諒。”

    蘇白苦笑地說道:“夏姑娘多心了,蘇某早已忘了這令你我皆不愉快的事了。”

    夏若懷疑地看了看蘇白,確信他沒有生氣,便歡快地套近乎:“蘇公子,小女初來乍到,不熟悉遇府,不巧迷了路,不知蘇公子是否介意……”她停了下來,巧笑著盯著蘇白,自信無比地等待他肯定的答複。

    豈料蘇白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可惜蘇某也是第一次拜訪遇府,正巧也迷了路。”

    夏若的下巴都要碰到地麵了(囧)。她鬱悶地想:難道蘇公子每宿都住相好的住屋?昨兒個才聽下人竊竊私議,說蘇姊姊在這裏住了都快兩年了,愣是沒見著風流的蘇大公子。原來真是這樣啊,那我……還能迴去嗎……

    蘇白微微一笑,玩味地看著夏若陰晴不定的表情,心裏默念道:“傻瓜,我當然知道迴去的路。”——隻是,這樣,我就不能抓緊時間,把你的音容笑貌,烙印在心上了。

    “夏姑娘莫急,聽聞午後遇兄會帶你外出遊訪,他尋不著人了,自會遣人來找你。”蘇白挑了挑眉,輕鬆地說道。

    夏若像看頭生豬似的,盯得蘇白幾欲挖個地洞鑽進去(囧)。——如果眼神也可以殺人的話。夏若見蘇白一臉不自在,也自知目光太過狠毒,便收斂了些許,但語氣卻不善地說道:“我可沒這膽引火自焚。蘇大公子若不識路,那就當小女什麽也沒有說過。小女告辭了。”說罷,夏若頭也不迴地走開。蘇白大急,忙衝上去一把拉住夏若的手。

    夏若皺眉,甩開蘇白的手,冷冷地問道:“蘇大公子,有事?”那聲音如同冰水一般灌進蘇白的心裏,他渾身一顫,心底漫過一陣失落,眼瞳倏地暗淡下去。他訕訕而笑,有氣無力。不久,他虛弱的聲音在微風中漾開,拂過夏若的耳尖:“你就這麽討厭我麽。”

    夏若在心裏“靠”了一聲,心想你這“美男計”還是用到別的女人身上比較有效。她厭惡地瞥了蘇白一眼,正打算離開時,對上了他深情而絕望的目光,心不由得“咯噔”一跳,隨即眼前過柳永那張生氣勃勃的麵孔,心中又是一痛,愣了一下,緩緩地說道:“蘇公子也是失意人啊!”

    蘇白怔了一下,苦笑,長歎一聲,心身疲憊地點了點頭。

    “唉,蘇公子,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夏若清了清嗓子,歎一聲後,口氣滄桑得活脫脫如感情疲憊者。

    “縱然群星耀眼,我也隻要這顆星;即便百花爭豔,我也隻好這朵花。”蘇白鏗鏘有力地說道。他的目光伴著清風,飄到夏若姣好的麵容上。夏若卻別過臉,望著一碧萬頃的湖麵。良久,她感慨地說道:“弱水三千,我也隻取一瓢。這話大概就是指蘇公子那樣的深情了。至死不渝,天荒地老,多好,多好呀。”

    蘇白走到她身後,點了點頭,沉聲道:“可惜她已然忘掉我了,我該如何換迴她的記憶?”

    夏若再次下巴著地,一臉黑線地想:哇,這麽俗爛的橋段在古代原來真的有耶,難道那些沒水準的編劇也大玩穿越?太假了,太假了,蘇公子的搭訕方式實在太落伍了。夏若“咳咳”兩聲,一本正經地說道:“蘇公子呀,愛她不一定要占有她,守在她身邊默默保護她,看著她幸福不就好了嗎?哪來這麽多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呢?才子佳人的戲劇又不是無時無刻都在輪番上演的。”

    蘇白又是一陣苦笑,連連後退了幾步,捂著頭,悲哀地喃喃道:“默默守護她……”

    夏若擔憂地看了看他,想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輕歎一聲,低頭匆匆離開。蘇白望著她如斷線的風箏,從自己的手中脫離,順著風向,越飄越遠,直到他再也無力碰觸時,他覺得他的身子如斷了的弦,“蹦”的一聲,震耳欲聾。

    夏若無比鬱悶地跟逃兵似的逃逸,一個沒留神,撞上了一個人。而人“哎喲”一聲,同時向後退了幾步。夏若摸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見對方是一位如出水芙蓉般的美女,氣也消了大半,便上前慰問道:“你……你沒事吧?”

    對方搖了搖頭,反倒一臉歉意地說道:“姑娘你不打緊吧?真是對不住。奴家第一次來遇府,不小心迷路了。”

    “你是……”夏若見她不卑不亢的神情,又有禮得體的話語,疑心她到底是不是府內的丫鬟。

    女子笑了笑,說道:“奴家洛桑,隨柳公子一道來遇府做客。”

    夏若的耳邊“嗡”的一聲巨響,忽然失去重心地摔倒在地。她沒去在意手被擦出血跡,而是哀怨地掃了對方一眼。驀地潸然淚下,一連說了幾個“他竟然……”便再無下文。

    洛桑下得花容失色,忙扶下身扶起夏若,卻被她狠狠地推開。夏若憤憤地說道:“你別碰我!我不想見到你!”洛桑不知所措地佇立在那兒,正想開口說話,卻見一位遇府丫鬟急急忙忙聞聲趕來。丫鬟見夏若摔倒在地,嚇得趕緊攙扶起她,恐慌地問道:“二小姐,你沒事吧?”夏若被丫鬟扶起後,憎惡的目光直直打在洛桑的臉上,像襲來的一陣急雨,洛桑突然被淋得噤若寒蟬。

    “二小姐,蘇小姐想邀你小聚。”丫鬟唯唯諾諾地說道。夏若點了點頭,冷冷地掃了洛桑一眼,見她一臉驚慌,倏地一陣心疼,語氣微善地說道:“對不住。”便匆匆地跟著蘇錦年遣來的丫鬟離開了。

    夏若一路心情複雜難以梳理清晰,直到蘇錦年拉起她的手時,她方才迴過神來。“妹妹在想些什麽呢?等會要陪遇公子招待柳永公子呢,你快去梳洗一番吧,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地摔了一跤呢?”蘇錦年柔聲說道,並伸手替夏若撩開額前的碎發,又拿起丫鬟遞上來的手巾,親自替夏若擦幹淨臉上隱約的泥漬。

    “如果弄疼了妹妹,妹妹不妨叫出聲來,心裏也許會舒坦些。”蘇錦年察覺到夏若一直皺著眉頭,咬著牙關硬是不讓自己叫喊出來,心頭一軟,又輕聲說道。

    “哇!——”夏若再也忍不住了,扯著嗓子喊叫道。到最後,帶著哭腔,撲到蘇錦年懷裏,像小孩子一樣肆無忌憚地放聲哭喊。蘇錦年一怔,伸手環抱住她,一邊歎氣,一邊說道:“受了委屈就哭出來吧,憋在心裏多難受呀。”

    夏若把臉深深地埋在蘇錦年的懷裏,不願開口說話,隻仍憑淚水不斷地流淌,宣泄她連日來遭受的不幸。她一想到待會要麵對柳永和他身邊光豔若神人的女子,她心裏就止不住地嫉妒、發瘋。為什麽陪在他身邊的不是她,而是那些花台女子!夏若恨恨地想,淚水又不爭氣地滑落。她轉念又想起蘇白,慘痛地發現他和自己是一路人,都失所愛,心裏又更加難過。夏若思緒萬千,剪不斷又理還亂,終於引來倦意,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夏若在你那裏?”蘇白冷冷地問道,目光不停地向內室望去。

    蘇錦年點了點頭,歎氣,說道:“你何必明知故問?柳三變既已尋來,我見他心中也是牽掛她的,倒也鬆口氣了。她心裏沒你,隻剩餘力憐憫你,你又何苦再來討人嫌?”

    蘇白嘴角微微上揚,輕鬆地說道:“她心中有那麽一隅留予我,那便夠了。至於柳三變,我不認為他能給夏若所謂的天長地久,”蘇白神秘一笑,又緩緩說道,“夏若要的是萬千愛溺隻於她一身,決計不允有別的女人一道分享丈夫的愛。柳三變對此已無能為力,而我——恰恰擁有這個能力。”

    蘇錦年也笑了笑,鎮定自如地問了句:“那麽,辛姑娘和蔣小姐又算什麽?”

    蘇白愣了一下,像被在寒冬破了一身冷水,過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迴答:“她……們就是……她”

    蘇錦年一聲冷笑,直直地盯著蘇白,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若對她們二人還尚存情絲,又何異於讓夏若同別的女人共享你的博愛?”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蘇白慢慢地,慢慢地往門邊靠,然後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刺眼的陽光勾勒出他憂傷的側臉,微風撩起他柔軟的頭發。蘇白垂著頭,倒吸一口氣,輕輕地說道:“子卿、澤嫣和夏若都是我愛的女人,和凝結接不同。如果我要用一輩子緬懷寧姐姐,那麽,如果妖孽真能轉世成人的話,我願用三生三世去愛子卿,——無論是她,還是她的第二世、第三世。因為她們在我眼中,都隻是一個人。”

    蘇錦年欲言又止,隻深深地、飛快地掃了蘇白一眼,便緘默不言。她站了起來,歎了口氣,轉身說道:“隻是,你有沒有,到底有沒有,思慮過夏若會怎麽想?對於沒有前兩世記憶的她來說,你又知道不知道,你剛才的話是多麽殘忍。她隻會認為,你在為你的博愛找借口而已。蘇白,步我後塵,就真真,這麽好玩麽?”說罷,蘇錦年快步莫入內室,隻留一佇空影給蘇白。

    蘇白順著她遠去的方向,寧紫若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驀地在眼前浮現、擴大。她的眼神裏,流轉著的,盡是失望與哀怨。蘇白再一次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傷痛,他默默地靠在門上,長長地歎了口氣後,陷入沉寂。

    夏若在蟲蟲的隨從下,繞過成群的假山,繞上青翠欲滴的半山坡,路過依湖而設的涼亭,踏過九曲環繞的青石板路,總算抵至遇府前庭。

    “蟲蟲,你確定你抄的是近路嗎?”夏若氣喘籲籲地停下步伐,一臉黑線地問道。看到蟲蟲無比堅定並且乖巧地點點頭,夏若幾欲抓狂,心中暗罵:有錢人就是財大氣粗、無比粗俗,占這麽大的地建個破屋,還不如多分點地給農民解決民生大計!(囧)

    “小姐,等會要坐在少爺的旁邊。”蟲蟲好心的提醒,又把夏若嚇得就差沒腳一滑再次華麗麗地摔一跤。(- -)“我不可以自己選擇的嗎?”夏若一臉悲愴地問道,蟲蟲再次堅定乖巧無比地點頭,讓夏若的額頭上又添加了三條黑杠杠。(- -~)“好吧,我知道了。我不會丟他老人家的臉麵。蟲蟲,我們進去吧!”夏若理了理衣褶,迴頭輕聲說了句。夏若輕盈地走上台階,剛要抬起腳跨過門檻時,忽覺右足無比沉重,似綁上了千斤重的沙袋,她呆呆地站在那裏,眼眸裏投射出兩道瘋狂的目光,直直地打在坐在洛桑左邊的柳永的臉上。柳永似乎也感應到了夏若灼熱的目光,轉頭衝她微微笑了笑。夏若“哼”了一聲,撇開目光,抬頭挺胸地走到遇瑾身邊的座位,慢慢地彎腰坐下。

    “這是舍妹夏若,你和她算是熟人了。”瑾生向柳永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夏若,說道。

    柳永隻笑不語,隨即又望向夏若,卻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西北角上吊掛著的那盆鬱鬱蔥蔥的花卉,心中微惆悵,但仍一笑而過。

    “柳公子年少有為,近日帶來的女眷還沒介紹呢?”蘇錦年笑著看了看洛桑,又看了又反應過來的夏若,掩嘴一笑。夏若與她對視相望,臉一紅,忙低下頭。

    “嗬,這還是蘇公子身邊的人呢。隻是蘇公子擔心柳某起居無人照顧,便遣了個丫鬟過來。說起來到還要多謝蘇公子的關心。”柳永向蘇白望去,會心地點了點頭。

    蘇白窘迫地迴笑,正要開口說話,卻感覺到兩道殺氣騰騰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打轉。他的目光微移,見夏若一臉憤怒地盯著自己,心中劇痛,勉強地笑道:“不用謝,不用謝……”他用餘光瞟掠,驚覺夏若已分明目光柔和地望向柳永,猛地握拳站了起來。

    大家均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蘇錦年皺了皺眉,正要訓斥,蘇白有氣無力地拱手說道:“蘇某身體微恙,暫且迴房小憩一下。”他搖晃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化成一個點,再也瞧不見。夏若見那遠影有說不出的孤寂與落寞,又分明瞧見蘇白轉身時向她投來深入骨髓的悲切的眼神,心裏也湧起一股蒼涼之感,漫過方才忽起的喜悅。

    蘇錦年細細地望著夏若,又眺望蘇白遠去的方向,心中也是一聲歎息,有氣無力地轉過頭,瞥見瑾生關懷的目光,似懂非懂地低下頭,閉目養神。

    題~外~話~:

    t-t我來贖罪。因為前兩周忙著考試,所以沒來得及跟大家打聲招唿。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迴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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