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會意,從袖中拿出一疊銀票遞給玉綰。


    玉綰將銀票分開兩份,遞給二牛娘和五嬸子:“我馬上要離開聖顏國,這些銀票就當是我替莫寒風還了當年你們照顧他的恩情。”


    反正以後她也用不著了,二牛一家和五嬸子一家以前對莫寒風照顧有加,對莫寒風好的人,她自然也要對他們好。


    “不不,小綰,這個我們不能拿。”二牛娘和五嬸子連忙擺手。


    以前在靈仙鎮時,莫寒風便時不時送些銀子來給她們,她們雖然沒有大富大貴,日子卻比以前好過多了,現在莫寒風去了,剩下玉綰一個人,以後用銀子的地方還多,她們不能幫玉綰做點什麽就罷了,怎麽還能收她的銀子?


    玉綰塞到她們手中,淡淡道:“這是莫寒風的一點心意。”說罷帶著錦衣橙衫,離去。


    二牛娘和五嬸子拿著銀票,感動而又難過地抹起了眼淚。


    村長一家搬走後,守財奴動用各種關係,把餘黑子推舉為新的村長,餘黑子雖然不黑了,大家還是喜歡這樣喊他,他也不介意了,娶了媳婦生了娃,帶著村民發展致富,寒涼村現在還像個樣子了。


    仇寡婦生了兩個大胖兒子,被婆家寵上天了,連著許奶奶也跟著享盡了清福。


    兩家人對玉綰千恩萬謝,都說當年的銀子花得值了。


    玉綰離開寒涼村便去了靈仙鎮,先去了鎮外的三生桃園。


    站在桃樹下,迴憶起十三歲生辰那日,莫寒風在滿天落英之下為她戴上戒指時的感動和幸福。


    此時,桃花已將近凋謝,如同她的心。


    紫兒在戒指裏連連歎氣,主人好可憐,比她被貶下凡塵還可憐,情啊愛啊什麽的它不懂,但莫寒風死了,它心裏也很難過,還偷偷哭了好幾次呢。


    離開三生桃園後,玉綰去滿堂錢莊將所有的銀子全部提了出來。


    錦衣橙衫看到那麽多的銀票,眼睛都直了,玉綰卻是眼皮也沒抬一下,便讓人丟到了馬車上。


    萬掌櫃肉疼的同時,又不免詫異,玉綰提這麽多銀子走就不怕有人搶劫嗎?而後想到,玉綰已經被封為公主,馬上要為了聖顏國的安寧遠去傾瀾國和親,搶誰也不會搶她呀!


    玉綰再去了靈仙樓,將酒樓轉賣給別人,靈仙樓生意極好,很多人願意花大價錢買,所以玉綰沒費什麽力氣,直接拿了錢走人。


    然後再迴了美人居,將美人居和旁邊的兩間鋪子全部賣了,美人居是秋芙蓉的產業,秋芙蓉都失蹤一年,想必也迴不來了,她便做主賣了。


    辦完一切事宜,玉綰去了美人居的後院,看著院中熟悉的一切,心中陣陣酸苦,與聖都的美人居不同的是,這個院中有一株紅梅樹和四株四色錦菊。


    玉綰記得,那個冬天,莫寒風摟著她在梅樹下說愛她,白雪,紅梅,景如畫,人似仙,情深,意濃。


    而如今,物是人非!


    迴憶太多隻會痛,痛便代表了軟弱,玉綰轉身果絕離去,她會為莫寒風報仇,所以她不會軟弱!


    再迴到聖都,已是第三日的正午,玉綰將美人居所有的產業轉到第一莊名下,便開始收拾離開的東西。


    玉綰把銀子給他,慕容殘月並沒有說什麽,隻當幫她暫時保管,等報了仇,玉綰想去哪裏生活,他再帶著銀子陪著她去,隻要有錢,哪裏都會過得好。


    可是,當他看到美人居的銀子數額時,驚愕了片刻,娘的,他妹妹太有錢了!


    他已經按玉綰的要求研製出了大量的炸藥,這些炸藥會成為玉綰的嫁妝一起帶去傾瀾國,不必擔心有人發現,和親的嫁妝傾瀾國人要是敢檢查,他就直接宰了傾瀾國的人!


    反正他不想讓玉綰去傾瀾國冒險。


    他還與文安等人商量好了,除了文安留下來接應外,他,齊語堂,風馳,火燚帶著所有的暗衛陪玉綰前往傾瀾國,先趁著成親那日的熱鬧,在傾瀾國都城內外埋上炸藥,而後等玉綰殺了宇文錦,平安離開後,再點燃炸藥,將傾瀾國都城夷為平地。


    介時,文安再帶兵馬攻打傾瀾國,一舉將傾瀾國拿下,大仇得報,國家安寧,一舉兩得。


    玉綰收拾了一些莫寒風送給她的小禮物,然後裝了幾件衣衫,便沒再帶其他的東西。


    她有些累了,坐下來看著手中的絲帕,是莫寒風送給她的,上麵有她的名字,還有一株蓮花,她輕輕撫著,一下一下,直到手指發燙,心卻再也不會暖起來了。


    明天就要出嫁,嫁的人不是疼她愛她的男人,而是殺了她心愛男人的仇人,她會與他玉石俱焚,所以,莫寒風,我很快便會來找你了!


    閉上黑亮的眸子,玉綰突然想到那個可怕的夢,她朝門口喚道:“錦衣。”


    “小姐。”錦衣進得門來。


    玉綰將絲帕收進袖子裏,道:“讓齊少將軍來一下,我有事問他。”


    “少將軍與莊主正在院中,奴婢這就去叫他。”錦衣出去,將齊語堂叫了進來,她關上門守在門外。


    齊語堂愧疚地看著玉綰:“小綰。”


    臨走前,他曾答應過玉綰,會以性命護莫寒風周全,可是他失言了。


    “坐。”玉綰現在已經很平靜,換句話說,心已經痛得麻木了,她不是不怪齊語堂,而是知道怪也沒用,難道真的讓齊語堂以死謝罪?多死個人對她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齊語堂心頭一緊,她不想看到這般疏離的玉綰,但他知道,那個願意對她笑的玉綰,已經隨莫寒風離去了,他沒說什麽,依言坐下。


    玉綰轉了轉手指上的蓮花戒指,問齊語堂:“莫寒風如何會遭了埋伏?”


    這幾天,沒有人敢在她麵前提莫寒風的死亡過程,所以她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麽樣的,三月三的時候,莫寒風明明說過,兩個月後便會凱旋而迴,不可能突然戰敗身亡,她要知道原因。


    “是……錢淺,她是傾瀾國的放在齊家的奸細!”齊語堂拽緊了拳頭。


    要不是錢淺那個賤人,他如何會失信於玉綰?


    玉綰眉頭一擰,想起那個時常跟在齊語堂身邊,有一股神秘感的勁裝少女,眸光閃過一道道犀利的森寒波光,她竟然是傾瀾國的奸細?


    她並沒有答話,繼續聽齊語堂說下去。


    “其實我早就懷疑她了,沒有揭穿她隻是想利用她來得到傾瀾國更多的情報,傾瀾國真的很強大,論實力,兩個聖顏國也不是傾瀾國的對手,我和公子苦戰了一年,也沒能占到半點便宜,但因為有錢淺秘密與他們通情報,我們加以了利用,才得以保住聖顏國不被傾瀾國攻陷。”


    玉綰拽緊了雙手。


    在對方的實力比自己強大一倍的情況下,維持了一年的平局,莫寒風,你這一年來一定過得相當堅苦吧?身上是不是受了無數傷,所以上次見到你,你會消瘦憔悴成那般?


    “公子從未帶過兵打過戰,但他卻善於調兵部署,要不是有公子在,聖顏國早就被滅了,這一年來,公子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還時時刻刻牽掛著你,很多時候我經過他的營帳,都聽到他在夢中喊你的名字……”齊語堂哽咽得說不下去。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代替莫寒風的職位,讓莫寒風迴來與玉綰相聚,可是,他很沒用,無論是戰術還是兵馬方麵,都贏不了傾瀾國。


    玉綰想到莫寒風在那種情況下還思念著她,眸子瞬間就紅了,她強忍著眼淚,雙手拽得骨節發白,她怎麽那麽蠢,不知道去看他,而是一味地在這等他,如果她去看他,陪著他,他就不會出事了。


    齊語堂吸了口氣,繼續道:“有一次,公子受了重傷,後背被沐學海狠狠刺了一劍,差點穿透身體,公子連哼都沒哼一聲,我給也止水的時候,他還笑著說,沒事,這點傷與見不到小綰相比,根本不算什麽。當時,好多人都差點落淚,就連我也忍不住地心酸,我知道,如果沒有你,公子早就挺不下去了。


    公子記得你的生日,雖然戰事很緊,他還是部署好一切,日夜兼程地趕了迴來,再迴到營地時,他連夜發起了高熱,所以才會在與沐學海的那一戰上,體力不支,掉下了馬背,傾瀾國的人引爆了炸藥,公子連逃離的機會也沒有,而那天,錢淺給我下了迷藥,我未能陪在公子身邊,等我再醒來時,公子已經……”


    齊語堂低著頭,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他令願陪莫寒風一起死,也不願苟且偷生地活著,都是錢淺,要不是她,他不會成為罪人!


    玉綰淚水泛濫,卻拚命忍住。


    她在心中恨透了自己,要不是莫寒風迴來給她過生辰,他也不會累得生病,是她害了莫寒風!


    “我和公子一直防著錢淺,以為她會在兵馬和我們的部署上動手腳,卻沒想到錢淺將我迷暈了,讓公子孤身陷入傾瀾國的埋伏之中,我連救公子的機會也沒有,風馳四人衝進去救公子,卻隻出來兩個,且都受了重傷……都怪我,我要是早點殺了錢淺,便不會害了公子!”齊語堂愧疚萬分道。


    玉綰眸中射出冰凍三尺的寒意,聲音如同利刃般冰冷:“錢淺人呢?”


    那次來美人居買麵藥,在她麵前裝成一副委屈小女人的模樣,竟是個不要臉的奸細!


    “我本來可以殺了她,卻被沐學海救走了。”齊語堂拽緊拳頭道。


    早知道當初遇到她時就應該一劍殺了她,便不會有今日之禍,若讓他再遇上她,他一定要將她千刀萬剮!


    他的心為什麽會這麽痛,是痛公子被他累及而死,還是痛失信於玉綰?如果都不是,是痛錢淺?


    玉綰滿身殺氣,眸子燃起熊熊怒火。


    肖學海,你殺了我還不夠,還要殺莫寒風,前世今生的賬,玉綰一定好好和你算清楚,你給我等著!


    三月二十三,玉綰以公主的名義前往傾瀾國和親。


    與莫寒風領兵出戰那日一樣,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無不前來歡送。


    人山人海,場麵壯觀。


    玉綰被封為公主,和親又代表了兩國的和平,因而嫁妝極多,像兩條火紅的騰龍,從宮門口一直擺到了城門口,聖顏國初次見得如此豐厚的嫁妝,百姓羨慕得眼睛都直了。


    而玉綰,壓根兒就沒看那些嫁妝一眼。


    按規矩,玉綰要進宮拜別太皇和皇帝,玉綰沒去,她心裏從來就沒有承認過東方武這個父親,更何況東方武聽說傾瀾國要她去和親,一個反對的字也沒說時,更是冷笑一聲,東方武所謂的對秋水仙的愛,不過爾爾。


    她也沒有著大紅喜服,仍舊如出平常一樣,一襲無暇白衣,青絲用白色錦帶挽半,素顏示人。


    這是於禮不合的,但傾瀾國的人卻沒有反對,隻說一切依玉綰喜好,這倒令眾人吃了一驚,也沒有檢查玉綰的嫁妝,好像很信得過聖顏國,抑或是傾瀾國做足了準備,不怕聖顏國耍花樣。


    “小綰,到了傾瀾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不要太任性,傾瀾國不比聖顏國,無法給你太多的縱容護寵,你要懂得保護好自己,知道嗎?”東方武一臉不舍地叮囑。


    玉綰冷冷看著他,似兩把冰刀,直戳他無恥的心髒。


    東方武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是在提醒她不要因為任性而連累了聖顏國!


    到了這個時候,東方武的眼中仍舊隻有他的國家,何曾有玉綰這個女兒?他怎麽會有臉口口聲聲說愛秋水仙,口口聲聲說虧欠了她?


    “父皇知道你心裏苦,父皇也不想你嫁到那麽遠,但錦親王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你嫁給他一定會很幸福的。”被玉綰的眼神刺得心頭一痛,東方武眼神閃了閃,難過再道。


    玉綰嘴角一勾:“你連他的麵都沒見到,你就說他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尊貴的太皇,你可以改行去算卦了!”


    東方武:“……”


    “公主。”文靜拉著東方賢走了過來。


    玉綰淡淡看著她,沒作聲。


    文靜見風吹亂了玉綰的長發,本想抬手幫她理好,卻想到玉綰不喜人碰她,便作了罷,重重歎了口氣,道:“公主一路舟車勞頓,這是我給你縫製的坐墊和靠枕,希望能減輕公主的辛苦。”


    什麽名貴之物嫁妝裏都有,而玉綰也不稀罕,她惟有給她盡點心意,身為女人,她對玉綰的處境感同身受,可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根本就沒有自己的選擇,她理解,她無奈,卻沒有辦法扭轉局勢。


    東方賢捧著坐墊和靠枕遞給玉綰:“姑姑。”很不舍的小模樣。


    玉綰淡淡看了東方賢一眼,他為何不舍?他不是應該高興得三天睡不著覺嗎?以後沒有人會攔著他去見嫋嫋了。


    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東方賢是裝的,她接過坐墊和靠枕,很柔軟,很精美,看得出來文靜花了不少心思,雖然是很不起眼的東西,卻比那些名貴嫁妝要實用。


    在她拒絕文安之後,文靜仍舊待她如初,可見文靜不是那種勢力自私的人,她當了皇後以後,後宮上下和樂,宮裏宮外無不誇讚,對東方賢也教導憐愛有加,真是聖顏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所以經她教導出來的東方賢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得知她要前往傾瀾國和親,撇開能與嫋嫋見麵的私心,對玉綰是真正的不舍和感激。


    玉綰看向文靜,語氣仍舊沒有溫度:“還沒見過小公主,長得可好?”


    “挺好的。”玉綰能和她說話,文靜沒有過於歡喜,眸中溢出一絲歎息和母親的溫柔:“很安靜,皇上常說像我。”


    沒有在玉綰麵前稱本宮,在文靜心中,她能封後玉綰有不少功勞,以前她還是玉綰的顧客,今日便以朋友的身份,嫂子的身份來送她。


    玉綰點頭:“那便好。”她看向東方賢,想說點什麽,想了想還是沒說,看了遠遠站著的文安一眼。


    文安朝她點頭,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他將永遠是她堅強的後盾。


    “皇妹一路平安,聖顏國會記得你的大恩。”東方傲感激道。


    玉綰沒看東方傲,亦未等東方武再說話,拂袖轉身,在眾人的注視下,上了傾瀾國的轎攆,不是大紅花轎,隻是普通的皇室轎攆,也是玉綰的要求。


    錦衣橙衫被玉綰留在了美人居,玉綰想著她是去報仇,可能無法迴來,不想連累兩個丫頭年紀輕輕就喪命。


    感覺到自己被拋棄,錦衣橙衫哭了一整夜,大清早便守在她門口,要再伺候她一次,她沒有拒絕,默默地讓錦衣橙衫給她穿好衣衫,洗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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