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嫣進來跺了跺腳,卸下肩頭的鬥篷:“雪是停了,可外頭竟比昨兒還冷。”麥冬接了過去搭在那邊龍門架上,鳳嫣隔著簾子往裏頭望了望,低聲道:今兒可如何了?”


    麥冬道:“好多了,剛醒了,正在裏頭瞧賬呢。”


    鳳嫣一聽,忙撩簾進去,果見鳳娣盤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攤了滿滿一桌賬本,鳳嫣道:“剛好些又勞神,橫豎還有幾天才小年呢,你忙什麽,再說,這些事交給下頭就是了,若似你這般事事親力親為,豈不要活活累死。”


    說著又道:“那天你可把我嚇的不輕,睡覺前還好好的,不想半夜裏竟說起了胡話,我喚清兒進來掌燈,就見你滿臉通紅,嘴裏喃喃有詞,仿似中了魔,一摸身上,燙手的熱,不敢驚動東正院,忙讓麥冬去尋忠叔,到底忠叔年紀大有見識,隻聽你這症狀,拿了咱們家的安神定驚散,衝了半碗給你灌下去,這才安穩了,誰知轉過天又發起熱來,倒是病了這些天,今兒才好些,該歇養著精神才是,怎又瞧賬,又不是鐵打的身子,好歹也得替你自己想想,弄垮了可沒人替的了你。”


    鳳娣拉著她的手坐下:“不妨事的。”


    嘴裏是這麽說,那天可真把鳳娣嚇著了,別管她膽子有多大,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生生就撞死在自己麵前,那情景現在想起來都有些瘮的慌,夏守財臨死瞪著自己的目光,就仿佛地獄裏的惡鬼,她也沒想是這個結果,她從沒想過害人,她隻是盡自己所能自保,卻沒想到夏守財會選擇當堂撞死。


    現在她都不大敢想當時,一想就覺的怕,可她不能怕,自己若是怕了,餘家怎麽辦,慶福堂怎麽辦,好容易過了眼前的難關,慶福堂百廢俱興,以後還不知有多少難等著自己呢,她若怕了,餘家也就沒指望了。


    更何況,夏守財害餘家在先,若論人命,夏家早欠了餘家一條,現在夏守財抵了命,也算罪有應得 ,自己怕什麽。


    想到此,忽生出一股無畏來,抬頭笑了一聲道:“姐姐莫憂心,妹妹好著呢。”


    鳳嫣然就著亮兒端詳了她半晌而,見氣色果然好多了,才略放下心:“你說你怎麽這般好強,那天迴來還跟沒事兒人一般,跟我說說笑笑的,我竟不知道外頭出了那麽大的事兒,你若是跟我說說,也強過悶在心裏,你才多大,慢說你,前年河沿子裏溺死了人,咱們鋪子裏一個夥計正趕上瞧了一眼,都病了大半年呢,更何況,你一個姑娘家,再說,延壽堂夏家怎麽害的咱們家,如今府衙大人可審了個水落石出,若不是他害人在前,哪有如今的報應,便到了十殿閻羅哪兒,也的講個理兒不是,冤有頭債有主,再怎麽也尋不到你頭上。”


    鳳娣歎口氣道:“這世上哪有什麽十殿閻羅,更沒鬼神,這些都是人自己想出來嚇唬自己的,算了,不說他了,事兒過去也沒後悔藥吃,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且忙活咱們家的事兒是正理兒。”


    鳳嫣道:“這才是,你呀,瞧著挺機靈,有時候卻愛鑽牛角尖,對了,咱們冀州府的八個鋪子,如今都揭了封條,你打算啥時候開張啊,我聽見說,那些跑了夥計可有不少迴來的呢。”


    鳳娣道:“不急,再過幾天就是小年,臘月也快完了,大正月裏也沒人吃藥,正好給我騰出空來,我還得想想,咱們家雖有八個鋪子,我瞧了瞧,賺銀子的不過三家,另外五家有兩家勉強維持,剩下的三家就今年一年便虧了上萬銀子,論說咱們冀州府不小了,可藥鋪就那麽幾家,咱們家的慶福堂又是百年的字號,早有口碑,便有個青黃不接的淡季,也不至於賠吧,這事兒勢必要弄清楚,明擺著賠的買賣,可不能幹。”


    鳳嫣忙搖了搖頭:“這些你可莫要問我,我一聽腦袋都疼,什麽賠不賠的,我越聽越糊塗。”


    鳳娣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好,我不問你,迴頭我問忠叔……”


    姐倆正說著話兒,麥冬端了藥進來,鳳娣一見那烏漆墨黑的藥就皺眉,鳳嫣見她那樣兒,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哪就這麽苦了,快著趁熱喝下去,這藥可不能涼了。”說著親手接過遞給她,盯著鳳娣捏鼻子灌下去才放心。


    姐倆坐著又說了會兒話,鳳嫣才起身迴去,鳳娣這一病,鳳嫣便挪迴了她自己的小院,好在兩個院兒挨著,中間就隔了一道腰子門,便不住在一起,來往說話兒也甚是便利,也就這麽著了。


    話從短說,轉眼便是小年,如今雖慶福堂還沒開張,餘家這場冤案卻翻了過來,那日府衙門口的陣仗,冀州府有小一半人都去湊了熱鬧,便沒去的,那些迴來的添油加醋的一說,還有誰不知道這檔子事兒。


    藥行裏的幾位自是早得了信兒,那顆心算是安了一半,隻等臘月二十三結了賬,才安另一半,卻也怕有什麽變數,二十三一大早,天還沒亮呢,就頂風冒雪的跑到餘府來了,還說來了,怎麽也得等上一會兒,不想剛一下轎就有兩個小子迎了上來,手裏提著燈照亮,嘴裏別提多客氣了:“我們大公子說了,諸位爺趕早來的,恐在家沒用早飯,裏頭給幾位爺備好了早飯,裏頭請,裏頭請。”


    賈青本來不想這麽早過來,大冷的天,便縮在暖轎裏,一會兒也得凍透了,更何況還不知得等多早晚呢,慶福堂的封條揭了,餘家這難關也算過去了,雖說幾萬銀子也不算太大的數,可如今餘家剛緩過來,恐不好湊出來。


    卻又想,人命官司這樣的事兒都讓餘家大公子平了,這區區幾萬銀子又算什麽,邱思道在冀州府當了三年官兒,卻最是狡詐陰險,貪得無厭,明擺著延壽堂就給了大好處,慶福堂隻有家破人亡一條道兒,可硬是給餘書南扳了過來,弄到最後,倒是夏守財一命嗚唿家破人亡。


    雖外頭都說夏守財惡有惡報,老天爺都看不慣他陷害好人,這才落得一死贖罪,賈青卻不信什麽老天爺,這裏頭定是餘家大公子使了招兒。


    賈青對這位忽然蹦出來的餘家大公子,真有些想不透了,要是真有這麽大本事,餘慶來活著的時候,怎不見出來,病著不過借口吧,如今看來,這位大公子即便比常人瘦弱些,卻也不像個久病之人。


    難道餘慶來一早就知道餘家有這一難,藏著兒子,危急時刻放出來救餘家,這不扯呢嗎,餘慶來也不是神仙,怎麽能知道這些,若真知道也不至於氣死了,倒是該好好領教領教這位大公子的本事。


    存了這個念頭,便給幾個人拽來了餘府,跟著兩個小子進了餘府大門,到了裏頭廳堂,賈青才指著那小子笑道:“我說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原來是你小子,怎麽著夥計不幹了,跑府裏來當小差兒了?”


    牛黃嘿嘿一笑道:“瞧賈爺說的,小的是奴才,我們家大公子怎麽指畫怎麽來,昨兒我們大公子就說了,叫我今兒什麽都別幹,把幾位爺伺候好了,伺候舒坦了就是大功一件,賈爺您上座,我這兒就讓小子們上飯,您先墊墊饑,我們大公子說,早上就先這麽著,等幾位爺結清了賬,晌午八珍樓,我們大公子一早定了桌,好酒好菜的請幾位爺喝個痛快。”


    旁邊兒老黃道:“這麽說今兒早上就能結賬?”牛黃道:“那是自然,我們大公子的話可是一個唾沫一個坑兒,幾位爺盡管放心,您幾位寬坐,小的還得去外頭候著。”說著告退出去了。


    老黃湊到賈青跟前道:“老賈你經的事兒多,跟咱們幾個說道說道,這位大公子倒是個什麽路數,這一招接著一招兒的,真讓人猜不透啊,晌午八珍樓不會是鴻門宴吧。”


    賈青坐下上下瞧了他兩眼,沒好氣的道:“你當你自己是劉邦還是項羽,行了,別自個兒抬舉自個兒了,鴻門宴也輪不上你,吃你的飯吧。”老黃隻能嘟囔了一句:“輪不上就輪不上唄。”訕訕坐下了。


    早飯相當豐富,有新烙的餅,卷著醬肉,一咬一口油,那肉香老遠都能聞見,直勾人的饞蟲,再喝上一口碴子粥,這早飯吃的別提多熨帖了,不喜歡吃葷的,有油鹽小花卷,配清粥小菜,吃下去,這一天都清爽。


    剛吃完,就有小子捧上熱手手巾把兒,奉了香噴噴的小葉茶,甭說別人了,就賈青這樣吃過見過的,都忍不住舒了口氣,暗道,這陣仗莫不是軟刀子,想賴賬不成,不能,那天在餘家大門外,餘書南那幾句話可是扔出去了,說小年必然結賬,不然就砸了他餘家的招牌,若是之前,還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如今餘家的官司了了,這點兒事兒上若食言,以後他餘書南還怎麽在藥行裏立足。


    想到此倒放了心,也就吃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見餘忠一腳邁進來,拱了拱手道:“我們大公子吩咐下了,今兒還照往年的規矩,憑著幾位手上的送貨單結銀子,賬房李先生已經在裏頭候著了,幾位吃好了,隨時過去都成,晌午八珍樓,還望幾位爺賞光,我們大公子恭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第 19 章


    許慎之的轎子停在八珍樓外,裏頭的掌櫃老秦頭一早在外頭候著了,見落了轎,忙跑過來,扶著許慎之下轎進到裏頭,直接上了二樓,在窗前伺候著坐下。


    許慎之抬眼看了窗外一眼,隔著明紙,白茫茫一片,倒把屋裏都照亮堂了,今年的雪還真是下的勤,這才晴了幾天,昨兒夜裏又下上了,俗話說瑞雪兆豐年,這是望著明年的好年景呢。今兒可都小年了。


    這幾天日子過得,真比看戲還熱鬧,少卿說讓他一邊兒瞧著,不讓插手,他先頭還真替餘家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捏了把汗,餘家這官司別瞧著簡單,從潑皮張三到邱思道,沒一個省油的燈,中間還摻合上延壽堂的夏守財,這官司想翻過來,不說難如登天也差不離。


    慎之這兩天都在琢磨,甭說她一個十四五的小丫頭,便換了自己,處在這種境況下,也真不知該怎麽辦,這丫頭硬是能抽絲剝繭,扭轉了局麵, 按說官司了了,餘家也該操持著開張營業了吧,可就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八個鋪子揭了封條,仍然閉門謝客,真不知這丫頭琢磨什麽呢,莫非有了那十萬銀子,想著坐吃山空。


    正想著,昨兒晚上,餘忠登門送了個貼兒,說今兒晌午八珍樓邀他一敘,許慎之是真不知道這丫頭是真鬼精,還是歪打正著,八珍樓後頭的東家正是少卿,前年少卿從南邊兒迴來路過冀州府,正趕上八珍樓往外盤,就買了下來,從京裏調了王府的廚子來掌灶,不出半年,八珍樓就成了冀州府最有名兒的館子,有名的好,也有名的貴,尤其樓上,這一桌頂級席麵,一頓飯下來,沒有幾百銀子,甭想出這個門兒,就這兒還得提前兩天預訂,不是趕上小年,還真訂不上呢。


    掌櫃的讓夥計上了茶才道:“前兒一大早,餘家就來人定下了咱們樓上的席麵,少爺您來這是……”慎之啜了口茶,把茶盞放在旁邊兒花梨小幾上,看著老秦頭笑了:“你家少爺應了餘家的請,今兒也是來吃飯的。”


    老秦頭愣了愣,許慎之道:“忙你的去吧,我這裏不用你招唿,瞥見樓梯哪兒上來的人,許慎站了起來:“大公子。”


    鳳娣不想他來的這般早,拱拱手:“許東家賞臉,書南不勝榮幸。”


    慎之不由自主多看了她幾眼,不是少卿戳破,自己還真看不出這是個丫頭,瞧這落落大方的儀態,真是挺有樣兒的,倒不知她究竟要裝到什麽時候,除非慶福堂不開張,隻要一開張,餘家這位大公子可就當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


    慎之不知道這丫頭怎麽想的,就算她真能,難道就不替以後打算打算,這麽拋頭露麵的,以後怎麽找婆家啊,還是說,這丫頭著魔了,這輩子就想當男人了。


    許慎之擺擺手道:“大公子請坐,不知大公子今兒邀我來是……”


    鳳娣目光閃了閃笑道:“許東家難道忘了,我可是從您那兒拿走了十萬兩銀票,餘家若是翻不過身來,您那十萬兩就打了水漂,如今僥幸翻過身來,就得照著咱們說好的來,從今往後,我餘家的買賣,許東家都占著一成,作為慶福堂第一個股東,今天這樣的場合,如何能不到場。”


    慎之一愣:“什麽場合?”


    鳳娣道:“算是餘家第一次股東大會吧。”


    股東大會?慎之忍不住笑了一聲:“就你我兩個?”“誰說就你我兩個,這不來了……”話音剛落,就聽樓下熙攘的聲音,以賈青為首上來十來個。


    鳳娣迎上去一一寒暄,請各位落座,鳳娣才迴身道:“這位是四通當的許東家,在我慶福堂入了股,從今起,我餘家的買賣都有許東家一成,雖隻占了一成,卻不是外人,故此,今兒這樣的場合,便請了許東家坐鎮,還望諸位世伯不要介意。”


    誰敢介意啊,上趕著巴結還尋不著門路呢,可著冀州府誰還不知道,四通當是新來的財神爺,有的是銀子不說,後頭可還有京裏的大官撐著,到底多大官,雖沒鬧清,可開張第一天邱思道就巴巴的親自上門去道賀,這樣的體麵在冀州府可沒見過,不是忌諱四通當後頭的背景,老奸巨猾的邱思道會這麽做小伏低的上趕著,明擺著的事嗎。


    做買賣的都恨不能有本錢,有了本錢,小買賣才能做成大買賣,銀子才能越賺越多,本錢就是實力,在鳳娣眼裏,有背景有本錢的四通當,就相當於擁有五星級信用的國家銀行,不用說什麽,就往這兒一戳,她餘家的買賣立馬就上升了數個級別,她要的就是四通當的信譽,讓這些老油條們安心,下頭的事兒才好辦。


    果然,鳳娣一說許慎之是四通當的東家,坐上這些人都站了起來,都知道四通當的東家姓許,是京城裏來的貴公子,可誰也沒瞧見過,平常人家根本不在外頭走動,上門也輪不上東家出麵,所以,這真是許慎之頭一迴在冀州府的買賣圈子裏露麵,上迴四通當開張,都在後頭,就讓下頭的人支應著,這些人能不稀奇嗎,紛紛跟許慎之打招唿。


    許慎之笑著寒暄一圈,看向鳳娣,心說這丫頭真比猴都精,自己這一不留神就讓著丫頭給裹進來了,少卿還讓自己置身之外看著,如今可難了。


    鳳娣見效果比自己預期的還好,才放了心,琢磨這事兒的趁熱打鐵,吩咐夥計上菜上酒,最頂級的席麵真應了八珍樓的名兒,山八珍,海八珍,舉凡能點出名兒的,這席麵上都見得著,就是鳳娣這樣活了兩世的吃貨,都沒見過這麽多好東西。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得讓這幫老家夥們掏銀子入股,還得心甘情願的掏,還是那句話,擒賊擒王,隻要搞定了賈青,這些人還用愁嗎。


    想到此,鳳娣鞠了一個羅圈躬道:“各位世伯,多憑照應,我餘家才能熬過大難,家父雖去了,卻丟下慶福堂,書南不敢對不住餘家的祖宗,隻能出麵主事,書南年輕,各位都是前輩,以後還請各位世伯照應些,這杯敬各位前輩,書南先幹為敬。”說著雙手舉起杯中酒,一仰脖幹了。


    真他媽辣啊,辣死了,真不明白男人怎麽喜歡喝這玩意兒,辛辣的酒液穿喉而過,又燒又辣,鳳娣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的酒量如何,上輩子的酒量還算可以,雖然喝的都是紅酒啤酒,但還不至於一杯就倒,而這輩子她必須得喝酒,多難喝也得喝,這裏是古代,是男人的世界,男人的世界裏想談什麽事兒,都得把酒放在前頭。即使鳳娣理解不了這種遺留千年仍沒有被摒棄的陋習,也隻能入鄉隨俗。


    許慎之不禁有些呆了,暗道,這丫頭莫非瘋了,真當自己是男人了啊,這酒雖不算烈,可後勁兒綿長,這丫頭是想醉死不成,不過這一招兒倒是聰明,坐上十來位都舉起酒杯幹了。


    其實在座的都有些臉紅,不是被酒燒的,是給鳳娣這幾句話臊的,餘家遭難的時候,他們可是堵了人十天的門要賬,如今人家不僅沒記恨,這好言好語,一句一個世伯的叫著,想想自己幹的事兒,真有點兒過不去。


    鳳娣斟滿第二杯又舉了起來:“賈世伯,您跟我餘家更是數代的交情,那天若不是世伯信了書南,帶頭迴去,書南真不知熬不熬得過去,故此,這杯書南謝賈世伯。”說著一仰脖又幹了。


    賈青老臉紅的不行,也跟著幹了,鳳娣又道:“不瞞賈世伯,今兒書南還有一事要跟世伯商議。”


    賈青忙道:“大公子請說。”


    鳳娣道:“憑著祖宗傳下的秘方,我餘家從冀州府起家,到如今已逾百年,慶福堂在冀州府雖小有名氣,可出了冀州府,還有幾人知道,我大齊有九州,萬裏疆土,若我餘書南守著祖宗的產業,或許落個無功無過,但書南誌不在此,我要把我餘家的慶福堂開遍大齊 ,隻要有人就有我餘家的慶福堂,我這並非今日的酒話,而是肺腑之言,若賈世伯有意,書南想邀世伯入股,就如許東家,日後,我餘家名下所有的買賣都有賈世伯的股份,年底分紅,賈世伯可以隨時撤股,世伯以為如何?”


    賈青迴家的路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年三月間,去慶福堂找與餘慶來商談事情,趕上外頭闖進來個神叨叨的老道,說是善卜卦,能算紫薇鬥數,餘慶來見那老道衣衫襤褸,便起了積善之心,給了老道一兩銀子,讓他算餘家墳地的風水,還特意讓人領著老道去瞧了一趟,那老道迴來後說了一大篇玄之又玄的話,賈青沒記住,意思倒是沒忘。


    就是說餘家的墳地是塊風水寶地,不出兩年,必會出一位能振興家業的貴人,便有大難,貴人相佑,自當否極泰來,如今想來,這貴人難道就是餘書南?


    這餘書南究竟怎麽想的,既有四通當,為何又來遊說自己入股餘家的買賣,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怎麽就落到自己頭上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0 章


    不止賈青,還有許貴兒,慎之跟前的長隨,自打小伺候許慎之的,情分自是不同,跟在慎之跟前曆練了這些年,也頗有些見識,一般的事兒都瞞不過他,這迴倒想不明白。


    迴了怡清院,伺候著許慎之吃了醒酒湯,才道:“那丫頭倒會巧使喚人,讓少爺過去,明著商量事兒,可從頭到尾就聽她一個人說了,少爺倒是幫她擋了不少酒。”


    慎之笑道:“你家少爺還沒怎樣呢,你倒替我委屈上了,得了,不過幾杯酒罷了,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她吃醉了露出行跡來不成,到時候少卿的十萬銀子可真打水漂了,就餘家現在這樣兒,除了這個假公子,再沒第二個能主事的了,再說,這麽一個丫頭,也怪不易的,能幫就幫幫吧。”


    許貴兒道:“什麽不易,少爺可別給她哄騙了,我瞧她容易著呢,別看年紀不大,那心眼子多的跟藕眼似的,一會兒一個主意,讓人想猜都猜不透,少爺您說,今兒她非纏著賈青入股做什麽?賈家的買賣雖過得去,若真論起家底兒,別說京城,便這冀州府裏也數不上他啊,怎餘家那丫頭就瞧上他了呢?”


    慎之笑道:“這正是她的精明之處,她要的可不光是銀子,銀子再多若不能生銀子,也沒用,若不是知道四通當後頭有人撐著,我想她也不會變著法兒的拉我們入股,至於賈青,她要的是賈青的本事,跟他賈家的人脈,她想做大,不僅要有銀子還得有人,我可聽說這位大公子對藥一竅不通,你說這麽個人掌了慶福堂,不找個明白人在跟前,能成事嗎,賈青為人敦厚,賈家跟餘家也有些交情,且賈青在那些藥商裏頗有威信,隻要他入了股,那些人肯定都會入進來,那丫頭打的是擒賊擒王的主意,說起來,真讓人稀奇,就這麽個小丫頭,哪來這麽多彎彎繞繞的主意,簡直就一人精,趕明兒誰娶了她,這輩子可要小心了,不定給她算計了去還做夢呢。”


    貴兒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完了,忙道:“少爺今兒可小年了咱們也該迴京了,慎之忍不住皺了皺眉,說實話,真不想迴去,可過年不迴去,也實在說不過去,便歎口氣道:“你去收拾行裝,咱們二十六走,除夕前可到京,迴去早了也沒意思,再有,年禮可備下了?”


    許貴兒忙道:“早備下了,就等著少爺啟程呢。”慎之點點頭:“你去把吳管事叫進來,我有些話要囑咐他。”許貴兒應一聲下去叫人,不大會兒吳管事進來,慎之道:“我二十六啟程迴京,你是這兒的老人兒了,旁事也不用我多囑咐,隻一樣兒,若餘府有什麽事兒求上門,能幫的就幫,如今她餘家有咱們的股兒,幫點兒小忙也應該。”


    管事應了出去,許慎之這才往後一靠,忽想起今兒那丫頭喝酒的豪氣勁兒,不禁哧一聲笑出了聲,暗道,這丫頭還真個活寶,倒要瞧她將來如何收場。


    再迴頭說鳳娣,就算許慎之幫她擋了不少酒,鳳娣仍然喝醉了,剛在八珍樓裏真是勉強撐住,才沒亂了方寸,費了吃奶的力氣撐迴了府,一進書房就吐了個稀裏嘩啦,吐完了直覺天旋地轉,難受的眼睛都不想睜開,也沒力氣再迴自己屋了,就在書房的軟榻上靠躺著醒酒。


    餘忠讓麥冬去熬了醒酒湯給她灌下去,又讓她含著醒酒石,一通折騰,終是安穩了些,看著滿臉疲憊之色的鳳娣,餘忠真心疼了,若餘家哪位真正的大公子能頂上二姑娘一半,餘家還有什麽可愁的,偏偏是個病秧子,別說掌事兒,正經書都沒念過幾本,長這麽大就沒出過餘家大門,就他那個院子一年裏都出不來幾趟,雖占著餘家大少爺的名頭,實在的一點兒用都沒有,若不是二姑娘出來主事,說不準餘家早倒了。


    就這麽著,太太哪兒還存著私心呢,生怕二姑娘奪了大少爺的家產,就不想想,便給了大少爺,他那個身子能撐得住嗎,他有本事管嗎。


    正想著忽見春桃走了進來,先給餘忠行了禮節,便要進屋瞧鳳娣,卻給餘忠攔住道:“公子剛睡下,吩咐不讓吵他”春桃不好進去,便在外頭等了會兒人,不見醒,便迴東正院去了。


    見了王氏道:“沒見著人,餘忠說公子睡了,讓我候著,可候到現在也沒見醒,老奴惦記著太太的藥,就先迴來了,倒是聞見了些酒氣,想來今兒出去吃了酒。”


    王氏哼一聲道:“以往真看走了眼,不想咱們這位二姑娘倒是個事事都能的,連喝酒都能跟男人們喝到一塊兒去,趕明兒誰家認頭娶個這麽個媳婦兒家去,或許,她根本就不想尋婆家,打算賴在餘家一輩子也未可知。”


    春桃道:“太太以往對二姑娘不說喜歡可也不至於跟現在似的,如今怎麽了?”


    王氏歎口氣道:“我是怕,怕餘家落到她手裏,到時候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麽活?”


    春桃勸道:“我瞧二姑娘是個忠厚之人,想來不會如此,太太寬心才是。”


    王氏道:“若我再有個兒子,我比誰都寬心高興,可不是沒有嗎,我這肚子不爭氣,就生了南哥一個,還是個病秧子,以後還不知有沒有著落呢,我這兩天想著過繼個孩子過來,也算南哥的後兒,日後萬一……也有個指望。”


    春桃道:“太太且等等的好,如今咱們餘家的人命官司剛了,慶福堂可還關著門呢,府裏又忙活著過年,這裏外上下都是事兒,您這會兒說過繼個孩子,恐不大妥當,依著我,過年開了春,再提這件事說不準就成了。”


    王氏聽著有理兒,卻又道:“你說二姑娘這窮折騰什麽呢,官司了了,封條也揭了,還不開鋪子,這麽坐吃山空,什麽時候是個頭呢,莫不是存了什麽私心吧?”


    春桃道:“太太這話說的可差了,如今咱們餘家裏外上下,主事的都是二姑娘,能存什麽私心,太太就別多想了,養病要緊。”說著從丫頭手裏接過藥碗遞了過去。


    王氏剛吃下,外頭迴說大姑娘來了,不大會兒簾子打起鳳嫣進來,行禮問安過後,坐在下首說了會兒話。


    瞧著時候不早,剛要告退迴屋,王氏卻喚住她道:“你若得閑,替我去前頭瞧瞧鳳娣吧,剛春桃去的時候沒見著,我隻怕她病了,大年下的,一個是晦氣不說,另一個,如今上下可都指望著她呢,沒了她,餘家可怎麽著好呢,你讓她多在意些,別累著了,就說我說的,我這裏不用她惦記,好著呢。”


    鳳嫣應了,出東正院去了前頭書房,她進去的時候鳳娣剛好些,正在那兒揉太陽穴呢,覺得一蹦一蹦的疼,這酒真是害人的東西。


    鳳嫣見滿屋酒味兒,先從那邊兒架子上抓了把香填在香爐裏,這才掉迴頭數落鳳娣:“你說你好歹是個姑娘,怎麽竟喝起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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