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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連慧一身素衣,歪在榻子上。


    她寡居在這小院裏,屋裏鮮豔的擺設早叫她撤了,留下的就是幾塊頑石、幾樣玉器,一眼望去,幹淨極了。


    她也喜歡這樣的幹淨。


    有時候,穆連慧閉著眼睛會想起前世。


    她去看望孀居的杜雲蘿時,她說,雲蘿,我覺得你還是以前好看,你戴珊瑚頭麵,穿雲蘿色的衣衫時,最好看。


    那是穆連慧的真心話。


    當時杜雲蘿也說了一句真心話。


    大姑姐,我也覺得你是以前好看,溫潤如玉,清雅宜人。


    時至今日,穆連慧也是這樣認為的,當年閨中的自己是最好看的,即便眼下也換下了金銀,穿著素淨,可她也不是那個溫潤如玉、清雅宜人的她了。


    畢竟過去了幾十年了,誰都會變的。


    穆連慧勾了勾唇角,笑容譏諷。


    隻不過,再是變化,骨子裏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到底是為什麽呢……”穆連慧低喃。


    她有些吃不準了。


    前幾日,晉環迴娘家走親,與她的母親平陽侯世子夫人說了氣話。


    晉環說,她在婆家的生活並不算順心,妯娌相處一直都是磕磕絆絆的,而她和霍如意之間,更是水火不容。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前兩年,霍如意和她鬥嘴甚至動手,從去年春天起,就變成了一顆軟釘子了,無論晉環如何找事,霍如意都懶得理了。


    妯娌相爭,你來我往,以前都是各打五十大板,現在好了,霍如意退讓了,就成了晉環的胡攪蠻纏,一個人挨訓了。


    晉環又是氣又是急。


    平陽侯世子夫人勸她,叫她也別跟霍如意過不去,否則隻有吃虧的下場。


    晉環那個脾氣,根本聽不進去,和世子夫人大吵了一通。


    穆連慧原本就留意著晉環的動靜,那兩母女吵得又熱鬧,消息就傳了過來。


    說不意外是假的。


    晉環和霍如意都不是重活一世的人,沒有前世經曆,她們這個年紀時的脾氣,應該和前世是一模一樣的。


    那為何原本要掐得死去活來,掐到她們的丈夫兄弟失和,甚至在寺院裏大打出手,害得勸架的晉尚失足摔死的兩妯娌,這會兒就變了呢?


    不是,晉環沒有變,變得是霍如意。


    穆連慧百思不得其解,幹脆翻了個身,打算小睡一會兒。


    才剛剛閉上眼睛,臨珂進來道:“鄉君,太太和侯夫人來看您了。”


    穆連慧連眼皮子都沒有睜:“怪了,我那婆母和婆祖母會大駕光臨?”


    臨珂忙道:“不是的,是咱們定遠侯府的太太和侯夫人。”


    穆連慧的身子一僵,撇嘴道:“她們來做什麽?”


    “你說我來做什麽?”練氏在外頭正好聽見一句,想到這些日子替女兒操心,換來這麽一句冷話,心裏不落位,沉聲道。


    穆連慧緩緩坐了起來,順手理了理披散的長發,看著來人。


    杜雲蘿亦靜靜看著穆連慧。


    穆連慧似是比半年前瘦了一些。


    “還是雲蘿爭氣,”穆連慧的視線落在杜雲蘿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可真叫人羨慕。”


    杜雲蘿抿唇,道:“如今府裏也沒什麽要操心的事情,心情舒暢了,也就……”


    練氏聞言臉色一白,杜雲蘿這分明是意有所指。


    穆連慧眸子一緊,複又笑了:“我就是喜歡雲蘿的聰明。”


    晉家大奶奶候在一旁,心思一動,道:“鄉君和親家太太許久不見了,母女之間定是有些親近話,我也就不在這兒湊著了。”


    杜雲蘿攔住了晉家大奶奶,道:“我前迴過來,都沒顧得上看看府中園子,不如大奶奶陪我走走?”


    比起和練氏待著,杜雲蘿情願和晉家大奶奶一道。


    晉家大奶奶就差把謹慎、小心寫在臉上了,恨不得拿轎子來抬她,就怕她有一點兒閃失。


    果不其然,晉家大奶奶聞言,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她是不願意與一個孕婦一道的,出了什麽差錯,哪兒說理去?


    她巴不得把練氏和杜雲蘿就送到穆連慧跟前,等下再穩穩當當送出去,這事兒就算辦妥了,能少沾就少沾。


    隻是杜雲蘿已經開了口,晉家大奶奶也隻能答應了。


    單嬤嬤扶著杜雲蘿去了平陽侯的園子裏。


    晉家大奶奶幹脆找了個花廳,讓杜雲蘿坐下來,打開前後窗子,又能看景,又不用走路折騰。


    穆連慧見杜雲蘿走了,斜斜看了練氏一眼,往後倒下去,歪在榻子上。


    練氏看她這幅樣子就心焦:“你瞧瞧你,披頭垢麵,算個什麽樣子?”


    穆連慧咯咯笑了起來,聲音卻是冰冷的:“我撒潑打人、痛哭罵人、甚至是光著身子從您肚子裏爬出來的樣子,您都見過,披頭垢麵出現在您跟前,又算得了什麽?”


    練氏被她一堵,胸口不由一通,歎道:“你是在怪我?你前迴跟連誠動手,我說你的不是,你到現在還記恨我?”


    “說不上記恨。”穆連慧道。


    “那又是什麽?”練氏話一出口,肩膀低垂下去,伸手握住了穆連慧的手,“你想迴娘家,這事兒並不是我不答應你,你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便是要守一輩子,我也希望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能知冷知熱。


    可是慧兒啊,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裏能說迴娘家就迴娘家的?


    起碼要老太君鬆口,要讓宮裏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


    元婧若不是碰見給父兄奔喪,她也迴不來京城。


    平陽侯府就在京城裏,又和我們定遠侯府不相上下,我們……”


    “您想說的道理我都明白,”穆連慧打斷了練氏的話,半垂著眸子,道,“我知道我的事情您插不上手,我如今隻求著,你們別來管我了,讓我自個兒清淨著吧。”


    練氏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咬著牙,道:“怪我吧怪我吧,你也怪我,他也怪我,你們誰都怪我吧!”


    “他?”穆連慧挑眉,嗤笑道,“您說父親呀?”


    “在他眼裏,我就是短視淺薄之人!”練氏聲音發顫,悲戚極了,“慧兒,從連瀟媳婦進門,這幾年,娘的日子難過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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