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書記被劫走了,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這無疑給鬼子池田一記響亮的耳光。第二天一早,龜熊、張木楊和黑猴子被叫到楊村,一見麵,池田劈頭蓋臉給了他們一頓嘴巴,嘴裏不喋聲地大罵:“八格牙路!你們五、六十個人連一個八路都看不住,還死傷三、四個人,你們都是蠢豬、笨蛋!大日本皇軍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池田暴跳如雷,罵的龜熊直翻白眼,但他挺直身子,一句也不敢頂嘴。

    張木楊為了推卸責任,這會兒極力辯解:“報告太君,昨晚打伏擊的八路很多,火力很猛。龜熊太君率領我們浴血奮戰,拚命抵抗,才擊退了敵人。當時我們隻顧反擊,一不留神,讓犯人逃走了。”

    “一不留神?真是一不留神嗎?”黑猴子在一旁撇嘴。

    “你什麽意思?”張木楊毫不示弱。

    “你不是說你押著萬無一失嗎?”

    “你他媽的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八路軍的手榴彈鋪天蓋地,槍打的讓人抬不起頭來,叫你早嚇的尿褲子了,還他媽的看犯人呢。”

    “要叫我押著絕對跑不了,他想跑我先崩了他。”

    “這會兒你能吹牛皮了,當時你怎麽不把犯人看住了?”

    “又沒有叫我押著,我操那心幹什麽……”

    “八格!”龜熊聽不下去了,氣惱地一瞪牛眼。他也害怕承擔失敗的責任,自然要誇大八路的力量。這時他報告:“昨晚八路的火力很猛,兵力很多,我們寡不敵眾。據可靠情報,是黃瘸子帶領縣大隊幹的。”

    “八格牙路!”池田火冒三丈,一拳捶在龜熊臉上,瞪眼吼道:“八路軍早已經被消滅了,參加行動的肯定是當地的土八路。尤其是你們眼皮底下的趙各莊,是個土八路窩子,趙全福的老巢,必須盡快剿滅。”

    龜熊挨了池田一頓臭揍,窩了一肚子火。迴到炮樓,他立即把大“掃蕩”以來從各村抓來的四十多個村民集合到院子裏。

    在敵人一個多月的“掃蕩”、“清剿”當中,一些黨員、抗屬和抗日積極分子被抓進了魔窟。其中就有趙興福。趙興福最近多次受到黨支部的批評,牢騷滿腹。大“掃蕩”以來,他不願跟著民兵鑽槍林彈雨,結果在前幾天跑反時被黑猴子抓住作了俘虜。

    這時,七、八個鬼子手端剌刀在當院站成一排,黑猴子像哈叭狗一樣緊隨龜熊的左右。人們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龜熊這個魔鬼野性勃發,又要拿老百姓撒氣了。

    龜熊手提戰刀,虎視耽耽地注視著人們,突然,他像惡狼一樣狂吠:

    “今天你們不說出村裏誰是共產黨,誰是土八路,他們都藏到哪裏去了,就統統死了死了。”

    黑猴子也搖頭晃腦地走到人們麵前,幸災樂禍地說:“鄉親們,現在是皇軍的天下,共產黨、八路軍已經被消滅的差不多了,剩下幾個土八路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心。怎麽樣,還是趕快說了吧!”

    人群裏一片沉默,龜熊手提閃著寒光的戰刀像一隻紅了眼的瘋狗來迴轉悠。

    黑猴子見沒人搭理,上去一把揪住趙興福,皮笑肉不笑地說:“趙興福,這幾天我忙得沒顧上問你。你可是共產黨的紅人呀,過去神氣得很嘛,怎麽,現在成啞巴啦?”

    趙興福嚇的心怦怦直跳,鞧著屁股直往後退。

    “出來,把你過去幹得那些事給皇軍好好說一說。”黑猴子說著,一把把趙興福從人群中扯了出來。

    “我可是安分守已的良民呀,金貴,你是知道的。看在咱倆是同學的麵子上,饒了我吧。”趙興福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趙興福,幹嘛這麽熊包,沒有骨氣。站起來,別給咱趙各莊丟人。”說話的是抗屬李雨山。這時他一臉鄙夷地瞅著趙興福。

    黑猴子先是一楞,接著破口大罵:“嗬,誰的褲襠沒係好,漏出你這個屌來了。他娘的,我還沒有找你這個土八路家屬算帳,你倒先跳出來了,找死啊?”李大叔反唇相譏:“你這個吃人飯不幹人事的畜牲,遲早會遭報應的。”黑猴子惱羞成怒,幾步竄過來大罵:“你他媽的嘴還挺硬,給我站出來,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老子的拳頭硬。”說著揮拳朝雨山大叔打來。雨山大叔怒目圓睜,一閃身躲過黑猴子的拳頭,接著兩手抓住黑猴子的胳膊一擰,腳下一個掃堂腿,黑猴子“哎喲”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八格牙路!”龜熊怪叫一聲,揮舞戰刀猛撲上來。雨山大叔身體雖差,但年輕時跟著趙玉清練過拳腳。隻見他閃身躲過龜熊劈來的刀鋒,龜熊收不住腳衝過來,李大叔揮起一拳,狠狠打在龜熊的臉上,然後飛起一腳,正中龜熊的肚子。龜熊臉色蠟黃,扔掉手裏的戰刀躬著腰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雨山大叔搶前一步拾起刀來,挺身向麵前的一個鬼子砍去,這個鬼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腦袋就像西瓜一樣骨碌碌滾出去很遠。正當他舉刀衝向第二個鬼子時,龜熊手裏的槍響了,雨山大叔身體搖晃一下,圓睜著雙眼喊了聲:“鄉親們,報仇哇!”撲通倒在血泊中。人群中這時有人喊:“橫豎是個死,不如拚了吧。”除趙興福以外,四十幾個村民象火山爆發一樣,一齊撲向敵人,用拳打、用牙咬、用腳踢,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肉搏。在場的鬼子獸性大發,對手無寸鐵的群眾進行了血腥屠殺,轉眼間,已有幾個人倒在鬼子的屠刀之下。

    狼狽不堪的龜熊從地上爬起來,揮舞著手槍,一麵喘著粗氣,一麵命鬼子把剩下的群眾用剌刀逼到圍牆底下,歇斯底裏地狂叫:

    “機槍準備,統統死了死了!”

    有個鬼子端著機槍跑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人們的胸膛。

    張木楊目睹了這個驚心動魄的慘烈場麵,看到龜熊還要行兇,急忙奔出炮樓,低聲對龜熊說:“太君,現在村裏的共產黨還沒有抓到,趙全福的武工隊也沒有消滅,不如把他們留下來,放長線釣大魚,引趙全福和土八路出來 ,然後一網打盡。”

    龜熊餘怒未消,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群眾,象狼一樣狂嗥:“這些人良心大大地壞了,統統槍斃,死了死了。”

    張木楊進一步勸阻:“這些人關在炮樓裏,一個也跑不掉,等抓到趙全福和村裏的共產黨再殺也不遲。”

    龜熊沉思了一下,怪叫了一聲:“統統關起來。”拾起地上的戰刀,氣哼哼地走了。

    黑猴子被眼前的場麵嚇壞了,他沒想到村裏的老百姓竟然這麽不怕死,不要命。他不理解人們為什麽這麽擁護共產黨、八路軍。望著這些寧死不屈的老百姓,特別是被日本人刺刀挑死的屍體,不禁覺得毛骨悚然。但他看到麵如土色的趙興福時,臉上立即浮現出一絲獰笑。他注意到,當老百姓與鬼子進行搏鬥時,趙興福竟嚇得跑到牆根抱著腦袋瑟瑟發抖。黑猴子與趙興福在楊村中學三年同窗,知道這個人膽小怯懦,今天這個場麵必然讓他魂飛魄散。想到這裏,他像綠頭蒼蠅看到了臭雞蛋一樣,心想,“對,就從他身上下手,一定要把村裏的共產黨一網打盡。”

    趙興福驚魂未定,就被帶進自衛團的審訊室。屋裏黑唿唿、陰森森的,黑猴子麵目猙獰,兩隻布滿血絲的眼氣勢洶洶地盯著他。四個彪形大漢都光著脊梁,其中“楊似狼”手持一條三節棍,在屋裏舞的唿唿作響。他知道這些人心狠手辣,什麽壞事都做得出來。落到他們手裏,不死也得脫層皮。趙興福心裏害怕,頭上不住地冒著冷汗。突然,“唿”一聲,“楊似狼”手裏的三節棍從頭上掠過,趙興福忙縮脖子,身子向後一退,腳底一絆,碰翻了身後的一條長凳,一下摔了個仰麵朝天。黑猴子一夥放聲狂笑,“楊似狼”竟笑得直不起腰來。一陣戲弄耍笑之後,黑猴子拿條馬鞭在手裏掂著,嬉皮笑臉踱到趙興福麵前:“興福哇,這個地方可不是好玩的,你看看,這是棍子,那是杠子,外邊爐子上還有烙鐵,那個也不是 吃素的。我勸你,知道什麽還是趕緊說吧。你我是老同學,我可不願意看到你皮肉受苦。”

    “金貴,咱們鄉裏鄉親,低頭不見抬頭見,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呢?我可真是什麽也不知道哇。”趙興福雖然心裏害怕,但還是希望能蒙混過關。

    黑猴子一聽,兩眼一瞪,朝趙興福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破口大罵:“哎,你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老實話,不是看在同學的麵子上,我早收拾你了。剛才看見了吧,皇軍殺人跟捏死個臭蟲似的。你要活的不耐煩,我把你交給皇軍,讓他們把你剁巴剁巴喂了狗。”說著,揪住趙興福的脖領威脅道:“你想清楚,到底說還是不說。不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趙興福滿頭大汗,可憐巴巴地分辯:“金貴,我確實不知道哇。我就是在學校裏教了幾天書,這你都知道哇。”

    “放你娘的屁,這幾年你可是共產黨的紅人啊,又是寫標語,又是搞宣傳。我看你小子十有八九就是個共產黨。今天,你要說了咱還是朋友,你要是不說,哼哼,”黑猴子說著,用手指指地上的刑具,“先讓你吃我一頓鞭子,然後讓你上這老虎凳,再給你喝點辣椒水,十八般武藝我全叫你嚐一嚐。實在不行,我就剜你的眼睛,割你的舌頭,扒你的心……”

    趙興福嚇得腿快站不住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是村裏少有的幾個“文化人,”抗戰開始以後,他也曾熱血沸騰,擁護共產黨的抗日主張。在黨組織大發展的形勢下,他入了黨,一麵擔任抗日小學教員,一麵積極組織抗日救亡活動。但隨著抗戰形勢日益嚴峻,在敵人的白色恐怖下,他害怕了,動搖了,認為日本鬼子沒趕走,自己先把命搭上不值得。一個時期以來,他畏敵如虎,工作消極,後悔自己心血來潮,入了黨,參加了抗日救亡鬥爭。現在落到了日本鬼子手裏,麵臨著一場生與死的選擇。要想活命,隻有自首投降。但將來共產黨、八路軍肯定饒不了他。而且,即使他自首招供,殺人如麻的龜熊也不一定讓他保住腦袋。

    “你到底說還是不說。”正在趙興福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黑猴子又怪叫了一聲。

    “金貴,我實在沒什麽可說的,你就看在咱們老同學的麵子上,高抬貴手饒了我吧!”趙興福可憐兮兮地央求。

    黑猴子聲嘶力竭地喊:“好哇,你這個給臉不要臉、不知好歹的賤骨頭,想嚐嚐這鞭子的味道了。來呀,把他給我吊起來。”

    “楊似狼”一夥一擁而上,搬胳臂攏後背把他捆起來。“完了,這一下活不成啦。”趙興福眼前浮現出在南王村被吊打拷問的情景,沾著血的皮鞭,帶著剌的棍棒在眼前飛舞……他如同進了十八層地獄,下身一熱,尿了褲子,瞪著眼不住嘴地哀求:“金貴,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黑猴子一夥毫不理會,像宰豬一樣把他吊上房梁,趙興福頓時覺得兩隻胳膊鑽心一樣疼。黑猴子脫了白綢布褂,“呸、呸”朝手心吐了兩口唾沫,掄起皮鞭沒頭沒腦向趙興福抽來,趙興福心裏恐懼到了極點,似乎感到世界的末日到了,沒命地喊叫:“別、別打了,我說,我全說。”

    趙興福叛變了,敵人從他嘴裏掌握了趙各莊共產黨員、村幹部的名單,知道了村裏的民兵及其裝備情況。黑猴子緊接著帶人進村抓人,結果狗咬尿泡——空歡喜,一個人也沒有抓迴來。

    中午,黑猴子擺了一桌酒菜,把趙興福請進自己的團部,並專門叫小喜風來坐陪。他知道,在楊村上學時,小喜風曾與趙興福勾勾搭搭。他要通過軟硬兼施,把趙興福牢牢控製在自己手裏。

    趙興福帶著上午的鞭傷被押進屋裏,心驚肉跳地打量這個恐怖的魔窟。牆上掛著黑猴子的匣槍,這是他新從哥哥張胖子手裏要的。為此,張胖子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牆角擺著他和小喜風的一張大木床。實際上,小喜風大部分時間是和龜熊在一起的,黑猴子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趙興福走進層來,看看桌上的酒菜,一時弄不清黑猴子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心裏禁不住又打起鼓來。

    “來,來,老同學,上午對不住了,不過咱給皇軍當差嘛,就得賣力氣。沒辦法,隻有六親不認了,你也別往心裏去。現在,我們兩口子給你敬杯酒,壓壓驚。”黑猴子臉上堆著奸笑,言不由衷地拉趙興福入座。

    “興福哇,上午的事我才聽說了,剛才我還說金貴呢,不看僧麵看佛麵,你們畢竟是老同學嘛,哪能一點也不講交情呢?來,來,來,喝杯酒,也算代金貴給你賠個不是。”小喜風殷勤地給趙興福添酒、挾菜。

    幾杯酒下肚,黑猴子吹起牛來:“興福,你跟著我幹沒錯,我哥在城裏當偵緝隊長,是鬆尾太君跟前的紅人,說一不二。我幹鄉自衛團長,手裏幾十杆槍,連我爹那鄉長也得聽我的。這一帶,明著是皇軍的天下,實際上是我張家的衙門。你隻要跟著我幹,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他拍拍趙興福的肩膀,接著說:“不過,咱得想辦法把趙全福和趙興有、李長林這一夥收拾了。隻要他們一天不逮住,咱就一天得不到安生。實話告訴你今天上午我白跑了一趟。這些日子,我三天兩頭帶人到趙興有、李長林家裏去,連刨帶挖,就是逮不住他們,不知道藏到哪個老鼠窟窿裏去了,真他娘的邪門,你以前和他們在一起,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趙興福知道興有家地道的秘密,但他心裏猶豫,說出來如能逮住興有便罷,如逮不住就把自己徹底暴露了。

    小喜風一邊給他倒酒,一邊陰陽怪氣地挑唆:“興福,這些日子,你跟著趙興有這些窮鬼們跑,得到什麽好處了?整日裏鑽地道、睡野地,吃,吃不上,睡,睡不安,何苦呢。要我說,你不如幫助金貴把趙興有他們抓住,一心一意跟著皇軍幹,到時候有吃有喝有官當,不比跟著共產黨、八路軍胡折騰強嗎?”

    黑猴子臉上放著光,從懷裏掏出一疊聯合票來放在桌子上:“這是你這次給皇軍提供情報的酬勞。今後,你要能繼續效忠皇軍,錢會大把大把地往你兜裏跑,怎麽樣?”

    趙興福兩手抱著頭,手指在頭發裏亂抓,臉痛苦地扭曲著,嘴唇哆嗦著嚷嚷:“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黑猴子站起身,朝小喜風使了個眼色,小喜風撇了撇嘴,低垂著眼睛,一臉不情願的模樣。黑猴子瞪了女人一眼,轉身對趙興福說:“我出去辦點事,讓喜風陪你多喝幾盅。”說著走出去隨手閉上了房門。

    “他有事叫他忙去,來,咱倆慢慢喝。”小喜風抓過酒瓶,殷勤地向趙興福勸酒。

    趙興福心裏亂極了,低垂著頭,一杯一杯地借酒澆愁。小喜風一會兒勸酒,一會兒挾菜,一張粉臉衝著趙興福,雪花膏味道直衝鼻子。老相好在身邊磨來蹭去,不禁又使他想入非非。

    半瓶子酒下肚,趙興福臉紅到了耳朵根,小喜風不住地賣弄風騷,摟住他的脖子,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嗲聲嗲氣地說:“咱們許多年不在一起了,一看見你我就想起年輕時候的事。別看我現在跟了金貴,可心裏一直沒忘記你呀。”趙興福這時忘乎所以,一把抱住了小喜風。

    小喜風依偎在趙興福懷裏,拍拍趙興福的臉,故意挑逗說:“咱們年輕時的日子多好哇,你難道心裏就不想?要我說,把你知道的都說了吧,抓住了趙興有他們,讓金貴給你在自衛團謀個差事,也住在炮樓上,咱們不就可以天天見麵了嗎?”趙興福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望望懷裏撒嬌的風騷女人,看看桌上厚厚的一遝鈔票,心裏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蘆不撒油,我既然已經張口了,幹脆就來個竹筒倒豆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抬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冀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冀丁並收藏龍抬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