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大“掃蕩”,使得全縣的黨組織遭到重大破壞。縣委孫書記由於叛徒告密,也險些命喪魔掌。

    那是在“五.一大掃蕩”最艱苦的階段,孫書記和縣大隊長黃兆中跳出了敵人由外向內的“鐵環陣”,接著又粉碎了敵人由內向外的“衝擊波”,麥收季節,他和黃兆中秘密轉移到了南王村。南王村是孫書記的一塊根據地,這裏的支部書記王石柱是和全福、興有同時期的老黨員,也是孫書記非常信任的“堡壘戶”。在孫書記看來,南王村還有一個值得信賴的“開明士紳”——王筢子。這人在南王村有三百多畝地,還在城裏開著布店、飯店,家大業大,是當地有名的大財主。由於他精於算計,錙珠必較,拚命摟錢,人送外號“王筢子”。這個人不僅精於算計,而且慣於見風使舵。抗戰初期,隨著楊村一帶抗日浪潮的高漲,孫書記及王石柱等人向他宣傳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號召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錢出錢,有槍出槍,團結對敵,共同抗日。王筢子懾於壓力,捐出了十支步槍、兩支匣槍和1000發子彈。因而,他以開明士紳的身份,被當選為縣參議員。然而,王筢子對我一直是曲於應付,從來沒有真心合作。從去年開始,抗戰進入困難時期,他開始思想動搖,選擇的法碼逐步偏向日寇,隻是他善於偽裝,一直沒有被人識破。這次大“掃蕩”,王筢子由於擔心家產受損,沒有及時隱蔽,被池田捕去,在劉麻子的威逼利誘下,他終於叛變投敵,擔任了劉麻子的情報員。

    孫書記並不知道王筢子已經叛變,仍將其作為朋友加以信任。在秘密轉移到南王村後,他和黃兆中一起在王筢子家的堂屋裏,召開了部分區委書記會議。

    由於敵人的殘酷“掃蕩”,反複“剔抉”和“清剿”,各區鬥爭形勢非常嚴峻。城南、城東五個區的區委書記有的犧牲,有的叛變,有的脫逃不知去向,參加會議的隻有十區區委書記劉亮和七區區委書記袁明,其他都是區委副書記或區委委員參加。孫書記和黃兆中首先聽取了各區的匯報。從匯報的情況看,鬥爭形勢比預想的還要嚴重。在這一個多月的大“掃蕩”中,各區的基層組織遭到了嚴重破壞,原來2000多名黨員,不少人被捕犧牲,還有一些自首叛變,一部分意誌薄弱者臨陣脫逃,現在僅剩300餘名黨員堅持鬥爭,各村的民兵遊擊組幾乎全部癱瘓。嚴峻的形勢使孫書記心裏沉甸甸的。他要求各區委抓緊恢複建立黨的組織,發動黨員,依靠群眾,堅持鬥爭;組織抗日人員積極開展反“偽化”、反“自首”鬥爭,打擊、摧毀日偽情報組織,爭取偽軍和偽政權,建設“有敵人無敵區”、“白皮紅心”的隱蔽根據地。

    自孫書記和黃大隊長進村後,王筢子就一直心懷鬼胎。他看到縣委的兩位主要領導一起來到南王村,簡直大喜過望,這無疑是天上掉了倆大餡餅。這兩條大魚如果同時落網,就可以徹底消滅全縣的共產黨、八路軍,他這個情報員自然是大功一件,在日本人麵前就成了有功之臣,腰杆也可以挺起來了。因此,他幾次想溜出去告密,隻是由於兒子都在城裏,老伴是個小腳辦不了大事,加上兩個警衛員盯得太緊,使他一時不得脫身。

    會議一直開到半夜,與會人員才陸續散去。孫書記顧不上休息,又和王筢子作了長時間談話:“張參議,現在環境非常困難,敵人非常兇惡,非常瘋狂,怎麽樣,能挺得住嗎?”孫書記關心地問。

    王筢子眼珠一轉,順口就編瞎話:“孫書記,你放心吧,我能挺得住。”

    “我們是相信你的,不然,在這麽嚴峻的形勢下,我也不會到你家來開會。”孫書記盡管一夜未眠,眼睛布滿血絲,但仍然精力充沛。他滿懷真誠地對王筢子說:“在目前艱苦的條件下,我們更要堅定地貫徹執行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政策,團結對敵;更要以誠相待,堅持長期合作。隻不過,為了應付敵人,你平時要注意掩護自己,表麵上裝的灰色一點,不要暴露出真心對我,假心對敵的麵目,這樣做對你、對我們、對抗戰都有好處。”

    王筢子聽了這話,心中冷笑: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隻有傻瓜才和你們合作呢。以前跟你們是逢場作戲,現在日本人大兵壓境,我如果再跟著你們跑,豈不是耗子舔貓鼻子——找死嗎?何況我們本來就是兩股道上跑的車——走的不是一條路。心裏這麽想,嘴上卻應付說:“謝謝孫書記的理解,謝謝領導的關心。”

    “越是在困難的時候,越需要我們堅定信心,保持氣節。在中國曆史上,有許多保持民族氣節的愛國英烈。張參議你是讀過書的人,知道蘇武牧羊、嶽飛剌字、辛棄疾北伐、戚繼光抗倭等故事。‘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些氣吞山河的壯烈詩篇,體現了我們中華民族的英雄氣慨。這樣的民族英雄,不僅過去有,在現在的抗戰中也層出不窮。”接著,孫書記不厭其煩地向他講述了反“掃蕩”中湧現出的一個又一個英雄故事,直把王筢子聽得目瞪口呆。

    天快亮了,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孫書記叫起小憩中的黃兆中及兩個警衛員,和張筢子揮手告別,出門消失在晨霧之中。

    王筢子急於向日寇邀功請賞,從孫書記跨出大門,他就躲在暗處,象狼一樣一直盯著他們的身影。他發現孫書記並沒有出村,而是向街南王石柱家的方向走去。自從大“掃蕩”以來,黑猴子曾帶人幾次來南王村搜捕,但一直沒有抓住王石柱。王筢子也一直在注意王石柱的行蹤,但始終沒有發現蛛絲馬跡。今天,孫書記、黃大隊長進村,看來王石柱要現身了。不出王筢子所料,在街口他發現了王石柱的身影,和孫書記會合後,徑直向王石柱家走去。王筢子考慮,白天他們行動不便,看來今天不會離開南王村了。王筢子激動不已,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逮住孫書記、黃大隊長,連同王石柱一勺燴了,就徹底消除了他的心腹大患,今後,就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抓他的變節叛變問題了。王筢子拿定主意,迴身帶上大門,乘著尚未退去的夜色,連跑帶竄到楊村據點報信去了。

    孫書記、黃兆中他們被王石柱領到家中,老人和孩子們還沒有起床,隻有王石柱的妻子忙著燒水做飯。王石柱家人多家貧,父母、媳婦再加上六個孩子,大的女兒才十三、四,小的孩子才兩、三歲,全家十口人,生活拖累很大。好在六十多歲的父母身子骨還硬朗,地裏的活拿得起放得下,媳婦四十來歲年紀,盡管孩子多,但波辣能幹。王石柱整天忙於工作,一家人的生活重擔都壓在媳婦身上。

    孫書記、黃兆中進北屋炕上坐下,王大嫂端來米湯,又用剛打的麥子麵烙了一摞麵餅,硬塞到孫書記、黃兆中他們手中。疾風知勁草,患難見真情。盡管環境艱苦,但幹部群眾象一家人一樣親熱。看到孫書記和丈夫要談工作,王大嫂警覺地到大門外放哨,警衛員小胡、小梁則爬梯子上房,隱在房頂的柴堆裏擔任警戒。

    “孫書記、黃大隊長,可把你們盼來了。”王石柱激動地說:“鬼子搞什麽‘鐵環陣’、‘總力戰’,一會兒從南邊過來,一會兒從北邊過來,鬼子、漢奸把南王村像過篩子一樣過了兩遍,前不久,池田又搞什麽‘剔抉’戰,突襲我們村,這一個多月了,敵人的‘掃蕩’還沒有停止。村裏六個黨員,一個被殺害了,一個被抓到楊村據點,前幾天才放迴來,據說是被迫寫了‘自首悔過書’,還有一個讓家裏捎話來說下關東避難去了,目前,堅持鬥爭的隻有三個黨員。村裏的民兵隊也散了,有六、七個人現在還關在楊村據點,剩下的一看敵人這麽瘋狂,都不敢出頭。哎,敵情太嚴重,環境太困難了。這一個多月,我幾乎在家裏沒有睡過覺,都是鑽土洞、睡野地。家裏的老人、孩子也跟著受罪,擔驚受怕。嗨,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哇。”王石柱說著,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

    孫書記心情沉重,神色嚴峻。黃兆中默默地拍了拍王石柱的肩頭問:“張參議最近表現怎麽樣?”王石柱搖搖頭:“具體情況說不上,敵人第二次拉網時,他被抓去了,聽別人說,他和楊村據點的劉麻子沾點親戚,讓家裏給劉麻子送了不少錢,關了幾天後放迴來了。隻不過這個人是個轉軸子腦袋,牆頭草、隨風倒,在目前情況下,很難說能不能靠得住。今天聽劉亮書記說你們在他家開會,我還真有點不放心呢。”

    “王筢子精於算計,在困難條件下容易動搖,我們應該有所警惕。但也要注意,越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越要注意團結他,幫助他,促他進步,逼他抗日。這幾年,他和我們的合作還是不錯的,這種關係應當繼續保持下去。”孫書記這番話,顯然對王筢子還抱有希望。他囑咐王石柱:“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要堅定信心,提高勇氣。要看到抗日戰爭是正義的戰爭,正義的事業必將勝利。眼前雖然比較艱苦,比較困難,但困難是暫時的,烏雲遮不住太陽,正義必將戰勝邪惡。隻要我們咬緊牙關,就一定能挺過去。現在,你們要抓緊把黨支部恢複起來,把工作開展起來,要盡量多接觸群眾,多作宣傳發動工作,打好群眾基礎。要把民兵組織抓緊恢複起來,要讓大家知道,隻有拿起槍,不斷地打擊敵人,消滅敵人,像螞蟻啃骨頭一樣,我們就能積小勝為大勝,變劣勢為優勢,變弱小為強大,最後徹底消滅敵人。”

    孫書記扭頭對黃兆中說:“在目前的困難條件下,幹部是群眾的主心骨,群眾是我們幹部的靠山。幹部和群眾是魚水關係。魚離不開水,幹部隻有和群眾同生死、共命運,才能戰勝困難,度過難關。我們要抓緊深入到群眾中去,把群眾組織起來,武裝起來,大家擰成一股繩,團結的跟一個人一樣,再兇殘的敵人我們也不害怕。我還是會上那個意見,你我兩個人分分工,我側重抓恢複黨的組織,你側重抓恢複民兵組織。我今天在南王村停一停,找黨員、民兵談談,給大家打打氣。你呢,乘天還沒有亮,趕緊動身去趙各莊,和劉亮一起到各村抓民兵遊擊組的恢複和重建。隻要我們手裏攥著槍杆子,即使環境再嚴重,我們也能想辦法克服。”

    黃兆中使勁搖頭,說:“不行、不行,你是縣委書記、縣大隊政委,在這麽困難的情況下,我得為你的安全負責,不能讓你單槍匹馬在敵人眼皮底下鑽。”

    “怎麽我是單槍匹馬,不是還有小胡嗎?”

    “隻有小胡我不放心,本來我想多帶幾個人,你說什麽也不讓,還把趙隊長也派出去了。你是縣委書記,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擔代不起。”

    “在目前的情況下,你就是整個縣大隊跟著我,也是無濟於事,也不能確保我的安全。把力量分散開來,人少目標小,反而機動靈活。我們大家都和群眾打成一片,那才真正是進了保險箱呢。”

    黃兆中似乎還不放心,王石柱也似乎覺得有些冒險,但經不住孫書記堅持。最後,黃兆中很不情願地領著警衛員,奔趙各莊去了。

    孫書記接著對王石柱說:“乘天還沒亮,你領我到幾個黨員家裏走走吧。”

    王石柱望著孫書記的一臉倦容,心痛地說:“我看你還是歇一天吧。你看你的眼,全是血絲,臉色也這麽難看。你是縣委書記,全縣群眾都指望你呢,千萬不要累壞了。”

    “我又不是泥捏的,少睡點覺怎麽能累壞了呢?越是環境困難,我們越要抓緊工作。”

    “天眼看就亮了,現在出去也不方便,不如歇一天,晚上再工作也不遲。”

    孫書記看天已蒙蒙發亮,自己也確實疲勞至極,就妥協了。王石柱是他的老堡壘戶,住在這裏自然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就放心睡吧,我在院裏掏了個洞,萬一有什麽情況可以躲一躲。從去年冬天以來,敵人幾次“掃蕩”、“清剿”,就一直沒有找到我這個洞。我們一家子敵人來了就鑽洞,敵人走了就出來,成天和敵人捉迷藏,敵人拿我也沒辦法。”王石柱說得十分自信。

    孫書記放心了,倒頭睡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王石柱從房上叫下小胡,也推他到炕上休息,自己貓到房頂親自為孫書記站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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