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平原上鬱鬱蔥蔥,白龍河畔的槐樹趟子飄灑著沁鼻的花香。地裏的麥子正在灌槳秀穗,高梁也長得非常旺盛,抗日軍民又迎來了如魚得水的青紗帳。

    這些日子,敵人不斷向各據點、炮樓調兵遣將,楊村、劉莊、西寨都住滿了鬼子和偽軍。遠處不斷傳來隆隆的炮聲,並不時有貼著膏藥旗的飛機從頭上掠過。戰爭的陰雲沉重地壓在人們的心頭。

    空前殘酷的“五一大掃蕩”開始了。敵酋 岡村寧次糾集了五萬餘兵力,采取“鐵環陣”戰術,由外至內不斷向冀中抗日根據地壓縮,妄圖把八路軍主力一舉殲滅。為了應對敵人的掃蕩,我八路軍主力跳出外線作戰,平原上隻留下部分地方武裝及當地黨政幹部堅持鬥爭。全福率領的武工隊也劃整為零,與各區中隊統一編組,配屬各區領導打遊擊戰。他身邊隻留下班長胡振海、通訊員萬超以及戰士武生寶,作為機動小組,直接聽從縣委孫書記指揮。

    敵人的“掃蕩”步步推進,孫書記及縣大隊長黃兆中轉移至城南堅持鬥爭,全福則帶領機動小組趕赴城西指導反“掃蕩”工作。這天,全福來到韓家窪一帶,和區委領導一起組織民兵轉移青壯年,實行堅壁清野,打擊漢奸,保護群眾,開展遊擊戰。

    敵人的“掃蕩”推進到城西,在方圓三、四十公裏範圍內,密密匝匝撒下了大網,采用“梳蓖”戰術,層層包圍,逐村清剿。一時間公路上跑的是敵人的汽車、馬隊、自行車隊,田野裏大道、小路上到處是鬼子和偽軍,槍炮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全福他們陷入了敵人的包圍圈。由於韓家窪一帶地勢低窪,土薄水大,無法開展地道鬥爭,迫不得已,他們匯入跑反的人群,然後尋機突破重圍。眼前的敵人實在太多了,到處都是刺刀的寒光,滿眼都是鋼盔的閃亮。人們往東跑有鬼子,往西跑是偽軍。全福冷靜觀察,決定選擇敵人的薄弱點突圍。他們四個人四支長、短槍,順著一條道溝,迎著敵人悄悄運動過去。迎麵跑反的群眾都欽佩地注視著他們。有人關心地勸阻:“同誌,敵人來的太多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你們去了要吃虧的,還是跟大夥兒一起跑吧。”全福感激地擺擺手,仍堅定地衝鋒陷陣。他們鑽進一塊棒子地,這時的棒子苗還不到一人高,幾個人爬在地壟裏。眼前十幾個偽軍挺著剌刀搜索過來。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眼看到了跟前,全福大喊一聲“打!”幾個手榴彈在敵人頭上炸響,接著,四支長短槍一齊射擊。隨著全福一聲“衝!”四個人似利箭般衝了過去。兩邊的鬼子、偽軍急忙過來支援,子彈像蝗蟲一樣在全福他們身邊飛過。跑出去一裏多路,好不容易擺脫追兵,正麵又響起了槍聲。眼前有一、二百偽軍,呈扇麵向他們猛撲過來。全福看了看地形,喊了一聲“向西”,他們又順著一條道溝向西奔去。這天上午,全福他們幾個殺了個“幾進幾出”,子彈打光了,手榴彈扔盡了,仍然沒有衝出敵人的包圍圈。四個人氣喘籲籲,精疲力盡,實在都跑不動了。好在胡振海、萬超、武生寶都身經百戰,機智靈活,在槍林彈雨中,生龍活虎,猶如神助,隻有萬超左胳膊負了傷,鮮血染紅了褂子。這時,大批的敵人包圍過來,情況越來越嚴重。胡振海喘著粗氣,瞪著血紅的眼睛大叫:“和敵人拚了吧,拚一個夠本,拚兩個賺一個!”小萬、小武也嚷:“拚吧,拚了吧!”。全福知道,就他們這幾個和敵人硬拚,無疑是拿著雞蛋碰石頭。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實力。他麵色嚴峻、口氣嚴厲地說:“現在還不到拚命的時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還是先把槍藏起來,想辦法躲過這一劫,迴頭再跟敵人幹。”四個人找了一棵大樹,在土坡上把槍埋好,作了記號,約好見麵的地點,然後匯入跑反的人群。

    敵人開始分割包圍。四、五百鬼子、偽軍把田野裏的兩、三千群眾驅趕到一片窪地,四周的機槍虎視耽耽。幾個挎戰刀的鬼子站在土坡上不可一世地大聲談笑,四周的偽軍狗仗人勢,對群眾張口就罵,抬手就打。敵人的馬隊在麥田肆意踐踏,縱馬飛奔,塵土飛揚。兩個鬼子手裏牽的狼狗吐著血紅的舌頭,瞪著眼“唿哧、唿哧”在人們麵前徘徊。窪地裏的群眾戰戰兢兢,湊成堆,擠成團,無奈地看著敵人大發淫威。

    這時,有個戴眼鏡的胖鬼子嘴裏咕嚕了幾句,身邊一個五短身材、肥頭大耳、麵目猙獰的偽軍官接著嚎叫起來:“大家都安靜,安靜!他媽的,都豎起耳朵聽著,聽太君訓話。”窪地裏人聲嘈雜,小孩哭、大人叫,一時靜不下來。那胖鬼子瞪著眼又咕嚕了幾句,隻見坡上的機槍摳響了扳機,“噠、噠、噠”一梭子出去,子彈“嗖、嗖、嗖”從人們頭頂掠過,大家縮著脖子,驚恐地低下頭,窪地裏安靜了。胖鬼子鼓動著嘴巴吆喝起來,身邊一個身穿便衣的“二鬼子”作翻譯:“這是從省城來的皇軍聯隊長磯穀太君。這次掃蕩,皇軍集中了千軍萬馬,一定要把共產黨、八路軍徹底消滅。大家看到了吧,共產黨、八路軍不堪一擊,一觸即潰,躲沒處躲,藏沒處藏,用不了多久,皇軍能把他們消滅幹淨,斬草除根。今後,皇軍要在這裏建設王道樂土,建設大東亞共榮圈,大家都要成為皇軍的良民。”旁邊那個偽軍官這時扯著嗓子喊:“咱中國有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傑。誰是共產黨、八路軍,趕快投降,都能升官發財,頑固下去,死路一條。”人群中有人認得,這個偽軍官就是有名的土匪頭子周森,投降了鬼子後駐紮在省城。這個賣國賊嚷嚷了半天,下麵也沒有一個人響應。敵人開始發瘋了,從人群中扯出一位老漢,喝問:“說,這裏誰是共產黨,誰是八路軍,哪個是村幹部?”老漢驚恐地迴答:“這裏麵十裏八村的人都有,互相都不認識,不好說呀。”“八格牙路!”一個手拎戰刀的鬼子竄過來,掄刀就砍,老人來不及躲閃已倒在血泊中。這是敵人使的下馬威,殺一儆百。鄉親們看到這血腥的場麵,敢怒不敢言。全福他們擠在人群裏,肺都要氣炸了,瞪圓雙眼,緊握雙拳,隨時準備跟敵人拚命。敵人施盡了招數,仍然無濟於事。胖鬼子磯穀似乎不耐煩了,把手一擺,鬼子、漢奸衝進人群,開始抓壯丁。全福、胡振海和萬超都被拽出來了。武生寶隻有十七歲,身材瘦小,像個半大孩子,被留到老人婦孺堆裏。他踮腳望著全福,顯然不放心隊長的安危。敵人看到了負傷的萬超,那個剛剛殺過人的鬼子像聞到血腥的狼一樣竄過來,一把揪住了小萬的衣領,嘴裏“哇哇”亂叫。“這是怎麽迴事?”漢奸周森跟過來質問。“叫槍打的。”萬超平靜地迴答。“誰打的?”周森追問一句。“就是你們打的。”那個鬼子揮舞戰刀,猛地擱在萬超的肩上,刀刃割破了脖子,鮮血直流。“八路 、八路的!”鬼子惡狠狠地逼問。萬超仍然平靜地迴答:“我是種地的,莊稼人,這是剛才叫你們的槍打的。”“八路、八路的!”那鬼子用日本話吆喝一聲,周森忙喊:“來人,把他綁到樹上去。”隨著吆喝,衝過來幾個偽軍,七手八腳把萬超綁到一棵碗口粗的楊樹上。“他是老百姓,真是老百姓啊!”全福、胡振海和武生寶齊聲喊,周圍的群眾也隨聲附和。全福他們的喊聲引起了胖鬼子磯穀的注意,他看到全福雖然一副莊稼人打扮,但氣宇軒昂的神態顯然與眾不同。胡振海身材魁梧,長期的部隊生活使他一舉一動頗顯軍人本色。胖鬼子磯穀嘴裏咕嚕了幾句,馬上又有幾個鬼子衝過來,把全福、胡振海拽出人群,推到胖鬼子麵前。胖鬼子磯穀緩步走下土坡,兩眼像狼一樣上下打量著全福,用生硬的中國話逼問:“你,八路的?”全福鄙視地望了他一眼,把頭扭到一邊,說:“我是種地的。”“八路,你,八路太君大大的!”全福瞅都不瞅他,仍然說:“我是老百姓,種地的。”“八格牙路……”胖鬼子又咕嚕了幾句日本話,幾個鬼子衝過來,用繩索捆住了兩人。胡振海還想掙紮,全福低咳一聲,接著使個眼色,胡振海壓住怒火,冷眼望著鬼子,看他還出什麽花樣。胖鬼子磯穀冷笑一聲,嘴裏繼續咕嚕,漢奸周森惡狠狠地嚎叫:“磯穀太君說了,誰是八路軍、共產黨,趕快投降!誰要不說實話,”他一指綁在樹上的萬超,“皇軍就殺了他!”周森在聲嘶力竭地叫喊,人們仍然默不作聲。“怎麽,都不說實話呀?”“我們都是老百姓,我們都是老百姓,”人們異口同聲喊起來。“他媽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周森氣急敗壞,大罵起來。磯穀衝到萬超跟前,用戴手套的手捏住小萬的下巴,咬著牙問:“誰是八路?”萬超兩眼圓睜,突然一口唾沫淬到胖鬼子臉上。胖鬼子一聲怪叫,牽狗的鬼子撒開了狼狗,兩條畜牲箭一般撲向萬超。頓時,他的胳膊、大腿被狗撕的鮮血淋漓。“啊!”萬超撕心裂肺地慘叫幾聲,昏了過去。全福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狗日的日本鬼子,你們都是畜牲、強盜!”胡振海掙紮著要撲過去。周森手持馬鞭踱著八字步晃過來:“怎麽,看不下去了,你不說實話,我就叫狗咬死他。怎麽樣,說不說?”“呸,狗漢奸,你不得好死!”胡振海也吐了周森一臉。“你他媽找死啊?”周森惱羞成怒,抹了一把臉,劈頭蓋臉給了胡振海幾鞭子。旁邊的全福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大喊一聲:“我是八路,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八路!”周森奸笑起來:“啊,哈哈,終於沉不住氣了。”胖鬼子磯穀幾步竄過來:“你是八路?”“對,我就是八路。”磯穀咧嘴笑了:“喲西,你的八路大大的。你的,”他用手指人群“他們……唔……八路?”周森看胖鬼子磯穀說話費勁,急忙過來幫腔:“還有誰是八路?快說!”“就我一個!”全福神情坦然。“那個是不是?”周森手指萬超。“不是。”“這個呢?”他又指胡振海“也不是。”“你胡說,他肯定是八路!”“我剛才說了,就我一個,其他都不是。”全福平靜地說。

    萬超這時蘇醒過來,使勁昂起頭,衝著鬼子嚷:“他不是八路,他不是八路,他是韓家窪種地的。”他扭頭朝全福喊:“你不是韓大貴嗎?還有你,”他衝著胡振海嚷:“韓根生,你不也是韓家窪的嗎?”萬超的喊聲立即得到一些鄉親們的響應。韓家窪是全福的姥姥家,不少人都認識他。人群中有些人在喊:“對,他倆是韓家窪的!”“是韓家窪的!”周森揮舞著馬鞭,罵罵咧咧地叫:“你們別他媽的打馬虎眼,說他是韓家窪的,誰能擔保?”“我能擔保!”隨著喊聲,人群中擠出韓先生。他用力撥開眾人,走到周森麵前,不慌不忙地指著全福、胡振海,說:“他們都是韓家窪的,我們是一個村的。”胖鬼子磯穀跑過來,兩眼緊盯著韓先生,質問:“你的,什麽人?”人們紛紛作證:“他是韓大夫。”“他是韓家窪的韓大夫。”還有人喊:“他侄子是縣裏的警備隊司令韓黑子。”“他是韓司令的叔叔。”周森和韓黑子當土匪時就是老冤家,看到胖鬼子磯穀一臉狐疑,急忙過來解釋:“韓黑子是本縣警備隊司令,我認識他。”胖鬼子聽後連連搖頭,手指全福奸笑一聲:“嘿嘿,他,老百姓的不是,八路太君大大的。”說著話,抬起大皮鞋,一腳踢倒韓先生,惡狠狠地叫:“你的說謊,死了死了的。”漢奸周森盡管和韓黑子不睦,但也不想因此加深怨恨,急忙上前嘀咕了幾句,胖鬼子點點頭。周森扭頭惡狠狠地對韓先生說:“要不是看在韓司令的麵子上,皇軍非殺了你不可!”胖鬼子磯穀挺著肚子,倒背雙手踱到萬超麵前,衝著牽狗的鬼子吆喝一聲,兩條惡狗又撲上去。隨著萬超淒厲的慘叫,惡狗撕開了他的肚子,內髒被殘忍地叼出來。萬超-——這個十九歲的熱血青年,跟了全福三年的生死兄弟,英勇犧牲了。

    “王八蛋,我操你姥姥!”“日本鬼子,你們都是畜生,不得好死!”“老子和你們拚了!”全福、胡振海象瘋了一樣掙紮著,要和鬼子拚命,七、八個偽軍都摁不住他們。

    日頭偏西了,胖鬼子磯穀一聲令下,鬼子、偽軍押著壯丁,開進附近的村子,開始了瘋狂的搶劫。被抓來的一百多青壯年被塞進一個莊稼院裏,院裏院外布滿了崗哨。全福、胡振海被綁在一輛大車上,附近幾輛大車裝滿了敵人搶來的糧食、衣物以及豬、牛、雞、鴨等,敵人殺豬宰羊,燒水做飯,打水飲騾馬牲口。全福他們半天多來南北轉戰,水米沒沾牙,口幹舌噪,饑腸轆轆,但敵人那管他們的死活。

    敵人吃飽喝足了,又繼續向北推進。走到李家營,被擄的壯丁被押進據點,隻留下全福、郭振海繼續隨鬼子大隊行進。胖鬼子磯穀看出全福絕非一般人物,想要在他身上做做文章。五月的太陽熱辣辣地曬在身上,似乎要把人的油水榨幹一樣。全福、胡振海由於連日征戰,身體疲憊,臉上的汗水蜇的睜不開眼睛,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邁不動步子,步履蹣跚,被大車拽著踉踉蹌蹌往前走,好幾次差一點摔倒在地上。下午趕到城北,敵人又展開了拉網式搜捕,一直折騰到黃昏,敵人才在一個村子駐紮下來。傍晚,敵人把全福、郭振海趕進一個院子,院裏的敵人像一群嗡嗡叫的蒼蠅竄來竄去。院子很大,不用說,這是一家財主的後院,院裏全是柴屋、倉庫、長工屋和牲口柵。敵人把他倆關在一間倉庫,由於天色昏暗,又沒有窗戶,看不清裏麵放了些什麽東西。一個偽軍進來給他們鬆了綁,端來半盆涼水,扔下幾塊餅子就鎖門走了。全福、胡振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說。幾塊餅子隻夠他們吃個半飽,半盆水卻讓他們喝得酣暢痛快。肚子裏有了點東西,身上立刻就有勁了。倆人扒著門縫向外觀瞧,隻見對麵西屋燈火通明,三、四十個偽軍在屋裏猜拳行令,鬧的烏煙瘴氣。院裏不時有偽軍你來我往,後門口有個偽軍溜溜達達站崗。關他們的倉庫門用鐵皮包著,一隻大鐵鎖鎖的嚴嚴實實。看來主人也怕鬼子搶掠,早把糧食堅壁起來了。全福想尋找逃走的機會,搖搖倉門,門外的鐵鏈子“嘩嘩”作響,站崗的偽軍竄過來,嘴裏罵罵咧咧:“他媽的,找死啊,關在屋裏還不老實。”“老總,我想解手。”“解手?就在屋裏解。”“那不弄髒了人家的屋子?”“都他媽什麽時候了,自己都顧不了自己,還怕弄髒別人的屋子。”那偽軍看來也無聊,點著一支煙,靠在門上與全福閑扯:“我說,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八路?”“什麽八路哇,我倆都是韓家窪種地的老百姓。”“我他媽看你們也不像,可磯穀太君非說你們是八路,還說是八路長官。”“日本人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去呀?”“磯穀太君說明天準備在徐家營和鬆尾會合,到時候把你們交給鬆尾太君。”

    夜深了,院裏漸漸安靜下來,對麵屋裏,大部分偽軍都睡覺了,隻有四、五個家夥還在燈下推牌九賭錢。

    全福、胡振海靠牆坐著,心情難以平靜。全福慶幸武生寶逃脫了魔爪,他希望小武盡快找到埋藏的槍支,迴到孫書記身邊。他想起小戰士萬超,他十六歲參軍,跟他朝夕相處三年多,政治堅定,作戰勇敢。全福手把手教他武術,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兄弟看待。這樣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為了掩護自己,慘死在敵人魔爪之下。想到這裏,全福牙齒咬的格格作響,恨不得一拳砸碎鐵門,找敵人報仇雪恨。胡振海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從戰士到連長,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尤其他從全福那學到一身武藝,刀、槍、劍、戟樣樣精通,是全福手下的心腹愛將。今天如果不是敵人大兵壓境,即使十來個敵人一齊動手,也休想拿住這員虎將。明天胖鬼子磯穀要把他們交給鬆尾,勢必要麵對漢奸張胖子,他的身份就無法隱瞞,其結果就如同進了鬼門關一樣生死難料。想到這裏,全福不禁熱血沸騰。他對旁邊的胡振海說:“不行,咱們不能在這等死,得想辦法逃出去。”正在想心事的胡振海也跳起來:“對,不能在這等死,就是死也得拉兩個墊背的。”兩人在漆黑的倉房裏摸來摸去,倉房裏空空如也。他們又仔細摸索房門,鐵皮包裹、鐵頁為樞的倉門嚴絲無縫。胡振海罵道:“他媽的,這財主怎麽把門弄得這麽結實。”“財主也怕被偷被搶,這倉門那能不結實呢。”“這可是老牛掉到水井裏,有勁使不上了。”胡振海泄氣了。全福依然非常鎮靜,他沉思一會,俯在胡振海耳朵上說:“現在隻有一個辦法,等到半夜,大多數敵人都睡了,咱就在這鬧騰,想法讓哨兵開門,然後咱們收拾了他,衝出去。”“他要不開門呢?”“得想法讓他開門,咱鬧的動靜大一點,叫他們睡不好覺,他不惱才怪呢。”“對,隻要他來開門,咱就有辦法。”“咱是不是這樣……”全福湊在胡振海耳邊,把他的主意詳細說了一遍。

    想必是老天有眼,這天夜裏陰雲密布,倉房裏伸手不見五指,院子裏也是黑漆漆的。全福是個細心人,天黑之前,他就注意觀察了地形。他吩咐胡振海,一旦得手,便從南邊的牲口棚翻出院子,分頭出村,然後到約好的地點會合。

    兩人商量已定,便耐心等待時機。胡振海精神亢奮,一直扒著門縫往外觀察。站崗的偽軍不知躲到哪兒打盹去了,北房頂上隱約有兩個鬼子說話,想必是壓頂的哨兵。對麵北屋四、五個偽軍圍著一張八仙桌賭興正濃,一盞馬燈照的他們麵目猙獰。估計已到半夜時分,賭徒們還沒有停手的意思。胡振海急得跺腳,全福也恨得咬牙。又耐心等了一會兒,他們還沒有罷手的跡象。不能再等了!全福拍了一下振海:“開始!準備!”

    “哎喲,哎喲!”全福大聲呻吟。

    “乒、乒、乒,”胡振海使勁拍打倉門,聲音在夜空中顯得特別響亮。

    “來人呐,來人呐。”

    “喊什麽?喊什麽?半夜三更的,他媽的,找死啊?”哨兵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跑過來惡聲嗬斥。

    “哎呀,俺大哥肚子痛的不行了,滿地打滾,要死人了。”胡振海故意大叫。

    “死了就死了。不許叫,再叫我斃了你。”

    “求求老總,行行好,救救他吧。”胡振海邊喊邊繼續拍打倉門,全福也繼續大聲叫喚。

    西屋裏打牌的偽軍不耐煩了,一個當官模樣的家夥站在院裏低聲罵道:“他媽的,活的不耐煩了,半夜三更叫喚什麽,一會兒把磯穀太君吵醒了,把你們拉出去喂了狗。”

    敵人既然怕吵,全福他們叫得更歡了。“哎喲,痛死啦,痛死啦……”

    “老總,發發善心,救救他吧。”

    “什麽的幹活,八格牙路!”房頂上的鬼子哨兵也不耐煩了。

    “他媽的,這倆小子不知道好歹,叫花子要黃連——自討苦吃。”那個當官的家夥迴頭吼了一聲:“來,給我揍這倆小舅子,看他們老實不老實。”那個當官的拿著電筒,另幾個偽軍有的拎著皮帶,有的掂著棍子衝了過來。

    “你們這可是自作自受。”偽軍哨兵用鑰匙“嘩啦啦”開門,全福這時還躺在地上。那當官的跨進門來,劈頭給了胡振海一皮帶,胡振海故意向後躲閃,幾個偽軍一擁而上。躺在地上的全福突然揮拳,“啪”打掉敵人手裏的電筒,接著一躍而起,拳打腳踢,隻聽倉房裏“哎喲、哎喲”叫成一片。全福和胡振海早已習慣了倉房裏的黑暗,借著門口的一線亮光,兩人施展虎威,隻三拳兩腳便把幾個家夥打翻在地。房頂上的鬼子哨兵並不知道誰在打誰,還在哧哧笑著興災樂禍。北屋被吵醒的偽軍也不知道南屋發生了什麽情況。全福和胡振海武藝高強,一拳一腳都擊中要害,幾個偽軍轉眼間爬在地上,連張嘴唿救的力氣都沒有了。全福、胡振海不敢戀戰,一人奪了一杆槍,摸了幾顆手榴彈,閃身跳出門外。按照全福的主意,胡振海直撲北屋頂的哨兵,全福則衝向西屋的偽軍。幾乎同時,幾顆手榴彈在敵人頭頂炸響。全福大吼一聲:“振海,撤!”兩人快步如飛,一擰身子,已躍上柴棚,縱身一跳就出了院子。兩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隻留下身後像炒豆一般的槍聲,久久沒有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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