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公安員史祥林不聲不響地離開了趙各莊,兩天後,他領著縣委社會部偵察科長杜常有及一名偵察員迴到村裏。區委書記劉亮及趙興有、李長林等人麵臨著一場生死考驗。

    夜深了,天空漆黑一團,杜常有、史祥林幾個在兩名民兵的帶領下徑直來到趙大娘家。

    趙大娘他們還沒有睡覺,區委書記劉亮背靠牆壁坐在炕上,左腿上放著趙大娘用炕火燒熱的青磚,用手巾包著對傷口進行熱敷。這是韓先生教的土辦法,象熱水袋一樣可以起到除淤消腫的作用。近日除了腿上的傷口外,劉亮的傷口基本痊愈了。

    杜常有、史祥林等人敲門進屋,臉上神色冷峻。劉亮見杜常有進屋,忙起身相迎。兩人原來認識,但不很熟悉。看到劉亮穿好衣服,杜常有右手一擺,嚷了一聲:“把劉亮捆起來!”

    帶路的民兵怔住了。史祥林和縣裏來的那名偵察員撲上來,七手八腳扭住劉亮的雙臂。

    劉亮這時懵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邊掙紮,一邊連聲問:“怎麽迴事?怎麽迴事?你們怎麽這樣?為什麽抓我?”

    旁邊站著的趙大娘、文秀和春生也急了,衝過來拉扯阻攔。趙大娘抓住杜常有的胳膊喝問:“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抓劉書記?”

    杜常有扳著臉,喊了一聲:“我們是縣委社會部的,你們不要妨礙我們執行任務。”

    劉亮一看文秀、春生他們動手,急忙阻止說:“他是縣委社會部的杜科長,大娘你們放手,他們是在執行任務。”

    趙大娘、文秀她們鬆手了,春生仍不情願地拽著史祥林的手。杜常有上前一把拽開,接著吼了一聲:“捆”。劉亮被倒剪二臂捆了起來。

    “你的槍呢?”杜常有問。

    劉亮用下巴點了一下炕頭,杜常有伸手從枕頭下麵抽出槍來。

    “到底怎麽迴事,你們為什麽抓我?我是區委書記,你們怎麽可以隨便抓我呢?”

    杜常有輕蔑地一聲冷笑;“我們社會部有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別擺你區委書記的臭架子了,你自己做的事情還不清楚?”

    “我就是不清楚,你們不能無緣無故隨便抓人。”劉亮繼續爭辯。

    杜常有倒背著手,臉上顯露出一副不可捉模的神情;“你不知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對史祥林等人一擺手,“帶走!”一行人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大娘一家不知緣由,一時慌了手腳。文秀竟著急地抽泣起來。半晌趙大娘才對春生說:“快,快去告訴你興有大伯。”

    春生應聲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慌慌張張跑迴來,臉上掛著淚珠,大驚失色、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喊:“奶奶,不,不好了,興有大伯剛也被逮走了。”

    趙大娘一聽如五雷轟頂,頓時呆坐在炕上,嘴裏喃喃地問:“這,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緊接著,黑牛娘,長林爹和趙興福家的女人月娥都跑來打聽。這一夜,趙各莊有三名村幹部被帶走。頓時,黨員幹部人心惶惶,議論紛紛,抗日群眾象塌了天一樣,茫然不知所措。

    趙大娘逐漸冷靜下來,她問正在忿忿議論的人們:“劉亮書記和興有他們被帶到哪裏去了?”

    “看樣子是朝東走了,具體去哪兒還不清楚?”有位村民迴答。

    “趕快去打聽一下,看他們把人弄到哪裏去了。”

    聚攏的人們慢慢散去,隻有黑牛娘領著兩個孩子還留在趙大娘家裏。黑牛無助地流淚,春蘭的眼睛哭的象桃子一樣,黑牛娘心急如焚,淚眼模糊地說:

    “興有在村裏當這麽個幹部,整天把腦袋掖在褲腰上和敵人鬥,鬼子、漢奸幾次三番想抓他沒抓住,今天怎麽反被自己人抓去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趙大娘分析說:“劉亮、興有和李長林都是一個心眼打鬼子的八路,說他們有罪,說破大天也沒人相信。我看要麽是誤會,要麽是有人背地裏使壞。這事得趕快告訴縣委孫書記。春生、黑牛,”兩個孩子答應一聲,“你們不是認識縣城的馬掌櫃嗎?你倆帶點幹糧,趕快去縣城讓馬掌櫃領你們去找孫書記,把這裏的事情給他說一說,讓他趕快過來看一看。“

    春生、黑牛聽了,扭頭要走,文秀一把拉住,從灶台上拾了幾塊餅子掖到兩個人懷裏,嘴裏不停地囑咐:“現在到處是炮樓、封鎖溝,你倆一定要小心,遇到封鎖溝就繞一繞,千萬別再出事。”

    趙大娘接過話來:“實在找不到就趕快迴來,千萬不要像楞頭青一樣到處亂闖。”

    兩個孩子點點頭,一陣風似地衝出門去。

    劉亮、興有、李長林他們被帶到南王村的王家大院,杜常有讓史祥林按名單繼續抓人,自己連夜對劉亮、興有等人進行審訊。

    在王筢子家後院的一間倉房裏,牆上一盞油燈搖搖曳曳。杜常有坐在一條木凳上,劉亮被帶到麵前。他腿上的傷口還沒有愈合,走路還不方便。剛才被人推搡著走了六、七裏路,傷口疼的鑽心,早已大汗淋漓。杜常有盯住劉亮看了一兩分鍾,猛然喝道:

    “交代你怎麽參加的‘托匪’組織,你們的上級是誰,區裏都有誰是‘托匪’成員?”“托匪?”劉亮這才知道自己被抓的原因,頓時火冒三丈,臉漲得通紅。“誰是‘托匪’?你說誰是‘托匪’?”劉亮氣得渾身顫抖,鏗鏘有力地說:“我三八年參加八路,當年入黨,在槍林彈雨裏出生入死,一心一意打鬼子、除漢奸,為老百姓打天下,光身上的傷疤就有五、六處,我會是‘托匪’,真是笑話!這是那個混帳王八蛋栽贓陷害?”

    “你過去打仗有功,但並不是為了抗日!”杜常有厲聲說。

    “不是為了抗日是為了什麽?”劉亮奇怪地問。

    “你是假裝積極,以便長期潛伏。你是隱藏在革命隊伍裏的奸細。”

    “哈哈哈哈!”劉亮仰頭大笑。“你見過這種舍生忘死打鬼子的奸細嗎?你見過為了保護老百姓差點把命搭上的奸細嗎?”

    杜常有一時語塞,脹紅了臉說不出話來。突然他對身邊的民兵吼道:“把他給我吊起來,我就不信你的嘴比這棍子還硬。”

    劉亮被吊到房梁上,幾個民兵在杜常有的指使下,掄起棍子抽打,他腿上的傷口又撕裂了,鮮血染紅了衣褲。但他咬緊牙關,依然怒斥杜常有:“你不做調查研究,不仔細了解情況,就毫無根據地抓人、打人,你算什麽黨的幹部?我的情況,縣委是清楚的,我要求上級認真審查。方的捏不成圓的,白的變不成黑的,事情總會弄清楚的。事實將證明你是錯誤的,你這樣做,隻能讓親者痛、仇者快。你做了日本鬼子想幹而又幹不了的事情!”

    杜常有氣得從凳子上跳起來,扯著嗓子叫:“你他媽的就是啄木鳥的本事——嘴硬。給我打,給我使勁打。”

    劉亮被打的死去活來,但杜常有得到的隻是一聲接一聲的批駁和怒斥。接著,興有、李長林都先後被嚴刑拷打。聽到自己被誣陷為“托匪”,李長林大唿“冤枉”,委屈的痛哭失聲。但是不論杜常有如何軟硬兼施,興有和李長林都寧死不屈。

    黨員趙興福則被屈打成招,又牽連了村裏四、五個民兵,趙各莊的幹部群眾出現了嚴重的思想混亂。在敵人瘋狂“掃蕩”、“清剿”的時候,黨內出現這樣嚴重的錯誤,無疑使困難的局麵雪上加霜。

    縣委孫書記終於趕來了,令趙大娘和文秀喜出望外的是,全福率領新組建的八路軍武工隊也來到趙各莊。春生、黑牛在馬掌櫃的幫助下,幾天來費盡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孫書記。

    孫書記五十來歲年紀,黑褐臉膛,高鼻梁,厚嘴唇,兩眼眯縫著,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十年前他和趙玉清、全福、興有他們一起鬧革命,長期的艱苦鬥爭,相互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這些天,孫書記正好和武工隊在一起活動,聽了兩個孩子的哭訴,孫書記心急如焚,和全福簡單商議後,便帶領武工隊星夜趕到了趙各莊。

    縣委社會部偵察科長杜常有經過幾天的嚴刑逼供,早已疲憊不堪,但他仍在不分晝夜,連續作戰,以求進一步擴大“戰果”。

    孫書記的到來,使杜常有興奮不已。他辦的這個大案,抓住了這麽多“托匪”,在縣裏甚至在全地區都是非常罕見的,他估計一定會得到孫書記的誇獎。因此,他十分得意地匯報了辦案經過,最後充滿自信地說:“經過偵察審訊,完全可以斷定,劉亮等人是混進我們黨內、軍內,以破抗戰為目的的奸細,我正準備報告地委社會部批準,將劉亮、趙興有等人執行槍決。”

    孫書記聽完匯報,臉上不動聲色,隻是仔細審閱了劉亮等人的所謂罪行材料以及審訊中的“口供”。然後,神色嚴肅地對杜常有說:“聽了你的匯報,又看了這些材料,我覺得這個案子有許多疑點。”

    杜常有一聽,臉上的笑容沒有了,手忙腳亂地掏出本子記錄。

    孫書記說:“我感到至少有這麽幾個關健性問題沒有搞清楚,一是,這幾份關於‘托匪’的文字材料到底是不是趙全禮寫的。二是,這個案子是由趙全禮死亡引起的,那麽,趙全禮是怎麽死的。三是,除了這幾份材料外,劉亮等多數人並沒有 認罪的‘口供’,即使是有‘口供’也自相矛盾,沒有很能說明問題的證據。那麽這幾份材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在這幾個疑點當中,關健應當把趙全禮的死因搞清楚,因此,很有必要作進一步偵察。”

    全福也深入分析說:“趙興有、李長林等人都反映過,趙全禮突然死亡非常可疑,頭上和脖子上都有傷痕,並懷疑王德文、何翠香有重大嫌疑。而這幾份材料是趙全禮死後由王德文、何翠香提供的,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些材料的真實性。”

    “但趙全禮的屍體已經掩埋,無法直接取證啊。”杜常有辯解道。

    “隻要做好家屬的工作,就可以開棺驗屍。而且還可以向知情人做深入了解,這應該是不難做到的。”全福又說。

    “對,查出真兇,為死難者報仇,家屬肯定支持。就這樣吧,立即開棺驗屍。”孫書記明確要求。

    由孫書記親自出麵,很快做通了全禮娘的思想工作,墳墓被打開了,由於死亡時間不長,加上天寒地凍,棺材裏的屍體保存完好,屍身上的傷痕一目了然,趙全禮係被他人殺害確定無疑。孫書記果斷地下達了逮捕王德文、何翠香的命令。經過審訊,王德文、何翠香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以後經過全福他們多方調查,證明所謂“新民會會員名單”、“新民會工作計劃”等材料,均出自王德文之手。兩人故意殺人、偽造趙全禮自殺現場、栽贓陷害、誣陷他人的嚴重罪行昭然若揭,案情終於真相大白了。孫書記代表縣委宣布為被捕人員徹底平反,縣委社會部偵察科長杜常有宣布了破案經過,並向受害群眾深刻檢討,承認了錯誤。罪犯王德文被判處死刑,當場處決,這個混跡於民主政府中的敗類終於得到了他應得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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