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殤微微驚訝道:“你能確定?”


    碧斷點了點頭,雲殤卻搖頭道:“不,不會。除非四大神罰家族中還有一個我們尚不知曉的人物也在度朔山,否則天命之盤與慕成雪絕脫不了幹係。”


    碧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改變話題道:“據說傳蓀不怎麽招人喜歡。”


    雲殤似乎聽懂了碧斷話裏的意思,嘿笑道:“是啊,他的脾氣可沒我好。”


    碧斷凝目往酒館方向望去,緩緩道:“他明天就到,不是麽?”


    …………


    肅穆的號角聲中,五百多名狼魔族人結束了朝拜聚會,從新落成的神廟裏魚貫而出。這座神廟原先是窠巢的府邸,經過改建後如今成為了狼魔族人在寂然城中的新聖地。


    每過十天他們都會從寂然城的四麵八方匯聚到這裏,聆聽薩滿們的講道,然後頌歌默禱,最後一起分享用魔獸膏油熬製的羹湯並感謝在紅月的佑護下平安地渡過了又一段艱難困苦的日子。


    隻是他們從未像今天這樣對紅月充滿感恩之情,尤其是經曆了長達百餘年的顛沛流離後,終於能夠再次昂首挺胸踏上先輩們曾經生活勞碌的故土,不由得不令所有人相信這是紅月的力量將狼魔族人拯救脫離苦海。


    今天的朝拜聚會由狼魔族大薩滿北夕雪親自主持。此刻他身穿聖潔的月紋魔袍含笑佇立在神壇的台階上,目送紅月的子民們滿懷憧憬地走出神廟。


    待到朝拜的人群漸漸散去,北夕雪就看到楚天不知何時站在了大殿的門外,他的身後隻有枯寂跟隨,顯得異常的低調,甚至於那些擦肩而過的狼魔族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位靜靜佇立在殿外高台上的幽魔族青年便是寂然城的新任城主大人。


    “慕大人,是什麽風把你吹到我們狼魔人的神廟來了?”一縷懶洋洋的笑容在北夕雪雋秀優雅的臉容上像漣漪一樣慢慢地蕩漾開來。


    “我剛好路過,見神廟裏正在舉行朝拜聚會,一時心血來潮便走了進來。”


    楚天負手步入神廟的朝拜大殿,隨意打量著殿內的布局和裝飾。


    北夕雪輕笑道:“慕大人果真隻是因為心血來潮麽?”


    楚天笑了笑沒說話,就聽枯寂忽然開口道:“以紅月之名,紅月在故我在——”


    北夕雪就像沒有聽見枯寂在說什麽,目光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後者輕按在胸膛上的左手。在枯寂的手背上,隱隱約約亮起了一團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暗紅色的光芒,如同高懸於幽空的紅月,先是月牙兒般的一絲,然後緩緩膨脹直至形如滿月。


    “敢情慕大人是有備而來啊。”北夕雪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四周的虛空靈氣霍然產生一陣扭曲波動,形成了一道奇妙的結界。


    “三百年前幽冥皇帝兵敗北冥海,麾下的追隨者有的戰死,有的被俘,還有的變節投降,隻有少數人能夠僥幸躲過天界的清洗,在幽魔界中隱匿蟄伏下來,並在許多年後悄悄地成立了天命盟。”


    北夕雪柔和動聽的聲音徐徐說道:“據說幽冥皇帝在元神被封印前,曾經留下一段預言。盡管天界和四大神罰家族極力封殺,但這段預言還是慢慢流傳了開來。預言說幽冥皇帝選定的救贖者將會在三百年後降臨幽界,以天命之光照耀黑暗,以鎮獄聖劍撼動冥海。待到紅月之名響徹寂滅之穀的時候,便是他的元神蘇醒真身榮歸之時……”


    “以天命之光照耀黑暗,以鎮獄聖劍撼動冥海。待到紅月之名響徹寂滅之穀的時候,便是他的元神蘇醒真身榮歸之時……”


    楚天的心頭遽然一震,不知為何又想起那古怪的噩夢中所見的詭異景象,直覺得這兩者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微妙的關聯。


    就聽北夕雪接著解釋道:“天命盟的使命就是在這漫長的三百年等待歲月中,不斷傳播幽冥皇帝的預言,發展盟友壯大追隨者的力量以迎接救贖者的降臨。”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清澈的目光凝視著楚天的臉龐道:“很顯然,這位預言中的救贖者是個很守時的家夥,隻是‘降臨’的方式未免有點兒別出心裁。”


    楚天忍不住幹咳了幾聲,避開北夕雪微含戲謔的眼光說道:“我可沒有鎮獄聖劍。”


    “但您有蒼雲元辰劍。”枯寂說話的語調似乎永遠都不會有絲毫的變化,即使在麵對他的“小師叔”時也還是依然故我的冷冰冰。


    “你和大薩滿都是天命盟的盟友?”楚天決定轉開話題,他並不喜歡“救贖者”的稱唿,即使種種跡象都驗證了所謂的魔帝預言。但他來到幽魔界惟一想做的是就是找到珞珈,救活珞珈。


    如果說自己真的就是“救贖者”,那也隻是珞珈的救贖者。


    何況以他守一之境的修為,縱橫塵世或者沒有問題,但在幽魔界裏根本就不夠瞧,更不要忘記還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界。


    “我也是不久前才猜到大薩滿有可能是天命盟的盟友。”枯寂迴答說:“為了躲避四大神罰家族的耳目,我們會以紅月信徒的身份作為掩護。平時除了偶爾和自己的接引者進行單線聯係外,幾乎不和任何盟友接觸。”


    “接引者便是帶領你進入天命盟的那個人,一般都是自己的長輩至親或者授業恩師。為了保守天命盟的秘密,一旦接引失敗就必須殺死對方。”


    北夕雪聳了送肩膀接口道:“當年我就是這樣被那個老家夥連哄帶嚇騙進了天命盟。沒辦法,誰讓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隻好乖乖對著幽冥皇帝的畫像賭咒發誓。”


    楚天怎麽看這家夥也不像是被北夕嵐脅迫入盟的樣子,側目問枯寂道:“你的接引者就是寒料峭?”


    “是。”枯寂點點頭道:“他也是我唯一知道的天命盟盟友。”


    “誰曉得天命盟到底有多少盟友?”北夕雪說道:“就像枯寂兄,若非慕大人他也不可能表露身份。即使算上炫流,如今寂然城裏的天命盟友也是屈指可數。”


    楚天正要說話,就看到羅獄走了進來,向他躬身施禮道:“啟稟城主大人,有個自稱是傳蓀公子的小白臉派手下送信,要您親自前往港口恭迎他的坐舟。”


    “傳蓀公子?”枯寂木然道:“好像是碧落海雨家的傳人。”


    楚天哼了聲,吩咐羅獄道:“告訴傳蓀,讓他到城主府遞貼求見。”


    北夕雪慢條斯理地補充道:“記得通知炫流、斬天他們,慕大人要為傳蓀公子舉辦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保證讓他畢生難忘。”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危機(下)


    “遞貼求見,你確定慕成雪是這麽說的?”


    在一艘翡翠色的魔舟裏,傳蓀公子一字一頓地訊問剛從城主府迴來複命的信使。


    他當然不會懷疑信使的聽力與記憶力,而且相信後者絕不會也絕不敢傳錯哪怕一個字,甚至是一絲特殊的語氣。


    他隻是不確定誰給慕成雪這樣的包天狗膽,居然要自己跑去城主府求見?


    沒錯,慕成雪是輪迴山慕老祖的嫡親孫子,這秘密別人可能不清楚,但瞞不了傳蓀公子。可同樣不要忘記,自己也是碧落海雨家的嫡係傳人,而且比起那個等若逐出門牆流放玄明恭華天的慕成雪來,在家族中的地位與權勢高出何止一截?!


    至於寂然城城主的身份,那就更不算什麽了。堂堂碧落海雨家的傳人,連玄明恭華天天王雲無量也不放在眼裏,又豈會顧忌一個窮鄉僻壤的土霸王?


    這麽一個喪家之犬,居然敢跟自己擺譜,他是走火入魔了還是活膩味了?


    “公子,要不要妾身去把這小子抓到船上來?”一名侍立在傳蓀公子身後的綠衣妾侍問道,不經意地在剔弄著她碧熒熒如綠瑪瑙般晶瑩剔透的指甲。


    “不用。”傳蓀公子陰寒的臉上浮現起一抹殺氣,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一頭匍匐在自己座下的碧鬃魔獅,吩咐道:“讓綠邪去走一趟,把慕成雪的狗窩燒成白地,叫他爬著來見我!”


    碧鬃魔獅聽懂了主人的命令,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站起碩大如山的身軀,晃了晃光鑒照人的細長鬃毛,慢吞吞地走出了艙室。


    走著走著它頭上的鬃毛忽然燃燒了起來,不一會兒綠色的火焰便吞噬了周身。它的身形頓時化作了一團熊熊碧焰,而後匪夷所思地消融在了魔舟外的幽空中。


    這頭碧鬃魔獅本身的道行相當於聖階巔峰的高手,卻擁有火遁神通和其他諸般詭異魔賦,它的作用也就不僅僅局限於充當傳蓀公子的坐騎和魔寵。


    下一刻,碧鬃魔獅的身影出現在了城主府的上空。在海浪般澎湃翻騰的紅色霧潮裏,它的身影宛若一團極淡的綠色光暈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低頭俯瞰腳下黑黢黢一片的城主府。


    隻見城主府占地約為三百餘畝,共有六十四棟宮殿樓宇,形如八卦層層疊疊井然有序,單從規模上而言自是寂然城中最大的一處建築群,卻隻有零零星星的幾點幽綠色燈火在風中擺動,更增幾許陰冷寂寥之意。


    碧鬃魔獅悄無聲息在城主府上空繞行了一圈,並未察覺到府中有絲毫危險氣息的存在。這是一個好兆頭,說明對方沒有想到自己的主人會如此之快便對慕成雪的挑釁作出猛烈迴應,等待他們的將是吞噬一切的洶湧火海。


    它的身體表麵漸漸亮起了一簇簇綠色的光焰,卻陰寒如冰全無絲毫熱意。


    突聽“嗚”的狂風嘯動,碧鬃魔獅就像一顆燃燒著妖豔綠焰的流星朝向城主府俯衝而下,所過之處跌宕的寒霧如絲綢般被點燃,頃刻間在它的身後化為一片咆哮翻卷的火海。


    驀地異變陡生,方才還寧靜如水的虛空中幽冥靈氣驟然產生劇烈波動,一轉眼便匯聚成為驚濤駭浪般的金紅色光瀾從幽空深處湧現出來,卷裹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直拍碧鬃魔獅,卻是守護城主府的秘法魔陣感應到外敵入侵隆隆運轉起來。


    “嗤嗤嗤——”碧鬃魔獅下衝之勢不僅沒有因此凝滯,反而愈發迅猛暴烈。


    在它身周碧綠色的“伽浮幽火”越燒越旺飛速向外膨脹,猶如俯衝速度極快,在身後拖曳出一連串交相輝映的詭異殘影,遠遠看去如同一柄鋒銳的冷刀切割下來,卻將幽夜也要點燃。


    它的目標是位於城主府正中央的一座宏偉樓台,十有八九便是慕成雪的起居之所。這座樓台以堅硬如鐵的紅砂岩築造而成,但在碧鬃魔獅的眼裏委實跟一堆幹柴沒有多大區別。


    “咻、咻、咻!”樓台底層寬闊光滑的平台上,遽然亮起一座大型秘法魔陣,波浪般的魔紋此起彼伏熠熠生輝,散發出強大的冰寒氣息。


    數十條幽藍色冰晶鍛鑄的魔索從秘法陣中衝天而起,猶如漫天舞動的怒龍纏繞向碧鬃魔獅。


    “嗷——”碧鬃魔獅發出懾人的吼聲,全身魔焰迎風鼓漲仿似一麵麵獵獵飄舞的綠色旌旗,遮蔽了半邊幽空。


    魔索如同在烈日下曝曬的冰棱,不停地一截接著一截“哧哧”熔化,無法迫近到碧鬃魔獅的近前。


    就在這時候矗立在城主府四個角上的秘魔塔中的守衛已經將投石機校準完畢,照著碧鬃魔獅發射出四枚直徑超過六尺的碩大符石。


    符石上的魔紋如星芒般閃爍,在飛行過程中自動鎖定碧鬃魔獅的氣機,以雷霆萬鈞之勢轟了過來。


    碧鬃魔獅生性通靈,立刻意識到情勢不妙。這四枚飛來的符石每一枚都相當於抱樸級高手的禦劍一擊,縱然是修為達到大千空照級的聖階巔峰人物亦不願意與其硬撼,何況對方一出手就是四枚!


    它原本的打算是出其不意突破秘法魔陣守禦,將城主府付諸一炬,卻沒想到這麽個小地方竟也如此難纏,搞不定就要陰溝裏翻船。


    “砰砰砰砰!”它的血盆大口中噴射出四團用本命精元凝煉的冰焰,與射來的符石迎空激撞,冰火交擊光瀾滾滾,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足以在幽夜中傳出數十裏遠。


    在遠方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悄然注視著城主府上空的激戰。


    對於他們之中的某些人來說,一頭碧鬃魔獅並不足以引發自己的興趣。但碧鬃魔獅背後的主人以及它此刻正在襲擊的目標,才是這些人真正的興趣所在。


    “嗤、嗤、嗤!”數條魔索趁虛而入纏繞上碧鬃魔獅,侵蝕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冰藍色傷痕。


    碧鬃魔獅負痛狂吼,龐大的身軀猛烈一抖,掙脫魔索已撲至距離下方樓台不到五丈遠的低空。


    “嗖、嗖、嗖嗖——”隱伏於暗處的天羽遺族射手出手了,十八支色澤各異的魔箭從不同角度飛射向碧鬃魔獅,箭光在空中畫出美妙而燦爛的弧線,編織成一張天羅地網,而速度更是快到極點。


    碧鬃魔獅的額頭、眼睛、脖頸、胸口、腹部同時傳來灼熱的劇痛感,盡管魔箭尚有一段距離,但從中迸發出的罡鋒卻已令它如鯁在喉悚然一驚。


    “嗚——”它不得不再次耗損精元燃放身周的“伽浮幽火”,猛地幻生出一條條吞吐閃爍的火龍,好似用幽火凝鑄而成的巨靈魔爪攝向激射而至的魔箭。


    “啵!”幽火魔爪精準地淩空抓住射來的魔箭,再將它們一支支捏碎成粉。


    不料,它心中的警兆非但沒有因此消除,反而在一刹那變得異常濃烈!


    “咻!”前方不到三丈處的虛空遽然波蕩形成一團詭譎的渦流。從這渦流之中赫然飛射出一支銀白色的魔箭。


    ——破襲之箭!


    碧鬃魔獅的眼神裏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絲驚懼,但它已沒有時間閃躲。


    它甚至能夠看到約莫三十丈外,一名天羽遺族的英俊男子舒展羽翼如魅影般在寒霧中若隱若現,一雙金青色的眼眸同樣也在冷冷地凝望著自己。


    “噗!”電光石火之間,破襲之箭穿透罡鋒烈焰射中了碧鬃魔獅的脖頸。


    三尺六分長的箭身爆發出刺目的精光,旋即炸裂開來。


    碧鬃魔獅痛楚地嘶吼,身形向側後方翻滾而出,脖頸上現出一個缸口大小的銀白色光洞,從裏麵噴湧出濃烈的碧綠血氣。


    它立刻明白今次的襲擊行動已經失敗,倘若再不趕緊退走連性命都難以保全,當下身上碧焰連閃,便欲施展火遁神通逃離城主府。


    然而本應該像湖水般任由馳騁穿梭的虛空,這時竟驀然變作了銅牆鐵壁。


    它一連施展了三次火遁神通,卻始終無法打開虛空的通道。


    正自驚駭之際,猙厲的鷹唳聲響起,隻見一頭魔鷹從天而降張開鋒銳的鷹爪朝著它的背脊插落。


    碧鬃魔獅猝不及防,被魔鷹的利爪抓個正著。“哧啦啦”一溜耀眼的火線揚起,碧鬃魔獅的背脊上被撕裂開數條深痕。


    它再也堅持不住,絕望地嘶聲長吼希望主人能及時趕到解救自己,身上的焰光迅速黯滅被打迴了原形,朝著樓台墜落下去。


    魔鷹見狀依舊不依不饒,振翼俯衝向碧鬃魔獅。


    “小心!”遠處的天羽遺族神射手英俊的麵容陡然一變,在揚聲提醒同伴的同時,一支透明的水晶魔箭業已離弦飛射向魔鷹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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