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微微一笑,心念微動從梵度虛境中釋出蒼雲元辰劍,說道:“權壇主想問的可是此劍?”


    權正昊目光如炬,一眼之下便認出楚天手中所持的正是如假包換的蒼雲元辰劍,當下對這少年的身份再無疑慮,欣喜說道:“果真是楚兄弟!我早聽何必何師弟提起過你,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遇見!”


    廖勝安呆呆瞧著楚天道:“楚、楚公子,你如何會在這裏,又怎麽會是這身打扮,那位姑娘卻又是誰?”


    “她便是諸位適才談到的翼輕揚翼姑娘。”


    “哎呦!”廖勝安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難怪她要上火打人,原來我們剛剛在這裏吹牛聊天的話全被她聽見了。”


    那瘦男剛剛包紮完畢正打算重新上陣,這時終於曉得自己為何會遭了無妄之災。


    他苦著臉自認倒黴,賠禮道:“翼姑娘,全是我這張嘴不好。你要是還覺得氣不順,就再丟我下樓一次!”


    翼輕揚禁不住“噗哧”一笑,抑鬱的心情稍解,說道:“算啦,你不怕疼我還嫌累呢。”


    此言一出,樓中的氣氛又活躍起來。那中年女子湊趣道:“誰不曉得楚公子是咱們正一教的大恩人,好朋友?這可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麽?”


    楚天聞言不由有些納悶道:“說是朋友也還罷了,恩人卻是從何談起?”


    權正昊看出楚天臉上的疑惑,笑著道:“楚兄弟,你救過林師妹,幫過何師弟,又曾獨力撫養晴公主數年,這等恩義我正一教上下無不感激莫名。”


    說著迴頭望向廖勝安等人道:“要不是你們幾個胡言亂語,惹怒了翼姑娘,怕是楚兄弟還不願露出行跡。也罷,功過相抵,我就饒了你們這迴。”


    廖勝安聽出權正昊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便也笑道:“楚兄弟,難得權壇主也在,就由我做東向你和翼姑娘賠罪,咱們不醉不歸喝個痛快!”也不等楚天答應,大手一揮道:“兄弟們把樓上收拾幹淨,咱們請楚兄弟、權壇主一塊兒喝酒好不好?”


    眾人哄然應諾,七手八腳扶起桌椅,又喚來夥計重新上酒添菜。


    一頓酒宴直到深夜方才盡歡而散。眾人輪番上陣勸酒,楚天喝得酩酊大醉,被權正昊攙扶著到客棧住下。翼輕揚先自迴房歇了,權正昊卻留了下來與楚天夜談。


    楚天運功散去酒勁,權正昊道:“楚兄弟,剛才酒宴之上人多口雜我也沒問,你這次來陸梁州所為何事?”


    楚天見權正昊性情豪爽,甚為投緣,便也不再隱瞞,照實說明了來意。


    權正昊靜靜聽完,眉頭不覺擰成了個“川”字,久久沒有說話。


    楚天隱約預感到,求取雲麓聖泉的事並不似自己想的這麽簡單,開口問道:“權大哥,你我雖是初次見麵,但也義氣相投。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權正昊點點頭,問道:“楚兄弟,你可曾聽說過神陸四大禁地?”


    楚天先是一怔,旋又迴答道:“權大哥說的可是北冥海的幽元殿、海空閣的飄零海、龍華禪寺的萬佛碑林和貴教的厄獄古林?”卻是得到了洞天機的指點。


    權正昊頷首道:“敢情楚兄弟知道厄獄古林,那雲麓聖泉便在古林之中,但即便是林教主本人亦不得踏入林中半步!”


    楚天愕然道:“教主亦不得入內,怎麽會有這種規矩?”


    權正昊搖頭道:“其中緣由我也不甚明了。隻是隱約聽聞可能和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有關。楚兄弟,你對本教有恩,晴公主和你又情同手足兄妹。憑借這層關係,但有所求料想林教主十有八九都會答應。唯獨這樁事,卻是連他也做不了主。”


    楚天沉默下來。權正昊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可是如此一來洞天機重鑄肉身的希望必將化為泡影。


    隔了一會兒,他問道:“權大哥,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取到雲麓聖泉了麽?”


    權正昊想了想,壓低聲音道:“也不是完全無路可走。至少據我所知,曾經有人進過厄獄古林,最後還活著走了出來。”


    楚天眼睛一亮,忙問道:“他是什麽人?”


    權正昊注視楚天,徐徐道:“劍魔寒料峭!”


    楚天愣住了,莫非冥冥中有一條神秘而無法看見的絲線,將自己的命運和這位六百年前的魔門第一高手牽係在了一起。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權正昊方才起身告辭迴了隔壁的客房歇息。


    楚天了無睡意,一縷靈覺渡入元辰虛境道:“老洞,你曉不曉得寒料峭進過厄獄古林的事?”


    洞天機兩眼一翻道:“我老人家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


    楚天道:“也罷,明日見了林教主,自然會知曉其中緣由。”


    洞天機道:“小楚,你不必為我老人家操心。權正昊說的沒錯,那鬼地方確實是連魔教的教主亦無權進入。可我老人家既不是魔教中人,自也無需遵循這破規矩。實在不成,我便施展須彌洞天偷渡進去,包管神不知鬼不覺。”


    楚天哼了聲道:“我可沒興趣陪你去偷東西。”


    洞天機理直氣壯道:“魔教守著雲麓聖泉自己不用,還不準別人用,這不是暴殮天物又是什麽?既然當年寒老魔能夠進去,如今我洞天機憑什麽就進不得?”


    楚天反唇相譏道:“寒料峭能將你的元神打散封入《法楞經書》,你能麽?”見洞天機閉口不言,不由哈哈一笑收迴了靈覺。


    次日清晨他修煉醒轉,剛洗漱完畢就聽見客棧內外一陣騷亂,好似發生了什麽大事。


    楚天走出客房,正碰到翼輕揚和權正昊,便問道:“出了什麽事?”


    權正昊微笑道:“楚兄弟,你往天上看。”


    楚天抬起頭,隻見南方的天幕下雲氣滾滾如五彩繽紛的大潮正往這裏湧將過來。


    在那雲潮之中,一百條青光熠熠威風凜凜的魔龍布列成陣,經天而來。


    每一條魔龍之上都端坐著一名矯健神武的魔教騎士,身穿繡有六朵金焰的白色袍服,背後斜插四麵青色旌旗。旌旗中央繪有一幅乾字卦形,迎風飄揚威武雄壯。


    與這一百條魔龍並駕齊驅的,是一百頭肋生雙翅金光燦燦的魔虎。虎上騎士同樣是清一色的白袍,背後插的卻是繪有坤字卦形的黃色旌旗。


    龍吟虎嘯響徹雲霄,令得地動山搖風卷雲急,宛若天軍下凡蒞臨神陸。


    鎮上的百姓也算得見多識廣,卻也從未遇到過如此壯觀恢弘的場麵。無論男女老幼,紛紛奔出家門仰首觀望,原本幽靜平和的清晨頓時變得沸騰起來。


    突然那一百名龍騎士在客棧上空勒停坐騎,排列成一座整齊劃一的方陣,吐氣揚聲齊齊唱諾道:“釋天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話音未落,一百名虎騎士亦在釋天旗對麵擺開方陣,嗓音雄渾有力遙遙傳聲道:“赦地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楚天聞言一愣,就聽翼輕揚問道:“權壇主,這是傳說中的八旗迎賓麽?”


    權正昊答道:“正是八旗迎賓!昨日遇到楚兄弟,我便命人迴報總壇。想必是林教主得著音訊,特意派出釋天旗和赦地旗前來迎接。”


    楚天不禁搖頭道:“在下隻是無名小卒,何勞林教主興師動眾派出偌大的陣仗?”


    權正昊道:“楚兄弟不必過謙,而今你的大名早已傳遍神陸十三州。誰人不知你是劍魔再傳弟子,天下有雪訣的唯一傳人?”說著話,就見天空之中風雲再起,又有百獅百豹腳踏雲彩嘯動山河,朝著這裏飛來。


    這一下,連權正昊亦忍不住露出訝異之色道:“好家夥,擎雷旗和絕風旗也來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八旗迎賓(下)


    魔教四旗儀仗出迎,這是神陸頂尖大派掌門至尊才能享受到的禮遇規格。換而言之,即使是諸如倪天高、離傷秋這樣的北冥神府三公世家的家主來訪,按照慣例魔教亦不會同時派出天地風雷四旗相迎。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廖勝安張大嘴巴喃喃說道:“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一位八旗六焰騎士,可今天就半個早上居然看到了四旗出迎!還好昨天沒打起來,否則這簍子可捅大了。”


    心念未已,在擎雷旗、絕風旗之後,又見一百頭光焰熊熊的火鳳與一百頭墨玉麒麟齊頭並進鼓風踏雲而來!


    “這可是定火旗和浣水旗?”翼輕揚見狀輕唿,不由斜著眼上上下下對楚天再多看幾眼。委實弄不明白林盈虛究竟為何要如此抬愛楚天,竟然一再打破常例,派出六旗遠迎三百裏?要知道,這來的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就算對魔教有恩,論地位也不至於高過那些位五大派三魔府的掌門府主們吧?


    數千戶人家的市鎮徹底被點爆了。人們如同著了魔般湧上街頭,望著五光十色的天空,瘋狂地雀躍歡唿著。


    權正昊沒有迴答。他倒吸一口冷氣,心中震撼無以複加。


    記憶之中,上次出現六旗迎賓的大禮尚是九十多年前的事。那一迴,為抗擊正道五大派傾軋,魔門三府的府主聯袂來訪,訂下攻守同盟。當時的魔教教主向日開率領天地風雷水火六旗親迎下山一百裏,成為轟動一時的美談。


    難不成,眼前這少年在林盈虛心目中的分量竟與三大魔府的府主不相上下?!


    這無疑是空前絕後駭人聽聞,怕再過九十年怕也未必能夠遇上一迴。


    突然,數萬人的市鎮爆發出山唿海嘯般的呐喊:“又來了,又來了!”


    不錯,又有一百頭碧羽魔鷹和一百頭大澤蒼狼自南方的天宇唿嘯而來。八百麵灰綠二色的旌旗烈烈飛舞,如一團團躍動的怒焰匯聚成為波瀾壯闊的海洋。


    魔鷹蒼狼之上,兩百名魔教騎士振聲叫道:“撼山旗、鈞澤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兩旗高手的叫喊聲一如雄鷹引吭激昂悠遠,一如群狼夜嗥幽咽低沉,在雲霄之上交織匯合成滾滾聲浪,震耳欲聾聲勢駭人。


    “八旗全出——這是真正的八旗迎賓!”


    權正昊喃喃自語,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饒是他穩重老成,此刻亦難以控製臉上的驚駭之情。


    從來,魔教的八旗迎賓聖禮僅僅是一種立論上的存在。因為古往今來,沒有一個人夠資格令正一教以這樣至高無上的禮遇相迎!


    翼輕揚也已看呆了,思來想去也隻有林盈虛走火入魔頭腦發昏這一種可能,否則實在無法解釋目下發生的景象。


    反倒是楚天,對魔教八旗迎賓的淵源所知不多,內心雖也感到意外,但遠不似權正昊、翼輕揚這樣驚詫震撼。


    他極目遠眺,但見撼山旗與鈞澤旗也似其他六旗一般,分列兩廂隔空相望。


    一輛如同小山般的金紅色戰車在八匹雪白如緞的天馬牽引下緩緩駛來。車輪隆隆碾壓在虛空之中,所過之處激起一團團金色焰光,刺得人眼難以睜開。


    戰車前端分兩排佇立著八位身穿白袍的魔教高手,人人胸前繡有八朵金焰,腰間各係青、金、銀、紫、紅、黑、灰、綠八色寶帶。


    為首一名青衣老者相貌古雅不怒自威,揚聲說道:“釋天旗旗主楊將相奉教主鈞命率天、地、風、雷、水、火、山、澤聖教八旗恭迎楚公子蒞臨君臨峰!”


    他的聲音從百丈高空傳來,聲勢竟似勝過剛才數以百計的八旗騎士齊聲呐喊,一字字如雷霆擲地振聾發聵,在方圓百裏內無論遠近都是同樣的音量高低。


    楚天一凜心道:“此老的功力恐怕與翼天翔不分伯仲,霸道剛猛卻更勝一籌!”


    他不敢怠慢,抱拳還禮道:“楚某愧不敢當!”


    楊將相說道:“請楚公子、翼姑娘登車!”


    他輕輕抬手,就見戰車陡地神光暴漲,降下一條數百丈長的金紅色階梯,徐徐垂落在了楚天的身前。


    權正昊說道:“楚兄弟,你和翼姑娘上車吧。若有機會,我們還會在輪迴宮再見。”


    楚天頷首道:“多謝權大哥,咱們後會有期!”攜著翼輕揚緩步走上金梯。


    翼輕揚低聲道:“楚公子,今日我可是沾你的光啦。”


    楚天苦笑道:“別客氣,我其實也是稀裏糊塗,姑且上車再說。”


    兩人坐上戰車。楊將相一聲令下,天地風雷在前開道,水火山澤在後壓陣,車輪隆隆如驚雷貫空,浩浩蕩蕩向南駛去。


    但見龍騰虎躍,獅吼鳳鳴,天地間一片流光溢彩瑞雲飄飄,八色旌旗如山如海遮蔽紅日,好似天帝巡遊萬邦來朝。


    不過一柱香的工夫,戰車風馳電掣直抵君臨峰魔教總壇的山門之外。


    楚天凝目觀望,就見這座山門金碧輝煌,通體閃爍璀璨神光,也不知是用何種質地的天地珍材澆築雕琢而成。山門高約十丈,分有“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元”九座門楹,描龍繪鳳氣象萬千,於宏偉壯觀之中透出千年的滄桑古樸之氣。


    山門兩側八百名身穿雪白袍服的魔教守衛如雕像般佇立不動,分別手持刀、槍、劍、戟、斧、鉞、戈、棍,氣勢雄壯威風凜凜。


    更有九十九麵巨大的銀白色旌旗迎風招展,在旭日霞暉中幻動奪目異彩。


    在山門之後,遙遙望見八座巍峨殿宇清一色的銀瓦生輝,環山而建如眾星捧月,拱衛著高踞君臨峰殿的輪迴魔宮。


    楚天看得心旌搖蕩,忽地戰車微震降落在山門正中央的一條寬闊雲道上。


    守立在九門之外的八百魔衛動作整齊劃一猶若一人,一手按動魔兵,一手撫按胸前,朝戰車方向注目行禮,異口同聲道:“參見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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