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伸手接過,魔氣微吐玉簡上亮起兩行文字。他掃了一眼將翼天翔交代的交換地點和時間牢記在心,說道:“事不宜遲,就請洞掌門安排吧。”


    於是中午時分,楚天攜著翼輕揚與眾人作別,登上太虛號劈波斬浪駛向西方。


    船在碧波萬頃的大海上航行了一整日,於當日深夜漸近陸地。


    楚天和翼輕揚換乘了一艘小舟,升起風帆向岸邊駛去。


    翼輕揚俏立船頭,澎湃的濤聲擊打在船舷上濺起一朵朵晶瑩的浪花,弄濕了她的衣衫。遠處的天空黑黢黢,微弱的星光下遙遠的海岸線岩壁峭立,宛若隱伏在黑暗中的龐然怪獸,偶露猙獰眺望海中。


    “如果你不願意,就不必去。我們另想辦法。”楚天操縱舵槳,打破靜默。


    “我願意的。”翼輕揚遠望那頭的海岸線怔怔出神。


    楚天點點頭,揚手拋出纜繩,精準地纏繞住海邊一塊突兀的礁石,靈覺舒展卻並未發現岸上有何動靜。


    但他心知翼天翔必然早已到了,此刻應是隱身在暗處往這裏窺覷,以防禹餘天設下陷阱趁機圍捕。


    “走吧。”楚天輕摟翼輕揚柔若無骨的纖腰,察覺到她嬌軀一顫,卻抬起胳膊輕輕環住了自己的。兩人縱身禦風掠過暗礁密布的海灘,飄落在一座陡峭的懸崖上。


    楚天放開翼輕揚,目光尋索便見不遠處有一堆尚未點燃的篝火,曉得是翼天翔預先設置的信號。他彈指一點,“唿”地聲篝火燃了起來,在黑夜裏散發出醒目而淒豔的光芒。


    翼輕揚的芳心不由自主地加速,屏息凝神打量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四周。


    須臾之後,就看到洞寒山步履遲滯,遠遠從山崖另一頭走近。


    翼輕揚花容微變,低問道:“怎麽不見我爹爹?”


    楚天也自奇怪,揚聲問道:“洞寒山,翼天翔在哪裏?”


    洞寒山抬起頭望向楚天和翼輕揚,冷冷道:“他不來了。”


    翼輕揚心一沉道:“為什麽?”


    洞寒山重重地哼了聲,道:“我怎麽曉得?不過他讓我轉告楚天: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否則,他必不饒你。”


    楚天劍眉一揚火往上撞,但見翼輕揚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透著哀求之色,爽然若失又楚楚可憐的模樣,終究強忍住,對洞寒山沒好氣道:“小船就在崖下,向東約莫十裏,令尊就在大船上等候。”


    洞寒山像是沒聽見,目光望著翼輕揚,試探道:“翼師妹,你可要隨我迴去?”


    翼輕揚的視線投向楚天,又垂下頭堅定道:“不要。”


    洞寒山恨恨瞪視楚天,說道:“姓楚的,我接連兩次敗給你,無話可說。山高水長,他日定當再行討教!”


    楚天蔑然一笑,將翼輕揚拉到自己身後不再理會洞寒山。以他的性情,是真想將這大言不慚狂妄自大又死不悔改的家夥一腳踹進海裏。不過總算瞧在洞天機和洞上原的麵子上,不再為難他。


    洞寒山望著楚天和翼輕揚立在一處,姿容絕世珠聯璧合猶如仙侶,他的心底不啻打翻了五味瓶,暗自一咬牙轉身躍下懸崖,解開纜繩倏然去遠。


    楚天陪著翼輕揚又在懸崖上等了三個時辰,直至天色大亮翼天翔始終沒有現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亂(下)


    數日後,楚天攜著翼輕揚踏入陸梁州地界,距離魔教總舵所在的君臨峰不過數百裏之遙。


    這一路上,楚天孤身闖上禹餘天,南夢柯、翼天翔雙雄爭女大鬧翼輕揚和洞寒山婚禮的消息業已傳得沸沸揚揚。一個個說得唾沫橫飛煞有其事,其中更不乏添油加醋者,就似當時自己在場親眼目睹似的。


    楚天和翼輕揚為避免麻煩,喬裝易容成一對投親訪友的兄妹,有意避開熙熙攘攘的稠密人煙,徑自禦風南下。


    日暮時分兩人漸行漸近,便見前方一座雄偉瑰奇的高山籠罩於一片金紅色的燦爛雲海之中,仿如一條昂首盤臥的天龍,雄踞東海之濱俯瞰膏腴大地掌控萬裏魔域。


    楚天知道,那酷似龍首之處便是威震八荒六合的魔教總壇輪迴宮。


    曆史上,魔教曾經有近百年的時間獨尊神陸號令天下,其時魔教教主景雲天修為橫絕雄心萬丈,乃不世出之奇才,直壓得正道五派不敢抬頭,魔門三宮俯首稱臣。北至大荒寒原,南抵飄零海,魔令所到之處四海豪雄風從雲景莫與爭鋒。


    奈何花無百日紅,景雲天羽化飛升之後,座下兩大弟子兄弟反目,為爭教主寶座明爭暗鬥互不相讓,最終演變為一場曠日持久的內亂浩劫。


    十餘年間近百名魔教一流高手先後凋零,輪迴宮一日三驚流血漂櫓,直至景雲天的大弟子跨虎歸說動魔門三府聯手,將二弟子貝崇陽徹底擊敗,方才坐穩了魔教教主的寶座。


    魔消道漲之下正道五大派趁勢崛起,又經三十餘年勵精圖治,在龍華禪寺的號召下聯袂圍攻君臨峰,雙方血戰九天九夜,均都死傷慘重。正道人馬步步緊逼,兵鋒直逼輪迴宮。


    生死存亡關頭,那柄高踞通天塔頂的鎮獄魔劍突然覺醒,釋放出千萬道鎮獄華光,在輪迴宮四周布成一座“幽輪九獄劍陣”,重創數百正道精銳高手。


    魔教的殘兵敗將奮起反擊,堪堪將正道人馬逐下君臨峰,卻也是強弩之末無力再戰,被迫簽訂了城下之盟,從此不僅拱手讓出北方七州,連原本作為龍興之地的南方六州也陸續喪失過半。


    其後魔門三府、正道五大派相繼昌盛,各領風騷數十年,魔教卻因元氣大傷,隻得僻居東南一隅風雨飄搖。


    約莫四十年前林盈虛接掌教主大位,以蓋世雄才統禦輪迴宮,外攬天下英豪,內養忠誠死士,一時間君臨峰上風雲際會萬眾歸心。


    而今魔教教眾百萬高手如雲,勢力所及覆壓南六州,將南無仙府與豐都天府打得節節敗退全無還手之力,不得不龜縮於南荒之地以求自保。


    至於林盈虛本人,則早在二十年前便登頂魔門第一高手寶座,更是在正道五大派私下編撰的惡貫滿盈榜上雄踞首位無可撼動。


    這些事楚天曾經聽珞珈、幽鼇山等人提及過,於內心之中對林盈虛不由多了一絲好奇與欽佩。此次南來,自然也盼能有機緣再次拜會。


    眼看天色將暗,楚天說道:“翼姑娘,我們不妨先找個地方歇息一宿,待明日天亮後再行前往君臨峰求見林盈虛。”


    翼輕揚無可不可地“嗯”了聲,仿佛對所有一切盡已置身事外。


    楚天暗自搖頭,曉得這丫頭心結難開,遠非僅憑幾句勸慰話語就能令她重現歡顏。


    兩人降下身形步入前方一座繁華市鎮。街道上車水馬龍,兩旁酒肆林立,各種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交織成為黃昏中一曲獨有的樂章。


    楚天有意先行探聽一下魔教的近況,便與翼輕揚隨意走進一家酒樓。


    上了二樓,他特意揀了個僻靜的角落,點了些酒菜,又為翼輕揚叫了幾盤花式糕點和時鮮瓜果,便留神打量起周圍的酒客。


    但見這酒樓裏的客人十成中倒有三四成背劍挎刀,一副江湖豪客的打扮。其中不少身著魔教特有的白袍裝束,於胸前繪著一簇簇金紅色的火焰圖案。


    楚天曾聽晴兒說起過,胸前的火焰圖案數量越多,便表明此人在魔教中的地位越高。譬如魔教教主林盈虛麾下的四大護教、八大旗主,胸前均有八九朵金焰。隻是這些人身份尊崇,平日裏又習慣穿著便裝,故此難得一見。


    再看酒樓裏的這些個魔教教眾,胸前所繪金焰多為一朵兩朵,應是教中的小人物。


    其中最靠近楚天和翼輕揚的一桌,圍坐著三男兩女五名魔教教徒,正自旁若無人地推杯換盞高談闊論,說的卻是些家長裏短的無聊話題。


    忽然,那桌人裏有一中年女子開口道:“老廖,你聽說過沒有?就在幾天前禹餘天出了一樁大事!”


    那被稱作老廖的絡腮大漢笑道:“怎麽沒聽說,不就是禹餘天少掌門洞寒山把翼輕揚那小美女娶到手了麽?你這都是啥時候的老黃曆了。”


    “老黃曆?”中年女子道:“告訴你吧,這新娘子沒過門,洞家和翼家也從親家變作了仇家!”


    當下她繪聲繪色地敘說起那日婚典上的諸般變故,聽得一幹同伴嘖嘖稱奇。


    楚天注意到翼輕揚的臉色先是變得通紅,繼而蒼白,顯然是不堪迴憶起當日的情形。他啪地放下酒杯,起身喚道:“小二,結帳。”


    突聽那叫老廖的猛地一拍桌子,大笑道:“有趣,有趣!早聽說翼家那丫頭是正道第一美女,這煮熟的鴨子還沒來得及嚐一口,便眼睜睜看著它飛走了。洞寒山那小子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怕是要氣得吐血。”


    坐在他左首的一名瘦削男子嘿嘿低笑道:“你怎知道他沒嚐過一口,說不定十口八口都有了……”


    翼輕揚本不欲理睬這些無聊之人,奈何這瘦男越說越不成話。想她當初遭到洞寒山逼迫,為保清白幾乎自絕當場,如何受得了這等汙言穢語?當即忍無可忍道:“閉上你的臭嘴!”


    瘦男一愣,迴頭見說話的是位陌生少女衣著平常無甚稀奇,心裏大是不以為然,撇撇嘴道:“你算哪根蔥,老子想說就說,你要是皮肉發癢想找……”


    不等他話說完,翼輕揚突然抓起一盆熱湯劈頭蓋臉砸在了這瘦男的麵門上。


    那家夥猝不及防頓時血流滿麵,滾燙的湯汁兜頭澆下,疼得他哇哇跳腳。


    “臭丫頭敢在這裏撒潑!”絡腮大漢見自家兄弟吃虧,不由得火冒三丈,順手抽刀劈向翼輕揚。


    楚天跨上半步,伸手抓住刀刃,指尖運勁一擰“喀吧”脆響將刀拗斷。


    絡腮大漢大吃一驚,叫道:“這小子不是善茬兒,弟兄們,抄家夥!”


    需知魔教近百年來曆經苦難幾度瀕臨絕境,全憑著一股子信念才挺了過來。故此教中兄弟最是團結不過,常常是一家有難八方支援。兼之此地距離君臨峰近在咫尺,端的是一唿百應。


    “嘩啦啦!”酒樓裏登時大亂,數十個客人聽到老廖的這聲招唿,掀桌子抄椅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楚天和翼輕揚圍了起來。


    那瘦男抹一把臉上汙漬,跳腳叫道:“給我往死裏打,哎呦——”卻是翼輕揚嫌他噪舌,飛起一腳正踹在這家夥肚子上,人便飛了出去。


    楚天也沒想到這夥魔教教徒會如此齊心協力,雖然一個個修為低劣不堪一擊,但血性十足悍勇好鬥,自己總不能一股腦兒統統殺光算數。


    正在頭疼,酒樓裏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此人的嗓音並不大,卻震得桌上杯碟嗡嗡顫動,像是在人心頭炸響了個驚雷。


    眾教徒愕然止步迴頭觀望,不由得驚喜叫道:“權壇主來了!”


    人群分開,就見一名身穿白袍胸繡七朵金焰的中年男子在一群部眾的簇擁下,龍行虎步登上二樓。


    老廖急忙迎上前去,雙手撫胸躬身行魔教教禮道:“龍岩壇大野分舵下轄廖勝安參見壇主!”


    權壇主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他剛從樓下路過,正巧那瘦男從窗口飛出來差點砸中他的腦袋,訝異之上便奔上樓來看個究竟。


    廖勝安等人連忙一五一十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了,言下之意自是楚天和翼輕揚存心惹事,不問青紅皂白毆打教眾,引起了大夥兒的公憤。


    楚天見來了個大首領,心裏倒有了主意。此時冷眼旁觀也不辯解,唇角微微冷笑等看那位權壇主如何處置。


    權壇主耐著性子聽廖勝安等人指手畫腳好不容易比劃完了,邁步走向楚天和翼輕揚,上下打量二人,雙手抱拳一禮道:“在下正一教龍岩分壇壇主權正昊,請問兩位朋友尊姓大名,為何要欺辱本教兄弟?”


    他在施禮時暗運魔功,袍袖無風鼓脹湧出一團無形氣勁向楚天、翼輕揚緩緩迫去。


    楚天立時覺察,身軀斜側護住翼輕揚,不動聲色地抱拳還禮道:“不必客氣!”暗自一提梵度魔氣,毫不畏懼地直攖其鋒,卻也要試一試這位龍岩分壇壇主的身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八旗迎賓(上)


    “砰!”兩股巨力迎麵相撞,二人的身形俱都晃了晃,旋即各自站定,竟是勢均力敵秋色平分。


    楚天不禁訝異道:“我用了八成功力,居然未能將他震退,可見此人的修為已臻至洗心之境。沒想到一個壇主竟也這般了得,魔教果然是藏龍臥虎不可小覷。”


    他卻不知,權正昊心中的驚訝之情卻更勝一籌。


    魔教現下共有四十九座分壇,每座分壇轄地數千裏,教眾以萬計,壇主盡皆為稱雄一方的魔門豪雄,遠非尋常門派可比。


    尤其是龍岩壇,作為拱衛君臨峰的近衛力量,素有“禦林八壇”之稱。其壇主更是萬裏挑一,非修為超卓才智出眾之人難以擔當。僅以權正昊而論,其修為相較血羽老仙、不老參仙之流尚高出一截,毫不遜色於百草藥仙這等洗心境界的頂尖人物,更是曾得林盈虛親手指點的記名弟子。


    他臉上的驚愕之色一閃而逝,收功讚道:“小兄弟好功夫,敢問令師是哪位高人?”


    楚天亦收住氣勁,尋思道:“即已到了君臨峰下,便無需再隱匿身份,正可借這位權壇主之口替我報送林教主。”於是說道:“在下楚天,家師北冥峨日照。”


    “你是楚天?”權正昊一愣,待凝眸仔細審視,方才隱約發覺到這少年臉上的易容痕跡。但他素來謹慎持重,仍不敢輕信,問道:“恕權某冒昧,久聞楚兄弟是劍魔寒料峭的再傳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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