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寒山一臉激憤之氣,接著說道:“就這樣我們兩人邊打邊追,不覺飛出了一千多裏。楚天如喪家之犬眼看就要被我生擒活捉,誰知那魔女珞珈突然現身將他救走。我因恐陷入埋伏不敢貿然追擊,又怕父親掛念,隻好無功而返。”


    這套謊話他在心底裏已悄悄演練了數遍,此刻說來當真煞有其事滴水不漏。


    昨晚他夜探拋花小築,被洞天機丟入池中昏死過去,待醒來時已過了正午。


    他偷偷迴到自己房中沐浴換衣,卻又聽說翼輕揚昨晚也失蹤了。毋庸置疑,這丫頭一定是不願嫁給自己,再次逃婚了。


    聞知此訊,洞寒山憤怒之餘反生出一絲欣慰,知道自己昨夜之事尚未被人知道。


    畢竟自己夜入翼輕揚居處用強逼迫,絕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好事。而被人打進爛泥塘裏困了一宿,更不是什麽光彩照人的事。若是傳了出去,自己往後可別想在人前抬頭做人。


    如今翼輕揚神秘失蹤,反是給了他遮掩的大好機會。哪怕日後她再說什麽,亦是死無對證的事。


    果然,洞上原對兒子的話並未起疑,望著洞寒山右手的傷口問道:“你被倪珞珈傷到了手?”


    洞寒山道:“寒山學藝不精,有辱本門威名。”


    翼天翔問道:“寒山賢侄,你可看清楚了,確是楚天和倪珞珈?”


    “絕對不會錯。”洞寒山硬著頭皮道:“小侄曾在法門山莊見過他們兩人。”


    翼天翔點點頭,心中疑竇暗生道:“若洞寒山碰到的果真是倪珞珈,又豈能僅傷手背全身而退?以那小魔女的性情,斷不會輕易放過他才對!”


    這時就聽洞上原問道:“寒山,你昨夜可有見過輕揚?”


    洞寒山垂首迴答道:“沒有,我剛才聽說翼師妹又失蹤了,可是真的?”


    洞上原沉吟道:“莫非輕揚的失蹤和楚天和倪珞珈有關?”


    他的話音未落,書房外一名心腹弟子匆匆飛奔而至道:“師傅,師傅!”


    “什麽事?”洞上原素來講求養氣之道,最不喜弟子慌慌張張全無章法。


    “翼師妹迴來了!”那弟子顧不得施禮,迫不及待地稟報道。


    翼天翔霍然起身,問道:“她現在何處?”


    那弟子迴答道:“剛剛過了暮雨亭正往霜風橫鬥廳而來!”


    “走,我們一起去看看!”聽到翼輕揚迴來的消息,洞上原如釋重負,雖然一波三折,但總算婚典可以如期舉行了。


    洞寒山卻是心頭慌亂手足無措,不曉得翼輕揚會不會當眾揭他的醜。但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可想,隻能心神不寧地跟著洞上原與翼天翔趕往霜風橫鬥廳。


    幾人加快步履從後堂而入,繞過照壁正看到翼輕揚和小羽自前門步入廳中。


    此刻的霜風橫鬥廳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四處貼滿喜字,各路來賓正在陸續入席。


    翼天翔顧不得旁人驚詫的目光,快步迎上道:“輕揚,快隨我迴拋花小築換裝打扮,有什麽話稍後再說。”


    在他想來,女兒既然主動迴來,必是想通了。哪裏曉得翼輕揚望過滿廳的賓客,搖首道:“爹爹,恕女兒不能從命!”


    她的聲音雖不算響,奈何能夠有資格坐進霜風橫鬥廳的,人人功力精湛個個耳目聰慧,十個人裏倒有九個聽個正著。


    頓時原本高聲談笑熱鬧非凡的霜風橫鬥廳裏變得鴉雀無聲,數百道視線聚焦在了翼輕揚、翼天翔這對父女的身上。


    翼天翔呆了呆,未曾料想女兒會如此膽大,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抗婚,沉聲低喝道:“你再說一次!”


    翼輕揚神情憔悴而平靜,徐徐道:“我、不、嫁!”


    翼天翔的心涼了一半,斬釘截鐵道:“此事由不得你做主,不嫁也得嫁!”


    見父女二人當眾爭吵鬧僵,最尷尬的莫過於洞上原,心思電轉上前勸道:“翼兄先莫動怒,輕揚素來乖巧,此事必然另有隱情。我們不妨到後堂細談。”


    翼輕揚卻似鐵了心要鬧個滿城風雨,她看也不看洞上原,搖頭道:“爹爹,我迴來是想把話說清楚,這便要離開禹餘天了。”說罷轉身就往廳外走去。


    翼天翔怒不可遏,喝道:“站住!”探手抓向翼輕揚的肩頭。


    突然“哧”的銳嘯破空,一道精光從霜風橫鬥廳外激射而來,直奔翼天翔眉心。


    翼天翔一凜,心下不敢怠慢,左手中途變向使出龍華禪寺的絕技“普羅手”朝射來的精光抓落。


    “啵”的脆響,精光沒入翼天翔的手中,頓感掌心如針刺般劇痛,整條左臂亦被震得一陣酸麻,暗自駭異道:“此人好深的功力!”


    他攤開手掌,卻見抓住的竟是枚普普通通的鬆果,再抬眼往廳外看去,便瞧見門外佇立著一名雙手撐拐的灰衣怪人。


    此人一頭藍發披垂,遮掩住大半張麵容,腰部以下空空蕩蕩,兩條褲腿隨風擺動,一雙幽邃的眼睛掩藏於濃密的發縷之後,正冷冷盯著翼天翔,其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怨毒之色。


    翼天翔低咦了聲,自己並不識得這位無腿怪客,何以對自己如此敵視?不由錯愕道:“請問閣下是何方高人,為何插手翼某的家事?”


    灰衣怪客嘿嘿一笑,嗓音沙啞渾濁道:“翼天翔,你真不要臉。你敢說,她是你的女兒麽?”


    翼天翔聞言麵色一變,微怒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灰衣怪客目光轉向翼輕揚,冷冷道:“翼天翔,莫非你真的忘了我是誰?我對你卻是無時或忘——十八年了,直至昨晚才教我平生第一次親眼見到自己的女兒,這全是拜你所賜!”


    未等翼天翔開口,翼輕揚已是驚呆了,她不由後退幾步,愕然望著灰衣怪客問道:“你說誰是你的女兒?”


    灰衣怪客凝視翼輕揚,一字一頓道:“孩子,我就是你的生身父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心相印(下)


    原來昨夜翼輕揚奔出拋花小築,本想去找爹爹問個明白,誰知心神不屬兼之初來禹餘天,不熟島上路徑,卻越走越是荒涼。待她醒覺時,方才發現自己已來到一座僻靜無人的懸崖邊。


    她收住腳步,但看四周草木森森萬籟俱寂,心下不自禁地愕然道:“糟糕,我怕是迷路了。”


    正當她欲要尋找歸路,冷不丁耳畔有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女娃兒,明日便是你的好日子,為何深更半夜還獨自跑來懸崖邊?”


    翼輕揚吃了驚,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不遠處的林木之間,一名灰衣怪客雙手持拐淩空懸浮,雙目閃爍幽藍色的精光,景象詭異宛若幽靈。


    她反手按住素女仙劍,凝定心神強自鎮定道:“你是人還是鬼?”


    灰衣怪客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說道:“我是人也是鬼,在世人眼裏,我早已死了十八年。”


    翼輕揚一驚,心裏頭對這非人非鬼的不速之客暗生畏懼,隻想趕緊離開,說道:“我有事,沒空跟你羅嗦。”身形疾掠而起。


    不想眼前一花,灰衣怪客後發先至,橫身擋住她的去路。


    翼輕揚急忙收住身勢,心下駭然道:“這怪人是誰,為什麽攔住我?”


    此時四下無人,翼輕揚強迫自己迅速鎮定下來,鏗然掣出素女仙劍,指住灰衣怪客的胸口清叱道:“閃開,否則休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灰衣怪客瞟了眼翼輕揚手中的素女仙劍,問道:“這柄劍,是令堂的遺物吧?”


    翼輕揚不由訝異道:“你怎麽會知道?”


    灰衣怪客的臉上掠過一抹奇異的神色,緩緩道:“我當然知道,因為這柄劍是我送給她的。”


    “你送給我媽媽的?”翼輕揚大感意外,見灰衣怪客的神情卻又不似在說笑。“你是我媽媽的朋友,為何我從沒聽她提起過你?”


    灰衣怪客點點頭,迴答道:“她是不會對我說起你的。”


    翼輕揚對灰衣怪客好奇起來,沉吟片刻問道:“那我帶你去見爹爹好不好?”


    灰衣怪客道:“我的確要見他一麵,隻是他見了我恐怕會不開心。”


    翼輕揚“哦”道:“那你來禹餘天做什麽?”


    灰衣怪客淡淡道:“找人算賬。”


    翼輕揚疑惑道:“算賬?”


    灰衣怪客輕輕嗯了聲,卻不再多說。


    翼輕揚見狀心驚道:“這怪人莫非是來尋仇的?”


    她望了眼高高升起的冷月,說道:“天色不早,我還要去找爹爹,請前輩讓路。”


    不料灰衣怪客眸中陡然寒光迸射,沙啞的嗓音低喝道:“不準去!”


    翼輕揚被灰衣怪客的眼神盯得芳心一凜,旋即怒道:“為什麽?你憑什麽不準我去?”


    灰衣怪客徐徐道:“我要翼天翔明日在千百賓朋前灰頭土臉,名聲掃地!你乖乖地聽話,過了明晚,我自會毫發無傷地放了你。”


    翼輕揚心中一寒道:“此人不懷好意,言語之間竟似對我爹爹恨之入骨,想來是敵非友,絕非善類!”


    她手腕一振素女仙劍嗡嗡顫動,幻化出一朵朵眼花繚亂的光花,警告道:“你再不讓開,恕輕揚要出手了!”


    灰衣怪客一笑道:“就算我站著不動,你也刺不中我。”


    翼輕揚可不信這個邪,清聲喝道:“看招!”振腕出劍刺向灰衣怪客小腹。


    她知對方修為高深莫測,故而一上手就使出翼天翔親傳的“朝花夕拾十九式”,隻要灰衣怪客側身閃躲,便能衝破他的阻截盡速逃走。


    誰曉得灰衣怪客居然一動不動,任由素女仙劍往自己的小腹刺來。


    翼輕揚一愣,她與灰衣怪客無怨無仇,也不想一劍奪人性命,當即運轉真氣劍鋒勁力微吐,欲將他點倒在地。


    然而就在素女仙劍刺中灰衣怪客衣衫的一霎,對方的袍袖無風自動倏然鼓脹如球,“砰”的悶響轟擊在劍刃上。


    翼輕揚嚶嚀一聲,直感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順著仙劍湧到,震得她衣袖碎裂嬌軀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小羽見翼輕揚吃虧,雙翅收縮緊貼身軀,如一支雪白的羽箭飛射向灰衣怪客。


    灰衣怪客看也不看,張開左手也不見什麽精妙招式,小羽便似飛蛾投火般被他牢牢掐住,攥在掌心裏掙紮不脫。


    翼輕揚又驚又怒,想那小羽的修為比她高出不止一截,即便遭遇洗心境界的聖階人物亦全然無懼。哪知如今僅僅一個照麵,就被灰衣怪客擒拿到手!


    眼看小羽吃虧,在灰衣怪客的手中驚慌哀鳴,翼輕揚心如刀絞,奮不顧身地仗劍急劈道:“放開我的小羽!”


    灰衣怪客像是算準了翼輕揚所有的招式變化,身形微微偏轉避過素女仙劍,提起手中黝黑細長的拐杖“哧”地一道無形氣勁擊出。


    翼輕揚胸口膻中穴一麻,便即失去知覺軟倒在地。


    灰衣怪客拐杖一挑,將翼輕揚挾在肋下,禦風而起穿越上清宮如入無人之境,轉瞬來到位於半山腰斬妖岩附近的一處幽深古洞中。


    他隨手將翼輕揚丟在地上,又對被自己用左手捏得死死的小羽道:“老實點,不然我就拔光你的鳥毛!”


    小羽望著灰衣怪客兇神惡煞般的模樣,心中大是害怕。它自知遠不是這惡人的對手,又性情通靈深諳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忙不迭連連點頭。


    灰衣怪客哼了聲,放開小羽,自顧自靠著洞壁坐下。


    小羽小心翼翼挪到翼輕揚身旁,雙目偷偷盯著灰衣怪客,不知他接下來會幹什麽。


    好在灰衣怪客對翼輕揚並無進一步的舉動,似乎正如他先前所言的那樣,隻想軟禁這丫頭一天一夜,好讓翼天翔在婚典上顏麵大失淪為笑料。而對於翼輕揚本人,他倒並無多少惡意。


    忽然他輕輕一咦,看到翼輕揚破損的衣袖中露出了半截藕臂。在她的玉腕上,戴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紫色手鏈,鏈上墜著一枚碧綠通透的心狀翡翠。


    灰衣怪客的身軀一震,唿地掠起落在翼輕揚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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