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洞天機話一出口立即迴過味來,嘿然道:“好小子,你是吃定我老人家啦……喂,再往前三步你就會觸動禁製,不想死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先往左邁出九步,那裏應該有一條被野草遮住的小路,路麵上刻滿護身符。隻要走在它的上麵,就絕不會有事——”


    當下楚天在洞天機的指點下神不知鬼不曉穿過封神林,又經過“墮仙坳”、“百難岩”等諸處險要,前方便是玄世家家主玄龍馭的宅邸“蒼空華苑”。


    遙遙隻見一片古老宏偉的建築群掩映在姹紫嫣紅的花海之中,處處綠樹成蔭流水淙淙,奇花異草爭奇鬥豔美不勝收,各種仙禽珍獸悠然自得地徜徉在華苑內外,見到生人也毫不驚惶。


    在華苑東麵不到五百米遠有一座碑林,卻是玄世家曆代先祖的陵園。


    園中石碑林立聳入雲天,在秋陽照耀下閃爍著金燦燦的光彩,肅穆壯觀。


    “玄蒼空的遺骨應該也是埋在了陵園裏吧?”洞天機說道:“咱們去看看。”


    楚天一愣道:“老洞,現在好像不是你憑吊故人的時候。”


    “你聽我的,保管不會錯。”洞天機賣起來關子,“不過要留神,陵園外有二十八道星宿魔印鎮守,當年我們在這裏吃了不小的虧。嗯,我記起來了——你繞到陵園東南方,那裏是星宿魔印守護的死角。通常會有五六個玄世家的家仆在附近把守,用你的身法修為騙過他們,應該不難。”


    楚天忍不住道:“老洞,有沒有考慮過將來改行當向導?”


    洞天機哼道:“少來,你有見過像我老人家這樣分文不收還陪上老命的向導麽?”


    兩人說笑間來到陵園東南角上。或許是大戰在即,這裏的護衛明顯增強,人數較洞天機所說的翻了一番,附近還有至少三處暗哨。


    洞天機卻大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自玄蒼空之後,玄世家怕是一代不如一代。”


    楚天明白洞天機的言下之意。兩人一路行來,念慈峰上的各種禁製埋伏,與六百年前大同小異,除了局部有些更動之外,絕大多數是原封不動地承襲了下來。由此可見後來的曆代家主,再無玄蒼空那般繼往開來橫掃寰宇的氣魄與才華。


    或許,玄龍馭是有這樣的雄心氣魄的,但他首先得過了今晚這一關。


    稍費周折,楚天躲過陵園外明崗暗哨的監視潛了進去。陵園內幽靜無聲,隱隱彌漫著香燭氣息。


    一座座墓碑星羅密布地矗立在園中,碑的高低象征著墓主生前的成就與功勳的大小。


    作為曾經北冥神府裏的一代雄主,玄蒼空的墓碑顯然要比其他人的高出一大截,一圈采自飄零海的島珊石砌成的憑欄,將它和四周隔離開來。


    “活著的時候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死了以後也就是一把黃土蓋身。”洞天機嘿然道:“玄蒼空啊玄蒼空,你做夢也想不到吧,六百年後,是我老人家站在你的墓前吹風。”


    楚天還難以理解洞天機此刻的心情,隻是隱隱覺得假如自己沉睡了六百年,一覺醒來後所有的故人無論敵友都早已煙消雲散不在人世,必定也會寂寞得很。


    洞天機執意來這兒,或許並非為了抒發泛濫的感情,而隻是鑒證自己曾經的存在。


    忽地,楚天靈台警兆升起,傳念洞天機道:“有人來了!”身形一閃藏到了一座不知死了多少年的玄世家家老的墓碑後頭,斂氣凝息朝陵園南麵望去。


    一個三十餘歲身材偏瘦的黑衣男子緩步來到玄蒼空的墓前,楚天並不認得。


    就見黑衣男子從袖口裏拿出三炷香,恭恭敬敬地點上,插在了碑前的銅鼎裏。


    他默默盯著銅鼎裏冉冉飄起的青煙若有所思半晌,然後雙手合十跪倒在墓前,低聲說道:“先祖英靈在上,今晚一戰事關我玄世家生死存亡百年興衰。笑書徒有一腔熱忱,奈何無德無能愧對列祖列宗。而今笑書意欲破釜沉舟重振本家聲威,一吐六百年來抑鬱之氣,求先祖護佑助我成功。”


    他禱告完畢,俯身在地上連磕了九個頭,這才輕輕舒了口氣站起身來。


    “敢情他就是林渙清的前夫,玄龍馭同父異母的親哥哥海笑書。”楚天怕對方察覺,不敢用靈覺窺視,隻是依稀聽到他的禱詞。


    忽聽一個沙啞低沉的嗓音道:“笑書,你下定決心了?”


    楚天怔了怔,心道:“這人是誰?”


    一念未已,竟又聽到了老冤家陰聖道的話音:“海賢侄盡管放心,有老夫和閻兄鼎力相助,今晚大事必成!且讓玄龍馭再做上一會兒北冥神府府主的美夢,咱們也算對得起他了。”


    楚天大吃一驚,尋思道:“陰老賊口中的閻兄十有八九便是閻世家的家主閻西坡,他的嫡傳弟子孟璿香不久前正是嫁給了海笑書。聽口氣,閻世家和陰世家竟是要攛掇海笑書殺死玄龍馭趁亂篡位。”


    這時海笑書唯唯諾諾道:“小侄德淺力薄,全憑閻侯、陰侯提攜玉成。”


    “你我早已是一家人,今夜之事自然責無旁貸。”閻西坡的笑聲就像兩片金屬哢哢磨擦,讓人聽著異常難受:“我早就說過,玄龍馭恃才傲物不堪重任,將來能夠擎起玄世家大旗的人非你莫屬。”


    陰聖道接茬道:“海賢侄,那支‘八寶斬魂冰鑒’是否已交到了玄慕山的手中?”


    海笑書答道:“昨天夜裏小侄親手交給了他。”


    閻西坡嘿然道:“一枚陰世家的‘造化破劫丹’,加上一部我們閻世家的《幽羅七秘》便買到了玄龍馭的一條命,委實劃算得很。”


    海笑書感激道:“兩位侯爺的栽培扶持之恩,小侄永世不忘!”


    楚天越聽越是驚訝,心裏盤算著如何利用玄龍馭和海笑書的內訌,幫助珞珈和幽鼇山等人打贏今晚這場生死攸關的大決戰。


    這時海笑書、閻西坡和陰聖道三人離開了玄蒼空的墓前,漸行漸遠出了陵園。


    楚天從碑後閃身而出,洞天機興奮道:“妙極了,今晚咱們有好戲看啦!”


    對他老人家來說,一群小魔崽子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無論誰輸誰贏都跟自己搭不上半點界,心裏巴不得他們越亂越好,最好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劍,統統死光光而後天下太平耳根清淨。


    楚天卻不能這麽想,哼了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來這兒究竟做什麽?”


    洞天機故弄玄虛道:“別著急,聽我老人家的指揮就是。你筆直往前走,到前邊的那株長壽鬆往左拐。”


    楚天依言行事拐過那株長壽鬆又走了幾步,洞天機叫道:“停,就在這兒!”


    楚天一怔舉目打量,便看見長壽鬆旁有一尊冰海天璣石雕琢成的神獸,連帶底座約有一人多高。


    洞天機笑眯眯道:“你不是想去參觀紫露書房嗎,這便是它的後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遺書(下)


    今日第一更12:00,第二更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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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過中午,紫露書房中靜悄悄不見一個人。


    在書桌後的牆上掛著一幅古畫,從落款的時間上推斷,至今已有六七百年的曆史。


    忽然畫上亮起一團微光,楚天悄無聲息地從畫中走出,飄落在桌案後。


    “運氣不錯,剛好沒人。”洞天機催促道:“趕緊辦完事,晚上好看熱鬧。”


    楚天沒理他,飛快地翻動擺放在桌案上的大疊卷宗,希望能從這裏頭找出有關四大世家夜襲法岩峰的行動計劃。


    令人失望的是這疊卷宗多是玄世家的帳薄、函件和來自四麵八方的請示報告,並沒有他要找的東西。


    洞天機耐不住寂寞,幹脆從元辰虛境裏溜了出來,名義上是相幫楚天查找與行動計劃相關的文書資料,實則打量起陳列在一排排書架上的古董玉器,魔功秘笈。若是有看得順眼的,順手牽羊也無傷大雅。反正玄世家的藏品不拿白不拿,反正六百年前早幹過一次,而今卷土重來自是駕輕就熟。


    忽然他低咦了聲招唿楚天道:“小楚,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麽!”


    楚天抬眼望去,就瞧見洞天機的手裏拿著一封已開封的信件。


    楚天一眼看出,信封上的字體依稀便是峨山月的筆跡。


    他不由詫異道:“奇怪,幽夫人為何會給玄龍馭寫信?”


    洞天機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道:“男歡女愛、眉來眼去、郎情妾意、紅杏出牆,魔府之中,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和事都是有的。”


    楚天搖頭道:“幽夫人不會!她的心中隻有一個幽大哥,為了他,連命也可以舍得!”他接過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對半折疊的香箋迅速展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峨山月娟秀雋永的行書字體。


    “小坐憑欄,聽更深漏殘,心成灰燼;怎堪念,幽人獨往來,寂寞廣寒;杞夢如煙,誰憶似水華年,人渺然。山月絕筆……”


    “這是幽夫人的遺書?!”楚天飛快掃過落款旁的年月日,正是自己應約前往法岩峰會晤峨山月的那晚。


    他心頭巨震道:“原來幽夫人是自殺!”


    迴想到峨山月當晚的反應,還有她打碎花盆將那張林隱雪的塗鴉轉增自己的反常舉動,楚天暗自一驚道:“說不定她將那張紙畫交給我時,心裏即已萌生死誌。”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峨山月的遺書又為何會出現在玄龍馭的紫露書房裏?


    就聽洞天機道:“瞧,我老人家猜對了吧,這位幽夫人呐至死都念念不忘給新情人留下遺書。嗯,玄龍馭肯定是受不了幽夫人自盡的刺激,才聯合四大世家夜襲法岩峰,鬧了半天敢情是為相好報仇出氣來著!”


    “胡說八道!”楚天嗤之以鼻,他再清楚不過,峨山月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的心中無時無刻所牽所係的人絕非玄龍馭,而是幽鼇山。


    突然他的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因為我告訴幽夫人幽大哥和林隱雪的故事,而且他們兩人雙雙失蹤,更不見幽大哥迴返北冥城,幽夫人這才生出絕望之念,以一柄銀剪結束了生命?”


    想到這裏楚天不禁打了個寒噤,難道這才是幽夫人走上不歸路的真正原因?


    洞天機道:“不管怎麽說,有了這封遺書,你的罪名就可以洗脫幹淨啦。”


    楚天點點頭,心中又想:“若是幽大哥曉得幽夫人是自盡而死,不知會作何反應。”


    忽然洞天機改用傳音入秘道:“小楚,有人來了,咱們原路返迴趕緊離開!”元神一晃隱入元辰寶珠。


    他的修為雖未恢複到舊日水準,但畢竟是修煉到大千空照的絕頂人物,靈覺覆蓋範圍遠勝旁人。故而能夠搶在屋外來人之前覺察到對方的存在。


    誰知楚天並未聽從洞天機的勸告遁入古畫傳輸法陣裏,而是凝神存思,雙手在身前打出一串奇妙法印,開啟了須彌洞天,身形一晃退到屋角。


    楚天剛剛隱身,就看到書房外進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麵的是個麵如冠玉英俊倜儻的黑衣青年,相貌和海笑書依稀有幾分相似之處,隻是眸中冷光閃爍,眉宇隱藏陰鷲刻薄之氣。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低聲匯報道:“陰侯、閻侯都已在花廳等候,哥舒侯爺也快到了。”


    “就讓他們等上一會兒。”黑衣青年在書桌後穩穩坐下,問道:“慕山叔,海笑書這幾天都在幹什麽?”


    “和往常一樣和孟璿香讀書作畫,有時候也會出來隨處轉轉,並沒什麽異常。”


    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迴答道:“一個書呆子,小公爺不必放在心上。”


    楚天隱藏在須彌洞天裏聽得真切,望著說話的中年男子一省道:“他就是玄慕山?看上去玄龍馭對這家夥甚是信任,死到臨頭還不知已經被他賣了。”


    “書呆子?”就聽玄龍馭不知可否地哼了聲道:“我命他今夜隨同行動,他聽過以後有什麽反應?”


    “他沒說什麽,不過神情頗為振奮。”玄慕山果然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竭力為海笑書隱瞞開脫道:“等過了今夜,小公爺登上府主大位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我猜他多半想好好表現一番,爭取博得您的信任和賞識。”


    玄龍馭道:“好,今晚你要寸步不離緊盯住海笑書。我總覺得他這些天有些反常。”


    “是,屬下遵命。”玄慕山躬聲應道,旋即又是一笑:“小公爺,老侯爺生前曾在私下對我說:您心思縝密-處事冷靜,未來成就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玄龍馭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旋即迅速隱去,吩咐道:“哥舒曉夢是否到了?你去將他們三人都請到紫露書房來。”


    “如能驅狼吞虎,說服玄龍馭反戈一擊,今晚的決戰就能勝券在握!”楚天看到玄慕山正準備往門外走,心中有了主意,驀然收起須彌洞天,揚聲朝玄龍馭喚道:“小公爺!”


    “你是誰?!”


    發現戒備森嚴的紫露書房裏竟然藏著一個陌生人,玄龍馭不由驚詫莫名,眸中殺機閃動就要出手。


    門口的玄慕山也是大吃一驚,站定了腳步。


    “楚天。”


    “唿——”話音未落,玄慕山猛然舉掌虛劈,一道黑黢黢掌風打向楚天。


    楚天抬左臂一拳擊出,“砰”的悶響硬接下這一記“玄烏掌”,身形巋然不動。


    玄龍馭的劍眉一聳暗自訝異道:“慕山叔的修為已臻至洗心境界,這一掌少說也用了八成功力,楚天這小子居然能不動聲色地接下來,端的令人意外。”


    正在這時候,楚天開口又道:“小公爺,莫非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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