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心素很讚同俞仁的這個想法,便馬上安排人送他到蘇州。


    俞仁先去了鬆江,他找到趙蕊,然後帶著她一起到了蘇州。因為他知道,東林黨的那些權貴大佬們,他是一個也不認識的,可是趙蕊就不同了。她爹原本就是東林巨頭之一的趙南星,那些東林大佬也不過是她的叔叔伯伯。想要從這些叔叔伯伯的口中打聽出些消息,自然比他這個陌生人不知要容易多少。


    他們先到蘇州,然後又去了一趟無錫。


    可是,這一趟他們卻全無收獲。就在這短短的一個月多,東林黨幾乎所有的重要成員全都去了京城,這實在是大出俞仁的意料之外。孫盛也在數日前被召迴了京,而且還撤去了他的稅監之職。聽說新帝登基之後,很快便下召撤去了全國所有的礦監稅使,倒也不僅僅是針對孫盛一個人。


    此時的蘇州城,俞仁再找不到一位官場的熟人。對於未來的形勢,他的心裏實在是沒底,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明帝國的這一駕馬車將會駛向何方,俞仁越來越沒有了把握。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從前的曆史課實在學的太爛,對自己身處的這一段曆史時期除了知道努爾哈赤和袁崇煥外,基本再沒有其他了。女真人最終取得大明江山,他是知道的,可是要如何改變這個曆史結局,他卻不知道。


    雖然他不想做一個逆曆史潮流而動的人,可是偏偏他的親人、朋友都在被曆史注定消滅的範圍。他不相信宿命,他一直認為命運是可以改變的。既然自己可以到這個世界來,就說明了這個曆史不一定就是那麽的必然。所以,為了他的親人、為了他的朋友、為了他自己,俞仁決心努力改變宿命。


    忙活了幾天,卻一無所獲,俞仁的心情難免有些鬱悶,但是同時又有些期待。早就聽趙蕊說起,新帝在做太子時,便是東林黨最大的支持者,他也是因東林黨的一再幫助才最終登上帝位的。


    那麽,現在太子登基了,這是否也代表著,東林黨將重新奪迴政權,成為這個帝國的實際執政黨呢?


    雖然俞仁向來並不喜歡黨爭,可是命運卻從一開始便把他卷入了黨爭之中,將他與東林黨緊緊的捆在了一起,東林黨的興衰榮辱他又是避不開去的。既然如此,他還是希望東林黨能夠執政,至少如此他可以有機會說話。


    就在俞仁感覺彷徨無助,一路都無收獲時,他在街上撞到了一個人——蘇州小吏汪文言。


    “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方才還想著派人去找蕊蕊,給你送信呢!沒想到卻在這兒碰了頭。”汪文言見到俞仁顯的有些興奮。


    俞仁也有些意外,“不是說你幾個月前就去京裏了嗎?”


    “是啊!去了有半年了。也是應一個朋友之請才去的。沒辦法!”汪文言一麵說,一麵便拉著俞仁往家走。


    “那怎麽又突然迴來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大意外


    “還不是為了給一個朋友辦事嘛!我們這種人吧!一沒身份二沒地位,大事是幹不成的,成日裏也就是為這些個朋友們忙活著。忙完了東家忙西家,反正不得閑。”汪文言笑著道。看上去,他在京裏應該混的還不錯。說這話時,明顯的帶著幾分春風得意的味道。


    三人邊走邊聊,很快便到了汪文言的家。


    汪家倒不大,隻一個院子,前後三進,十幾間房子。才一跨進門,便聽到屋內鬧哄哄的,似乎有不少人。


    見到汪文言迴來,大廳裏早迎出來七八人,有叫大哥的,有叫汪爺的,亂哄哄的。汪文言笑眯眯的和大家點頭,“你們怎麽都來了?”


    “聽說大哥迴來了,我們特意來看看。”


    也有說,“我來看看大哥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們辦的。”


    汪文言點著頭,一麵隨著眾人進了屋。


    俞仁在一旁冷眼旁觀,汪家坐著的這些人物,看上去都是些混江湖的人物。從衣著上看,有捕快、有小吏、有穿短衫的街頭混混,也有穿員外服的,還有一名道士。人物雖雜,卻無一例外的都是些社會地位不高的人。


    汪文言坐定了,先找那個道士說話,“楊兄向來不是在太湖混的嘛!怎麽也有空跑到兄弟這兒來了?”


    那楊道士臉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實不瞞汪兄,今年年景不大好,我們兄弟最近混的有些差,近來手頭有些緊。這次來,……”


    汪文言不等楊道士說完,便抬手阻止了他。


    “楊兄的意思了明白了。”汪文言說完,向身後的一名家人一抬手。“汪雲,你去讓夫人拿一百兩銀子來,交給楊兄。”


    那楊道士聽到這話,忙向汪文言道謝。


    不一會兒,汪雲便拿了個小布褡出來,交到楊道士手上。那道士拿了銀子,並不羅嗦,隻向汪文言拱、了拱手、道了聲謝,便轉身走了。


    這一邊,汪文言又與其他人說話。這些來找他的人,大多是有事情的,隻有少數是純為看他來的。汪文言對他們也幾乎是有救必應。這些人中,有求情的,也有求事的,還有像那楊道士一樣求財的。但是無論他們求什麽,汪文言幾乎都能滿足他們。


    這一點,讓俞仁不得不佩服汪文言。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汪文言不過是府衙的一名小吏,在蘇州城的名氣卻那麽響。他簡直就是現實版的及時雨啊!


    等人基本都打發走了,最後才有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


    此人身材頗高,卻很瘦弱,衣著也很寒酸。見眾人都走了,他也跟著起身要走。汪文言卻一眼看到了他。


    “這位小哥,看上去眼生的很,不知可有什麽事?”


    那人被汪文言一問,隻好止住步子,臉上先紅了起來。他向汪文言一抱拳,“在下顏佩韋,是個從江西來的織工。因為初到蘇州,暫時未能找到事情,又偏趕上老婆病了。手裏的幾兩閑銀一下子便花了個空,如今實在走投無路了。聽說汪先生是個急功好義之人,我便厚顏來登門,想向先生借幾兩銀子以解燃眉之急。”


    汪文言聽到這裏,也沒多想,便一揮手要讓家人去拿銀子。一旁的趙蕊卻突然使眼色阻止了他。


    汪文言也不知自己這表妹是什麽心思,便將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隻是看了看趙蕊。


    “顏先生對織造一行很擅長嗎?”趙蕊插口問道。


    “不敢當,小人對織紡技術不敢說有什麽過人,但是我家世代為織工,我於幾年前曾在家鄉製作過一種無需人力的織機。”說到這兒,顏佩韋的神色有急切,他顯然是擔心趙蕊因為自己一無長技而不願借錢給他。


    “噢!”俞仁聽說這個顏佩韋居然製作出了一種可以不用人力推動的織機,不由的一下子來了興趣。


    “是什麽樣的織機?”


    顏佩韋看了俞仁一眼,他以為俞仁這話的意思是不相信他方才的話。他不知道麵前的這個年輕人是誰,但是他今天是來借銀子的,雖然不高興於這個年輕對自己的懷疑,卻也知道不能得罪於他。


    於是,顏佩韋認真的迴道,“是一種借用水開後蒸汽的動力來推動的織機。”


    他以為俞仁必然不懂,正要準備進一步對他提出的問題進行解答,卻沒想到俞仁卻失聲叫道,“蒸汽機!”


    顏佩韋有些意外,“對,就是用蒸汽推動的織機。所以我給它起名叫蒸汽織機。”


    俞仁還有些不相信,一直以來,他受近現代曆史的根深地固的影響,一直認為蒸汽車應該是西方最先發明的。而在他自己的思想中,也一直認為,如果沒有自己的參與,這個世界是不會有人能夠在這時候發明出蒸汽機的。


    可是他現在卻聽到一個意外的消息,一個讓他始料不及的消息,一個讓他不能相信的消息。


    他不知道這個叫顏佩韋的人說的這個話是真還是假,至少他現在還不相信這個人能夠真的造出蒸汽機。


    “你說把那東西做出來了?”


    顏佩韋點了點頭,他不知道麵前的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為什麽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突然顯的如此激動。


    “那,你能把他的圖劃出來給我看看嗎?”


    顏佩韋搖了搖頭。


    俞仁有此失望,他幾乎肯定這個人方才的話是吹牛了。


    “為什麽?”


    顏佩韋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我,我不識字,不會用筆。”


    俞仁一下子如釋重負,他的臉上露出寬容的微笑。“沒關係,那你就在地上大致的畫給我看看就行。然後對著圖給我講解一下。”


    顏佩韋看到這個年輕人突然對自己弄的這個東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的臉色卻變的極難看。“我,我不借銀子了。”


    說完,顏佩韋便向門外跑。


    “抓住他!”俞仁突然看到顏佩韋要跑,大吃了一驚。這可是千年不遇的良機,他哪裏會放過,於是忍不住對著汪家門外大叫。


    早有兩名汪家的下人跑上前,將顏佩韋一把抓住了,推推搡搡的送迴了屋裏。


    “小相公,這小子不老實的很,要不要用繩子把他綁起來。我方才看他進來時,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一看他便不像是什麽正經人,本想攔著不讓他進的。可是他又是跟在楊道長的身後進來的,我以為他是楊道長帶來的,便沒有攔他。


    沒想到倒底出了事。”


    那兩個家丁一麵將顏佩韋推進屋子,一麵道。


    “你這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快把你拿小相公的東西拿出來!”一名家丁訓斥道。


    俞仁被這兩外家丁搞的罵笑不得。


    “不得無禮!”俞仁向那兩名家丁叫道。“我是讓你們把顏先生請迴來,有重要的事情相商,誰說他拿了我的東西啦?”


    那兩名家丁一聽原來是自己兩人會錯了意,原來這個是俞仁的貴客,都嚇了一跳,趕緊向顏佩韋道歉。


    顏佩韋扭了扭被他們擰的生痛的手臂,向他們揮了揮手。“沒關係。”


    那兩名家丁又向顏佩韋施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汪文言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也不知俞仁與這個姓顏的在搞什麽鬼。在他看來,這個姓顏的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織工,他並不屑與這種人相交。但是,人家既然求上門來,又確實是有困難,他也會送他幾兩銀子,以乘人之美。但是,這種人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所以俞仁對這姓顏的表現卻讓他想不懂,在他想來,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實在是件不值得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對俞仁有些了解,知道自己的這位準表妹夫眼光獨道,他早叫人打發這姓顏的走了。他這次迴來,時間很緊,他可不想把本就不多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身上。但是礙於俞仁的麵子,他還是忍著等到了現在。


    可是眼見俞仁與這個窮織工弄的沒完沒了,他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於是,汪文言向俞仁一拱手。


    “我還要到內室去看看內人收拾的怎麽樣了。蕊蕊,你陪俞相公坐坐。”說完,轉身進去了。


    雖然汪文言的行動顯的有些不太禮貌,俞仁卻全沒在意,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的這個叫顏佩韋的人給吸引了。


    “我不過是叫你畫一下圖,你跑什麽?你是不是覺得這是你研究出來的成果,不想告訴我啊!


    這樣好了。我出五十兩,買你的這個研究成果。隻要你把圖畫好,給我解釋清楚,不論它對我有沒有用。我都給你五十兩銀子。怎麽樣?”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好事多磨


    顏佩韋聽到俞仁這話,心定了下來,於是趕緊向俞仁拱手賠罪。“小人不是這個意思。我以為小相公要殺我,所以才要跑的。”


    俞仁更加奇怪了。“我為什麽要殺你?”


    顏佩韋說話時,眼睛定定的盯著俞仁的表情,見他說的真誠,便道,“是我誤會了,我想岔了。”


    俞仁卻不放過,“你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麽要認為我要殺你?”


    顏佩韋臉再次紅起來。“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我的錯。”


    俞仁卻朝他擺了擺手,“沒關係,我也不生你的氣。但是,你必須要跟我解釋清楚,為什麽你會認為我要殺你呢?”


    “是,是別人告訴我的。”顏佩韋道。


    “誰?誰告訴你我要殺你的,再說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顏佩韋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樣吧!你給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好好的說說清楚。說清楚了,我再另贈你二十兩銀子。說不清,我可不能讓你走。”


    顏佩韋聽了這話,定了定神,端起桌上的一杯涼茶,一口喝了。這才道,“其實,這事還要從我在老家講起了。


    我家在江西九江府,世代都做織工。到我爹這一輩的時候,家裏小有了些積餘。我自小便跟著爹爹學做織紡,可是我對這些沒興趣。於是,我便偷懶。我整天在想,要是這織機可以自己轉動,那就好了。所以,我便努力研究改進織機,後來便發明了利用水流來推動的織機。可是這種織機由於受水流環境的限製,並不太實用。


    所以後來我又繼續研究。有一次,我看到家裏燒開水的大鍋的鍋蓋被蒸汽給推開了。我便想,既然蒸汽連那麽厚重的榆木鍋蓋都可以推的開,那它能不能推的動織機呢?


    然後,我便開始著手研究。經過了六年多的努力,我終於製作出了一台可以用蒸汽推動的織機。


    這時,我爹已經過世數年,由於我這幾年一直在研究蒸汽織機,家境也漸漸的差了下來。我本指望著,可以用這個蒸汽織機賺一筆銀子,卻沒想到,我剛把這個織機拿給我的一個織工朋友看,他便當頭給我一瓢冷水。


    他說,‘你弄了這個東西,那以後豈不是就不用我們織工了。我們這些織工豈不是要統統被餓死了。’


    我當時無言以對。沒想到第二天,便有一大群的織工湧進我家裏來,要我把這織機給砸了。我當時舍不得砸,便騙他們說,其實並沒有這個東西,是我跟朋友開玩笑的,那有不用人推,自己就可以轉的織機啊!我又不是神仙。可是這些人卻不信。


    最後,他們強行闖入我家後院,把那台織機給砸了。


    第二日,我那朋友悄悄跑來告訴我。說他們正在商議,準備把我也給殺了。因為砸了織機,我還可以再造。如果這種機子被織房的老板看到了,那他們從此便沒會失業,他們就要被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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