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花如此多的心思來找他俞仁的把柄,顯然是一心想要把他們沈家整倒。是誰與他們家有如此的大仇呢?俞仁眼下最急著想要知道的便是此事。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揪出此人,俞仁感覺自己寢食難安。


    曹安陪著幾個當兵的一麵吃酒,一麵說笑,這幾個當兵的見了酒便一個個都變成了老實人,酒到桌前根本就不用人勸,不一會兒便喝的差不多了。與曹安也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曹安見時機差不多了,於是便問,“嚴大哥,你說今天這事鬧的。雖然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可是倒底還是太有些傷我們沈家的麵子了。我們少爺說一定要找出那個挑撥離間的人。”


    那嚴軍官趕緊道,“這事都怪那姓徐的。就是他派人到我們營裏,說是親眼看到你們沈家有人乘船出海了的。”


    “哪個姓徐的?”曹安一時還沒反映過來。


    “就是徐閣老的曾孫,徐三少爺啊!這個王八蛋,最不是東西了。我聽說他最近為了還弟弟的賭債,把織房賣給你們家了是吧!一定是他因此懷恨在心,所以才故意誣陷。”


    俞仁在隔壁聽的十分清楚。這心裏不由的吃了一驚。看來,自己還是太小看了這個徐三少。差點因為他的原故而釀成大禍。他在心中暗下決定,待此事結束,一定要給這位徐三少爺來個下馬威,讓他知道知道他們沈家不是那麽好惹的。


    送走了這幾個借機敲詐的兵油子,俞仁稍稍鬆了口氣。可是徐家這個威脅如果不除掉,這飛來橫禍的事情還是隨時可能再發生。俞仁將許倩叫進房裏,要與她秘議對付徐家的辦法。


    許倩聽到俞仁向自己問起此事,不由的笑起來。“姐夫,您怎麽忘了,我們前不久不是才處理過這樣的事情嘛!可以照葫蘆畫瓢啊!”


    俞仁搖了搖頭。“不行。當初我們所以能那麽做,是因為那幾個貪心鬼自己先做了壞事。殺了他們,也不會有人同情他們。可是這徐三少不同,他並沒有犯什麽錯。何況,他們徐家到底是士紳大族,而且在蘇鬆又是第一大族。如果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隻怕官府不能輕易罷休。


    如果我們真的這麽做了,隻怕反而會弄巧成濁,讓官府更加的注意我們。”


    “那要麽就派人送封威脅信,然後再配上他們徐家老四的一根手指。”許倩雖然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可是在談論這血淋淋的事情時,卻如同談論煮飯炒菜一樣的小事一般。


    這實在也是她自小所受的環境的影響。雖然他爹以做生意為主。但是同時也還留存著不下的海盜氣息與作風。她雖然是個少女,這種作風與氣質卻一點不比他爹的少。


    俞仁仍然搖頭。他知道,要對付徐家,最好的辦法便是從他們自身的問題上著手。能夠挖出他們自己的問題,然後名正言順的搞垮他們。這才是上上之策。就像現在徐三少對付他的辦法一樣。


    “你先叫人去搜集他們徐家的不法之事,然後我們再看要從什麽地方下手為好。”俞仁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沈家大難


    “好,我這就叫人去辦。”許倩說著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門外一名婢女匆匆跑來的聲音。一麵跑還一麵叫,“表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俞仁趕緊開門,迎上那名婢女。“慌什麽!出了什麽事?”


    那婢女迴身指著門口,臉憋的通紅。“兵、好多的兵。他們、他們把我們家的院子圍起來了。”


    俞仁大吃一驚,忙丟下那婢女,向門口跑去。


    才到門口,便看到許多的官兵向這邊湧過來,遠處還站著許多看熱鬧的人。俞仁大致的數了一下,隻怕有三四百人。這些人個個都是全副武裝,將沈家團團圍住,最後才有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走上來,在他的身旁站著一個人,此人正是徐家的三少爺徐知浩。


    俞仁走上前,向那軍官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對不起。這是我們巡撫大人下的命令。讓我們帶兵將沈府圍起來,除去買菜做飯的下人,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憑什麽?我們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大明子弟。如此的對待我們,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俞仁高聲叫道。


    那人聽到俞仁的話,就好像是看到了一頭怪獸一般的看著他。在現在的這個時代裏,民在官的麵前,是沒有話語權的。一位巡撫要對一個鄉紳動手,而且還是在這樣的臨戰時期,那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俞仁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也難怪這位軍官會驚奇。


    當然,這位軍官並不太知道俞仁的複雜身份,他不僅與海盜關係密切,還有不少的東林黨朋友。因此,他並不是一般普通的小民。


    不過,這位軍官雖然不知俞仁的身份,熊巡撫卻還是多少聽說過他這麽一號人的。必竟年初在杭州,東林黨與浙黨子弟的明爭,在士林中早已傳開了。這也是熊大人為什麽沒有直接抓人,而是先把沈府圍起來的原由。


    他也怕萬一搞錯了,東林黨人會乘機參他借剿匪之機,搜刮民脂民膏。所以,這一次他不僅派了武將,還派了位身邊的幕僚同行。


    此人四十上下,原本跟在那名武將身後,並不起眼。這時聽到俞仁的質問,他才站了出來。


    “對不起了俞相公。有人告發你們家有人私通海寇。朝廷此次決心要徹底解決東南海患,為防有人向海賊報信,因此命黃千總帶兵將沈府圍住。所有與沈家有關的人,全部趕進府裏,生意全部暫時封禁。”


    俞仁指著一旁的徐三少,“你說的這事是他講的嗎?”


    那人點點頭。“不錯!”


    “這位大人明鑒。此事非同小可,可有真憑實據。此人向來與我沈家是生意上的對手,前幾天才剛剛把自己的織房賣予我家。我看他是因此懷恨在心,有意誣陷啊!”俞仁高聲道。


    看來,這個徐三少不僅僅派人去告知了那位嚴百戶,讓他來敲詐自己一筆,還將此事捅到了蘇鬆巡撫熊文燦的麵前。如此一來,這事就難辦了。


    那人搖了搖頭。“真憑實據暫時還沒有。但是熊大人說了。此次剿匪關係重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無論此事是真是假,隻能先委屈一下俞相公了。”


    俞仁無法,隻好向那人拱手道,“小人還是不太明白,不知可否請兩位大人到府內一敘,將此事告知明白?”眼見理說不通,俞仁又使出他的殺手鐧,準備將熊文燦派出的這一文一武兩人先請進府裏,再向他們行賄。


    那位熊府的幕僚似乎看穿了俞仁的心思,一臉正氣的搖了搖頭。“在下還有他事需要處理,就不進府打擾了。”說完,轉身走了。而那位黃千總更是睬都不睬俞仁,直接帶著幾名手下與那位幕僚一同迴去了。


    徐三少爺來到俞仁的麵前,不無嘲弄的道,“俞兄,沒想到你還真是神通啊!連海盜都有關係,難怪我弟弟會被人下套輸了兩萬多兩銀子。不過,自古都是邪不勝正,老天還是長眼睛的!


    這一次熊大人把你們家的生意全都封禁,我看你還怎麽得意。”


    俞仁看了一眼徐三少得意的模樣,沒有說話。他原本以為這位徐三少是個利害的對手,可是看他在自己眼前表現的得意與心胸,他覺得自己看錯了人。看來這一次被他抓住要害,也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


    這樣胸無城府的人物,俞仁還沒把他放在眼裏。


    熊府的那位幕僚與千總一走,官兵們便立時封鎖了沈家的前後大門,並且將院子團團圍住,隻留一個小門,供挑水買菜的下人進出,其他人一律不得進出。


    不久,鬆江城內沈家的幾位掌櫃以及重要的夥計也都被請進了府裏。織房的織工倒沒什麽事。必竟,這此人說到底與沈家沒有多大的關係。


    還好沈府的屋子不少,雖然一下子加了不少人,但也還能安排的過來。


    對於這些瑣碎的小事,俞仁自然不會去管。此時,他正與許倩、曹安幾人在秘室中商談,應付眼前局勢的辦法。


    “依我看,這一迴朝廷是要動真格的了,他們既然圍住了咱們家,必然不會全無證據。所以暫時還沒動手,隻怕是覺得手頭的證據不足,又顧忌少爺在朝中有許多東林黨的朋友。


    待到他們攻下南沙島,要取證少爺私通海匪,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到那時候,隻怕就是抄家滅門的時候了。”


    俞仁沒有說話,他知道,曹安的話是有道理的。雖然與許家的交通,隻是他俞仁一人的事情,可是這個時代裏,株連那是常有的事。自己又是眼下沈家實際的撐舵人。如果真被定罪為通匪,自己家裏的這些人隻怕很難保全,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病重的舅舅。


    “少爺,要不。您帶上許小姐和舅爺先跑吧!我方才已經打探過了。西南角有一小段是歸那個,方才來咱們家敲詐的嚴百戶管的。待到深夜,我先爬牆出去,買通這位嚴百戶,再讓他將少爺你們放走。此人唯利是圖,隻要我們給足銀子,必能成事。”


    俞仁搖了搖頭。“我如果一走了之。你們還有這一大家子的人,就都難逃一死了。此事本由我而起,我又怎能連累你們。


    還是先等等再看吧!說不定會有轉機。


    隻要官兵一天沒攻下南沙島,他們便一天不會對我們動手。就算要走,也不急在這一時,到時必要想一個萬全的辦法,讓大家都隨我一同逃出去才行。”


    一直沒有說話的許倩這時突然插了一句。“我有一隻信鴿,可與南沙往來互通消息。”


    俞仁聽了這話,心稍稍放下了些。如今沈府被官兵包圍,最嚴重的問題便是信息。沈府上下,任何人都不能隨便進出,連買菜的下人出門,也都有兩三名官兵跟著。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官兵已經攻下了南沙島,他們也無法知道消息。


    如果許倩有信鴿,那他們的消息便不會被全部封鎖了。這看上去不起眼的一隻小信鴿,關鍵時刻可能就會決定著他們這一大家人一百餘口的生死。


    這樣子,一連過了數日。外麵卻一點消息也沒有。被關在府裏的眾人情緒卻顯的越來越焦慮,時常會因為一點小事便發生爭吵。俞仁也很著急。他怕府裏的這些人,再這麽封鎖些日子,不用官兵動手,這些人便會在精神的壓力下,先垮掉了。


    可是,眼下他又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危機。曹安私下裏卻早已將嚴百戶的那一片防區買通了。隻要俞仁想走,隨時都可以。可是他卻堅持不走。


    這樣的又過了兩天,許倩的信鴿終於帶來了消息。


    第一百七十章 神秘信件


    說是俞諮皋昨天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船隊,進攻南沙島,卻無功而返,反而還被島上的大炮打沉了十幾艘戰船。


    俞仁稍稍放了些心,看來,他這位叔叔俞諮皋是想搶功。由於俞仁他爹不讓家人與他的這位堂弟往來,這位名將之後、俞大猷的親兒子俞諮皋倒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俞仁一點也不知道。


    但他心裏很清楚,隻要南沙一天攻不下來,熊文燦便一天不會對自己動手。


    可是眼前的這個局要如何解,卻是一個難題。


    晚飯的時候,俞仁獨自坐在屋子裏發呆。他在想念李瑩。自從上次杭州一別之後,兩人便再沒有見過麵。到如今已是半年有餘了。如今李瑩被其父帶迴平戶,兩人又不知何時才可見麵了。


    望著窗外的落日與光禿禿的枝頭,俞仁突然想起已經快要過年了。不知不覺間,自己來到這兒已然快一年了。在這一年裏,發生了許多的事情,也遇到了許多的危險。


    眼前的這一關,就有可能過不去。如果真的闖不過,自己也就將在此處結束自己的這一次的人生旅行。會不會自己死後還會去到另外一個世界,去開始新的生活呢!俞仁不知道。但他顯然已經有些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了。必竟,這兒有許多曾與自己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朋友,還有許多真心關心、愛護自己的親人。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這兒有一個讓他牽掛的小女子,她的一悲一喜、一顰一笑都讓自己魂牽夢繞。


    俞仁正沉浸在自己與李瑩福建相遇的迴憶中,春梅突然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見俞仁站在窗邊發呆,春梅輕輕將飯菜放在桌上,然後輕輕掩上了門。這個動作稍稍有些反常,以往,春梅每次送完飯,如果沒事,便會退出去了。可這次她卻留了下來,還把門關上了。


    不過,此時的俞仁根本沒有注意到春梅這種細微的變化。


    “表少爺!”


    俞仁沒有反映。


    春梅又用手輕輕推了推俞仁的肩頭。“表少爺,有人給您送了封秘信。”春梅湊到俞仁的耳邊,小聲的道。


    這一下,俞仁醒了,徹底的醒了。


    他猛然迴來頭,盯著春梅,小聲的問:“什麽?你說什麽?”


    春梅從袖子裏悄悄拿出一封沒有拆封的信,信封上麵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寫。


    俞仁匆匆接過信,拆開細看。隻見信裏隻簡單的寫著一句話:欲解眼前困局,今晚三更,獅子山望鬆亭。


    “這信哪來的?”俞仁輕聲質問道。


    “是負責出門買菜的喬大叔悄悄拿給我的。他說這信是他今天出門買菜時,有人不知什麽時候,悄悄放進他菜藍裏來的。他是在廚房整理蔬菜時,發現的。”


    俞仁沒有再問。顯然送信的人,並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是,倒底是什麽人給自己送的這封信呢?是官府故意給自己設計的陷阱,還是真的有什麽高人想要幫助他脫困呢!


    俞仁向春梅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此事萬萬不可再與他人說知。此外,也要叮囑喬大叔,萬不可將此事說出去。否則,咱們一家都會性命有憂。”


    春梅走後,俞仁馬上叫來了曹安與許倩,三人來到秘室。俞仁將那封秘信拿了出來。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那位熊大人在故意試探咱們?”曹安首先想到的,便是這種可能。


    俞仁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因為這封信上並沒有寫什麽可以入罪的話。就算是朝廷設的局,我們去了,他們也不能憑此給我們定罪。所以,我判斷應該不是陷阱。”


    “會不會是這個熊文燦想要把你誘騙出去,然後再找人暗殺你?”許倩道。


    俞仁搖了搖頭。“這也不太可能。雖然此時熊巡撫已經懷疑我們與你家有關連,但是他並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必竟我在東林黨中還有不少的朋友,如非必要,他完全沒有必要甘冒被東林黨的言官群起而攻的危險來暗害我。”


    “那這倒底是怎麽迴事呢?難道這真是少爺您的什麽朋友送的一封信嗎?可要真的是如此,為何他卻不留下些落款,卻要讓少爺這樣的瞎猜呢?我看這信上的字跡纖細絹秀,倒有幾分像是女子的筆跡。難道是誰家的小姐寫的?”曹安拿著信仔細的端詳著。


    俞仁沒有說話,他也不能肯定。但是被曹安這麽一提醒,他也覺得這信上的字跡有些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是什麽人的了。


    “算了,既然猜不著,那就幹脆別猜了。晚上我去會會這個神秘人便是。曹安,你不是說早已把那個嚴百戶買通了嗎?我今晚出去,應該沒有問題吧?”


    “放心好了。莫說隻是少爺您一個人,就算是出去個十個八個的,也一點不成問題。”


    “那好,這事就拜托你了。我先迴房準備一下。”俞仁正要走,許倩突然道,“我也要去。”


    俞仁有些意外。“你跟我一起去啊?還是不要了吧!這深更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子家,跟著我這樣一個大男人出門,且不說孤男寡女的難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而且此行也還是有一定的風險的。


    萬一要是個陷阱,我帶著你,也不好逃命啊!”


    許倩卻不依。“你剛才都說不會有危險了,現在又拿這話來誆我。不行,你一定要帶我一起去。不然,我也不讓你去。”


    見許倩耍起了孩子脾氣,還噘起了嘴,俞仁也沒有辦法。“那好吧!不過,帶你一起可以。咱們可得把話先把清楚。出了這個院牆,你可得一切都聽我的才行。不然,我寧願不去,也不帶你去。”


    許倩趕緊點頭,“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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