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亂紛紛,東邊也安寧不得。李曜早已確定的穩定北部邊疆策略,對於契丹崛起的遏製,比二虎競食更好的,是三足鼎立,因此渤海國也是計劃的重中之重。


    此前渤海國王大瑋瑎原本是想和新羅國聯手除掉金弓裔,卻不料被新羅國出賣,弄巧成拙,不僅沒有消滅金弓裔,反倒讓金弓裔強占了南海府,丟失了渤海國最富庶的一個陪都。這對渤海國是一個極具諷剌的沉重打擊。


    大瑋瑎惱羞成怒,就把一腔怒火發泄到崔禮光頭上,說他誤判新羅,喪權辱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崔禮光其實是被新羅國宰相金成烈愚弄,釀成大禍,有口難辯,唯有請罪。大瑋瑎就把崔禮光貶為湖州漁政司,讓他到鏡泊湖打魚撈蝦去了。


    南海府的失陷,是渤海國的奇恥大辱。大瑋瑎豈能善罷幹休,當即召集群臣商議討伐之計。可是,世事難料,禍不單行,偏偏這時候遼河方麵又傳來急報,契丹來犯遼東,賊將張秀實率二萬人馬圍困了鐵嶺縣。駐守遼河的左熊衛大將軍大審理抵擋不住,請求王廷發兵增援。原來阿保機當時被李曜所逼,丟了饒樂都督府的領地退迴鬆漠,當時奚王牙帳附近對手實力強大,又有大唐的威脅,因此提前把魔爪伸向了渤海。


    大瑋瑎向群臣問道:“後高句麗之亂未能平定,契丹國又來挑釁,該如何應付?”


    右相大封裔奏道:“後高句麗侵占南海,契丹進犯遼東,都是我國的切膚之患。可是兩麵開戰又是兵家大忌。依臣之見,火燒眉毛顧眼前。鐵嶺城激戰正酣,基下應速發大軍先救鐵嶺。”


    大內相大誠諤奏道:“臣以為,救援鐵嶺,應該雙管齊下。一是要派一支勁旅增援大審理,二是要聯絡奚王耶律剌葛協同作戰。”


    大瑋瑎道:“如果奚王耶律剌葛也和新羅國一樣口是心非,陽奉陰違,豈不誤我大事?”


    左相大素賢奏道:“耶律阿保機與耶律剌葛已經完全對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總不會假。建立渤奚聯盟應是製約契丹的長遠之計。此次救援遼陽不一定要指望奚王出兵,解救鐵嶺應該立足於我軍獨戰獨勝。但是聯絡奚王共同對敵還是必要的。”


    大瑋瑎道:“卿等所議都有道理。可以派個使節去奚王牙帳聯絡。救援鐵嶺刻不容緩,不知哪位將軍願意去建此功?”


    左羆衛大將軍大審義是左熊衛大將軍大審理的同胞兄弟,非常擔心兄長大審理的命運,當即上前奏道:“臣願請命增援鐵嶺。”


    大瑋瑎道:“打虎還須親兄弟。增援你大兄的重任也非你莫屬。孤王給你兩萬人馬,務必要將契丹來犯之敵徹底擊潰。”


    大審義道:“臣一定不負聖望!”


    大審義於是率領二萬人馬,日夜兼程,馳援鐵嶺。這天來到鐵嶺城東,隻見鐵嶺城外契丹軍的黑色帳蓬如黑雲壓城一般,把鐵嶺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就知道城池還在自家手中,當即向部將傳令道:“安營休整,明日專攻他東門外營寨,打爛他的包圍圈,和城中守軍聯成一片,就可以化險為夷。”


    次日清晨,大審義揮軍來攻契丹軍東營。不料契丹軍早有防備,還不等渤海軍攻營,就見營門大開,契丹軍一員大將躍馬而出,橫刀攔在大審義的馬前。


    大審義喝道:“賊將報上名來!”


    對方喝道:“本帥便是張秀實。你是何人?來此何幹?”


    大審義也喝道:“本帥是左羆衛大將軍大審義。奉國王之命來掃蕩來犯之敵。”


    張秀實笑道:“本帥是天皇王冊封的遼州剌史,來接管自己的城池,何謂侵犯?”


    大審義冷然無視,隻道:“你不過是新羅難民中的敗類,不思報恩於渤海國,卻投到契丹國去做走狗,背叛了新羅國,又叛背了渤海國,一個喪家之犬,剝了皮也是一堆賤骨頭!還敢自稱遼州剌史,真是羞煞人也。你既然要做遼州剌史,本帥就成全你,割下你的狗頭,讓你到陰司去做遼州剌史!”


    張秀實怒道:“我和你渤海國本有殺親之仇,正要把你渤海人殺個片甲不留!大審理已成甕中之鱉,你又來自投羅網,我就成全你兄弟一起做鬼!你且放馬過來,看我三招之內要你狗命!”


    大審義心想,這廝口出狂言,必是有些本事,單打獨鬥恐怕誤了戰機,不如先破了他的包圍圈,救了大兄之危,再來和他決戰。當即把刀一揮,向左右說道:“全軍掩殺!”


    大審義有二萬之眾,張秀實東營不過是三千人馬。兩軍混戰,自然是渤海軍占了上風。張秀實原本想要保住圍城優勢,怎奈渤海軍聲勢浩大,戰不多時,東門外的契丹軍營盤就被渤海軍衝破。張秀實隻好棄營而走。大審義衝到城門下,正要叫門,卻見城門大開,大審理一馬當先,奔出城來。


    大審義叫道:“大兄,我來了!”


    那邊大審理叫道:“兄弟來得正好!合兵追殺,不能讓他逃脫!”


    大審義道:“他也有兩萬人馬,不會輕易撤走。我們要從長計議。”


    大審理點頭道:“也好。你到他後方紮營,斷他歸路。明日前後夾擊,與他決戰!”


    張秀實丟了東門營寨,圍城之勢已被打破,就失去了取勝的信心。他此次來犯鐵嶺,本是出於偶然。他自從做了阿保機的侍衛,經常侍立在阿保機左右,察言觀色知道阿保機雄心勃勃,有一個南平幽奚,西取迴鶻,東下渤海的擴張計劃,就主動請纓,要來攻打遼東。阿保機這時被奚王和秦王牽涉製著,還不能把主力用在東線,巴不得有人替他騷擾遼東,就利用張秀實報殺親之恨的欲望,給了他兩萬人馬,讓他去騷擾渤海國,並許諾,打下夫餘府讓他做夫餘府都督,打下鐵嶺縣讓他做遼州剌史。當然這兩萬人馬中,沒有迭剌部的主力。


    張秀實從一個獵手,搖身一變成了統率二萬人馬的將軍,野心就臌漲起來,想要做一個封疆大吏,甚至想做一個小國之王。他深知這兩萬人馬是他創業的命根子,不敢去攻打兵力雄厚的夫餘府,就來鐵嶺縣騷擾。現在渤海國來了生力軍,張秀實想要保存實力,就有了撤兵之意,當即率領全部人馬撤到遼河西岸,安下大營。大審義的人馬來到遼河時,隻能和張秀實隔河對峙。


    大審義向兄長說道:“張秀實既不出戰,也不撤走,如何是好?我是奉命來解鐵嶺之危,現在城已得救,我應該迴京複命,不能在此久留。”


    大審理道:“上次是他突然襲擊,才把城池圍了。現在有我在此防備,他不敢輕易過河。你可以放心迴京交令。”


    於是大審義率本部二萬人馬迴上京交令。大審理率本部一萬人馬和張秀實隔河對峙。一個月後,張秀實卻不得不撤走了。因為天皇王阿保機來了命令,讓他火速趕迴臨潢府聽令。


    早在大唐冊封耶律剌葛為奚王的時候,就降旨要耶律剌葛注意,一旦阿保機出兵渤海,奚王便要救援渤海。可是在耶律剌葛心目中,阿保機自己才是第一大敵,把抗契丹視為上策,不願把兵力浪費到渤海那麽遠的地方,就以防禦契丹為由拒絕向東用兵。後來有渤海國使節來與奚王相約攻打契丹,耶律剌葛就乘機大造契丹南侵的輿論。這就引起了契丹天皇王阿保機的警覺,立即做出迎戰奚軍的決策。調張秀實迴京,就是要他參加對奚戰爭。


    春秋戰國,互有攻伐。現在各地都是獨立王國,亂仗也是此起彼伏。契丹國和渤海國的短暫戰爭,因為奚王耶律剌葛真假參半的舉動而匆匆結束。大審理見張秀實撤兵遠去,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這時候渤海國麵臨的形勢依然嚴峻:後高句麗國又向鴨綠江東岸發動進攻。


    金弓裔占了南海府,勢力迅速壯大起來。他本是新羅國王子,因為受到王室排擠而出家為僧,曾發誓要滅掉國王殺光所有新羅人。這時新羅國和後百濟國激戰正酣,正是金弓裔揮師南下奪取新羅國正統王權的好機會。


    可是這個當過和尚的新羅國王子卻一反常態,不再把新羅國的王權看在眼裏,而是獨出心裁地要利用佛教來建立佛國統治。他自稱彌勒佛現身,頭戴金幘,身披方袍,以長子為青光菩薩,以次子為神光菩薩,他又自述“佛經”二十餘卷,其中全是為自己歌功頌德的歪理邪說,當做立國之本。他的師父釋聰和尚批評金弓裔所述皆為“邪說怪談”,金弓裔聽說以後,立即將師父釋聰逮捕,用鐵錐活活打死。


    和世界上一切暴君一樣,弓裔對自己的部下百般猜忌,有許多人因為他的無端懷疑而被誅殺。為了震懾人們的心理,弓裔宣稱自己具有洞察別人內心世界的神力,結果搞得他的部下人人自危。此時這個有神力的酋首不急於去爭奪新羅國的正統王權,而是出人意料地要向渤海國蠶食。先是把尹誼困在白岩城。尹誼兵微將寡,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堅持不住,隻有投降。接著又把高子羅部逼到叢山峻嶺之中。高子羅孤軍難支,打又打不贏,逃又逃不脫,死又沒勇氣,也向金弓裔請降。鴨綠江東岸大片土地盡歸後高句麗國所有。


    尹誼和高子羅投敵的消息傳到上京,震動朝野。渤海國大瑋瑎再一次麵臨重大抉擇。發兵征討是最簡單的決策,可是百官爭論得很激烈,大瑋瑎遲遲下不了決心。這天大瑋瑎把三位相國召到上書房來,要專門聽一聽三位相國大臣的意見,進行最後一輪討論。


    右相大封裔奏道:“金弓裔本是新羅孽種,豈能容他侵占我渤海國土地。臣堅持立即起兵征伐。”


    左相大素賢奏道:“征討金弓裔,必須有新羅國的配合。現在新羅國無意北征,單憑我國之力,恐怕難以將他消滅。與其輕舉妄動,勞而無功,還不如等待時機,一舉成功。”


    大內相大誠諤奏道:“金弓裔雖然占了江東,卻被鴨綠江和長白山阻隔,他又受新羅國牽製,無力再向西北擴張,東線會暫時平靜。而遼河兩岸無高山天險,一旦契丹人跨過遼河,將會長驅直入。臣以為防契丹重於征後高。阿保機做了天皇王之後,為報秦王逼迫之仇,必要擴張勢力,如今氣焰正旺,萬一他揮師東進,危機就不止一兩個府。臣主張暫緩東征,集中兵力防禦契丹。”


    大瑋瑎道:“大內相分析得深刻。孤決定暫緩東征。再調兩個兵衛去加強遼河防務。聯絡奚王的人不是迴來了嗎?召他來述職!”


    奉命出使奚王牙帳的鴻臚司少卿烏光讚應召進殿,奏道:“奚王耶律剌葛一心想做北疆頭號番王,正在加緊練兵準備與阿保機一爭長短,但短期內卻無意與我聯兵攻打契丹。”


    大瑋瑎罵道:“耶律剌葛鼠目寸光,不識大體,比新羅王更可惡!”


    奚王耶律剌葛在此前被李曜強行推上奚王大位,但其自己手中的嫡係實力其實很弱,麾下主力乃是原七部夷離堇的人馬,他召集不肯隨阿保機北遷的奚族部落之後,兵力才加強了一些,但相比七部夷離堇,仍是遠處弱勢,如今的統治其實是靠秦王的威懾力和阿保機對七部夷離堇的威脅維持。更要緊的是,隨著關西三帥光複河隴,秦王似乎打算對中原用兵,戰略重心迅速從北疆轉移到了南麵,耶律剌葛失去河北唐軍的強力支援,心理壓力頓時大了許多。顯而易見,這個時候他肯定不敢隨意出兵。還有一點,阿保機的稱帝,對耶律剌葛而言,也不誤觸動。


    詩經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


    自秦始皇帝以來,隻有受命於天的真龍天子,才能稱皇帝。依附於大國的率土之賓,不管稱國王還是稱可汗,都是天子的臣。渤海國王自稱天孫,自認為是天子的兒子,是很恰當的定位。而小國之間,隻能是兄弟,雖然有些強國可以稱霸,可以在弱國麵前尊大,卻不敢自稱皇帝。可是現在天下似乎真的要大亂了,原來充其量隻能和渤海國平起平坐的東鄰西鄰,都有人稱皇帝了。


    就在前不久,阿保機在龍化州東金鈴崗築壇祭天,建立大遼國,自稱大聖大明天皇帝,封述律平為應天大明地皇後,改元神冊。立皇長子耶律倍為太子,封次子耶律德光為大元帥,韓延徽為中書令。契丹國從此演變成帝製國家,擁有了和中原大國一樣的天子皇帝。


    大遼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漢人占三分之一。阿保機和過去的匈奴王突厥王都不相同,他想到了統治多民族國家必須有特殊的手腕。他有統治胡人的經驗,卻不知如何統治漢人。於是他想到了向漢人官僚請教。


    阿保機向韓延徽問道:“朕每征服一個胡人部落,都可以用契丹舊製來治理,人口都有增加。可是漢人不服胡製,常被隨意屠殺,搶來很多,生存下來的極少。以後朕要進中原,要靠漢人納稅,總不能把漢人都殺光了。卿有何良策,能使漢人成為順民?”


    韓延徽奏道:“臣以為治胡和治漢不能用同樣辦法。應該把治胡的官員和治漢的官員分別設置。”


    阿保機很快就領會了分治的要點,把他的權力機構分成兩部,設立北南兩大王府。北麵大王府在契丹政權基礎上,設宰相府和樞密院,來管理契丹人和其他胡人事務。南麵大王府比照中原政府,設四省,來管理漢人事務。過去契丹人掠來漢人一律分給有功將士做奴隸,現在則為漢人按原來居住地建新城,比如從檀州掠來的,新居點叫做檀州;從三河掠來的,新居點就叫三河。這種製度迅速地促進了人口的增加。在古代,人口眾多,是強國的標誌。阿保機很幸運地抓住了要害。


    大遼皇帝阿保機想學中原皇帝,除了供奉列祖列宗,還要供奉神祗。有臣建議供奉旨佛陀。阿倮機搖頭道:“佛陀不是華夏之神”。有臣建議供奉道宗。阿保機又搖頭道:“道宗不是治國之神”。太子倍建議供奉孔子。阿保機才歡喜道:“孔子授帝王治國平天下之術,才是帝王之神。”


    遼國孔廟落成之日,大遼皇帝阿保機率領南北兩府大臣前去世拜祭。


    韓延徽讚歎道:“陛下供奉孔子,可追漢高唐祖之風!”


    阿保機問道:“朕如何才能象漢高唐祖一統天下?”


    韓延徽道:“仍是那句老話,遠交近攻,逐國征服,掃平北方,再進中原。”


    阿保機就扳著指頭自語道:“室韋已入我手,饒樂現在還不能動兵,黨項也離大唐太近……那麽就剩迴鶻和渤海了。”


    剛說到渤海,大元帥耶律德光走進大成殿來,興奮地說道:“啟奏陛下,臣有一件大事稟報。”


    阿保機問道:“是什麽大事,讓你這樣高興。”


    德光奏道:“是大喜事。小韓先生迴來了!”


    阿保機笑道:“這可真是大喜事。韓愛卿快去見兒子吧!”


    韓延徽平靜地說道:“先君臣,後父子。他既然來了,遲早都能見到,就先讓他候著吧!”


    阿保機道:“你不著急,朕卻著急。他一定帶來了唐國的最新消息,朕要召見他。德光,你把他請進來。”


    在孔廟的大成殿上,韓延徽之子韓啟陽再一次拜見大遼皇帝。


    阿保機問道:“朕這些時日忙於安內,對中原事知之甚少,請小韓先生不拘事大事小,隨意講些便是。”


    韓啟陽奏道:“學生就從幽州說起。”


    阿保機道:“且慢,這樣說話很不方便。朕封你為少卿。”


    韓啟陽叩拜謝恩,說道:“臣就從幽州說起。年前,晉兵破了幽州,活捉了大燕皇帝劉守光父子。幽燕百姓無不拍手稱快,晉王世子李存勖更是喜出望外。那李存勖和劉守光父子不僅是諸侯之爭,還有不共戴天的家仇。早在劉仁恭當政時,和李克用打仗,在木瓜澗設下埋伏,害得李克用險些斷送性命。李克用念念不忘要報仇。所以李存勖把大燕皇帝劉守光一刀斬了,卻把早已失勢的劉仁恭帶到李克用麵前,開膛挖心,為父洗雪大恨。”


    阿保機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李存勖這樣殘忍地對待一個無職無權的老人,卻是有些過份了。不過,李克用沒有製止他,大概是想讓麾下之人看看背叛他的下場。”


    韓啟陽不置可否,又道:“臣再說中原爭霸。奚王牙帳建立之後不久,大唐關西三帥李嗣昭、李嗣源、李存審三人,依秦王之謀劃,分別底定河隴諸州,秦王因此再立偉功。大唐皇帝查閱宗譜,認定秦王乃是玄宗皇帝之兄、讓皇帝李憲之後,因此詔令天下,為秦王再立一宗,寫入天家族譜。然後,又因秦王乃是高祖太宗嫡親血脈,真正皇室親王,於是升秦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並且詔令中說皇帝操勞過事過年,最近龍體欠安,是以命秦王總百揆。如此唐人皆私言:秦王實已代天攝政也。”


    阿保機沉默片刻,緩緩地道:“這麽說,朕欲進中原,其中障礙就隻有秦王了。”顯然,他並沒有真正把耶律剌葛的奚王牙帳當多大迴事。


    韓啟陽又道:“秦王就算總百揆,就算是攝政王,那也還不是皇帝。可最近卻又出了一個皇帝,乃是高麗國的王建。他本是後高句麗國王金弓裔駕下的大將軍,卻把金弓裔殺了,改國號為高麗,做起了皇帝。”


    阿保機奇道:“這個高麗國是怎麽迴事?難道金弓裔和王建真是高句麗後裔嗎?”


    韓啟陽道:“金弓裔本是新羅國王子,肯定不是高句麗後裔。王建字若天,是新羅國鬆嶽郡人,生於唐僖宗乾符四年。其祖王氏源於開城西麵的禮成江下遊的禮成港。這地方百年以來是一個水陸交通的樞紐,也是一個商賈雲集的都會,新羅人前往大唐的貿易就是以此為起點的。王氏原本是依靠貿易起家的巨商,其後逐漸壯大為開城地方頗有勢力的豪強。王建的先祖名叫王虎景、是新羅國聖骨將軍。王虎景生康忠。王康忠生寶育。王寶育生作帝。王作帝晚年居俗離山長岬寺,虔讀佛典,死於寺中。王作帝之子名隆,就是王建之父。可以斷定,王建是地地道道的新羅人,與高句麗種族毫無關係。”


    阿保機更是奇怪,道:“明明是新羅種,卻偏偏要做高麗國的皇帝。這人是不是弄不清自己的祖宗?”


    韓啟陽道:“不是弄不清自家祖宗,而是有野心。王作帝信佛,王隆卻信道。他和桐裏山的道士相見如舊識,同登鵠嶺研究山水之脈,上觀天文,下察地理,發現鬆嶽有龍脈,是興盛之地。王隆就在鬆嶽置一塊風水寶地建起一座新宅,道士預言此宅將誕生英主,一統半島。王建的父親王隆控製了開城並將其作為據點。金弓裔脫離梁吉在鐵原自稱後高句麗國王,王隆立即攜子王建前去歸附。二十歲的王建從此便成為了金弓裔部下的得力幹將,累任鬆嶽太守、鐵原太守,又做了西南海域水軍的統帥。金弓裔裝佛稱帝,殘暴嗜殺,被部下痛恨。王建的心腹騎將洪儒、裴玄慶、申崇謙和樸智謙,發動政變驅逐金弓裔,擁戴王建為王。王建就把國名改為高麗,做了皇帝,改元天授。”


    阿保機聞言想了想,忽然道:“他做了皇帝,肯定要向渤海國下手。看來朕必須搶在他前麵征服渤海國。你可知渤海國有何動向?”


    韓啟陽道:“在中原很少聽到渤海國的消息。”


    阿保機點了點頭,知道中原這些年戰亂,渤海的走動也少了不少,便道:“那就請你父子多關心一下渤海國。那是朕的囊中之物,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渤海國自己怕是不知道已經成為人家的囊中之物,當然它也有些顧不上,因為最近在西南邊境上又發生了危機。大遼國皇帝阿保機的宏圖大略是先統一北方,再逐鹿中原,現在統一北方的計劃已經完成大半,隻剩下西邊的迴鶻國和東邊的渤海國還沒有征服。他的戰略安排是先攻迴鶻,後攻渤海。為了解除後顧之憂,他要先加強遼河的防務,就再一次啟用張秀實。


    阿保機召張秀實來,問道:“你這個遼州剌史,一直是徒有虛名,想不想有一個地盤?”


    張秀實奏道:“臣不能攻克鐵嶺縣,愧對陛下厚愛,已經無地自容,豈敢再向陛下要地盤。”


    阿保機道:“鐵嶺縣先放一放。在鐵嶺以西的遼河西岸,是遼河小河套地區,那裏土地肥沃,草原茂盛,是塊風水寶地。你帶二萬人馬到小梁山下去築一座城,就叫遼州城。築城之後,你就是名符其實的遼州剌史。”


    張秀實大喜道:“陛下如此厚愛臣下,臣下定當誓死效命。”


    阿保機道:“你有了遼州城,就要守住遼河。朕要發兵去打迴鶻,如果你讓渤海人跨過遼河,朕就砍你的頭。”


    張秀實道:“請陛下放心。隻有臣下過河去打渤海人,絕不會讓渤海人過河來擾契丹人。”


    阿保機道:“你守住遼河,就是大功。沒有朕的命令,你不可擅自打過河去。明白嗎?”


    張秀實道:“臣下牢記聖命,絕不敢擅自行動。”


    於是張秀實在小梁山以東,遼河西岸的遼浜塔地方,築起一座新城,號稱遼州,和渤海國夫餘府鐵嶺縣遙遙相望。這就引起了渤海國遼河大營元帥大審理的的警覺。他立即把三萬人馬調到遼州對岸,紮營備戰。同時派出快馬向上京奏報。大瑋瑎接到大審理發迴的急報,也深感不安,當即召三相入宮來商議對策。


    大瑋瑎道:“張秀實在遼河築城,想必是要再攻鐵嶺縣。卿等有何對策?”


    大內相大誠諤奏道:“臣接到遼西密探報告,說阿保機正在聚集人馬,準備西取迴鶻,並沒有往遼河增兵。張秀實雖然築起新城,卻隻有二萬人馬,而大審理有三萬人馬防遼,諒張秀實不敢進攻鐵嶺。陛下不必憂慮。”


    左相大素賢奏道:“大內相言之有理。臣也認為張秀實不敢東竄。”


    右相大封裔奏道:“張秀實突然築起一座新城,必是有圖我之意。就算阿保機無暇東進,張秀實那亡命徒也有可能鋌而走險。臣以為還是要立足於他來進犯,免得措手不及。”


    大瑋瑎道:“張秀實究竟是何意圖,大審理的防線是否牢固,這些問題讓孤王放心不下。左相,你去遼河走一趟,督促大審理加強防務,絕不能讓契丹人再跨過遼河半步。”


    大封裔道:“臣領教,即刻出發。”


    就在大封裔匆匆趕往遼河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改變了阿保機的計劃,也改變了遼河的形勢。這個突發事件發生在晉王李克用的陣營,卻扭轉了阿保機的戰略進攻方向,也使遼河形勢發生逆轉。


    事件發生在河北新州(無風注:盧龍節度使治下)。新州防禦使李存矩是晉王之子,世子李存勖的弟弟,他的部將盧文進來稟報軍情,竟遭到侍婢的刁難。盧文進怒打侍婢,又惹惱了李存矩,說你打狗也要先看看主人是誰。李存矩就讓侍婢當眾打盧文進耳光。盧文進一怒之下,殺得李府人仰馬翻。這麽一來,盧文進就變成了弑主的罪臣,立即遭到周邊各路晉軍的合擊。盧文進不甘束手就擒,就率部投奔大遼國。


    阿保機得知新州發生內亂,不禁大喜道:“朕以為晉軍是鐵板一塊,不想先動他。不料他也發生內哄,這是天賜良機讓朕先攻晉。如今秦王李存曜去了魏博與朱溫對峙,幽燕之地他可顧不上了。朕如今有盧文進來做馬前卒,取新州易如反掌。各路人馬立即掉頭向南,撕開新州這道口子,一鼓作氣打下太原。消滅晉王,就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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