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如是故,憨娃兒水漲船高,得授河中節度使府左都押牙、近衛軍都指揮使,所以李襲吉稱唿他為朱押衙。


    憨娃兒憨憨一笑,道:“這個俺知道,黃帝打贏了。”


    李襲吉微笑點頭:“不錯,這蚩尤是九黎部落的酋長,鹽池當時屬九黎部落所有,因此,九黎部落的財力較為雄厚,而且,中條山有銅礦,所以武器也先進。那時節,黃帝由陝西東進,占據在河南邊上想要鹽池,帶著佩戴著木棒、石塊武器的部族殺過河東來,結果‘九戰九不勝’、‘三年城不下’,最後黃帝不得不和炎帝聯盟,又策反了解州本地人風後、力牧兩人,內外夾攻,破了蚩尤的堅固堡壘,蚩尤被殺後,身體被分開棄於解州,解州的‘解’字,由此得名。”


    這倒是個連李曜也不甚了解的典故,他不禁又看了李襲吉一眼,心道:“此人博學,確可重用。”當下示意李襲吉繼續說下去。


    李襲吉便又道:“黃帝戰蚩尤血化為鹽池的神話傳說,早期《孔子三朝記》載:‘黃帝殺之(蚩尤)於中冀,蚩尤肢解,身首異處,而且血化為鹵。即解之鹽池也。因其屍解,故名此地為解’。解州鹽澤方圓二十裏。久雨,四山之水悉注其中,未嚐溢;大旱未嚐涸,鹵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俗俚謂之為蚩尤血。”


    李襲吉這話的意思是:蚩尤身首異處,脖子腔裏噴出一股白霧,白霧過後,身子轟然倒下,又湧出大股大股的鮮血,黃帝怕蚩尤複活,命將蚩尤的手腳也肢解了,然後才從他身上搞下血染的枷銬,拋擲在大荒之中。後來這刑具化成了一片楓林,每一片樹葉都是鮮紅鮮紅的,據說那就是蚩尤身上濺出的斑斑血跡。蚩尤身子裏流出的血很多很多,浸在泥土中,形成一條黑河,集中到低窪地方,就化為了鹵;他身子中噴出的白霧,遇到南風吹來,將鹵蒸發,就是“成之自然”的鹽,而一旦是發現紅色的鹽,理所當然的,就被當地稱之為蚩尤血。


    聽了李襲吉這番話,憨娃兒長長地“哦”了一聲,卻不禁遲疑道:“這人吃油太多,血流了這麽久,還一直有……”


    李曜見他又開始買傻,幹咳一聲,岔開話題道:“昔日舜帝有《南風歌》頌鹽池,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我今既為蒲帥,亦當解吾民之慍、阜吾民之財,既總兩池之務,又值多事之秋,更當檢吏通商,機能製用,矯時阜俗,儉以率先,凡立科條,皆能刻勵……傕鹽使之下,尚有多職,其中尤以傕鹽催勘副使、鹽鐵判官兩職為要。今日某來解州,一則祭拜池神,二則確定是官……”


    榷鹽副使和鹽鐵判官二職,對於河中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李曜今日來此,也是為了宣布這兩個職務的任命結果。他此言一出,眾將雖然深知與他們這些武官無關,但也都下意識瞥了一眼隨李曜而來的幾名文官。


    李曜環視一眼,緩緩道:“河中節度支使李襲吉,充兩池榷鹽催勘副使;進士及第王讚,充兩池鹽鐵判官。”


    李襲吉與一名三十歲上下的俊朗文士聞言出列,齊齊拱手,謝道:“蒙節帥信重,敢不竭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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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州,河中節度使府後院某處偏院。王摶看著花圃中初綻的春花,淡淡地道:“等了許久,這花,終究是開了。”


    他身邊一名年輕人微微一笑:“叔父說許久,奴可不依,這花開得可不遲吧。”


    王摶轉頭看了他一眼,卻不答這話,反而問道:“再過一年,你便是雙十年華了,如今還做這般打扮,莫不是要等李正陽取了別婦,才來道明身份?”


    原來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王笉。她聞得此言,臉上隻是微微見紅,言語卻甚為淡然,微微一笑道:“叔父卻比侄女還要心急?”


    王摶正色道:“非是我急,隻是情勢所迫。”


    王笉微微驚訝,反問道:“情勢所迫?何等情勢?”


    “覃王日前已然領兵西進,逼近鳳翔。”王摶看著王笉,緩緩道:“陛下因李克用讓出的邠寧被李茂貞侵占,執意用兵。我勸陛下不住,如今隻恐關中又要再曆兵災了……你以為陛下新募之安聖、保寧等諸軍,能與李茂貞爭勝否?”


    王笉麵色一變:“陛下怎的又做這般輕易舉動?別說安聖、保寧等新募之軍,就算神策左右二軍仍聽命陛下,亦隻是屢敗之師,不足言勇,又如何能敵得過李茂貞鳳翔邊軍?陛下莫不是見沙陀軍一入關中,李茂貞便望風遁走,因此以為李茂貞不堪一擊?嗬,李茂貞縱然外強中幹,那也要看是對誰而言,陛下如今……糾長安地痞為軍,竟予其中興之望?”


    王摶聽聞這般“忤逆”之言,也不出言糾正,反而歎道:“陛下如今脾氣漸壞,我等宰輔之言,順耳則聽,逆耳則怒,為之奈何?若然死諫奏效,某倒不惜一命,但觀杜相讓能公之歿,某隻恐白丟一命,卻於事無補。正因如此,某才以迴太原祭祖為由,邀你來蒲州共見李正陽……”


    王笉眼珠一動,問道:“叔父有話,還當明說。奴聽叔父言下之意,莫非是希望李正陽在官軍不支之時,承並帥之意,再入關中?”


    王摶微微沉吟,道:“若能不入關中,乃是最上策,若然不能,也隻能請他再去關中走上一遭了。”


    王笉搖頭輕歎:“叔父怕是想得太過簡單了些。”


    王摶微微皺眉,問道:“此言何意?”


    “前次並帥入關中,所領大軍七八萬之眾,皆沙陀精銳,因而可以一敗韓建,二敗王行瑜,並使李茂貞聞風而走。”她微微一頓,指了指地麵,道:“而今李正陽所部,無非開山軍與河中鎮兵,其中開山軍約莫萬五之數,河中鎮兵原有兩萬餘,此番大戰之後怕已不足此數,如此李正陽麾下至多不過三萬兵馬。並且,這三萬兵馬還要防範別家藩鎮,譬如夏綏李思諫、鄜坊李思孝、同華韓建、陝虢王珙,特別是汴州朱溫亦可從洛陽威脅河中……叔父以為,他此時足以出兵關中靖難?”


    第210章 力挽天傾(六)


    王摶嗬嗬一笑:“他新近持節,要如李並帥一般出大軍靖難,固然是強人所難,但你莫要忘了河中與河東的關係。隻要李正陽傳檄天下,說要起兵勤王,別說李茂貞,就算是朱溫,怕也要掂量掂量吧?要不然,他李正陽起兵之後,一旦戰局有個萬一,李河東莫非便能坐視不理?到時候這沙陀飛虎再入關中,李茂貞就不怕真被人連鍋端?”


    王笉微微蹙眉:“叔父的意思是,李正陽隻須做出姿態,李茂貞便要聞訊退兵?”她沉吟片刻,微微搖頭:“隻怕李茂貞未必這般好相與,當日沙陀攻打邠寧,李茂貞還打算去收點漁翁之利呢。”


    王摶搖頭道:“當日李茂貞之舉動,隻是他心中猶豫,他那一支兵,可以是去救王行瑜,也可以是去趁火打劫,但後來事情既然未曾真個發生,那就誰也料不到他當日的真實想法。依某看來,他當時多半還是做個試探,看李克用是否真要一鼓作氣,連他一股腦兒打掉,卻並未真要去虎口拔牙。”


    王笉便道:“正因如此,可見李茂貞也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梟雄之輩,若此番官軍敗績,李正陽就算真個傳檄天下說要西進關中勤王,李茂貞也未必會聞風而走。屆時,李正陽傳檄已出,李茂貞卻仍逼近長安,則李正陽是出兵呢,還是不出兵呢?以他之心智,難道會不顧慮這一點?”


    王摶卻反而笑道:“這卻是李正陽該考慮的事了。”


    王笉微微有些不悅,皺眉道:“叔父這話,奴家卻是不明白了,此事既然難辦,李正陽不去做便是,既然不去做,又何必考慮?”


    王摶眯起眼睛道:“我卻敢說,真要是關中出現這般亂局,李正陽必會有所舉措。”


    “哦?”王笉居然也笑了起來,反問道:“倒要請教叔父。”


    王摶伸手指了指北邊,道:“李克用縱橫北國二十餘載,麾下功臣勳舊可在少數?然則那許多功臣勳舊,誰有機會染指河中節帥之位?那日李正陽擊敗朱溫,使其大敗而迴,李克用當日便將陛下墨敕填上李正陽的名字,上疏朝廷,請授旌節。這說明什麽?這便說明,李克用麾下功臣勳舊雖多,但李正陽為蒲帥,在李克用看來,必有不可替代之優勢。嫣然,你說,李正陽有哪些優勢,是其餘人不可替代的?”


    “嗯?”王笉眼珠一轉,略微思索,道:“叔父此言,確有道理。奴以為,李正陽為河中節帥,有四大優勢不可替代。”


    王摶笑了笑,擺手道:“說來聽聽。”


    王笉也不客氣,伸出一根青蔥玉指,道:“其一,李正陽用兵如神。”她如數家珍地道:“從其初入河中,第一次領兵以來,但有所算,絕無失策。其指揮兵丁,從數百人、數千人、萬餘人,直到此番河中大戰代李克用指揮近十萬大軍,一直都是得心應手。而反觀河東其餘功臣大將,縱然也多英雄之輩,卻沒有誰能如此出色,即便李克用本人,也偶有敗績。如此一來,對比便是明顯。縱然世上沒有誰真能常勝不敗,但至少至今為止,李正陽未逢敵手,如此派他坐鎮河中,李克用在兵事上,可謂放心之至。”


    王摶點點頭:“確是一點,你再說其餘。”


    王笉伸出兩根手指,道:“其二,李正陽忠心無二。族中對河東節帥王府很是重視,反有事出,叔父也得細報,當知李並帥也曾多次試探李正陽,而李正陽所言所為,均使李並帥心中歡喜,不僅時常公開讚譽,私下與蓋寄之等親信提及,也顯得十分滿意。由此可見,在李並帥看來,河中交予李正陽之手,必不會有當日李存孝之變。”


    王摶再次點頭:“此言有理。”


    王笉便又道:“其三,李正陽八麵玲瓏。叔父也知,當日李存信與李存孝二人,在河東軍中均有一批擁躉,李克用那十餘名最為得力的義兒們,也都分附此二人羽翼之下,此後便發生了李存信陷害李存孝之事,使李存孝終於被逼造反……那時李正陽入河東才幾年?卻偏偏能將原依附李存孝的幾名大將紛紛籠絡,最終又趁李存信兵敗失寵之時發動反擊,將李存信一舉擊敗,使其在李克用心中再無半分位置!繼而,李存信勢力之下最重要的人物李存賢轉投李正陽派係,河東軍中義兒派係之爭幾乎便告結束。此一係列所為,雖也仰仗他自己屢戰屢勝之戰績,卻也可見其手段之高明。如今李克用義兒之中,再無人能與之爭風,這般手段,可當得八麵玲瓏之讚?更別說他那開山軍原是飛騰軍化來,而飛騰軍新立之初,成分混雜,他卻能將此軍打造成鐵板一塊,這其中手段又如何?還有,那李承嗣,地位原在李正陽之上,不過是隨他轉戰中原數月,便心甘情願雌伏李正陽之下,為其副軍使,這般手段,可算高妙?河中原是河東盟友,如今王珂被擄,河東遂自掌其鎮,若無李正陽這般手段之人坐鎮,誰知道河中會不會變生肘腋,遂成大患?”


    王摶笑道:“甚是在理。”


    王笉微微揚眉,又道:“其四,李正陽稱賢士林。當日李正陽尚在代州之時,便有仁人君子之名,後遇家變,遠走晉陽,在我王氏幫襯之下,闖出一番文名,遂成天下名士。他雖沙陀義兒,卻是漢家子弟,又與我太原王氏交好,天下士林無不矚目。如今他持節河東,隻須禮賢下士,何愁無人投效?如是數年,群賢畢聚,這河中,能不舊貌換新顏?河中既強,西可震懾關中諸藩,南可控扼兩都咽喉,東可威逼汴梁魏博……如此,不使李正陽為蒲帥,李並帥更立何人?”


    王摶聽完,哈哈大笑,頜首撫須道:“不錯,不錯,嫣然這番看法,正與某不謀而合。李正陽之出掌河中,正有這四大優勢,不過你還漏算了一條,那就是生財有道。”


    王笉一聽,“啊”了一聲,連連點頭:“是了,是了,卻將這一條忘了,李正陽於經營之道,確有非常之法。”


    王摶大搖其頭:“豈止非常之法,某嚐言,此子之才雖博,然亙古未有之大才者,非是用兵、非是服人,更非文才小道,而是這經世濟民之法。我觀河中軍械監,雖無高階貴品,卻隱然為河東小朝廷也!大唐有政事堂,河東有軍械監!”


    王笉雖也知軍械監之實力極其了得,卻也未料到王摶竟然將之看得如此之重,當下驚道:“軍械監雖盛,奴卻不知其竟可得叔父如此讚譽?”


    王摶長歎一聲,似是感慨萬千,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可知李克用近日乃有一疏上呈庭闕?”


    王笉苦笑道:“奴數日前在太原接李正陽之函所邀,匆匆南下河中,哪裏便能知曉長安庭闕台閣之事?”


    “哦,也是。”王摶捋了捋須,道:“李正陽持節河中之後,李克用忽然上疏,請立‘河東四麵總攬後勤諸事調度大行台’,並求大行台尚書令之職。”


    王笉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遲疑道:“河東四麵總攬後勤諸事調度大行台?……總攬後勤諸事調度?”


    王摶哼哼一笑,眯著眼道:“你也覺得奇怪,是麽?嘿,當時某聞之此事,也頗為詫異,李克用何時這般關心後勤調度了?結果……嘿,你道怎的?”


    王笉下意識問:“怎的?”


    王摶抬頭看了看天空,悠悠道:“李克用求為大行台尚書令的同時,又請聖命授李正陽為此大行台尚書左仆射……”


    “啊?”王笉一怔,忽然眼睛睜得老大,衝口而出一句:“此必李正陽瞞天過海、金蟬脫殼之計!”


    王摶目中精芒一閃:“何止瞞天過海、金蟬脫殼,他這麽做,表明他不但要將河東軍械監牢牢掌握手中,而且還要插手李克用麾下所有藩鎮……李克用這人,說打仗,那是有本事的,可他哪懂什麽後勤調度!尚書令之下,雖有左右仆射,但卻以左仆射為尊,更何況蓋寄之今年以來身體日漸不濟,他能監督李正陽?如此一來,這河東四麵總攬後勤諸事調度大行台雖然名義上以李克用為尊,實際上麽……卻還不是他李正陽一手操持!李克用恐怕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大行台,根本就是為李正陽打造的!他這河東四麵諸鎮之政務大權,從此之後,便有一半拱手交到李正陽手中了!”


    王笉驚得呆住,好半晌才倒抽一口涼氣,語氣竟然有些慌亂,問道:“叔,叔父可知……李正陽何以……如此?他莫非……莫非……隻恐李克用察覺啊!”


    王摶雙目眯成兩條縫,看著王笉,問道:“你擔心李正陽會冒險作亂?你多慮了,我料李正陽-根本沒想過要背叛李克用。”


    王笉聽完,略微鬆了口氣,問道:“叔父何以見得?”


    王摶嘿嘿一笑,捋須道:“這還不簡單?李正陽絕不肯背負這般叛主背父之罵名也!”


    王笉再鬆一口氣:“如此便好……隻是,既然如此,他這般做法,又是何意……啊!他是為今後計?”


    “不錯,你終於明白了。”王摶哼哼一笑:“李正陽非是那般鼠目寸光之輩,他不會將一年兩年之隱忍當做什麽難事,這從他這數年在河東的表現便可看出。他做這般布局,無非就是等李克用撒手人寰的那一天罷了!”


    王笉本是靈慧萬分之人,方才不過是關心則亂,此時聽王摶開了個頭,哪裏還不明白?恍然大悟道:“叔父是說,他如今乃是河東年輕一輩中的頭號重將,將來即便不能承襲晉王爵位,也必是托孤之臣……一旦新主臨事,那時他不僅坐擁一鎮,手握雄兵,軍中大將盡與他交好,而且河東四麵軍械糧草之調度大權亦盡在掌握,此時那新主便是有李克用遺命,亦隻能安心做個傀儡了。”王笉說著,自己也變了臉色。


    王摶瞥了她一眼,輕哼一聲:“怎麽,你覺得他心機太深,有些怕了麽?”


    “我……”王笉深吸一口氣:“奴……奴隻是有些感慨。”


    王摶輕歎一聲:“還記得當日你祖父如何評價你父親麽?”


    王笉搖頭道:“不敢與聞。”


    王摶嗬嗬一笑,搖頭道:“如今你手握家主之印,這個卻是你該知道的。你祖父說你父親為人過於方正,‘君子可欺之以方’,斷言你父親在仕途上不會有太大成就。後來,他老人家臨終前,教訓我等子侄輩說:‘欲再振家聲,吾家當出一人,既能正君子之心,又能不拘君子所為’。當日某還年少,未能體悟這番話之深意,如今宦海沉浮凡二十載,才知這話的意思,乃是說:能以君子之心持身,能以小人手段處事,此所謂……外圓內方是也。若要做忠臣,且是對天下有益之忠臣,僅僅有忠心是不夠的,還須有比小人更奸猾之手段。能做到這一點,便是千古名臣,自可流芳百世。嫣然呐,我王氏雖然文名鼎盛,但你也知曉,這百餘年來,出自我王氏之宰相,可不如那幾家多了……”


    王笉默然片刻,忽然恭敬一禮,道:“笉,多謝叔父指點。”


    這是王摶才悠悠地道:“天下藩鎮,誰為其主,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誰能使其地百姓安居樂業。”他看了王笉一眼:“你以為李克用諸親子,誰能勝過李正陽麽?”


    王笉微微笑道:“怕是不用比了。”她忽然一怔,奇道:“隻是這跟一旦關中有變,李正陽必有所為有何關係?”


    王摶忽然伸手折了一朵花兒在手,輕輕一嗅,淡淡地道:“無他,四個字而已。”


    “請叔父指點。”王笉恭敬地道。


    王摶將花往池塘輕輕一丟,轉身而走,留下輕飄飄地四個字:“正名立勢。”


    第210章 力挽天傾(七)


    青草漫漫,馳道獨開。蒲州南麵的官道之上,一支中型商隊正加速行進。


    正中那輛馬車的側簾忽然掀開,露出楊潞秀雅的小臉來。她朝騎馬走在車邊的一名中年文士道:“戴先生,再有數裏,便是蒲州了。您若再不肯將此行目的告知,待會兒見了李正陽,奴家可就一言不發,隻看您來縱橫捭闔了。”


    這戴先生不是別人,竟是袁襲死後,楊行密麾下首席幕僚戴友規。此時他聽了楊潞這話,麵色也是有些尷尬,苦笑道:“縣主莫怪,非仆故作姿態,此事實乃大王叮囑,仆受命出使河中,焉敢不遵大王教令?”


    所謂縣主,乃是唐朝親王之女可以得封之爵位。按唐製,皇姑為大長公主,正一品;姊妹為長公主,女為公主,皆視一品;皇太子女為郡主,從一品;親王之女為縣主,從二品。如今楊行密乃是郡王,楊潞本不夠受封縣主,然則但凡一朝末期,封爵授官必濫,楊行密前番打敗朱溫之後,雖然自己不可能如此簡單便得封親王,但其子女卻都有超拔之恩賞,楊潞也因此受封廬陽縣主。


    戴友規說完這話微微一頓,瞥眼見楊潞麵色不悅,又立刻道:“不過,大王雖說,仆隨縣主至蒲州方可將此番目的與縣主明言,但眼下離蒲州已不過數裏,便是對縣主說明,想來也已無礙。”


    楊潞微微蹙眉,不過仍是點頭:“如此最好,先生請講。”


    戴友規略微沉吟,緩緩開口道:“大王當日收到朝廷邸報,得知李正陽已然持節河中,頗為震驚,遂召仆前往節帥王府議事。大王以為李正陽冠弱之年便掌重鎮,以其大才,日後必為一代豪雄,而我淮南與河東,有共抗朱溫之盟,如此大喜,不能不遣使以賀。”


    楊潞淡淡地道:“倘若隻是如此,大人(注:父親)何須瞞我?”她看似有些不悅,語氣漸顯不滿,已然自稱“我”了。


    戴友規卻正色道:“縣主,大王並未要瞞你,隻是此事縣主不便親自參與,這才未予告知。大王命仆來河中,一是賀喜,二是探個話。”


    楊潞眼珠一轉:“什麽話?”


    戴友規垂下眼簾:“淮南河中,親上加親。”


    楊潞瞬間明白了楊行密的心思,臉色有些發窘,飛快瞥了戴友規一眼,見他已經低頭垂目,心頭略覺一鬆,輕咳一聲,道:“如何親上加親?”


    此言一出,她立刻後悔,但戴友規卻已經迴答:“有兩個辦法。其一,聽聞李正陽有一養女,名無憂,極得他之寵愛,雖是年歲略小,不過比大王長子、令弟楊渥也隻小個二三歲……李正陽冠弱之年,便是重鎮節帥、中都令尹,與大王也算門當戶對,正可以提前向他提親,定下好事。若得李正陽應允,今後楊李兩家,便是姻親,這許多事,便好合計,實為上策。”


    楊潞本來臉有微紅,聞言麵色一白,衝口就是一句:“豈能如此!”


    戴友規麵色詫異,似極驚訝:“為何不可如此?縣主以為有何不妥?”


    楊潞略微語塞,忽然找到理由,瞪著眼道:“我與李正陽平輩論交,若大郎與李無憂訂婚,我豈非平白無故便矮了李正陽一輩?自然不妥,極為不妥!”她說完,為表示憤怒,又重重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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