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便有黑鴉軍士兵過來報告,說晚上的菜食已然備妥,請將軍及王郎君、李郎君用餐。這年頭晚上也沒什麽娛樂活動,更別說李嗣昭帶兵一貫嚴格,安排好巡營哨崗,便迴帳安歇了。


    王笉與小平也早早進賬不出,李曜扯著憨娃兒在河邊吹了會兒風,受不了那許多蚊子叮咬,也隻好迴了帳,點了王笉送來的驅蚊熏香,昏昏入睡了。


    一夜無話。


    翌日清早,李嗣昭便早早督促拔營,好在李曜在這時代之後把睡懶覺的習慣不得已改掉了,總算沒丟什麽臉,混在隊伍裏跟著走。


    現在他騎的馬是李克用賞賜的一匹軍馬,毛發棕裏泛紅,一開始李曜還以為撿到寶了,是匹汗血寶馬,後來問了憨娃兒才知道不是。不過好歹是李克用送出來的貨,比一般的戰馬確實要更雄峻一些,倒也還擔得起良馬這個詞。然而憨娃兒偷偷告訴李曜,這匹馬本身是不差,隻是年口略長,估摸著也就還有三年左右的壯年期,之後就要開始走下坡路了。


    李曜聽了,倒也不覺得李克用虧待他,反正以他這種身份來說,李克用居然能夠聽從舉薦,真個用他,這已經很是難得了。何況又是送錢,又是送綢,又是送馬的,一個掌軍械監,又不是正兒八經上戰場拚命的武將,送他一匹未曾馴服的駿馬,李曜自問也沒那能耐降服。


    就這般一路南下,由於是一路乘騎,第三日日暮之前便已經趕到晉陽。


    李嗣昭要去交兵,跟李曜暫且告別。


    王笉一到晉陽,卻是另一番風光。前來城門迎接的家仆多達百人以上,她吩咐了關於去接李曜所點名的代州諸人之後,便親自將李曜請進她家宅院。


    這座宅院,比代州李家的宅院足足大了五倍!須知這晉陽城乃是唐廷北都,所謂“王業之基”,雖然經過百多年不斷修葺擴建,占地巨大,但城中名流縉紳、領軍將領也多,這城中可謂寸土寸金。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晉陽城裏,王笉家的宅院居然占地三頃!一頃地多大?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平米!三頃見方的宅邸,在這晉陽城裏,也隻有天子行宮和節帥王府能予超越了。


    王笉對李曜十分禮遇,乃是大開中門迎進的,旁邊侍候的奴婢仆傭又多,李曜一時也沒弄清這宅邸的大小,隻是以他的水平也能看得出,這宅邸之中裝飾雖非花樣百出,但卻沉凝厚重,許多地方懸掛的匾額,落款似乎都是頗有名氣之人,中堂之中的陳設更不必說,全是文雅珍貴之物。


    李曜在中堂落座客席之後,慨然一歎:“卻不知燕然家世如此了得,當初某相助王公與燕然之物,如今看來,實在不值一哂,慚愧,慚愧。”


    王笉正色道:“正陽兄此話,秦卻不敢苟同。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莫說當日正陽兄根本不知某家家世如何,便是知道,又能怎的?先父當時枷鎖在身,乃是戴罪之人,而正陽兄欣然接納,後先父有難,正陽兄又拚死相救,最後先父雖仍不幸仙逝,卻非正陽兄不肯盡力之故。再往後,正陽兄毫不猶豫便將自己所獲賞賜的一半還多用於為先父購置棺槨老房,為此還在返迴代州之後深受責難,此中高義,豈是金珠財帛可以相論!正陽兄若再作此語,便是責備小弟待客不周之罪了。”


    “豈敢豈敢!”李曜忙道:“某不過一時感慨罷了,燕然何必如此?罷了,罷了,不提此事也罷。”


    王笉這才轉嗔作喜,微笑道:“正要如此,才是道理。正陽兄遠來是客,在太原也無宅邸落腳,不如便在寒舍住下。左右寒舍空闊,便是正陽兄要的那些人全部住下,也是易事。”


    李曜心道:“你這兒如果還叫‘寒舍’,哥哥我以前住的那就全是狗窩了,大幾十萬的房子,隻怕還比不得你家丫鬟的住處……擦,什麽世道!”


    他卻也不想想,終唐一世,又有幾個太原王氏!能與王氏比肩的,也不過就是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和滎陽鄭氏罷了,其中那隴西李氏還是大唐皇室……


    不過這麵子還是要做的,當下便笑道:“燕然好意,某自心領,不過既然是來節帥麾下效力,總是住在你這兒,終歸有些不妥……好在這次又拿了些賞錢,雖然晉陽地貴,買個小宅子也當不難,某便在燕然這先住幾日,待得購妥宅邸,再行安置。”


    王笉微微蹙眉,想了想,道:“正陽兄在節帥麾下效力,常住寒舍,倒也確有些不便,不過購宅之說卻可免了。某家在晉陽城中尚有三處別院,其中一處,離節帥王府不過一條街,三四百步之遙,離軍械監也不甚遠。尤其是這別院還曾是子安公早年住所,文風繁茂,正適合正陽兄居住……此乃別院,卻不礙事,正陽兄可莫要再行推辭。”


    李曜心道:“想不到哥運氣居然這麽好,王勃住過的別院啊,這尼瑪要是在咱們大天朝,就連強拆的都不敢輕動啊!”


    當下欣然道:“盛情難卻,既然燕然這般說了,那某便厚顏住下,一切有勞燕然了。”


    “哪裏話,正是該當。”王笉說完,麵上笑容微微一收,沉吟片刻,說道:“正陽兄,某說一言,你勿要生氣。”


    李曜笑道:“某豈是那般器量狹隘之輩,那般容易生氣麽?”


    王笉微微一笑,又正色道:“兄此番來晉陽,可曾覺得並帥對你有些過於優待了?”


    李曜凜然一驚,眉頭微皺,點頭道:“燕然說得不錯,某這兩日也曾思及於此,總以為有些怪異。尤其是,既然不過是用某做一個正八品上的掌軍械監,何須動用黑鴉軍三百餘騎親往代州接某?此事想來,甚有古怪。”


    王笉露出笑容來:“原來正陽兄已然察覺出了不妥,如此最好。”她微微一頓,道:“正陽兄隻來過晉陽一次,對晉陽局勢怕是有些不甚了解。某家於晉陽,年日悠久,晉陽有何風吹草動,倒是有所耳聞。”


    李曜忙問:“不知有何異動?”


    王笉也不賣什麽關子,欣然道:“其實說來也並非什麽壞事,隻是並帥如今麵臨大戰,朝廷兵馬已然開始集結準備,最多一兩個月後便會北伐,等打到河東,也不過三個月左右。而並帥要對付的,卻有多路之敵,因此隻能分兵出擊。從並帥府傳出的某些消息認為,並帥十之八·九會主攻南北二路。其中一路大軍,一路精兵……但是不論哪一路,對手實力卻都不弱。大軍相對的那一路還好說,精兵相對的那一路,畢竟兵少,壓力必大,屆時須得有某些手段,來堅定將士敢戰之心!”


    李曜聞弦歌而知雅意,當下刀眉一挑:“莫非並帥希望某為他打造一批更加鋒銳堅利的兵甲,裝備那支精兵,以堅定其軍必勝之心?”


    王笉微微有些驚訝,繼而讚道:“正陽兄果然料事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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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2章 “當世大才”


    節帥王府正殿鬥拱碩大,鴟吻勾立,紅牆青瓦,雙簷高挑,正是威武穆肅,沉凝雄渾的純正唐風建築。


    帥府之中,侍衛林立,盔明甲亮,黑鴉軍士各按方位站定守衛。這些沙陀勇士久居代北,已然頗知漢禮,對於大唐軍製之悉一如漢人,這般凜然站立,以為崗哨,也早習以為常。


    正殿裏頭,李克用身著常服,盤腿坐在主席之上,一隻手靠著身側的隱囊,獨目微眯,顯得頗為閑適。


    下首正襟危坐者,正是脫下盔甲,內中還是一身漆黑武袍的李嗣昭。


    李嗣昭一直在說著什麽,而李克用則似乎半夢半醒,也不知他聽到沒有。隻是當李嗣昭把話說完之後,李克用獨目一睜,道:“這麽說,此人果然可用?”


    他雖然隻是獨目,可這忽然一睜開,卻似乎要奪取整間大殿的光彩,似乎偌大正殿,唯獨這一目熠熠生輝。


    李嗣昭這等刀鋒一般的人,也下意識垂下眼瞼,沉聲道:“是!”


    李克用霍然起身,把手一揮:“傳李曜來見!”


    “喏!”李嗣昭幹淨利落地一抱拳,站起來轉身就走,竟連半句多話也無。


    等李嗣昭一走,李克用便轉頭朝次席之處望去,對著一名四十六七,方麵濃眉,清臒溫和,同樣身著常服之人道:“寄之,這李五郎若果有大才,又與其父割發斷恩,豈非天欲救某?但得其助,為某備下神兵堅甲若幹……彼時,某領黑鴉軍五千南下,破張浚足以!”


    寄之,說的是蓋寓,這是他的字。(注:無風遍查史料,未能找到蓋寓的表字,此字乃為無風杜撰,取‘寓’字有寄托之意,故為‘寄之’。若有讀者查明蓋寓表字,可告知無風,並附上來源,謹以致謝。)


    蓋寓笑道:“陛下為奸人蒙蔽,來伐大王,大王以天下計,自然須得保此有用之身,不使奸佞得逞。然則此番北來之軍,畢竟是天子禁軍,大王破則可以,卻不該親自前往擊之,以全忠義之名。這李五郎若果有才幹,使黑鴉軍兵鋒更銳,那時也未必還須大王親自走這一遭。”


    “哦?”李克用濃眉一挑:“願聞其詳。”


    蓋寓道:“前番大王定計,兵分南北二路,北路擊破赫連鐸、李匡威聯軍,南路力拒朝廷大軍,這南北二路既定,則其餘者必當惶惶,不戰自潰。然則河東連年征戰,兵乏民疲,若這南北二路隻是尋常分兵而往,必是二路皆弱,未必能勝。故而隻能一路聚集大兵,務求必勝;而另一路則盡選精兵強將,以寡兵而阻大軍,其中險惡艱難,不言而喻。又,赫連鐸、李匡威二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與我河東舊愁新恨,不知凡幾,尤其那赫連鐸,占據雲中,阻大王部族與草原相連,以至馬場日蹙,久之,則沙陀精騎不複存矣!此獠務須盡早破之!今事已至此,何不趁機大破赫連,以威河北,南則據關以拒,使朝廷進剿無功……朝廷大軍雖則勢大,但勢大則耗損亦大,久戰無功,必然班師。如此大王既有威震天下之實,又不失忠義仁孝之名,兩全其美,豈不快哉?”


    李克用撚須道:“依你之見,某自往北,去戰赫連?那南路交與何人?”


    蓋寓道:“有三人可用。”


    “哪三人?”


    蓋寓伸出一根手指:“存信、存孝、嗣源。”


    李克用聽完,沉吟片刻,道:“存信通六方胡語,職領蕃漢,此番須得隨某北上;嗣源雖勇,方及冠弱,若他可為南麵之將,則嗣昭亦可,彼時諸將或將生怨,誠為不美。”


    他手扶隱囊,手指輕敲,麵帶憂色,道:“至於存孝,其勇無雙,某自放心得很,隻是他為人暴躁,偏又心性純良,此為將帥大忌。寄之啊,存孝若在某身側,他不敢胡來,若獨領一軍,無人震懾,恐有張翼德之禍。而其心性純良,若身邊無睿智之人時常提點,反有小人拾掇讒言,則恐受人迷惑,做那親者痛仇者快之舉……此事,暫且擱置,待某細細思量,再作計較罷。”


    蓋寓聽罷,也不多勸,隻是點點頭:“如此也好,這般大計,正要大王斟酌三思。”


    話音剛落,便有牙兵來報:“大王,存孝郎君求見。”


    李克用原以為是李曜到了,不想卻是李存孝,但也不毫不見怪,李存孝是他義子,與他本就親近,自然點點頭:“傳他進來。”


    不多時,便見李存孝快步走來,尚在門外便笑道:“大王,兒聞李五郎來也,特來相見。”說著,已然進了門。


    李克用奇道:“吾兒與李五郎這般相熟?為何某聽聞,你與李曜不過一麵之緣?”


    李存孝在李克用麵前頗為自若,笑道:“大王聽聞,原本無誤,不過某欲見李五郎,卻是要找他比武。”


    李克用大奇,吃驚道:“李五郎何等能耐,能使吾兒有與一戰之心?何以某卻未曾聽聞得報,言及李五郎豪勇?”說著看了看蓋寓,蓋寓也有些錯愕,搖頭表示不知其中緣故。


    李存孝笑道:“大王不知,也是應當。兒那日與李五郎初會,本未覺得他有何豪勇,隻是此人見兒舞槍而麵不改色,見兒逼視卻談笑自若,兒甚異之。”


    李克用微微解惑,卻仍生疑問:“如此雖可見李五郎膽色過人,卻未必可見其人武勇非凡,吾兒可有後語未言?”


    “正是。”李存孝一笑,道:“李五郎身邊有一隨從,年歲不高,卻天生神力,曾一腳踢飛兒飛擲之槍,兒觀其人,當有生裂虎豹之勇。然今日卻聽益光言及,此人自認不如李五郎,甚至說他之所學,常向李五郎請教。兒一時見獵心喜,故而前來……怎的李五郎尚未來麽?”


    李克用擺手道:“這李五郎對王家有恩,被王弘之女接去王家老宅去了,與此相距較遠,想來還需些時候方至某處。”


    說完仍是好奇:“你方才這話,可是實情?某才聽益光說起,李五郎詩才了得,此番南來,過滹沱河時,曾賦詩一首以吟,其中首聯‘清風歸鶴遠,荒江過客稀’一句,便是寄之,也言甚妙……難不成他卻是文武全才?”李克用說著,獨眼連連轉動,似有所思。


    蓋寓深知李克用為人,知道他又動了愛才之念,剛露出笑容要說一番話,卻不想這次竟然被李存孝搶了先。


    李存孝也不知是一時福至心靈還是怎的,笑著冒出一句:“待見了李五郎,試試他的手段,若果有本事,大王何不收於膝下,與兒等做個兄弟?兒觀益光對其亦是稱讚不已哩!”


    蓋寓頗為意外,他也本打算說這一句,沒料到李存孝竟然搶了先。須知李存孝平日為人高傲,李克用帳下諸兒各有手段,也也隻有李嗣源、李嗣昭二人能入他法眼,哪知今日居然說出這等話來,當真是奇哉怪也。


    不過蓋寓卻仍然接了一句,道:“存孝此言不差,尤其是這李曜如今隻怕已經不好叫做李五郎了,他與其父李衎割發斷恩,此時已然是孤身一人……”


    李克用獨目一亮,哈哈一笑:“好,某便看看這李……嗯,他字什麽?”


    “大王,李曜表字正陽。”蓋寓在一邊補充道。


    “嗯,是,李正陽。”李克用朗聲笑道:“若李正陽果然才堪造就,某便再收了他做義子便是!”


    “報!大王,代州李曜求見!”又是一名牙兵出現在門口抱拳拱手,大聲施禮道。


    “傳他進來!”李克用大聲吩咐,然後正襟危坐,收了笑臉,肅然等候。


    李曜身著青衫,腰佩環玉,麵色自若地從外走進。


    李克用獨目光芒一閃,仔細打量此子,卻見他麵容俊雅,鼻梁高挺,果是神采翩翩,然則本該過於文氣的一張臉上,卻生就一雙刀眉,鋒銳異常,又為這張原本過於俊雅的麵容更添了幾分英武。


    而他的身姿更讓李克用滿意,足以六尺出頭,既非憨壯,又非瘦削,卻是勻稱之極。


    唐朝一尺約等於今日九尺三寸,折合30.7厘米,與漢製不同。李曜這身高,也就是一米八出頭,不算少見,但在古時還是不多的。這身高如果用漢尺形容,就是八尺有餘了。跟《三國演義》裏趙雲、諸葛亮仿佛,略矮於身長九尺的關二哥。(注:古人的平均身高是不如今日的,具體資料諸位讀者可自行查證。不過眾說紛紜,無風這裏取的是比較主流的看法,唐朝男子的平均身高,無風此書中定為1.60-1.65米左右。)


    古人注重儀表,說到某人,首先就是“儀表堂堂”或者“賊眉鼠目”,總之儀表是第一印象,以至於貢舉求官的審查,也是“身、言、書、判”,排在第一位的赫然就是“身”!也就是你長得夠不夠高,模樣夠不夠帥——由此可見,窮矮挫自來杯具,高帥富古今通用。


    李曜這副模樣,李克用滿意之極,若是一定要雞蛋裏挑骨頭的話,唯一的缺陷也就是李曜年紀太小,未及冠弱,是以尚未蓄須,還不能完全符合古人“白麵微須”的帥哥標準。


    李克用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容,旋即察覺,複又隱去,再次滿臉威嚴。


    李曜是第一次見李克用,若說心如止水,那是胡說八道,不過他畢竟在後世也是見過世麵的人,“麵試”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經驗,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辦法。是以此時雖然也自激動,麵上卻是淡然自若,行走大殿之中,也直如閑庭信步,瀟灑萬千。


    “代州李曜,見過大王。”


    李曜微微鞠躬,拱手過頭,一應動作雖是行禮,卻翩翩然猶如仙人臨凡。


    李克用目中大亮,蓋寓更是忍不住撫掌讚道:“端的好風采,又一謫仙乎?”


    唯獨李存孝微微皺眉,心中奇道:“風采倒是不假,隻是卻盡是文人風采,似這般模樣,就算有這等體型,某若擊之,最多也不過三招兩式,甚至有一舉成擒的可能,如何能當那小壯士所言?”


    這可真不怪李存孝,他是純正武人,看人不是看風度瀟灑與否的,而李克用卻不同。


    他雖也是武人出身,但卻是世代貴族之家,即便是沙陀貴族,那也是漢化數代的貴族。他心裏對大唐正統的向往,反倒比一般漢人還深,平日裏恨不得剖心瀝膽證明自己比誰都忠於大唐。


    他對於漢文化的向往、希望融入漢人這個榮耀、高貴群體的心情之迫切,李存孝是根本不會懂的。


    其實唐王朝最強大的一點,也就在此,那就是能夠引得許多胡人都恨不得生於大唐,成為真正的唐人。譬如,曾有域外高僧來唐,感慨萬千地寫下了“願身長在中華國,生生得見五台山”的詩句。


    而蓋寓則更不必說,唐風再怎麽尚武,到了一定層次,也必然要講究一個文風鼎盛,講究一個尊榮禮儀,這是一種文化發展的必然結果。他如今在河東,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早就到了注意禮儀的層次。更何況他自認李克用之謀主,自認也會更加偏好文風。因此一見李曜如此風采英姿,既禮儀規範,俊朗出塵,偏偏這文氣之中,絕非暗弱,而是一股內斂的英武——其實這個是他自以為的,因為看了李曜那首詩,下意識對李曜有個先入為主的看法。


    如此一來,自然喜不自禁,居然脫口而出當年賀知章初見李白時的那句“謫仙”之評!


    李克用曆來最信蓋寓之言,一見蓋寓竟然這般失態,驚唿“謫仙”,當下又驚又喜,驚的是蓋寓這般失態,莫叫這小謫仙生了傲慢之心才好;但更多的還是喜,簡直喜不自禁!


    李克用心中暗道:“某據河東數載,兵威雖盛,儒生不至。今得此子,既有謫仙之神采,又有王氏之友誼,某若收為膝下,為之揚名,則王氏念其舊恩,必然隻能附和,不能做詭,如此一來二去,此子必當名揚天下,屆時某既為其父,又為伯樂,愛才知才之名,必當響徹大唐萬裏河山,還怕無英才慕名來投麽?甚至……說不得那清高自傲的王家,也要逐漸歸於某帥旗之下!彼時,某再來看看,何人敢笑我沙陀是蠻夷,我李克用是胡虜!”


    如此一想,李克用更加覺得李曜簡直是他的福星,本想裝個嚴肅模樣,現在也忍不住臉上的笑容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站起身來,親自走到李曜麵前,滿麵春風,扶起李曜,雙手拍拍李曜的肩膀,哈哈笑道:“五郎天下大才,某候你久矣!若非此番四路皆兵,圍我晉陽而來,實是須臾不得稍離,某原是要親往代州相迎的!來來來,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李曜聽了,麵色倒還勉強能穩住,心中卻是驚得不能再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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