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天浩媽叫他們兄弟倆早早地睡了。半夜,天浩隱隱約約聽到有響聲,不知媽媽在幹什麽,他也沒有在意,後來才知道是母親在砸砒霜。以後的日子天浩太後悔了,當時為什麽渾然不知媽媽要幹什麽,更想不到媽媽要走那條不歸路。天浩恨自己太傻了,多少年來,這件事一直折磨著他,他總是在想,如果當時問一下母親想要幹什麽,或是安慰她一下,起碼可以陪著她說說話,分散一下注意力,錯過那個時間,不就沒有事了,難道這是天意嗎?天浩無助時總是這樣想。

    砒霜是幾天前天浩媽自己從藥店買迴來做蚊香用的,那個年代這種東西在中藥店裏都有賣,不需要任何手續,也不限製買多少。因為臨近夏天,那時沒有現在這些驅蚊蟲的蚊香賣,各家各戶為了夏天驅蚊子,每年都要用加工木材的鋸末粉加適量砒霜,調和後放入一個特製的條形紙袋中。到了晚上用火點燃.和著砒霜的鋸末粉,慢慢燃燒,冒著縷縷青煙,驅蚊子的效果特別好。

    天浩迴想起來,他的母親作出那種決定,是經過很長時間而又是非常痛苦的思想掙紮過程,看來她是早有去意,而且去意已決,因為她實在不堪生活的重負與折磨。那時天浩太小,不懈世事,更不知家裏除生活窘迫之外還有父母間由於文化差異造成的矛盾和深藏的危機,對父母之間的隔核也渾然不知,隻知道自己有個溫暖的家,家中有父親、母親,還有弟弟,一切是那麽天經地義。

    天浩的母親走了,她帶走了天浩的童稚和天真,一夜之間,天浩變得成熟了。隨著天浩的長大,他開始理解自己的母親為什麽要選擇這條不歸路。

    天浩的母親同他的父親是從小訂的娃娃親,因為家裏窮,天浩的外公又受傳統觀念影響很深,所以,天浩的母親沒有上過學。而天浩的父親是有文化的人,他們之間的文化差異太大了,也太懸殊。在天浩的記憶裏,父親和母親很少在一起交談,父親總是長年累月的備課、教學、寫書。他工作、學術上的事情母親既插不上手,也幫不上忙,天浩的母親隻是默默地操持著家裏的一切家務。家中各種大小事情都由父親決定,母親操辦,偶爾有什麽事情沒有做好,父親就批評母親,父親總是說母親;“你懂得什麽”?這句話幾乎成了父親的口頭禪。

    天浩的母親雖然沒有文化,但她天生麗質,聰明絕頂,從外表看,天浩媽是那種秀外慧中的女人。艱苦的幼年生活,使得她過早地挑起生活的重擔,也形成了自尊、自強的性格。所以,她盡管很愛天浩的父親,更愛她的孩子們,也愛這個家,但她忍受不了天浩父親居高臨下的作風。知識分子在家庭生活中遇有不愉快的事情,從不像市井小民那樣大吵大鬧,他們大都慣用一種足可以讓人窒息的手段;冷落。他可以每天對你視而不見,不對你說一句話,任何人也承受不了那種輕視,天浩媽就是這樣,她心中的痛永遠都沒有人可以訴說,也沒有人能理解她。

    天浩的母親太難過了,不然,她是絕對不會那麽狠心的丟下天浩父子三人就那麽走了。她走的那天,天浩的父親還在“牛棚”裏,大約天快亮的時候,她用天浩為她燒的開水衝了砒霜,喝了下去。她計算著時間,估計藥力要發作,才叫醒天浩和天州,並叫天浩去給他的父親打電話,電話打了很長時間才打通。天浩的父親接到電話後,迅速從關押他的地方趕迴家裏,迴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兩個看管他的人。這時,天浩的母親已被鄰居送到了醫院,終因用藥過猛,服藥時間過長,中毒太深,天浩的母親在醫院裏闔然去世。最讓天浩深感對不起母親的是她的母親去世時,他們父子三人沒有一個在他母親的身邊,母親操勞一生,就這樣一個人孤寂地去了,沒有一個親人為她送行。

    天浩的母親想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痛苦的心靈得到解脫,她是想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對人生、還有對天浩父親的抗爭。

    從醫院迴到家裏,天浩的父親好象意識到了什麽,失聲痛哭。他們雖然沒有夫妻應有的感情,但必竟在一起生活多年,盡管他與天浩的母親沒有共同語言,沒有共同愛好,畢竟天浩的母親為他撐起了一個家。

    這時,天浩父親單位的領導來了,勸慰一番後,告訴天浩的父親:

    “醫院法醫已作死亡鑒定,自殺。”

    那個時候,正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動蕩的年代,也是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年代。如果不是天浩的母親沒有多少文化,而且平時處處與人為善,與人和睦相處,她的去世,也許會給天浩一家帶來更為嚴重的另一種痛苦。那時的人們連自殺的權利都沒有,自殺:意味著對社會不滿,自殺:意味著反社會,反人類。

    天浩母親的娘家來了許多人,他們來了以後,紛紛質問天浩的父親,要天浩的父親交待天浩的母親是怎麽死亡的。他們知道,天浩的父母親素來不和睦,那是由雙方的文化差異造成的,也並不能完全責怪天浩的父親。在天浩的印象中,父親也並沒有什麽特別對不起母親的地方,經過眾人的勸說和解釋,天浩母親娘家人的情緒逐淅平靜下來。他們拉著天浩和天州,望著他們痛哭,他們哭天浩的母親,也哭天浩兄弟從此成了沒媽的孩子。

    天浩母親的娘家人提出要棺葬他的母親,並要求將天浩母親送迴天浩的祖藉安葬,對於這些要求,天浩的父親和家族裏的親人們也想到了,很快達成一致意見。

    天浩的母親入棺後,天浩嚎啕大哭著不準蓋棺材蓋,他要再看一眼他的母親,並用手不停地在他母親的臉上撫摸著,母親的臉冰冷的,與他平時摸母親的臉不一樣,這時,天浩真正感到母親已永遠的離開了他。經過了很長時間,人們把天浩強行拉開,給他的母親蓋上了棺蓋。天浩掙紮著,不停地拍打著棺蓋,要他們打開,讓他再看一眼他的母親。

    已經不可能了,天浩再也見不到他的母親了。

    當天晚上,人們在天浩母親的棺材旁邊搭了一個床,天浩是長子,讓他在他的母親旁邊守靈,天浩挨著母親睡了最後一夜,那一夜,天浩都沒有合眼,他在不停的流淚,想母親太可憐了,想父親太可恨了,為什麽不對母親好一點,也想他自己今後沒有媽媽,怎麽辦?

    永遠忘不了那個悲傷的夜晚。

    第二天,母親被送迴了老家,天浩的家鄉有個風俗,在外麵去世的人不能進家門,隻能在房子外麵搭一個棚停放棺材。因為天浩的父親在他們老家還有一定的影響,前來吊唁天浩母親的人很多,有許多人還帶了禮物,自發來守靈的人也很多,由於天浩當時太傷心、也太累,許多事情也記不清楚。天浩的母親在家鄉停放一天以後 ,第三天早上八時左右出殯,天浩母親走完了她短暫的人生,丟下天浩父子三人,獨自一人勿勿去了另一個世界。

    天浩母親的墓地在他們家的祖墳山上,那一片山崗上埋葬的都是本家族已故的先人,但願母親在那個世界,有親人的照顧,有親人的倍伴。

    天浩的母親下葬後,天浩在母親的墳前長跪不起,他想媽媽,也可憐媽媽,還有些許責怪媽媽,為什麽要丟下我們父子三人,天浩在心裏對媽媽說:“媽媽,你好好安息吧,你雖然丟下我們不管,但我們永遠懷念你,每年的清明節我們一定會來看你,給你掃墓。”

    天浩的母親走了,頃刻之間,本來一個完整、溫馨的家變得支離破碎。

    安葬天浩的母親後,天浩的父親還得迴到關押他的地方,家裏隻有天浩帶著弟弟,兄弟倆人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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