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記得。阿圖也笑了:“還有,大姐學著做女紅,好不容易做成了一個荷包,本來想送給皇阿瑪的,結果被他們兩個給剪了。她氣得要用戒尺打他們兩個的手板心。”


    “阿婭去得太早了。”布木布泰長歎一聲,“當年皇帝為了她,將她的額駙罷免,又派人看著,不停折磨,還不讓他和他那幾個鬧得最兇的小妾尋死。這麽多年了,哀家聽說他們活得生不如死,可見皇帝對阿婭的心思有多重。你們也是,皇帝時時關注著你們,隻要你們有什麽不順心的,他就會想方設法的為你們出氣。哀家就總是想著,阿婭要是活著該多好,所以,哀家一定要親口去跟這個孩子說,她當年真的是犯傻,若是早早的跟哀家訴苦,跟皇帝訴苦,她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說著說著,布木布泰老淚縱橫,阿圖也不好再勸,反而迴頭去勸福臨。福臨沒有辦法,隻能同意,仁娜要管理後宮,來自蒙古的另外兩個格格被派去,擔任起路上伺候太後的重任。


    若是福臨能夠預料到之後發生的事情,估計他怎麽都不可能讓太後出宮。原本還算康健的布木布泰,在此行之後,是病得人事不醒,躺著迴來的。


    原因很簡單,科爾沁一個嫁入京城的女人的貼身丫鬟,在路上忽然闖了出來,用蒙古話大聲喊冤,布木布泰宣她覲見,得到的消息卻讓她頓時氣得舊疾複發,癱倒在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嗯,太後盒飯烹飪中,包頭遁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清成立初期,為了拉攏蒙古,相互之間的聯姻很多。自從大清入關後,慢慢站穩了腳跟,對蒙古的依賴逐漸降低,聯姻也逐漸少了下來,而之前嫁過來的那些蒙古姑娘們,其實過得並不太好。


    好在皇帝對太後孝順尊重,對皇後也很是寵愛,下麵的人做事也不敢太過囂張,給了這些蒙古正妻們應有的麵子。但萬事都會有例外。


    正紅旗都統郎達,其父親曾經是代善的左膀右臂,為了兒子的前程,聘了科爾沁一個台吉的女兒吉漢娜做兒媳婦。他倒是很想找到太後的親戚了,無奈自己身份不夠,隻好退而求其次。這個台吉據說是跟吳克善混的,據說老婆還是當年在吳克善的某個妃子指派的,估計太後會對她有一些香火之情吧?


    事實證明,不是每一個科爾沁的姑娘都能跟太後扯上關係的。吉漢娜的額娘確實是伺候過吳克善的妃子沒錯,但她伺候的是側妃,後來被側妃派給了自己的大女兒。那個側妃生了兩個了不得的女兒,大的叫海蘭珠,小的叫布木布泰。


    這兩姐妹本來還不錯的關係,早就在皇太極的後宮裏磨成了飛灰。海蘭珠生下八阿哥寵冠後宮,而八阿哥才兩個多月的時候,布木布泰發現懷孕。她旁敲側擊了海蘭珠的口風以及哲哲的態度,得知科爾沁寄予厚望的,壓根兒就是八阿哥,自己成為了一枚棄子。如果海蘭珠不希望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出生,隻需要在皇太極耳邊說上幾句,皇太極絕對會送來一碗藥汁。


    還好,最後贏的那個是她的兒子,成為太後的人,是她。但她和海蘭珠之間哪裏還有一絲半點的姐妹之情,隻要想起海蘭珠,她便會想到當年苦苦熬過的日子,怎麽可能會對海蘭珠一係的人青眼相看。郎達直到成親之後五六年,才知道了實情,腸子都要悔青了。


    此時的吉漢娜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了。她本身又不是很漂亮,郎達為了前途才娶的她,和她生兒育女,真正寵愛的還是那些小妾們,在證實到吉漢娜對他的仕途沒有任何幫助後,郎達開始嫌棄她了。


    首先,他奪了吉漢娜對兒子的監護權,將孩子放到了自己額娘處看管,誰都不能說些什麽。接著,他又以吉漢娜漢語不熟練為理由,將她的管家權交給寵愛的一個小妾。吉漢娜為了兒子,一切都默默的忍了,結果她的忍耐換來的別人的得寸進尺。


    再怎麽不受寵,她也是正妻,她的兒子就是嫡子,就擋住了別人的路。在郎達的默許下,他的一些寵妾對吉漢娜開始了慘無人道的欺壓。


    吉漢娜在蒙古的時候還是有一些心腹的,雖然大多被都被趕走,卻還留下了一兩個。攔住布木布泰車架喊冤的就是其中一個侍女,仗著年紀小身子靈活,從狗洞裏鑽了出去。本來她想拜托人寫信送去科爾沁的,可她年紀太小,對地址根本就記不清楚,無奈之下隻好整天在外麵打聽情況,想要得到一些能夠幫助自家主子的線索。


    終於,過了大概大半年的時間,她終於得知有重要的人物要經過這裏,據說是要去祭拜端獻長公主的墳墓。她也不管是誰了,反正派頭很大的樣子。當車架來臨的時候,她不管不顧的從侍衛們的腋下鑽過去,大聲的用蒙語叫喊,終於得到了太後的注意。


    不得不說,布木布泰也是護短的。就算那個吉漢娜的娘是伺候過海蘭珠的,可她依舊是科爾沁來的,容不得人如此欺負。太後當場下令,命一隊侍衛帶著幾個小太監迅速控製住郎達家,探明吉漢娜的情況,將詳情向她迴報。


    事實永遠比想象的更為殘酷。吉漢娜為了孩子一再退讓,住在最為破舊的偏房裏,過得連一個最低等的掃地婆子都不如。她豐厚的嫁妝早就被奪走,每天吃的是殘羹冷炙,沒有伺候的人,想要熱水隻能自己去從廚房提。可能是蒙古女子身體比較好,就算這樣,吉漢娜依舊堅強的活著。於是,郎達的一眾小妾姨娘們都拿吉漢娜當作出氣筒,特別是生了孩子的那幾個,有事沒事都會去找她玩玩,甚至會有對她動手的。當太後派去的幾個太監趕到的時候,吉漢娜全身上下幾乎都找不出一塊好皮肉,左手不自然的垂著,據說是骨折後沒有能夠很好的恢複的緣故。


    吉漢娜完全不能行走,被抬在軟塌上,淚流滿麵的去向太後謝恩。布木布泰心底大慟。


    她是來給三閨女上墳的,偏偏在路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年她沒有來得及見阿婭最後一麵,一直是她心底的一件憾事。現在的吉漢娜似乎讓她想起了當年的阿婭。阿婭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個人被遺棄在陰森冰冷的房間裏,沒有人關心沒有人照料,就這樣無助的想念著額娘和弟弟,就這樣無助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吉漢娜的侍女能夠撞到她的跟前,是不是阿婭從中指引,想要讓額娘知道當年自己過的苦日子?


    布木布泰一時陷入了魔障,心口仿佛被大錘捶過一般,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一陣兵荒馬亂,太後鳳駕迴宮,太醫院全線出動,得到的結果卻不樂觀。


    福臨幾乎咬碎了牙,全身散發的冷氣幾乎把整個大殿給凍住,地下跪著的郎達瑟瑟發抖,恨不得整個人變成隱形的。一旁的康親王傑書也惶恐不已,郎達是他的手下,他很無辜的被牽連了進來。


    “好,好得很啊!”這幾個字幾乎是從福臨牙關裏擠出來的一般,“太後的族人下嫁與你,你卻是如此對待。你把太後,把朕置於何地?”


    郎達縮成了一團,顫抖著給自己辯解:“內院之事,奴才,奴才不知......”


    “好一個不知內院之事。”福臨笑得陰森森的,“既然你這等不願意知事,朕便特許你,此生都不必再知事了!”


    郎達眼前一黑,當場昏了過去。而他的老母以及幾個小妾,此時也統統帶到了皇後麵前。


    仁娜對太後感情還是很深的,她們本身就是姑侄,仁娜又乖巧,幾乎沒有什麽婆媳矛盾。這麽多年下來,仁娜幾乎要把布木布泰當作親娘來看待了,現在太後變成這樣,仁娜恨不得將下麵的幾個人統統活埋了。


    郎達的母親和小妾們一個個嚇傻了。她們從來沒有料到那個病怏怏的老女人背後居然有太後皇後這種高級人物撐腰,隻是可著勁的欺負,如今恨不得時光迴流,將吉漢娜高高的供起來。


    郎達與其母問斬。由吉漢娜指認,幾個平日裏欺負她最厲害的小妾也被提溜出來,福臨大筆一揮,讓她們連同全家一起問斬。吉漢娜的兩個兒子平時對母親不聞不問,本來也當處死,隻是吉漢娜苦苦哀求,留了他們一條性命,讓吉漢娜帶著一同迴了蒙古。


    而郎達的哥哥也遭了殃。福臨對他“不知情”的說法連聽都不想聽,直接將其免職,並將其子扔進軍營,送去蒙古駐紮,正好在科爾沁的管轄範圍內。


    至於康親王傑書,他可以算是躺著都中槍。他的嫡長女被封為和碩靖柔格格,指婚給了前來求婚的荷蘭大公,並迅速指定了婚期。


    寶貝女兒被嫁到蠻夷,說不定一輩子都見不到一麵,傑書一家人將郎達恨之入骨。郎達死了,他的那些庶子庶女還活著,並且在正紅旗下。作為旗主的傑書對付起來再方便不過了。


    福臨的這一係列舉動不可謂不雷厲風行。饒是這樣,卻拖不住太後日益虛弱的步伐。順治三十五年十月,太後病重。


    福臨幹脆將寢宮安在了慈寧宮,每天親自伺候,甚至還病急亂投醫,請了洋人大夫來看病,指望西醫能夠有所效果。無奈此時的西醫並不發達,落後於中醫許多,被太醫院集體鄙視,而請西醫的舉動也被認為是皇帝抽風。


    布木布泰的病情時好時壞,根據太醫的說法,隻是用一些名貴的藥材吊著了。宋院首早已退休,其子也入了太醫院,目前的太醫院院首姓翟,早就在慈寧宮外安營紮寨了。


    看著兒子日漸消瘦的臉龐,布木布泰也很是心急,恨不得一夜之間就好起來。隻是生病這種事情,根本急不得,她越著急,病情就越加重,十一月的時候,太後終於口不能言。


    布木布泰是個很自律的人,每時每刻都要以最為完美的姿態見人,彌留之際的她也沒有一絲半點的邋遢或者頹廢,眼睛反而亮得驚人。


    當一個早就不能說話的病人忽然精神煥發能開口了,那十有*是迴光返照。福臨緊緊的拉住布木布泰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將她的生命給留住一般。


    “皇帝,哀家的諡號為文吧。”布木布泰條理清晰,“還有,哀家不想和先帝合葬。”


    “好,都依您。”福臨擠出一個笑,“額娘,說這種事情太早了,您還要長命百歲呢。朕可是離不開額娘的。”


    布木布泰緩緩的歎了一口氣:“皇帝,你從小就能幹,額娘其實並沒有幫到你什麽。隻是你的脾氣太急躁了,現在額娘要走了,還真是不放心。仁娜是個好孩子,把景額也帶得很好,你們日後要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太記掛額娘,知道嗎?”


    福臨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嗚咽道:“不行,沒有額娘朕會越發急躁的。沒有額娘,兒子永遠都不會開心。”


    “傻孩子。”布木布泰的眼角落下了一顆混濁的淚珠,“額娘隻是去找你叔父而已,沒有什麽的。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是,額娘,兒子會好好的......”


    “這就對了。”布木布泰微微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順治三十五年十一月癸亥,太後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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