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慶漸漸意識到什麽,立刻說道:“何大人的意思是等二十鎮調迴關外之後,咱們巡防營也去接管灤州的防務?”


    說是接管防務,這隻不過是表麵上的話,其中的意思無非就是占據灤州的地盤。


    何克平笑著頷首說道:“二十鎮一旦全部撤走,東直隸一帶就隻有王大人巡防營的兵力,若王大人不去治理周遭的治安,一旦發生什麽亂子,老百姓們還能指望誰呢?”


    王懷慶很滿意何克平的說法,煞有其事的點著頭說道:“何大人此言甚是,我等當兵之人自當維護一方安穩,這是職責所在也是義不容辭。”


    何克平對灤州是沒有任何興趣的,同時他很清楚,不管王懷慶是否能夠占據灤州,對自己來說也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處。他之所以又是慫恿又是暗示,僅僅是希望王懷慶把注意力放在灤州這塊肥肉上,如此一來昌黎縣這邊倒是可以鬆了一口氣了。


    當即,他又說道:“王大人鎮守通永鎮多年,真正是勞苦功高,直隸又是近畿重地,北京方麵無論如何都會仰仗王大人來拱衛近畿安全。相信用不了多久,必然會委任王大人出任巡閱使、安撫使、鎮守使等一方重將,到那時候王大人則更加名正言順了。”


    這原本隻是一番拍馬屁的話,至於是否能實現誰也說不清楚。


    但是在王懷慶聽來,他倒是從中悟出了一些其他的東西,近畿是如此重要的地方,若是自己能在這裏站穩腳跟、奠定勢力,袁大總統勢必愈發要拉攏自己,到時候豈不是要什麽官職便有什麽官職了嗎?


    一念及此,王懷慶對灤州這塊地盤越來越感到興趣,在他看來一切都隻不過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現在隻需要等著二十鎮接到命令撤迴關外即可。


    至於袁肅這一節,他並非是置諸腦後。一方麵他不相信何克平外甥的這位故交舊友,一支軍隊要脫離上級,這麽嚴重的事情豈能輕而易舉的泄露出來?


    另外一方麵他料定袁肅成不了大事,豈不說袁肅不可能有這個膽子,就算袁肅真在陰謀策動七十九標獨立,憑對方一個黃毛小子一沒資曆、二沒資金,七十九標憑什麽跟著一個黃毛小子鬧獨立?


    更何況,他還巴不得袁肅在灤州繼續折騰出一些事來,算上之前的私自購置軍火,這次又如此囂張的要搞獨立,就算二十鎮統製潘矩楹不敢管,直隸總督張鎮芳難道會坐視轄區內有人飛揚跋扈的胡鬧嗎?一旦鬧僵起來,隻怕連袁大總統自己的臉麵都掛不住,到時候這姓袁的毛頭小子必會自食其果。


    “何大人這話說的太托大了,一切還得看上麵的意思嘛,哈哈哈哈!”隨即,王懷慶暢快的笑了起來。


    第2章,似有察覺


    正月二十五下午,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彷佛酷寒的天氣已經一去不迴。


    袁肅騎著軍馬走在最前麵,在他身後則跟著杜預、孫連仲和葛金章三人三騎,今天是與彭加勒約定見麵的日子,早上的時候王磷同還特意派人前來提醒了一番。


    不過雖然火車站就在七十九標標部旁邊,但是袁肅卻沒有親自去火車站迎接彭加勒,隻是讓王磷同先將這一夥洋人帶到灤州政府招待所,他則在一個鍾頭之後才動身趕去。


    此時此刻,袁肅表情顯得很沉悶,心中一直在思索著待會兒與彭加勒見麵後該如何應對。他並非是盲目的排外,隻是種種跡象表明這夥洋人在灤州的生意肯定不簡單,在此之前自己曾有過一些決心,可當這一天終於到來時,內心深處卻仍舊爆發出一股最後的掙紮。


    擺在眼前一次現成的機會,隻要有洋人在背後撐腰,他便可以迅速的一躍而起,建立一片屬於自己的事業基礎,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有可能是一次不成功則失敗的機會。畢竟不與洋人合作,那就意味著要得罪洋人!


    從主幹道轉入西大街時,葛金章忽然踢了一下馬刺,略微趕了幾步從後麵追上袁肅。


    “大人,你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可有什麽心事嗎?”


    “哦,沒什麽,隻不過是一些小問題罷了。”袁肅迴過神來,淡然的迴答道。


    “想必大人是因為洋人要在灤州開礦的事情擔憂,畢竟洋人在這個時候插一腳進來,確實不是什麽好事。不過也沒辦法,咱們中國羸弱已久,從鴉片戰爭到庚子國難,國家的尊嚴早就被踐踏的幹幹淨淨,如今隻要一提到洋人,不管是誰都得低聲小氣。唉!”葛金章性子不好,一迴想到這種恥辱的事情,心頭不禁又燒起一股火焰來。


    “你說的沒錯,咱們中國現在太缺尊嚴了。但是要想有尊嚴,就必須先強大起來,這個順序是無法顛倒的。”袁肅深沉的說道。


    “袁大人所言極是。這次隻要洋人的要求不過分,能合作還是合作為好,畢竟有洋人的支持,袁大人才能更容易站穩腳跟。”葛金章很明白袁肅的意思,於是他也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說道。


    “希望事情真能這麽簡單。”


    “對了袁大人,最近您有沒有覺得標部大院裏麵有些奇怪的地方?”


    “此話怎講?”袁肅疑惑的問道,他這段時間白天依然在督練公所督導訓練,時不時還要顧及灤州共和政府與地方豪紳們的關係,標部這邊向來都由陳文年在打理,所以自己並沒有什麽過多關注。


    “也不知道怎麽,最近幾日標部大院裏竟然有許多傳聞,說袁大人正在密謀什麽計劃,還說咱們七十九標以後會常駐在灤州。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放出謠言來生出事端?”葛金章是知道袁肅打算自立門戶的事情,隻不過這件事並非是袁肅親口告知,一部分是緣自自己的猜測,另外一部分則是郭文遠告知。因此在談論這件事時,他也不敢把話挑的太明。


    “這件事我是知道的,杜預昨天才剛剛跟我談過這些事。雖然這其中確實奇怪的地方,不過並無大礙,由得這些宵小之徒去吧。”袁肅淡然的說道。


    早在他與趙山河談論讓七十九標從二十鎮獨立時,便已經做好消息散播出去的準備。


    事實上自己巴不得這個消息能提前散播出去,一方麵可以試探眾人的反應,另外一方麵則是給七十九標所有人一個心裏準備。


    要說最近幾天標部大院裏頻頻有人在議論此事,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然而並非沒有奇怪的地方,最讓他感到奇怪的就是張建功居然對這些下麵的議論毫無反應!


    無論從哪一個方麵來看,張建功都不會是一路人,既然對方好不容易才當上七十九標代理標統,又怎麽會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外人把七十九標據為己有?而且還是用一種脫離二十鎮強行獨立的方式,對於張建功來說這顯然可以算作是一種造反!


    標部大院就這麽大一點地方,連袁肅自己都聽說下麵人的議論,張建功豈會一無所知?


    可張建功到底是什麽都沒有,甚至都沒有過來詢問一聲,這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


    “既然袁大人知道,那還是小心一些為妙,畢竟現在灤州內內外外一片混亂,若是沒有萬全的準備就怕會誤了大事。”葛金章一語雙關的說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袁肅笑著應了道。當然話雖是這麽說,可他到現在也未能想明白張建功的心思,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張建功究竟是不是在耍花招。


    “另外最近第三營的王隊正也有一些古怪。”葛金章又說道。


    “王隊正,哪一個王隊正?”袁肅一時沒記起來。


    “據說就是之前跟袁大人去過安山鎮的王隊正,他是張建功的親信心腹,不過這幾天隔三差五就會跑到督練公所,要麽是在四周轉悠,要麽是進到督練公所喝杯茶、閑聊幾句。有一次我在訓練營外遇到他,問他到底有什麽事,他卻隻是說來參觀參觀,可一連參觀了好幾天,還有什麽好參觀的?”


    “什麽?竟有此事?我怎麽不知道。”袁肅奇怪的問道,他這幾天上午都在督練公所這邊,但是沒有看到也沒有聽說過這個王隊正在附近轉悠的情況。


    經過葛金章這一提,袁肅立刻想起了這個王隊正,不得不說他對此人的印象極深,當然從始至終都不是什麽好印象。既然對方是張建功的心腹親信,這幾天卻頻頻出現在督練公所周圍,實在是有一些說不通。


    不管王隊正心裏打著什麽算盤,袁肅都不希望跟這種人走的太近!


    “王隊正每次都是午後才來,來的時候袁大人你已經返迴標部去了。”葛金章解釋道。


    “是嗎?”袁肅微微皺起了眉頭,臉色陷入了一片沉思。


    難道王隊正是看準了自己平日外出的規律,所以故意選擇下午的時候去督練公所?


    當然,這些都不是什麽重要的因素,最重要的是王隊正究竟有什麽企圖!不過單憑對方故意避開自己這一點,已經可以判定不是什麽好事!


    “這件事最好多照應一下,王隊正品性很有問題,不得不防。”停頓了片刻,袁肅說道。


    “明白了,今後我會派人盯緊一些。”葛金章鄭重的點頭應道。


    灤州共和政府是從之前州衙直接翻修而來,很顯然王磷同對這件事十分重視,因此破天荒的投入了大手筆,將整個州衙由內而外重新整頓了一番。直至今天雖然整體的翻修還未完全竣工,不過正麵的一應屋宇、圍牆等等還是早已趕工完成。


    總體而言,如今的灤州政府已然看不到前清時期官衙的痕跡,就連大門口的兩尊石獅子都被搬到後院去了。朱紅大門被改成了立式的門樓,大門本身也換成了鐵柵欄,之前衙門前院的所有屋舍,包括正堂在內,統統改成了一棟一棟獨立的辦公室。


    袁肅一行人來到門樓前時,在門樓值勤的兩個衙役趕緊上前來牽馬。州衙變了樣子,之前州衙裏麵的衙役也一個個換上了新裝,成了灤州共和政府的衛兵。


    第3章,洋商開礦


    早有人先跑進去政府大院通報了一聲,隨後沒過多久王磷同親自來到門樓處迎接。


    袁肅與王磷同一起進了政府大院,不過沒有在前院停留,直接繞道前往西邊的側院。


    一路上聽王磷同閑聊似的介紹了道,這些天因為衙門還在裝修趕工,所以政府各部門的官員還沒有正式上班,要等到正月過後才會正式到職考勤。


    對於袁肅沒有發表任何看法,隻是隨意的應了一聲。他倒是覺得灤州政府改頭換麵之後,這些前清的舊官僚一時半會還不知道從哪裏入手,所以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一下新環境。


    西邊的側院是州衙之前的客房,現在正好順理成章的被改為招待所。


    來到招待所的客廳,彭加勒等人早已等候在此,此次除了彭加勒和幾名隨行的中國翻譯之外,另外還有兩名一老一少的洋人,不過這二人從外貌和著裝上來看似乎並不像是法國人,更像是英國人。


    袁肅沒有多在乎這一點,不管這一老一少的洋人是什麽來頭,他都會一視同仁的對待。


    彭加勒在見到袁肅出現後,笑容滿麵的站起身來,略顯出幾分熱情的態度迎上前與袁肅行了一個握手禮。


    “彭加勒先生,見到你真好。”袁肅保持著禮節的笑容,用英文向彭加勒問好道。


    “我也是,袁將軍。不得不說,對於今天這次會麵,我是懷著萬分的期待。”彭加勒笑嗬嗬的說道,比起上次見麵時彷佛顯得更加親近了一些。


    這時,那一老一少的洋人同樣帶著禮節性的笑容走上前來,等待著彭加勒為他們引見。


    趁著這個時候,袁肅打量了一番則二人。老者大約有五十多歲,穿著一身有些翻舊的西裝。鼻子上戴著眼鏡,不過並不是那種單片夾鏡,而是帶著一副雙邊的圓形眼鏡,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一個教授學者似的。


    至於那年輕人似乎不到三十歲的年齡,他穿著一身十分考究的中長款西裝,但手裏並沒有搭配一根西方年輕人流行的文明棍,從對方有規律的站姿和習慣性的垂手上可以推測出,此人應該是軍人出身。


    袁肅甚至還能進一步推測,以這個年輕人的年齡來看對方很有可能還是現役軍人,這個年代的西方軍人向來很有自豪感,就算在日常生活中也會盡量穿戴軍隊的禮服或者直接是軍服,既然對方故意如此打扮,很顯然是另有目的。而這一點也正好可以解釋為什麽這個年輕人沒拿文明棍。


    “這兩位是?”


    “哦,讓我來為袁將軍介紹,這位是亞當·史密斯博士,他是瑞典皇家科學院地質學院院士,在我們法蘭西地質學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這次史密斯博士將擔任我們礦場的地質顧問,全程指導礦場從選址到動工乃至後期的選礦工作。”彭加勒先將那位老教授似的人物做了引見。


    “史密斯博士,真是幸會。”袁肅微笑著向亞當·史密斯伸出手,不過在他的心中卻沒有表麵上那麽高興,區區一個礦場居然還要邀請瑞典皇家科學院的院士前來擔任顧問,這簡直就是大材小用。另外,彭加勒也沒有具體介紹亞當·史密斯的國籍,顯然這個名字和這個身份都不像是法國人,倒像是旅居法國的外國學者。


    史密斯博士雖然有著顯赫的身份,但是在對待袁肅時依然表現出彬彬有禮的態度,非常客氣的與袁肅握了握手,並且用英文問候了一句。事實上如今的中國就是這樣,很多洋人在為人處事時都顯得很有禮貌,倒是一些幫洋人辦事的中國人反而把鼻子翹起的老高。


    “這位是喬治·雷諾森先生,他是史密斯博士的學生,此次是陪同史密斯先生一起來到中國遊學。”彭加勒又將那位年輕人做了介紹。


    “很高興家見到您。”這次不等袁肅開口問好,雷諾森倒是搶先一步開口。


    “我也是。”袁肅不動聲色的與雷諾森握了握手,握手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對方虎口處有一層老繭,於是越發可以確定對方就是一個軍人。


    在彼此介紹完畢之後,一旁的王磷同招唿大家落座下來。


    彭加勒顯得十分積極,眾人剛剛坐定,他便再次開口對袁肅說道:“我很高興袁將軍能夠再次邀請我們前來會商,同時也十分歡迎袁將軍能與我們合作。關於在灤州開礦的一應手續,我們在半個月前便已經向直隸省省府做了申請,前天下午剛剛得到正式的批複,直隸省省府方麵很支持我們這次在灤州開礦的計劃。”


    袁肅聽著彭加勒的語氣,就好像彭加勒已經認定自己會跟其合作似的。他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在電文中提及支持洋人開礦的事情,顯然西方人的思想觀念與中國人還是很難達成默契的。不過不管怎麽說,麵對彭加勒如此熱忱的態度,他一時不好多說什麽,然而卻覺得或許可以好好利用這一點。


    “我是非常欣賞西方先進的工業科技技術,我們中國要想發展,自然免不了要向西方國家學習和借鑒。所以對於諸位能夠來灤州投資辦廠,我個人是萬分歡迎。”他保持著一副欣然的態度,煞有其事的說出了這番言論。


    “對於袁將軍的開明,不得不讓我們感到很是欣慰。關於此次開礦的一應文件,袁將軍需要現在過目嗎?”彭加勒笑著問道,並且已經示意一名中國隨員去取來相關的手續文件。


    “哦,這就大可不必了,以東方匯理銀行的背景,區區一次礦場投資自然不在話下,這些瑣碎之事能省則省。”袁肅故作慷慨的說道,在他看來,如今最沒有說服力的東西就是這些官方文件了,但凡有錢有勢什麽樣的官方文件都能擬出來。


    “既然袁將軍這麽說,那當真能省去不少瑣事。相信以直隸總督與袁將軍的關係,這些文牘上的事情確實大可不必。”彭加勒很高興的說道。


    “彭加勒先生居然知道我與張總督的關係?”袁肅帶著幾分興趣問道,他當然很清楚以洋人在直隸省內的人際網絡,要想打聽到一些消息簡直輕而易舉,就好比上次自己購買槍支和子彈的事情。


    “這也是最近才聽說的,袁將軍乃名門之後,若我們能與袁將軍保持合作,用你們中國的俗話來說,那就是‘三生有幸’。”彭加勒像模像樣的說道。


    “我同樣期待這次合作,那麽,關於在灤州開礦之事,諸位具體的計劃是什麽?”袁肅切入正題的問道。


    第4章,別有圖謀


    “具體的計劃書我們已經整理成文本,不過因為文本是英法兩文,目前還需要一段時間進行翻譯,大約半個月之內能呈遞給袁將軍過目。按照我們的計劃,會在三個月之內調集所有物資和設備,招募礦工,以及確定礦場的具體地址,預計再用兩個月的時間完成礦場的建設,之後便能投入運作。”


    “諸位隻是在灤州開礦,對嗎?”


    “沒錯,所有開采出來的原礦石我們出售給其他冶煉公司,由它們負責冶煉以及成品銷售。當然,如果袁將軍或者王大人有興趣的話,可以在未來半年的時間裏成立一家貨運公司,我們願意將所有原礦石的運輸業務承包於袁將軍或王大人的貨運公司。”


    一旁的王磷同在聽完翻譯的描述之後,雙眼立刻冒出金光,整個人也顯得精神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這是一件薄本厚利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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