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迴答,待到宇文彩轉過身來我才開始上下打量起她來,相對於我的鎮定,宇文彩在看到我的模樣後明顯很是震驚,那瞠大的雙眼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時間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記憶中的宇文彩總是一身明豔的紅裝,臉上也總是掛著生意盎然的表情,那種倔強,那種驕傲似乎便是她這個人的標誌一般。可是如今,盡管她還是那似火般的裝束,麵上卻早已遍尋不到當年的青澀,如今的她身上竟然有著當年宇文烈身上如出一轍的氣勢,那是一種不怒而威,卻足以叫人心驚的氣勢。


    “很驚訝嗎?”我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白色的長發,不去看宇文彩的表情。


    我清楚的聽到宇文彩似乎哽咽了一聲才答道:“我更驚訝的是你居然沒死。”


    我苦笑了一下才說道:“看來這世上,盼著我死的人又多了一個。”


    宇文彩並沒有再答話,我看向她手上緊握著的那條烏金鞭子,也跟著沉默起來。在宇文彩這件事情上,我不止一次的深深自責過,死在或者間接死在我手上的人何止千萬,可那終究死去的隻是肉身,宇文彩被我殺死的卻是她的心,她是有理由恨我怨我,甚至殺了我。


    就在我堪堪將要陷入過往的迴憶中時,宇文彩毫無預警的將手中的烏金鞭子向我揮來,下意識裏是想要閃躲的,可想到不能償還她什麽,讓她解解氣也好,所以我紋絲沒動,穩穩的接下了那重重的一鞭。顯然我沒躲的舉動也著實要宇文彩有些驚訝,這一鞭子大概她是使出了全力打的,肩頭上的披風以及我的衣服都被這一鞭子抽爛了,我側首看向自己正在往外滲血的肩膀,笑著說道:“打吧,不然以後你都會沒有機會打了。”


    宇文彩怒瞪著雙眼,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為什麽不躲?為什麽···”


    我淺笑著看向宇文彩,聲音很溫柔的道:“你也說了,我是來殺你的,既然你都是將死之人了,要你痛快一點又有什麽呢?何況,你我之間,本就是我欠你太多。”


    宇文彩開始仰頭大笑起來,明明是笑聽著卻莫名的悲哀,明明是笑我卻看到她眼角那折射著燭光晶瑩的淚珠,記憶中的宇文彩真的是不複存在了,止住狂笑,宇文彩怒瞪著我說道:“就憑你也想要殺我?”


    我還是溫柔的淺笑著道:“我盡量試試吧。”


    話剛說完,我便快速的靠近宇文彩,顯然沒有料到如今我不止有武功,且還是如此高深。慌亂的躲過我伸向她頸項的手,卻被我長長的指甲劃出了五道血痕,這下宇文彩連震驚的時間都沒有了,因為我接著便揮出了第二掌。宇文彩斂氣凝神向我再次揮出她的鞭子,眼看著便要纏繞上我的雙腿,我使輕功借力避開那根鞭子,旋身而起,身後的尾巴纏繞住了宇文彩我鞭子的那隻手。


    我是沒有武器的,但我的武器卻是別人無法奪走的,比如我那可以削鐵如泥的尖銳指甲,可以輕而易舉勒斷別人脖子的狐尾,正是有著這樣的依持,所以我也沒有再去選擇那些刀劍之類的武器。伸手抓住鞭子的尾端,我將宇文彩的身子向我拉近,同時手上運氣打算一掌拍在宇文彩胸前。


    卻不想在我的手剛要碰上宇文彩時,宇文彩卻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說道:“這樣也好。”


    是的,盡管我不想承認,可是我確實是心軟了,短暫的或許不足一秒鍾的猶豫,卻足以逆轉所有的形勢,宇文彩放開了握鞭子的手,一掌狠狠的拍擊向我,而在這之前,我清楚的看到,宇文彩的掌心居然是黑色的,宛如一團烏雲聚於她的掌心一般。


    盡管有內力護體,可奈何那一掌實在是用力過大,我的身子狠狠的撞上身後的屏風,硌的我後背生疼,口中一片腥甜,胸口更是疼痛到我無法忍受。我躺在屏風上,竟是絲毫的力氣都用不上了。宇文彩帶著笑的臉取代了我所能看到黑灰色的帳頂,我開始有些後悔起來,卻隻能無力的輕聲咳著,以及大口的喘氣。


    宇文彩蹲在我旁邊,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有些陰陽怪氣的笑道:“看來你這十年實在是活的太過安逸了,這雙天生適合殺人的手居然會有手軟的時候。”


    “啊···”宇文彩的話剛說完,我便感到右手的一陣劇痛,伴隨著嘎巴的聲音,宇文彩竟然捏斷了我一根手指。


    “人說十指連心,不知道我折斷你的手指,你的心會不會跟著痛呢?”


    我有些迷糊的看著宇文彩的臉,擠出一絲笑答道:“你不是說我沒有心嗎?”


    雖然我心中知道,眼下我該說些感性的話以求軟化宇文彩的態度,可我卻難得的有些倔強起來,且還是這麽不識時務的倔強,這很不符合我平日的個性,我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麽。果然,我的話剛說完,宇文彩便捏斷了我第二根手指,鑽心的疼。


    “那我們就試試沒有心的人會不會比有心的人疼。”宇文彩臉上的表情愈發陰狠起來,這也是我從前未曾見過的一麵。


    我閉上雙眼,感受著手指被一根根掰斷的疼痛,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一會兒覺得後悔自己逞能要來殺宇文彩,一會兒又想要咒罵宇文彩,就算你恨我,大不了殺了我便是,幹嘛要用這麽變態的方法來折磨我。一會兒我又突然覺得這或許就是報應吧,相比起我對宇文彩做的那些事,這些又算的了什麽呢?


    一開始我還在數著宇文彩捏斷了我幾根手指的,可在身上所有的疼痛如山倒塌之勢向我壓來之時,我便真的模糊起來了,我有些自嘲的想,若是無心便能不疼的話,我還真寧願無心。


    “你為什麽沒有死?為什麽?你為什麽不死?”宇文彩揪起我身上的披風搖晃著我幾乎散架的身子,明豔的臉龐此刻背對著燭光,既陰暗又猙獰。


    我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看了宇文彩一眼,笑著說道:“當年我便給你機會殺我的,你沒有動手,現在我既無法殺你,你便殺了我泄恨吧。”


    有人說隻要心是強大的,便是有著千瘡百孔的軀體也是無畏的,可此時我卻真的萌生了就這麽死了倒輕鬆的想法。我這一世實在是太累了,太痛了。


    第二百九十章 白發多情人更惜


    我笑的有些淒慘,可也並非完全不是出於真心,我之所以要宇文彩死,隻是因為她站在了和我對立的一麵,與恨無關,真的無關。宇文彩笑的愈發猙獰起來,苦笑著喃喃說道:“你寧願死也不肯求我嗎?你寧願死也不願對我說一句溫柔的話嗎?那你就去死吧!”


    感覺衣襟被宇文彩拉緊,然後我的身子便這麽被他給扔了出去,落在了那張居中擺放的寬大桌案上,我很納悶,我這麽瘦弱的身子居然將那花梨木大桌案給砸了個稀巴爛,由此可見宇文彩使出的力道是多麽的無堅不摧。這次也不再隻是感覺嘴裏腥甜了,那血被我吐出去足有好幾米遠。


    這下我覺得自己純粹就是來找死的,壓根就不該跟著嚴洛一道來,壓根也就不該來殺宇文彩,沒殺成她,倒叫她把我弄了個半死不活。聽到宇文彩的話,我是真的笑不出來了,皺著眉答道:“溫柔···是毒,我越是對你溫柔,你中毒越深,咳咳···”


    原來疼痛也能麻木的,現下我便覺得全身都痛的麻木起來,雖然也是痛,卻不知道到底是哪裏比較痛一點。似乎我的話說中了宇文彩的痛處,宇文彩隻是呆呆的跪坐在原地,眼神似乎在看著我,又似乎在透過我看著別的東西。


    “世子殿下,將軍吩咐說無論裏麵發生什麽都不許進去。”


    “滾開。”


    “世子···”


    “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聲,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一抹修長的身影,要是擱在十多年前,我怕是怎麽著也無法相信嚴洛竟然好幾次以天人之姿出現在我麵前,拯救我於危難之中。看不清嚴洛的臉,卻能感覺到嚴洛快速向我靠近時衣袂帶起的風,身子被嚴洛抱起來,我卻痛苦的嚷道:“啊···好疼。”


    重新迴到我之前所暫居的那頂帳篷之後,我腦袋卻愈發的清醒起來,我現在是真希望自己能暈過去,那樣起碼身上的痛不會來的那麽鮮明,可現在我卻隻能睜著雙眼,感覺全身似乎被重新組裝了一遍一般,這下我大概算不上原裝的了。


    嚴洛陰沉著一張臉,雙眼宛如萬年不化的寒冰一樣瞪著正在幫我包紮手指的軍醫,這樣的嚴洛是我未曾見過的,記憶中的他應該是帶著儒雅的淺笑,雙眸中偶爾會精光畢現,那儒雅的笑也會跟著染上幾分邪旎,而這樣的表情應該是屬於寧三的。


    那雙冰寒的眼睛在轉向我時終是流露出了一絲溫度,聲音卻還是十分陰沉的問道:“怎麽樣?”


    一直跪在地上的軍醫拿著娟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才答道:“迴世子,夫人十指均被折斷,下官隻能做些包紮之類的,至於接骨下官怕是醫術不精,力不從心。再加上夫人似乎受過重擊,摔斷的肋骨又刺傷了肺腑,這些還不足以致命,夫人心脈俱斷···”


    “你隻需說如何救治便是。”嚴洛的聲音似乎又冷硬了一些,我全身似乎也跟著愈發冷了起來,我很好奇明明這麽冷的天,身邊還有座冰山,那軍醫怎麽會滿頭大汗的呢?


    軍醫麵有難色的轉首又看了一眼我才將額頭伏到地麵上答道:“下官惶恐,夫人怕是···”


    難不成我又要死了?可為什麽我還這麽清醒呢?難不成老天覺得我這一世活的太輕鬆,所以要在我臨死前好好嚇唬我一番?可我這輩子怕的東西太多了,唯獨不曾真正怕過死,我隻是有些遺憾,月塵明明答應過我等到解決這一起後會帶我隱居的,可我卻沒有那個命了。


    嚴洛一腳踢開那有些上了年紀的軍醫,聲音冷凝的說道:“滾開,傳令下去,命所有太醫連夜火速趕來此地,刻不容緩。”


    我沒什麽表情的看著有些黑黢黢的帳頂,全身疼痛到麻木,我突然想起,若是我就這麽死了的話,月塵也必定會因這雙生蝶而隨我一道死去的。想到這裏,我費力的轉向嚴洛,嘴巴雖然在動,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嚴洛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我眉毛一挑,呃,也許隻是我的錯覺,現在我大概連挑眉毛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是想告訴嚴洛,若是不想我死的話就把我送迴曲城,可還沒等我說話,嚴洛卻伸手解起我身上披風的係絆來。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瞪圓了我的眼睛,企圖威懾嚴洛,可嚴洛卻苦笑了一下說道:“不要拿你那雙魚眼瞪著我了,我雖想得到你,卻不會不分輕重緩急的,眼下你便是全身都脫光了,我也是提不起興趣來的。”


    嚴洛一把扯開我胸前的衣服,這下我更急了,你不是提不起興趣來嗎?那怎麽還扯我衣服?嚴洛伸手撫上我之前被宇文彩打傷的地方,許是那個地方太過於燥熱,嚴洛溫熱的手附上去都覺得一陣冰涼。


    “果然是羅刹手,沒想到宇文彩居然還隱瞞著這麽一個秘密。”嚴洛盯著我的胸口,雖然說著很正經的話,卻還是讓我覺得生氣的很。


    嚴洛的話讓我想起,似乎之前被宇文彩打中之前,我看到了她的掌心處是類似烏雲一般黑色的皮膚,看上去既恐怖又詭異。如今聽到羅刹手這個名字我才覺得是多麽的貼切。


    嚴洛幫我蓋好被子,轉身便向帳外走去,不一會兒便有幾名將士抬了一個很大的浴桶進來,幾名隨侍在我身邊的宮女開始往那浴桶中添了很多的熱水,嫋嫋的熱氣宛如一層薄霧一般在這帳中飄蕩開來。我心中很是好奇,難不成我現在很髒,嚴洛要給我洗個澡?還是說他自己要洗,卻放心不下我?我還沒有好奇完,幾名宮女便用屏風將那浴桶圍了起來,隻留朝向我的方向沒有遮擋。


    嚴洛再度屏退了所有人,坐在了我的床沿,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卻在看到我那纏的嚴嚴實實,堪比熊掌般的手指時停了下來。沉吟了一下才說道:“這羅刹手十分陰毒,鮮少有中而不死之人,所以···”


    嚴洛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有再打算聽下去,宇文彩終究是恨毒了我了,終究是恨毒了我呀!我自嘲的笑了笑,嚴洛卻一把握住我的下巴,雙眸中萬年的冰霜未曾化開,其實我能感到嚴洛用了很大的力,奈何我全身都痛,便是唿吸都帶著疼痛血腥的味道,相較之下,下巴上的痛便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不許這麽笑?我不會允許你死的,你記住,你在我手上一天我便不會允許你死去,不會。”嚴洛儒雅的麵龐上籠罩著一片陰雲,說話的聲音幾乎是用吼出來的一般,我有些想笑,明明要死的是我,怎麽這嚴洛看起來倒比我還要害怕?


    嚴洛穩定了一下心緒,彎腰將我抱了起來,向著那正冒著熱氣的浴桶走去,我其實真的很不願表現的怎麽乖巧的,對於嚴洛我已經排斥他接近二十年了,如今早已是一種習慣。將我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的身子放進了浴桶,然後竟然也一腳邁了進來,我心中又氣又惱,又說不出話,氣極之下便又開始不斷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嚴洛幾乎是滿臉黑線的看著我幾乎要把肺都給咳出來的樣子,好一會兒才將我轉身背對著他說道:“我剛才就說了,羅刹手十分陰毒,我現在必須幫你療傷,你若是不想和我死在一起的話,腦子裏最好是不要胡思亂想。”


    我胡思亂想?我要是還有一絲力氣的話真的是想對著嚴洛破口大罵的,再者說了,就眼下這幅樣子,叫我怎麽不胡思亂想?我正在胡思亂想,呃,是在思考著時,嚴洛卻一把拉開了我身上的衣服,扶正我的身子後,我便覺得後心處有一股溫暖的氣流在緩緩的向身體裏流,身子似乎一陣輕鬆。


    身上的疼痛輕了一些後,其他地方的痛也就跟著鮮明了起來,尤其是我的手指,我現下覺得,十指連心的說法真的是很有依據的,那是一種似乎骨頭裏麵有一把火苗,在不斷的炙烤著我,一刻不停的在疼。額頭上滑下的水珠不知是我的汗水還是熱氣凝結成的水珠,時間也被無限的拉長,我能聽到有人不斷的將浴桶中冷掉的水換掉,那些水很熱,幾乎能用來煮雞蛋。


    而胸口被宇文彩傷著的地方卻開始覺得冷,那種冷也在向著我的四肢百骸流竄,不一會兒我就連浴桶中熱水的溫度都感覺不到了,伴隨著這冷襲來的還是莫名的恐懼,不是懼怕死亡,卻比死亡來臨前更加的恐懼。


    “什麽都不要去想,靜心吐納。”嚴洛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語氣也不複以往般鎮定。


    我心中一驚,難不成中了羅刹手的人都有這樣的反應?想起宇文彩掌心的那一片烏黑,我覺得全身都更冷了,盡管泡在熱氣騰騰的熱水桶中,可我卻感覺如置冰窖一般,上下牙竟然也開始打起顫來。我有些艱難的開口說道:“嚴洛,我求···求你,若是我真的···真的過不了這關了,千萬···千萬把我送迴曲城···”


    第二百九十一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上)


    千萬把我送迴曲城,我不要客死異鄉,不要做個孤魂野鬼,曲城起碼有我所留戀與懷念的人和物,這般孤零零的在外,我怕,即便是死了也怕。我全身沒有力氣,雖然閉著眼睛,周遭的一切卻似乎都不存在了,隻剩下冷和疼痛,原來最終還是隻有我自己。


    不知道浴桶中的水被換了幾次,不知道自己在這水中泡了多久,冷開始漸漸退去,疼痛卻開始愈發的厲害起來,似乎全身都被撕裂了一般,有什麽東西在將我的身體分裂著,雖然看不到,卻似乎能感覺到,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遠離我,就像血從傷口中離開身體,生命也在一點點的流逝。那是一種你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卻什麽也不能做的無力感。


    “喵···喵···”


    糯糯的叫聲,似乎含著無比的哀傷感,明明聽不懂它在說什麽,卻就是能從它的語氣中知曉它是多麽的擔心多麽的感傷。難不成墨雪在我離開含章殿之後就被殺了,所以才能在陰間衝著我這麽委屈的叫嚷?可憐的墨雪,它也算是貓中的奇葩了,嚴洛居然這麽狠心的對待一隻可愛的貓,真的是慘無人道。


    我真的是很想抬手去摸一下墨雪的小腦袋,卻怎麽也睜不開雙眼,隻能聽著墨雪不斷的在我身邊哀哀喵叫著。


    “你這個禍害人的妖孽還要睡多久?”一個滿是譏誚的聲音冷冷的說道。


    咦?這世間敢這麽叫我的人還真不多,尤其是這樣清麗的男聲就更少了,出於好奇,我猛的一下就睜開了雙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含章殿中那白玉床上特有的香豔顏色的芙蓉紗帳,接著就是兩隻貓耳朵,還有兩隻湛藍的如天空一般的貓眼。


    墨雪?含章殿?難道我沒死?有些急切的想要抬手,卻後知後覺的感覺到手指上那說不出的疼痛感,這才想起,宇文彩可是將我的十根手指全部捏斷了。感覺一道銳利到幾乎想要將我挫骨揚灰的視線,我使出全力想要側首去看是誰,卻也隻能看到此人發際以上的紫金冠,再無其他。


    不等我開口說話,那人便一步邁到了我身前,一把拎起我的衣襟來,絲毫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病人看待,更絲毫憐香惜玉的意思也沒有。盡管我真的很痛,真的很想尖叫,可我還是沒什麽表情的看著眼前的尹玉澤問道:“袁王何時變得這般關心我?竟然會到這含章殿來看我?”


    許是見我語氣這般雲淡風輕,尹玉澤一張玉麵氣的通紅一片,宛如夕陽西下時的晚霞一般動人。狠狠的將我的身子推迴到床榻上,尹玉澤伸手指著著我怒極反笑的罵道:“我真是不懂,為了你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妖孽,他竟然可以不顧自身安危?甚至拚卻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你到底哪裏值得他這般對待?”


    不用去問我也知道尹玉澤口中說的是誰,若說這世上誰能使一向顯得有些淡漠的尹玉澤這般憤怒的,也就隻得嚴洛一人了。我轉首看向墨雪,以無關緊要的語氣問道:“這麽說嚴世子已經死了?還真是可惜,竟然不是我親自動的手。”


    我的話顯然是更加激怒了正在氣頭上的尹玉澤,隻見尹玉澤指著我的手指都開始顫抖起來,你了好一會兒都說不出第二個字來。我瞟了一眼尹玉澤緊握成拳的一隻手,心中開始有些擔心,這個素來沒什麽風度的家夥會不會上來揍我一頓,等了許久卻沒見尹玉澤再有其他的動作,就在我覺得昏昏沉沉的要睡過去了之時,才聽到尹玉澤的聲音傳來:“他沒有死,可是畢生的功力都廢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當初為什麽沒死?為什麽你要活著。”


    我看著尹玉澤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不免覺得有些悲涼,原來世上那麽多人盼著我死,而在得知我沒有死的消息後,有那麽多人失望,這段時間隻是聽這一個問題聽的我都頭痛了。不要說是他們,就連我自己都很好奇,既然世上那麽多要我死的人,可我為什麽沒死?


    接下來的幾天一直沒有見到嚴洛,尹玉澤也沒有再來看我,奇怪的是冉笙竟然也不見了,隻留墨雪還在含章殿中,可遺憾的是就算墨雪再怎麽聰明,終究是無法和我用語言溝通的。詢問了隨我一道去了明國駐軍之地的宮女才知曉,嚴洛為了救我內力虛耗過度,以至於迴到建安宮之後便一直處在昏迷狀態。那宮女還說,我前些日子也是一直昏迷,且十分的畏冷,嚴洛為我療傷時,那浴桶中的水竟比墨汁還要黑。


    聽到這些,晚上休息時我曾小心的扯開自己的衣襟,胸口果然還是一片烏青,隱約還是能看出那是一隻手骨不大的手掌印,堪堪打在心脈的位置。因這一世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因而我有一雙漂亮不輸月塵的手,就連嚴洛也曾誇讚過我這雙手,可如今,我將纏繞著厚厚紗布的手拿到眼前來看了一下,即便還纏著紗布,卻依稀可以感覺出手指的指節沒有接好,怕是再也無法迴到從前的樣子了。


    輕聲歎了口氣,身旁侍立著的宮女卻出乎我意料的搭腔道:“夫人莫要歎氣,世子一定會找來全明國最好的大夫的,夫人的手一定不會就是這個樣子了。”


    我有些將信將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搭話的宮女,不高的個子,眉眼卻顯得很是精神,長的倒還算清秀。與我對視了一秒鍾,見我這般打量她,那小宮女立馬低垂下臻首,將那雙靈動的雙眼藏了起來,我在腦中搜尋著有關她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想到這裏我不動聲色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之前怎麽沒有見過你在身邊伺候?”


    “迴夫人,奴婢名叫小桃,是袁王殿下新撥過來的。”


    “尹玉澤?”


    “是的。”


    我多少有些奇怪,即便嚴洛當真的昏迷不醒,可嚴洛有眾多的兄弟姐妹,什麽時候這建安宮輪到他尹玉澤指手畫腳了?難不成明國無人了不成?可仔細一思量,我也便能明白嚴洛為何做這般的安排了,正是因為明國王室旁支左係人數眾多,嚴洛又有著眾多的兄弟姐妹,這覬覦王位之人定是不在少數,相比之下,尹玉澤倒比他明國所有的王室宗親來的可信多了。


    想到這裏我看向一直低垂著頭的小桃,聲音盡量放柔的問道:“袁王殿下親自將你撥過來,定是十分器重你的,想來你定然也是有些過人之處的吧?”


    小桃有些受驚的抬首瞧瞧看了我一眼,雙手絞著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的答道:“奴婢···奴婢並不知自己有何過人之處,許是殿下瞧奴婢手腳還算伶俐,才要奴婢過來伺候夫人的吧。”


    手腳伶俐?我看是口齒伶俐吧?心中雖看的通透,我嘴上卻沒有明說,這小桃多半是尹玉澤派來監視我的,可我現在是傷病之身,即便之前還有些自保的本事,眼下卻真真的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了。


    “咳咳···咳咳···”我拿著娟帕捂著口鼻痛痛快快的咳嗽了一通,心肺都被震的生疼。


    我這輩子是跟咳嗽結緣了,前些年被父皇一腳踹在心口上,傷了心肺,再加上趙惜若的加害,那一咳便是十多年,好不容易以為死了就是個解脫了,結果沒死成。再次活過來也就一年左右的時間,這次卻再次被宇文彩給傷了心肺,這咳嗽是轉轉悠悠的又迴來了。


    見我咳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小桃蹭到我身後幫我順起氣來,稍微緩了一點之後,我漫不經心的問道:“小桃你之前是在哪裏當差的?”


    幫我順氣的手頓了一下,小桃才迴答道:“迴夫人,奴婢以前是在世子側妃身邊服侍的,隻因奴婢不小心失手打了側妃娘娘最喜愛的琉璃盞,所以側妃娘娘便責打奴婢,正好遇到了袁王殿下,殿下不忍,打那時起便將小桃帶在身邊服侍了。”


    “哦?你在尹玉澤身邊待了多久了?”


    “有兩年多了。”


    我沒再答話,抬首看了看殿外還算明媚的陽光,轉移話題道:“這含章殿的花是常開不敗,不知殿外那些陽光下的花兒可開了?”


    “早春的迎春花開了,再過幾天,其他的花兒也能開。”


    我側首看著小桃笑了笑:“扶我出去走走吧,這十多天來我是連床榻都沒怎麽下,骨頭都快生鏽了。”


    我伸出手等著小桃來扶我,卻見小桃待在原地咬著下唇不應聲,我轉了轉眼珠打趣道:“怎麽?你是覺得我使喚不了你嗎?”


    聽到我的話,小桃雙膝一軟便跪在了我麵前,聲音低低的答道:“迴夫人,夫人願意怎麽使喚奴婢都可以,隻是···隻是,袁王殿下交待過,不許夫人踏出含章殿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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