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忖著,這該不是種遺傳吧?可我和嚴洛的關係與趙惜若和明王的關係好像壓根就是不沾邊的。想到嚴洛那個難纏的小女兒嚴青鸞時我又覺得可悲,自己的舅舅和自己的父親不清不楚的,自己的母親又是那麽沒心機的主,但凡嚴洛有個精明且心胸狹隘點的正妃的話,她和她娘親弟弟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到哪裏去。說到這裏,我又想到,嚴洛的這三個孩子哪個不可悲呢?


    嚴洛擺正我的身子嚴肅的看著我說道:“不在其中,不知其味,起初我真的隻是因為自尊心的原因接近你,我不信天下間有我無法征服的女子,可是我遇到了,不僅一個。我父王終究比我幸運,因為趙惜若心中有他,相比之下,我比他可憐悲哀的多。可我卻更加的怨恨,我總是在想,若是我父王和趙惜若沒有那樣的關係,他們沒有設計去害你娘親的話,或許你會對我產生一絲情愫,哪怕真的隻有一絲。”


    說到娘親的死,我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我使勁掙脫開嚴洛的雙臂,指著嚴洛的鼻子就嚷道:“他們?你一口一個他們,難道你沒有參與其中?不要說的自己多麽的無辜,如果不是權力欲望熏心的話,你怎麽會乖乖的去放那封信?你有一千一萬種辦法可以不將那封信放進我娘親的寢殿的,所以,你該死,你毀了我的一生,你改寫了我的命運,如果不是你,現在我娘親還會好好的在關雎宮中,我更不會為了那該死的皇位篡權奪位,弑兄殺父,你該死。”


    嚴洛沒什麽表情的看著我,似乎在無動於衷的聽著我這一番話,好一會兒在我還是無法平複自己的心緒時,嚴洛站起身轉身向外走去,走出去十多米遠側首看了我一眼說道:“我說過,不介意你恨我,也不介意你是不是要殺我,此生,除非我死,不然我是不會放手的。”


    我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嚴洛的背影開始叫罵起來,什麽難聽的話都罵,當然,這是最沒有本事的宣泄情緒的方式,起碼現在我還不想和嚴洛同歸於盡。直到我罵的是口幹舌燥,精疲力盡才算是消停了下來。心中又開始納悶起來,這嚴洛說著說著尹玉澤這麽突然話題就扯到我身上來了,還有驚蟄之變時嚴洛真的暗中助我我了嗎?照嚴洛的話來聽,似乎明王並未有負於趙惜若,就不知趙惜若泉下有知的話會不會原諒明王了,終究是天意弄人呀!


    夜深之時,待含章殿所有宮女內侍都開始不自覺的打起瞌睡時,我再次悄悄溜出了含章殿,這幾日我每次都在這個時辰出去,幾乎將整個建安宮都轉遍了,奇怪的是並沒有發現關押冉笙的地方。其實我對冉笙並沒有什麽好感,況且南風也是死在他手上,可是眼下隻要是能給嚴洛製造麻煩的人物都算是對我有利的吧。但願經過這十年來,冉笙已經想明白,北朝的覆滅完全是順應了天意,而非我一人之過。


    尋常人印象中關押犯人的牢房大概都該是白天和晚上沒什麽區別的陰暗潮濕的角落,可我在建安宮轉悠了這麽久,竟然還真沒有我想象中的牢房。想起嚴洛上次處置那些宮人時用的辦法,我更加好奇起來,難不成這明國的宮中宮人犯了事就直接杖斃,連牢房都不用進,也不用審訊?心中又暗自懊惱,早知道就該問問莫愁的,上次她能帶人去救冉笙肯定是知道的。


    正在我覺得今晚又白白出來溜達了的時候,轉身時卻發現了建安宮中最高的建築物,禦風塔。這禦風塔也同樣是建安宮的象征,無論身在建安宮中哪個角落,隻要抬首都能看到這禦風塔,所以它最起眼卻也最不惹人注意。我盯著這禦風塔開始思量,若我是嚴洛會不會運用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套法則。我突然又覺得,雖然這禦風塔很顯眼,卻不見得便是最危險的地方。


    四下查看了一下,我飛身躍上一棵高大的樹,雖然現在有輕功,可若是不會爬樹的話怕也是不能像我這樣爬這麽高的,一直爬到了距離地麵接近二十米的距離時,我才開始順著那塔上的小窗子打量起來,看起來似乎真的沒有人。想起那次在地宮之中時,若是沒有月塵我怕是早就喪命在那些稀奇古怪的機關上了,折下一截樹枝,我向著那靠著我最近的窗子扔了過去,沒有使任何內力。


    出乎我意料的,竟然沒有彈出來任何的東西,甚至沒有一個出來查探的人,又試著再次扔出一截樹枝,還是沒有人。我解下腰上的束帶,扔出去纏繞在塔的一角上,拉了一下,確認牢固之後我便使著輕功蕩到了塔邊,伸手抓住了欄杆。我上的是第五層,所以頂上還有兩層,我開始猶豫起來,是先上去還是先下去。上麵有兩層,下麵有四層,在我煞有其事的決斷了一番後,還是決定先上去。


    致使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其實很微不足道,隻因為我不喜歡爬樓梯玩,要是下去再上來的話勢必還要在多爬幾層樓,再者,要是下去的話,我直接從下麵爬上不就得了,何必廢這老大勁。打開一扇窗,我提身躍了進去,烏起碼黑的連我身上的白衣都快看不到了。迴身關好窗子,我模仿著鬼子進村的姿勢向著樓梯口走去。本來我還以為定然是層層守衛的,可再度出乎我意料的是不僅沒有機關,就連一個巡邏的人都沒有。


    我不免在心中猜想,要麽是我想錯了,這裏真的隻是一座普通的塔而已,要麽就是,在此處安排過多的人守衛的話會給人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就嚴洛那精的掉渣的樣子是絕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的。摸索著上了第六層還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再次來到樓梯口,我想要往頂層走去,腳卻在堪堪踏上第一階樓梯時停了下來。


    這是一種預感,或者說是心理暗示在作怪,總之我沒有踏上那階階梯,而是繞到塔外,借著束帶和輕功飛身上了頂層。七級浮屠指的就是七層塔。在佛教中,七層的佛塔是最高等級的佛塔。造浮屠佛塔被視為建功德的事,所以不隻是北明宮有佛塔,其他諸侯國的王宮中也有。不同於其他兩層塔中淺淺的木質香氣,這頂層中似乎有一絲‘人氣’。


    塔身是上窄下寬的圓錐體,頂層的麵積最小,最不同於其他兩層的地方便是頂層中間似乎有一個獨立的不小的空間,因為實在是太黑了,所以我隻能伸出手在那上麵摸索在,在摸了幾乎大半圈,從上摸到下,摸的我自己都開始覺得煩的時候,似乎摸到了一個什麽突起,然後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整個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推了進來。


    不同於外麵的漆黑一片,這裏麵簡直就亮如白晝,差點閃瞎我的眼,而待我適應了這刺眼的光亮後,才發現這裏真的是一個小型的牢房,各種刑具一應俱全,想不到這在佛教中人看來是功業的七層浮屠中卻宛如阿鼻地獄。在我驚訝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雙比我更驚訝的雙眼,這雙眼睛的主人被吊在一個角落的位置,披散著長發,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感覺。


    我開始上下打量起這眼神在驚訝之後變的很是銳利的男子,說是被吊著,卻在他腳下墊著一個矮凳,雖然很小,卻足夠他將雙腳豎立在上麵。身上是一件說白不白,說黃不黃的袍子,盡管沒有受刑的跡象,卻可以看出這人處於極度的虛弱中。


    “你竟然沒死?”見我上下打量他,被吊著的人開始拿冰冷的聲音質問我。


    這個聲音雖然有十多年沒有聽到了,和以前中氣十足時也有著不小的差別,可我還是聽了出來,不是冉笙還有誰?我雙手抱胸嗤笑了一下道:“我要是死了的話,隻怕你便是腐爛在這裏也沒有人會知道了。”


    冉笙和我說話,幾乎從未在口頭上得過什麽便宜,可是我很欣賞冉笙拿屢敗屢戰的精神,果然在一窒之後,冉笙繼續說道:“你怎麽變成現在這幅鬼樣子?居然還上來了這裏。”


    我向冉笙走近了兩步,輕佻的抬起冉笙的下巴說道:“我一幅鬼樣子?你大概是太久沒有照鏡子了吧?我們二人明明是你比較像鬼。”


    “妖孽,我不需要你來救我,滾。”冉笙狠狠的掙脫開我的手,奈何他實在是太虛弱了,掙脫開了我的手,腦袋卻無力的耷拉到了一邊。


    第二百八十七章 畫簷蛛網,盡日惹飛絮(下)


    我繞著冉笙左右走了兩圈,沒去計較他叫我妖孽,心情好的說道:“嘿,多年不見,你竟然變得這麽自作多情了?誰告訴你我是來救你的?我隻是想來看看,膽敢給明國世子戴綠帽子的是何許人也,僅此而已。”


    我在冉笙有些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自在的將我的尾巴拿出來慢慢的梳理著,聽到我的話冉笙的臉先是一紅,可他的臉色實在是太過蒼白了,所以很快還是恢複成了慘白慘白的,聲音卻洪亮了不少說道:“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和莫愁雖是真心相愛,卻從未有過任何越禮的行為,更沒有做過任何苟且之事。”


    我沒什麽表情的看著冉笙,繼續梳理著我尾巴上的白毛,一副閑適的很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見我不再說話,冉笙有些嘶啞的聲音問道:“莫愁她···她可還好?”


    “唉,私自帶人來救你,還失敗了,被抓了個正著,你覺得你若是氣量不算大的嚴世子會怎麽辦?”雖然我麵上盡量表現的沒甚所謂,可內心卻還是有些擔心的,萬一等會兒有人來了的話可就不好了。


    我在等,等著冉笙向我低頭,等著他在主動和我做交易。我看向這頂層塔中最奢華的東西,兩顆用來照明的夜明珠,大概是怕燃燒蠟燭之類的將這裏麵的空氣燒幹淨了,所以才將這明貴的東西用在此處的吧。想到這裏我轉向冉笙問道:“你有多久沒在黑夜裏好好睡一覺了?”


    沒有得到迴答,可我想應該不短了,看冉笙拿臉色蒼白憔悴的樣子分明不是受刑受的。就在我真的沒有什麽耐心再陪著這塊頑石耗下去的時候,冉笙才嘶啞著問道:“我適才還沒有想明白,可現下卻想的通透了,我怨恨與你,你又何嚐不怨恨我?你不會殺我,卻勢必不會願意救我,除非你有其他的目的。”


    心思被人猜透,我也沒打算隱瞞,不會有誰真閑的半夜不睡覺,爬這麽高的塔玩的,除非他是慈禧的老公——閑瘋。我站起身走到冉笙麵前,伸出長著細長銳利指甲的右手比劃道:“我這一生,欠別人的太多了,欠莫愁的更是此生還不盡,若不是因為你是莫愁繼續活下去的動力的話,早在當年你殺死南風之時,我便要了你的命了,即便我不願自己動手,我稍微在你的身份上做點文章的話,你也是決計活不下去的了。你以為我不想你死嗎?我怕是現在這世上最希望你死的人了,可我還是那句話,我是為了莫愁,不是你。再者,你說我有目的也是對的,可終究這件事對你和莫愁的益處要遠遠大於我,你可以選擇的,我絕不強求於你,你若是不願意同我這個妖孽合作,今晚就當做沒有看到我便是。”


    我開始轉悠著找要出去的機關,冉笙繼續耷拉著腦袋拿那雙眼睛狠狠的剜著我,可這對受慣了別人仇視的我來說壓根連撓癢癢都算不上。好一會兒冉笙都沒有再搭理我,任由我忙忙叨叨的找出口,就在我急的臉上都出了不少汗之後,冉笙閉著眼死氣沉沉的說道:“眼下你若是求我的話,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出口在哪裏。”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冉笙,在我看來,冉笙絕不是一個會賭這樣義氣之氣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難得的很。我雙手抱胸盯著冉笙上下打量著,冉笙卻在這時候白了我一眼說道:“快鬆綁吧。”


    我看向那吊著冉笙的一根鐵鏈問道:“就這麽條小細鏈子你都弄不斷?”


    問完我又覺得自己白癡了,若是眼下他能弄斷的話怎麽還會呆在這裏的,果然冉笙更加狠狠的白了我一眼說道:“以前覺得你是世間少有的聰明,卻不想才十年不見,你就可以喝白癡媲美了。那嚴世子在我的餐食中加了散功的藥,不然這小小的鏈子怎麽能夠困住我?咳咳···”


    我看著說道激動處禁不住咳嗽起來的冉笙,決定還是不去計較他罵我白癡,一隻腳在地麵上借力使著輕功便落在了冉笙的上方,雙掌運力一扯,那根比起穆爾紮用來鎖我的鏈子足足細了一圈的鏈子便這麽斷裂了開來,然後冉笙那瘦的差不多隻剩下骨頭的的身子就這麽摔了下去,我一點也不承認我是故意不去扶他的。


    我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本來以為冉笙怎麽著也會罵我兩句,或者再給我個白眼的,卻不想他隻是伸手指著那兩個夜明珠中的一個說道:“將右邊那一個向左旋轉一下。”


    按著冉笙說的,果然在講那固定好的夜明珠轉了半圈之後,一股強大的推力又把我給推了出來,呃,我還好說,不過此時的冉笙是在不容樂觀,像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我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木質的地麵都是可以移動的。轉向冉笙問道:“喂,你還不起來?地上有什麽好東西嗎?”


    冉笙趴在地上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勉強轉首看向我說道:“這次要委屈你長樂公主了,咳咳···”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情願的問道:“你什麽意思?”


    “你既救了我,那還要麻煩你把我背出去。”


    我滿臉黑線的看著賴在地上起不來的冉笙,真的有股子再把他扔迴去的衝動,看了看已經有些泛白的天邊,我認命的蹲到冉笙前麵,萬分不情願的說道:“你要是不怕我摔了你的話,我就勉為其難的背著你吧。”


    等了一會兒,我以為冉笙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時,冉笙才慢吞吞的趴在了我背上,呃,不得不說,就算他現在瘦的一把骨頭,可畢竟也是把男人骨頭,壓在我這不算嬌小,卻有些瘦弱的小身板上還是有些負荷不了,使著內力,我雙腿打著顫總算是將冉笙給背了起來。解開之前被我再度係在身上的束帶,向著我爬上來的那顆大樹拋去,使勁扯了扯之後我便提身飛了過去。


    “你上來時就是這麽上來的?”冉笙在我身後小聲問道,似乎在刻意壓抑著咳嗽。


    我鼻孔裏嗯了一聲之後就沒再和他搭腔,我現在全部精神都在如何安全到達地麵,再安全的把背上的半個廢人運迴含章殿,上山容易下山難,上樹也是這麽個道理,時隔多年以後,我再度有了那種肺腔裏沒有多少空氣,幾乎要被憋爆炸了的感覺。在躲開了層層守衛,故意加上不故意的摔了冉笙幾次之後,總算是趕在天亮起來之前迴到了含章殿。


    我坐在白玉床上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冉笙顯然比我輕鬆不到哪裏去,同樣在喘氣,外加壓抑的輕咳著,墨雪是滿眼敵意的盯著冉笙,背都彎成了拱形,身上的毛也都豎了起來。含章殿其實沒什麽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這白玉床後麵還有一片還算隱蔽的空間,再加上床上綴著的薄紗錦帳做些掩護,便是貼身服飾我的宮女們也不容易發現。


    不再搭理躺在地上的冉笙,我將還在怒瞪著冉笙的墨雪抱進懷中,趕著天亮之前想再好好睡個迴籠覺。因為有我特意的交待,早晨是沒有人敢來叫我起床的,正打算自在的翻個身接著睡,錦帳外卻想起了一個小宮女的聲音說道:“夫人,快到巳時了,殿下在外麵等著夫人呢。”


    我嚶嚀一聲,沒反應過來宮女說的什麽,這時卻聽到嚴洛遠遠的問道:“怎麽?還沒醒嗎?本殿親自去叫吧。”


    這一下子我總算是精神過來了,立馬坐起身子說道:“不勞嚴世子親自過來了,我已經起身了。”


    朝著冉笙所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我不免在心中思量起來,就算嚴洛知道冉笙不見了,不過也就一兩個時辰的事,怎麽這麽一清早的就來了我這含章殿了?不會是立馬就懷疑到我了?故意慢吞吞的穿戴好衣服,洗漱完畢後見到的嚴洛正盯著花叢中最密集之處怔怔的出神,身上披著銀灰色軟毛織錦披風,顯得無比的神俊,也顯得無比的清冷。


    我慢慢向嚴洛的方向走去問道:“看嚴世子這個樣子是打算要外出?怎麽?來辭別的?”


    說完我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裏明明是他的地盤,他就算是要外出,也沒有來向我辭別的必要吧?不過想到嚴洛要離開我還是難得的心情很好,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像前幾日那般的冷淡了。嚴洛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絲毫不介意我莫名的好心情的說道:“對呀,是要外出,不過,不止我一人。”


    “哦?難不成袁王也要一同去?哎呦,這算不算是夫唱婦隨呢?不過你們···應該叫夫唱夫隨吧?”腦中將尹玉澤那粉嫩的可以同女子相媲美的臉和嚴洛的豐神俊朗一比較的話,很明顯的,嚴洛應該是攻,救他那個性,說不定還是個強攻。


    嚴洛教養很好,即便被我這般的奚落也難得的沒有動怒,還臉不紅氣不喘的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有些惱怒,一把抽出被嚴洛握著的雙手斥道:“別拿你的髒手碰我。”


    為了表示嚴洛的手真的很髒,我掏出娟帕細細的擦去被嚴洛握過的痕跡,然後毫不留戀的將那上好的娟帕丟棄在了一旁。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我清楚的看到嚴洛的手使勁握成了拳,就在我思量著是該挨揍還是和嚴洛打一架的時候,那握成拳的手終是無力的鬆了開來。嚴洛將雙手攏進寬大的袖中,對著距離最近的兩個宮女說道:“去取夫人的披風來。”


    “這含章殿中熱氣繚繞,穿著單衣都嫌熱,你莫不是要用披風捂死我吧?”腦中搜尋著曆來宮廷之中有沒有這麽個刑罰。


    嚴洛向殿外張望了一眼才答道:“殿中雖溫暖,殿外卻是初春的冷峭,還是披上披風的好。”


    我沒有答話,沒什麽表情的看著嚴洛說道:“我也沒說要到殿外去呀!”


    “話說,我最近得了件稀世珍寶,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前去看一看?”


    我沒有立即搭腔,開始在心中思量著,這稀世珍寶會是什麽?會不會是對大祈對月塵不利的?可是我若是一道前去了的話,冉笙還不知道恢複功力沒有,會不會是嚴洛知曉我救了冉笙,以此為借口要支開我?可是他為什麽要支開我呢?難不成是知曉了我功力已經恢複了,怕打不過我?那他豈不是也知曉墨雪了?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嚴洛早就已經自宮女手中接過那件白色滾毛的織錦披風披在了我身上,連絆子都幫我係好了,我滿臉黑線的說道:“你怎麽知道我會跟你去看什麽稀世珍寶?”


    “以你的個性,一定想知道這稀世珍寶會不會是對大祈造成威脅,我說的是也不是?”嚴洛又幫我整理了一下胸前的係絆,帶著幾分苦笑的問道。


    記憶中以前的嚴洛都是帶著儒雅淺笑的,近來每每總是見到他苦笑的樣子,和那儒雅的外表有些不符,似乎這個人生來便是該春風得意的,而不似眼下這般。可是嚴洛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我本來就是這麽想的,想了想終究是隨著嚴洛走了出去,離開含章殿之前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白玉床所在的方向。殿外候著一輛雙轅馬車,看樣子應該很舒適的樣子。


    外麵果然如嚴洛所說,春寒料峭,正好我又剛從溫暖入春的殿中走出來,盡管身上的鬥篷夠厚,一時之間還是忍不住的打了一個顫。馬車離開含章殿之前,我撩起車簾往迴看了一下,墨雪正露出半張小臉一隻爪子藏在門邊,墨雪似乎一直在有意無意的躲著嚴洛,隻要嚴洛來含章殿,墨雪幾乎都是不見貓影,和平日愛粘著我時截然相反。放下車簾,我不去搭理嚴洛,兀自閉目養神起來。


    馬車很輕微的搖晃倒不像是在車上,更像是小孩子的搖籃一般,就算我沒睜眼也清楚的能感覺到嚴洛的眼神一刻也沒離開的打量著我。行了大約有兩個多時辰,就在我真的昏昏欲睡的時候,馬車總算是停了下來。嚴洛先行下了馬車,迴身不顧我的反對將我從車上抱了下來,要不是看周圍的人多,我早就大耳刮子招唿上去了。


    我四周打量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的稀世珍寶便是放在此處的嗎?”


    “這裏是距離花溪最近的城池,也是花溪最安全的一道屏障,我在這裏屯兵二十萬,可要登上城池看一下?”嚴洛心情似乎真的很好,我還在心裏琢磨著,難道他還不知道冉笙已經被人放跑了?


    盡管有些擔心含章殿中的冉笙會不會餓死,可我還是好奇這嚴洛到底有沒有能力在這裏屯兵二十萬,雖然北袁很有可能為明國提供軍隊,可除非嚴洛一直在故意保持實力,不然不可能憑空多出來那麽多的軍隊。登上城池之後,本來還存在著或許嚴洛是誇大了自己實力的心態,可在看到烏壓壓一大片整齊劃一的士兵之後,我不免在心中想到,這十年,嚴洛終究是沒有像我一般白白虛度的。


    嚴洛站在我身後,聲音愉悅的問道:“怎麽樣?我明國的軍威與大祈相比如何?”


    雖然有些不服氣,可不得不說一句,眼前校場上的軍隊鼓角齊鳴,似有銳不可擋之勢,我有些酸溜溜的說道:“何謂軍威?軍威遠不是在演練之中所體現出來的氣勢,而是戰場上能不能奮勇殺敵,能殺多少敵決定的。”


    嚴洛也看向那些正在手操矛戈演練的熱火朝天的將士們,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受我的話所影響,好一會兒才沉吟道:“千金易得,良將難尋,這世間若想再找到先帝時期宇文烈那般驍勇善戰,克無不勝的將領實非易事。”


    “看事情要有兩麵,宇文烈再勇猛無敵,終究還是有私心的,誰知道當年他是真的要擁護七殿下還是想要擁兵自重呢?”我語氣不冷不熱的說道。


    “看事情是需要兩麵看不錯,可宇文烈也終究不是在先帝尚在人世時有的二心,那是因為先帝能夠馴服宇文烈。”


    我滿臉黑線的瞪著嚴洛,冷笑了兩聲問道:“那嚴世子你的意思是宇文烈之所以不擁護我還要帶兵反了我的原因是我沒有本事馴服他?”


    其實我確實是沒有能力馴服宇文烈是事實,這一點我自己心中很清楚,當初若不是我的話,宇文烈也不見得就會真的帶兵攻進北明宮。可我自己承認是一迴事,被人說出來就是另一迴事了,我想我現在大有惱羞成怒的意味。


    嚴洛卻轉首好笑的看著我說道:“試問,無論這世上是誰的話,在得知自己的女兒喜歡上的人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時,都不可能對這個女子還要什麽好感的,且宇文烈素來覺得虧欠自己的女兒,他便是本來有要擁護你的心思,在發生這件事之後也是萬萬不會助你的。”


    宇文彩,說到底還是因為宇文彩,真不知道遇到她是我的不幸還是她的不幸,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起來,我又四下的看了看,轉向嚴洛問道:“你不是說得了什麽稀世珍寶嗎?我怎麽沒有看到?”


    嚴洛又不經我同意的拉起了我的手,掙脫了兩下沒有掙脫開,我也就懶得再去計較了,嚴洛拉著我向城樓的另一麵走去,邊走邊說道:“說起來,這個珍寶你也是見過的,且還很熟悉。”


    我見過,還熟悉,我開始在腦子裏搜尋著但凡是我看得上眼的,又能稱得上珍寶的東西,且這個東西出現在城池之中還要說得過去的,百思不得其解時,嚴洛伸手遙遙指向校場中的一個身影。我從未見過有人穿一身火紅的盔甲的,似火般紅豔的顏色卻似乎沒有絲毫的溫度,宛如一尊煞神一般佇立在那裏。


    “是不是很熟悉?”


    嚴洛的話現在聽著尤為刺耳,熟悉,當然熟悉,我此生都無法忘記這個女子為了我選擇了和自己的父親決裂,更甚者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而在她得知真相後那雙驚痛的雙眼,那般決絕的表情,即便是時隔十多年,我卻依然清晰的記得。她離開前那那個冰冷的吻更是令我每每思及至此,便愧疚的幾乎死去。可是,如今再見之時,不曾想竟會是這樣的局麵。


    我雙眼一刻不曾離開宇文彩,嚴洛有句話說對了,千金易得,良將難尋,這宇文彩豈止是稀世珍寶?她雖為女子,卻完全承襲了宇文烈在領兵打仗方麵的天賦,驍勇善戰,便是九哥和六哥怕是也遠遠不能與其相提並論的。若是明國有她相助的話,我大祈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強自穩定了下心神,我問道:“若是我無法馴服宇文烈的話,我很好奇,你是怎麽馴服他的女兒的?難不成,和對袁王一樣以身相許?”


    我這話說的何其諷刺,也難怪素來不曾對我紅過臉的嚴洛會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身子被嚴洛使勁的轉了過去,我帶著譏誚的笑無懼的迴視著嚴洛,盡量去忽略被嚴洛抓痛的肩胛骨。有些冷冽的風吹在臉上,像是一把把小刀子在割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我和嚴洛像是兩隻受傷的野獸一般在怒視著對方,好一會兒嚴洛手上的力道才有些放鬆,自嘲的問道:“我雖不願在你麵前承認,可是事實是我真的對玉澤有著說不清的感情,我之所以會和玉澤有這樣的關係,並不是完全出於利用他的原因,我並沒有你想象中那般的不堪。”


    “那又如何?一個害死我娘,如今將我囚禁於此,更企圖篡奪我赫連氏族的江山的人,你覺得我該將你想象成什麽樣的人?你不是不介意我恨你嗎?那你應該也不介意我討厭你才對,更甚者,我看到你會覺得惡心。”我有些口不擇言的肆意拿話刺傷嚴洛,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激怒嚴洛的行為有多麽的危險。


    風照樣的冷冽,吹亂了我的白發,揚起了嚴洛的青絲,我將雙手緊握成拳,緊到那長長的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處,我現在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克製著自己不對嚴洛出手,不能要嚴洛知道我功力已經恢複,那樣隻會使得嚴洛對我的防備心更重而已。雖然我是那麽的心有不甘,可理智終究戰勝了一切,我怒氣衝衝的轉身,眼角瞟到嚴洛伸出手來想要拉住我的衣角,卻終究沒能拉住什麽。


    地二百八十九章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和嚴洛本是不歡而散,我獨自迴到了之前的那輛馬車上,奈何動身來此處時天色就算不上早,路程也算不得近,若是此時再迴去的話,非得到半夜才能再迴到花溪的建安宮中。嚴洛知曉我此時定然是不願意見到他的,所以寸兒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夫人,世子殿下交待奴才來帶夫人去休息。”


    我心中有些矛盾,若我此時執意要迴去的話,嚴洛也定然是會應允我的,心中多少有些擔心冉笙可別就這麽死在含章殿。心中思量了一下,我終是在宮女的的攙扶下,踩著一名內侍的背下了馬車。


    想來嚴洛定是有很多軍務要處理的,用過晚膳我便很安分乖巧的躺上了那張還算舒適的行軍床上,我自來是有睡覺不願吹燈的習慣,所以,但凡我住過的幾個寢殿幾乎都會有夜明珠,可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也隻能將就了。喚來宮女我吩咐道:“把蠟燭都吹熄了吧,晃的我睡不著。”


    “是,夫人。”宮女的迴答比我還要乖巧。


    子時一過,我便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我感覺自己現在都鍛煉的跟夜貓子似的了,一到夜裏就特精神。弄暈了旁邊打瞌睡的宮女,我悄無聲息的溜出了我所住的軍帳。我開始在心中咒罵嚴洛,自從再次見到嚴洛,我似乎隻能像賊一樣晚上出來溜達了,要知道,我可是不愛夜生活的。


    小心的避過所有巡邏的士兵,我站在了一頂中軍帳前,裏麵隱約的還能透出一絲燭火的光芒,躊躇了一會兒,我深吸了一口氣抬步邁了進去。這軍帳很大,居中擺放著很寬大的桌案,兩邊各有四張太師椅,而左右都有屏風隔斷,看上去似乎是東西兩個廂房,透出燭光的正是東麵的廂房。


    繞過屏風便見一個有些瘦小的身影正背對著我坐在圓凳上,看動作似乎在擦拭著什麽,好一會兒我隻是靜靜的看著宇文彩的背影,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就在我覺得雙腿都站的有些麻木的時候,宇文彩才幽幽的問道:“怎麽還不動手?你來,不就是為了殺我的嗎?”


    我心中一驚,卻又覺得理所當然起來,宇文彩的武功怎麽樣我不是很清楚,可多年廝殺在戰場上的人警惕性自然是很高的,我站在她身後這麽長時間她沒有理由察覺不到。我也不再躲藏,慢慢的向前走了幾步答道:“若是我告訴你我不忍心,你會怎麽想?”


    宇文彩沉默起來,好一會兒才自嘲的一笑問道:“不忍心?真是笑話,你有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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