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弟啊,你家這生意真是紅火呢。”大廳裏走進來一個半百的老者,須發雖然有些花白,可是精神頭真是一個矍鑠了得?


    掌櫃的周老板顯然和這個人是相當的熟識,一見他進來立刻就放下手裏的賬本,從櫃台後頭繞了出來,雙手抱拳,“王大哥,您怎麽今天來了?上個月我才聽人說起,您去了北麵。”


    北麵兩個字一出,雲裳的神經線就被輕輕的揪了一下,去端酒盞的手在半空一滯,還是堅定的將酒盞拿了起來,飲下。


    被叫做王大哥的男人抹了一把臉,麵上露出微微哀戚的樣子來,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一個表情露在他的臉上,看在雲裳的眼裏就讓她覺得有那麽點的難過和傷心。


    “北麵……不太好啊。”


    周掌櫃聞言皺眉,湊到他的跟前,低聲道,“怎麽個不好?”


    “唉。”王大哥未迴答問題就先發出一聲歎息,“還能怎麽不好?咱們這邊的,情況不妙啊。”


    周掌櫃大驚失色,連聲音都不由得抬高了起來,“不是說一直都很順利麽?”


    香香看了一眼蓮準,而蓮準此時正對著沉思的雲裳瞧著。


    顯然,雲裳是在聽旁邊那一桌的對話。


    “順利?哼,”王大哥用鼻腔發出一聲不屑。“可不是順利著呢麽,咱們根本還沒有蒼浯國真正交鋒起來,自然是順順利利的,可是……”說到這兒,王大哥的聲音更加壓低了幾分,態度也更加的神秘,“可是你知道麽,隻要這兩方麵一動手,咱們的大軍,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就是一個死。”


    “啊?為什麽呢?”周掌櫃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個結結實實,脖子又往前竄了幾寸,鼻子尖都快挨到王大哥的腦袋頂上。“為啥就是個死呢?”


    話說到這兒,別說是周掌櫃的心都被勾起來,就連一旁的唯一的一桌客人的心,也被勾了個懸掛半空。


    小店裏的氣氛似乎都凝重了幾分,安靜的都有些顯得寂靜和孤獨……


    王大哥吧嗒一聲放下手裏的茶碗,一口氣喝下一大碗茶水,發出一聲滿足的“哈”聲。抬眼看著周圍的人一片安靜期待的模樣,嘿嘿的笑了兩聲,全然不見剛才的慷慨磊落的模樣,反而陰涔涔的一笑,“我說周老弟,你別是忙忘了?你老哥我,是做什麽營生的?”


    周掌櫃先是一愣,繼而尷尬的擠出一個笑來,已經伸出去的手隻好抓起來桌上的抹布在桌子上擦了擦,“就當兄弟啥也沒問過。”顯然,這句話說得是口是心非的。因為周掌櫃緊跟著又問了一句,“老兄你這個消息,打算賣多少錢?”


    這一句話一出,身邊的人就明白了,原來這個威武雄壯的漢子,其實是個賣消息的二道販子。


    香香忍不住心中強烈的鄙視感,發自肺腑的用自己的鼻子發出了“哼唧”的一聲。


    周掌櫃癟了癟嘴,把抹布往旁邊一丟,顯然也是對自己老朋友這種隻知道賺錢不估計朋友的做法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王大哥根本不往心裏去,自顧自的倒水,喝茶,忽而,紅黑色的茶桌麵上多出來一隻瑩白纖細的手掌,顯然的,這是一隻女人的手,而且還是屬於那種很美很美的女人的手。


    而更加吸引他的,是這隻手上坦然的放著一錠金。


    王大哥愕然抬頭,向這隻手的主人的臉看去。


    果然是一張極美的女人的臉,隻不過兩隻眸子裏的光顯得過於冰冷了一些。


    金錠子“叮”的一聲,從半高的空中掉落在他的麵前。


    伴隨著極度誘惑的嗓音,“這個……買你的消息,夠不夠?”


    第四百四十七章 重歸的北伐(下)


    伴隨著極度誘惑的嗓音,“這個……買你的消息,夠不夠?”


    語氣裏帶著幾度的誘惑和輕蔑,那意思顯然不是在說“我想買你的消息”而是在說“能把消息賣給我,實在是你的榮幸。”


    王大哥對著那張臉看了半晌,直到感受到自己身上落著一道淩厲得能穿透他的眼光的時候,他才驚覺自己對著這個人發呆的時間真是太長了些。


    “咳,額……”好半天,呆頭呆腦的漢子才找迴了自己的思緒,萬分抱歉的看著這個人,“夠,太夠了!隻是,在下不知道姑娘想聽什麽?”


    “聽什麽呢?”麵前的女子俏皮的歪了下頭,聲音裏卻沒有一丁點俏皮的意思,“就聽聽別人不能知道的事情吧。”說完,她便在他的麵前坐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個長相十分邪魅的男人走到已經完全傻掉的周掌櫃身邊,抬手給了他一錠銀子,“勞駕,將你的夥計們帶出去……嗯,就十丈遠的地方,站半個時辰。沒吩咐,別進來。”說完,還柔柔的一笑,這笑容掛在一個男人的臉上,可真好看。


    有的人就是這麽有魅力,也可能是他手裏的錢很有魅力,一句話就能讓一群人乖乖的按照他的指示進行。當周掌櫃捧著手裏的銀錠子朦朦噔噔得帶著自己的夥計們走到屋子外頭一邊走,還一邊計算著到底夠不夠十丈遠……


    雲裳一手托腮,一隻手在桌麵上不緊不慢的敲著,“啪,啪,啪。”的聲音好像扣在了對麵那個人的心尖尖上。雲裳每敲一下,他的心就跟著抖一下。


    “您……您就是羽林禁衛軍的……那位大人麽?”許久,在房間裏越來越凝固的環境和氣氛下,王大哥的一張臉好像被豬肝塗過一樣,漲的紫紅紫紅,在看到那位大人微不可查的點了個頭之後,那張豬肝臉又變成了土豆黃。


    “大人……大人饒命啊。”王老大忽然從凳子上出溜了下去,像一灘泥一樣堆坐在地上,不停的朝上麵的兩個人求饒。


    雲裳瞧著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微微笑了下,“你現在才明白自己到底惹了什麽禍麽?”


    王老大渾身栗抖,不住的磕頭。


    他剛才說的話,已經夠得上是禍亂敵後方民眾的情緒了,什麽“有多少人算多少人,都是一個死。”這種話,隻要傳出去,就是造謠生事的罪名。


    王老大磕頭如同搗蒜,“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四個字仿佛有了神奇的力量,讓他翻來覆去的嘚啵來嘚啵去,說的快要磨破嘴唇。


    雲裳懶得看他狼狽的模樣,蓮準接過話來說,“你這會兒求饒也沒用了,要想活命,也就隻有乖乖的說出自己知道的東西來。”


    “是,是,大人您稍候片刻,等小人給您一一道來。”王老大好像讀過幾年書的樣子,說話還是有點墨水涵養的。


    “其實,咱們的大軍現在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雲裳眉心一皺,側目看他,“說明白些,為何過得艱難?”她不記得陸慎有在說話之中流露出來過生活艱辛的意思啊?


    這時候,又聽王老大帶著悲憤的心情說道,“自從上個月開始,咱們對前線將士們的補給就供應不上,小人從北邊迴來的時候,城內的守軍們的糧草已經不夠半月之用……”


    “什麽?”饒是雲裳這樣定力的人也忍不住驚唿出聲,“隻夠半月之用?你迴來多久了?”


    王老大被她忽然提高的分貝驚了一跳,“小人……迴來……有三五日了。”


    雲裳不再說話,眼中的神色變得更加嚴肅,“王老大,將你知道的消息,仔仔細細說來聽聽,要是有一個半個字的疏漏,你要小心你的腦袋。”


    ******************


    從那家小店出來,雲裳在房間內整整一日都在思索她在飯館裏聽到的消息,一一進行分辨和辨析,竭盡全力的從這當中找到什麽紕漏,內心深處想要否定這件事情。


    然而,從蓮準在這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的消息來看,王老大說的話,都是對的,的的確確沒有一句是假的。


    正因為這樣,就更讓雲裳心裏難受。


    前線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既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如同之前的日子一樣,平靜地好像是一攤水,隻是這潭水,太過寂靜,如同死水……


    越是這樣的安靜,就越是讓雲裳難以安心!


    第二日清晨,雲裳終於按耐不住,一連數日稱病不出的她在這個早晨天蒙蒙亮的時候便坐上了自家那頂標誌性的桃花紅的轎子,一路奔往銀安殿。


    因著時間還早,皇宮外的文武百官們都還排列在兩排,等候著宮門打開迎接大人們,有眼尖的人打老遠就瞧見了這一頂桃花紅的小轎子,慌忙收斂了剛才的話題,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這條路,直通著巍巍峨峨的皇宮大內。


    這條路,雲裳不知道走了多少迴,也不知道每一次都是以怎麽樣的心情走進去的,似乎每一次進去的時候,自己都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觸,和現在自己的心情截然不同。


    此時的自己,心亂如麻!


    她深知道對於一個將領來說,對於一支軍隊來說沒有糧草,到底意味著什麽。


    尤其是對於一支這樣龐大的軍隊來說沒有了糧草,就等於一個“全軍覆沒”抑或是“不攻自破”。


    而對於一個將領來說,以陸慎那樣高傲的性格,必然會身先士卒,與全軍將士同生共死。


    轎子落地,微微的顫抖讓雲裳從深思之中醒來,輕抬眼,看見的正是滿眼的春色。


    原來,春天已經來的這樣深了。


    滿眼的鵝黃淺綠,處處都有著生機勃勃,然而在西北邊界之處卻有著那麽一個人,正要麵臨著嚴峻如斯的考驗。


    想到這兒,雲裳甩甩頭,將滿腦子的悲觀消極甩到一旁,跨出轎子的時候,她似乎覺得這滿眼的鵝黃翠綠已經不是什麽美景,看在她的眼中,竟變作了一派離別之景,每一朵正含苞的迎春花好似是在為了送別某人而做出的妍態。


    她剛剛下轎,一堆溜須拍馬的大臣就圍了上來,“公主殿下,您身子可大好了麽?”


    “公主殿下自有神佛保佑,自然早就大好啦,哈哈。公主,您說是不是?”


    “公主氣色看起來真是不錯。”


    雲裳唇角噙著一點默默的笑意,嘲諷似的看著眼前的這些人嘩啦嘩啦潮水一般圍攏山來,雞一嘴,鴨一嘴的說著恭維話,儼然一副受用的樣子。


    周大學士的轎子此時也到了,遠遠的看見桃紅色的轎子停在前頭,好巧不巧的擋住了進宮門的唯一的道路。


    轎夫挑起來一點簾攏,低聲道,“老爺,前頭不好走。”


    周大學士從轎子裏探出頭來,也看見那乘桃花紅的轎子,眉心一簇,她不是很久不來上朝了麽?偏此時出現,又是何意?


    “周大人,無憂有禮了。”從前方款款繞來一個苗條女郎,走到他麵前盈盈一笑,周大學士眉心的小山更糾結,沒奈何點了點頭,畢竟對方對自己很客氣,如果他此時做出什麽高傲的舉措來,倒顯得他周大學士心胸太過狹隘了。


    “公主有何事?”這麽早,她就在這裏遇見自己,應該不是偶然。


    雲裳彎下腰來,在他的轎簾門口輕輕說道,“周大人你看,今天的天氣,果然不錯吧?”


    周大學士一愣,順著她的話抬頭看了看天,的確不錯,萬裏無雲,晴空萬頃。忍不住點了點頭。雲裳又是一笑,也點了下頭,又開口說道,“我聽說貴夫人有腰痛的毛病,這樣的天氣對夫人應該是大有裨益的吧?”


    又是一個問句,周大學士沒怎麽往心裏去,也就點了頭,的確,這樣的好天氣自然是比陰天雨天要來的舒服一些。


    “多謝公主掛念。”他說著,又是欠了欠身。經過幾次和雲裳的交鋒之後,周大學士也學乖了,他根本不是這個小女人的對手,這個女人,撒潑無賴,隱瞞陷害,假裝無辜,賣弄女色,各種在行,而這些都是他老周不能做到的。


    對於這樣的對手,他還是多多忍讓較好。


    雲裳看了看他,交叉雙手在胸前,也欠了欠身,“見周大人身體康健,雲裳十分欣慰,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周大學士慌忙還禮,心裏暗想,今天的無憂公主是怎麽了,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居然變得這麽謙謙有禮?


    此時,宮門口,紅櫨公公尖細著嗓子喊了一聲,“陛下上朝!各位大人請。”他看見在隊列之中那一頂鮮豔的桃紅色的轎子,讓他心頭一動,轉身吩咐了身邊的一個小廝,“去稟告陛下,就說……無憂公主今日上朝來了。”


    那小廝得令,立馬跑進去了。


    銀安殿之內,即便是白天,頭頂上那顆璀璨的夜明珠也散發著刺目的光,雲裳踏進銀安殿的時候,卻感到一陣眩暈,似乎,這樣熾白的光線,在預示著什麽風雨的到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沒有清閑命(上)


    銀安殿內,安靜之極,鳳紫泯一對鳳目斜挑,眸子裏的光晦暗不明。


    和他的目光正交匯在一起的,卻是數十日不曾上朝的無憂公主,目前官居一品的龍圖閣大學士樓雲裳。


    這個世人眼中的大奸大佞之人,此刻竟然敢和陛下對視,直視聖顏已經是大不敬之罪!可她偏偏沒有一丁點的害怕畏懼之意,好似她在看著的不過是自己的一個熟人而已,隻是這個熟人這個時候有點不能接受自己的質疑,有點鬧情緒罷了。


    新晉的學士楊紅籌和薑提學都不由得為這個人捏了一把冷汗。


    鳳紫泯握著龍椅的手指捏的有些發白,他沒聽錯,她剛剛向自己詢問的,正是眾多的大臣都心知肚明卻沒有一個人敢問出口的事情。


    他以為他可以瞞她瞞得很好,她不是一直都在碧落山莊裏住的很安逸麽?


    她……終於還是為了他而來了。


    而此時,眼前的她是如此的淩厲,盡管她的臉上帶著笑容,而她整個人現在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氣息,隻有兩個詞——責備,質疑。


    責備他為什麽會明明知道陸慎的大軍已經糧草危機,卻為什麽一點動靜一點舉措都沒有?質疑他是不是存了心,打算要那十幾萬的人和陸慎一起同歸於盡?


    如果是前者,那他就是個昏君。而如果是後者……


    雲裳的眼神黯了一黯,如果是後者,那麽她想要問問鳳紫泯,你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


    此時,曹太傅忽然開口,打破了這對君臣之間的尷尬的局麵。可他說出來的話,卻不是什麽雲裳願意聽見的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至尊女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恆河沙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恆河沙數並收藏至尊女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