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元年 四月六日 先負 晴

    秦月汐總算是有一點明白了,難怪他竟會對方紫苑那般溫柔美貌的女子無動於衷,難怪他聽說自己去請求嫋嫋賜婚後勃然大怒。原來,這個自視甚高的孤傲男子心中,竟是早已心有所屬!可笑她秦月汐還在那邊亂點鴛鴦譜!

    可惜他的對手太強大了!那是楚王啊!除了出身高貴之外,人品、長相、身手,不說高出他許多,與他不相伯仲那是肯定的。最至關重要的是,嫋嫋的心裏是怎麽想的?說不定,他不過也是單相思罷了。即使嫋嫋與他是兩情相悅的,那又怎麽樣呢?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與嫋嫋私奔?他是孤家寡人無所謂,那她呢?已經頹敗不堪的大理王府該怎麽辦?

    果然,再堅貞的愛情也敵不過強權利器。何況秦風與嫋嫋的婚配,本來就是門當戶對且郎才女貌,人人稱羨。在這場愛情交鋒中,他始終是處於下風的那一個。

    看到這個曾令人心折瀟灑自若的翩翩公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秦月汐心中暗歎了口氣。無論你是多麽出眾的人物,若是命中注定無法擁有,那真是再怎麽強求也沒用的。

    迴到海棠齋,意外地與方紫苑撞了個正著。

    今日的方紫苑有些奇怪,一改往日的冷淡與刻薄模樣,此時正站在庭院中央,微仰著頭半合著雙目神往地看著一株海棠樹。

    秦月汐朝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由也是大吃一驚。她昨天隻看到原來由她嫁接的那棵海棠樹上,冒出的些許細嫩花蕾而已,不過一夜功夫,此時幾乎每一棵樹上都如雨後春筍般刷刷地冒了出來。

    “紫苑!”秦月汐一時激動,忘情地叫了一聲。

    方紫苑聽到聲音,收迴了目光,轉而看向秦月汐。原先一看到她就會變得冰冷怨毒的目光此時異常柔和,甚至還破天荒地對她微微一笑。

    “月汐!”方紫苑輕啟朱唇,輕聲迴應她。

    “哎!”秦月汐喜出望外地應了一聲,有些難以置信地飛奔至方紫苑麵前,定定地看著她。

    “月汐,把你手給我一下!”方紫苑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麽一句。接著,不由分說拉過了秦月汐的右手,在猝不及防之中,她已經抓著秦月汐的手重重的刮打在自己左臉之上。

    秦月汐大驚,待要收迴手時,卻早已收勢不及。隻聽“啪”的一聲脆響,方紫苑白璧無瑕的臉上立時映出幾處紅痕。

    她可真使勁兒啊!秦月汐收迴手,用力甩了甩,反作用之下,秦月汐的手掌之中也覺得火辣辣地生疼。想來當初她甩自己耳光的時候,她的手也同樣承受著疼痛之苦吧。

    “現在,我們扯平了!”方紫苑釋然地笑了開來。

    “紫苑,你這又是何必?”秦月汐不解地問出聲,伸手輕撫她受傷的臉龐。又叫人打水為她擦臉,叫抱雲自她房中取了潤肌清膚膏,準備給方紫苑塗抹。

    “月汐,你還在怪我嗎?”方紫苑反倒並不覺得疼痛似的,撥開了秦月汐的手,凝視著她,問道。“你本是一心為我,我反而令你難堪。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秦月汐眨了眨眼,看來她們終於可以冰釋前嫌結束冷戰了。秦月汐一把抱住方紫苑,喜極而泣。

    “你這個壞丫頭!壞丫頭!”秦月汐且哭且笑著,一邊捶打著方紫苑。

    “月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這陣子那麽難過!”方紫苑也有些哽咽著輕聲說。

    然後兩個姑娘互相為彼此擦了眼淚。洗幹淨了臉,秦月汐小心翼翼地為方紫苑上了藥膏,還不時問她疼不疼。

    重拾友情後的兩人此時並立於庭院之中,齊齊仰望著誕生奇跡的海棠樹上的梨樹枝。

    “你說,它會開出梨花吧?”方紫苑不太確定開出來的是海棠花還是梨花,征詢般地看著秦月汐,問。

    “會的!一定會的!”秦月汐自信滿滿地說。與此同時,她轉頭看著一臉憧憬中的方紫苑,心中又為她感到悲哀。

    嫁接在海棠樹上的梨樹或許或開出梨花來,然而,即使得到了心儀之人,他們之間的愛情之花又能如願開放嗎?或許這個梨花不開倒好了,反正她已經生了絕望之心不是嗎?如今她似乎又看到了些許希望,若希望再次破滅呢?她能承受得住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嗎?

    自此海棠齋又恢複了當初的其樂融融景象。

    等到方家父子返迴之時,已是三天後的事情了。這兩天裏,方紫苑與秦月汐形影不離談笑風生,做得最多的事是傻乎乎地一起看海棠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說這海棠樹真的能開出梨花來嗎?”

    方將軍與方炎迴到將軍府時已是酉時時分。兩人先是吃了飯,沐浴一番,洗掉一身風塵,然後各迴住處休息。

    是夜淅淅瀝瀝下了一場細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第二日卻是豔陽高照。近午時時分,沐浴在陽光之中的秦月汐及方紫苑,似乎都覺得有些微感發熱了,於是索性脫了厚重的棉襖,換上了輕薄的春衫。

    經過這場春雨的滋潤後,那海棠樹上的花蕾越發密集起來,最先長出來的花骨朵似乎也漸見綻放開來。兩個妙齡女子並肩俏立於樹下,春風盈袖,暗香隱隱,人比花更嬌。

    主屋之內,秀兒與抱雲已經接連出來催促了好幾次,說飯菜擺好了,再不吃就要涼透了。秦月汐與方紫苑卻隻顧著觀賞風景,似乎感覺不到饑餓似的。末了還是秦月汐扛不住了,提議說把飯菜擺到院子中來,既可飽眼福,亦可裹肚腹。

    幾個丫頭七手八腳地把飯桌擺到了院子當中,秦月汐與方紫苑才剛坐定,院子門口突然竄進一個人影,同時不忘調侃似地說:“這是鴻門宴還是友好席啊?”

    秦月汐和方紫苑同時抬頭往發聲處看去,隻見方炎一襲湛藍色長袍,此時正莞爾卓立於麵前。

    “炎!”

    “哥哥!”

    兩人同時出聲相唿。

    秀兒早已搬了凳子來,方炎款款落了座。

    “炎,你來得正好,你看!”秦月汐巧笑著,獻寶一樣的指著開花的樹給方炎看。

    方炎早已經看見這院中的海棠樹上點綴了不少粉白的花蕾,心中對秦月汐更加折服及喜愛。此時見本已結怨的兩人和好如初,心中更加開懷不已。

    “看見了!”方炎笑得陽光燦爛,同時不忘誇獎心上人一句討其歡心:“月汐,你真是個曠世奇才呢。”

    “公子過獎了!”秦月汐向他盈盈一福,故意含羞帶怯地說道。

    院子中頓時響起笑聲一片。

    吃完飯,方紫苑領著下人知趣地迴了房中。庭院中央便隻留下了秦月汐與方炎。

    眼見四下無人,方炎便大膽地將秦月汐抱了個滿懷。

    “月汐,我好想你。不過跟你分開了兩三天而已,我卻覺得像是分別了兩三年似的。吃飯的時候我會想,月汐是不是也在吃飯呢?睡覺的時候,我也會想,月汐睡了沒有,睡得好不好?整天魂牽夢縈的都是你的影子,恨不能長了翅膀立馬飛迴到你身邊……我現在終於能夠體會到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意了。”他緊擁著她,無比感懷地呢喃著。“你呢,可有想我?”

    “恩……我……”秦月汐結巴著,要她說出肉麻兮兮的話來,似乎還是有些為難。所以她逃避似地將頭深埋進他懷中,不敢迎視他追問的目光。

    “月汐,嗯?”他卻不容她逃避,硬要托起她的臉,逼她正視著他。

    出於無奈,她隻得微抬眼眸看他。光影交錯中,他的臉部輪廓更顯立體分明,她居然癡癡地望著他,還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當這吞咽口水的聲音驟然響起時,秦月汐的臉“唰”地一下頓時變得通紅,然後又將頭埋進他胸前。而方炎卻非常滿意似地開懷大笑起來。

    “月汐,我們今天就去跟我父母講,請他們準許我們成親,好不好?”過了一會兒,方炎斂了笑意,詢問道。

    秦月汐倏然間整個身體為之一僵,迅速地掙脫了他的懷抱,理了理微亂的頭發,呐呐地說:“那個……嗯……還早呢,再等等吧!”

    “月汐,你怎麽了?”他扳過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疑惑地問道:“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呢?你不是一向膽大包天敢作敢為的嗎?為什麽一到這個節骨眼上你就畏首畏尾起來了?我們的事早晚都是要去麵對的不是嗎?”

    “可是,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秦月汐囁嚅著迴答說,“再說了,我年紀還這麽小,我不想這麽早就成親!”

    一想起18歲就嫁為人婦,然後19歲成了孩子他媽,天天圍著這一大一小轉,一點自己的自由空間都沒有,她心裏就煩躁不已。她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月汐,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他似乎有些生氣了,質問道:“是不是你並不想跟我成親?元宵節那天你說的話隻是隨便說說的?”

    “不是這樣的!”她著急地辯解。“我不想讓你左右為難。大將軍跟大夫人對我一點好感也無,我想再相處一段時間,盡量表現出好的一麵,讓他們對我有所改觀了再……”她盡力向他解釋說。

    他沒有開口接腔,隻是熱烈地注視著她。半晌,他再次將她拉入懷中,將她抱得緊緊的,並欣慰地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月汐,我相信,假以時日,他們一定會發現你的優點,然後真誠地迎納你為方家一分子的。”

    秦月汐敷衍似地笑了笑,並不反駁他的言語。但是她心中卻很明白,要方家的家長迎納她為方家的一分子,無異於癡人說夢。

    又說了一會兒閑話,秦月汐得知他此前剛自軍營迴來,於是多嘴問了一句:“易生他還好嗎?”

    方炎先是一怔,繼而狐疑地問她:“怎麽這麽問?難道我們離開的這兩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有沒有!”秦月汐連連擺手表示否定。“好像有一陣子沒看到他了,所以問問。”秦月汐微微一笑,促狹不已地說:“不知道他要是來看到海棠齋梨花開了會是什麽表情。你覺得他那張冰山臉會不會氣得抽筋?”

    方炎在腦海中也在設想易生大吃一驚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俊顏上也盡是促狹之笑。

    “你真淘氣!”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嗔道:“以後萬不可對我這般淘氣,嗯?”

    秦月汐未置一詞,隻是“嘿嘿”幹笑兩聲。兩個人便商量說明天由方炎使計將易生哄騙至將軍府來,讓他親眼見一見這海棠樹開梨花盛景,先打個預防針,看他日後還有何話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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