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必是婉兒淘氣,阿蠻不必過多顧慮,便在此地玩耍好了。”

    羅夫人不以為意,此地既是羅府的莊子,安全還是無虞的。蘇令蠻欲言又止,她心中惴惴本就因劉軒勸告而起,此時也不欲與旁人說,隻得另外想法子。

    臨溪閣為三層吊腳閣樓,臨溪而建,一二層均是眺望之閣,整座打通,四麵皆以紗幔裝飾,風過處紗幔飄飛,於視野無礙。顯然眾客更偏愛這二樓,俱都倚闌遠眺,或詩歌和唱,或飲酒談天,熱鬧得緊。

    蘇令蠻上得二樓,一眼就認出了人群中的蘇覃和蘇令嫻。

    蘇令嫻此時麵色尚好,不過一會兒又與從前相熟了的閨中姐妹打成一片,言笑晏晏。蘇令蠻掃了一眼便收迴視線,腳步一轉,便到了蘇覃那幫子小紈絝中間揪了他出來。

    蘇覃“哎哎哎”叫喚了幾聲,憤憤扯開蘇令蠻的手,齜牙咧嘴道:“我說二姐姐,好歹小弟那些同窗都在,在外你總得給我留些麵子。”

    蘇令蠻放開手,果見那幫子小紈絝眼神各異地看來,忍不住一一怒瞪了迴去。

    這動作她從前亦做過,但此時眼波粼粼處,十分的怒意便綻成了豔色牡丹,那幫子年歲不大的小同窗們紛紛都瞅直了眼,心道:“乖乖!那肥婦何時竟出落成了個標誌小娘子!”

    “你那好搭檔李鷺呢?”蘇令蠻湊近蘇覃耳邊,蘇覃征了怔反問:“你問他作甚?莫不是……看中他了?”

    蘇令蠻嗤笑,今天一個兩個的,怎腦子就不往別處使呢,莫非果真是……她轉眼看了看四周,人心浮動,春情滿溢啊。

    “莫管這些,你隻需告訴我他在哪,有事尋他。”

    蘇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拗不過蘇令蠻,輕聲道:“一刻鍾前李鷺多喝了幾杯酒水,擋不住說要去三樓散散乏,估摸現下還在那。”

    語畢又促狹地擠了擠眼:“二姐姐,李鷺他可不喜你這般的悍娘子,你可千萬忍著點,莫要霸王硬上弓——”

    話還未說完,便被蘇令蠻拎著耳朵狠狠扭了一圈:“還瞎說?!”

    蘇覃淚眼汪汪:“不提便不提。”

    蘇令蠻這才放了他,四處看了看,仍未見那胖乎乎的身影,旋即躡步上樓,見巧心還欲再跟,便做了個“噓”聲:“巧心,你在此處守著,若婉兒來了,便去三樓報我。”

    巧心乖巧點頭:“二娘子放心。”

    蘇令蠻這才旋身而上,三樓是一整片的廂房連座,許是為了待客的關係,一間間如酒樓般的小雅間,占地不大,分作東南西北四迴廊以迴字形連接,房間不少,關得嚴實。

    “綠蘿,你可覺得此間有些詭異?”

    蘇令蠻轉過一處廂房,往裏探了探,無人。她闔上房門,又往旁邊尋去。莫非當真是羅府人手不夠,竟連此處也無人守著,欲尋人問個話,都未尋著。

    何況若李鷺當真在此歇息,那他貼身小廝亦該在門外守著,可從她視線往外一周看去,每一條迴廊前都空蕩蕩一片,不見人影。

    綠蘿搖頭,不作表態。原來她便極安靜,今日在林中見過楊廷後,更整個人輕飄飄的更仿似找不到一點存在感。

    蘇令蠻一間一間推門找,沉默的空間裏除開單調的開門關門聲,再無其他。二樓的歡聲笑語盤旋而上,仿佛是另外一個天地。

    綠蘿幽幽歎了口氣,無奈道:“二娘子,此處無人。”

    一雙秋波眼倏地發亮,晃得人發暈,蘇令蠻猛地轉到綠蘿眼前,歡歡喜喜道:“你如何知曉?可是如蕭明先生書中所寫的那般,爾等有順風之耳,能聽百裏?”

    “……”

    綠蘿無語地撇開視線,不願迴答這般弱智的問題。蘇令蠻不氣餒,拉了拉綠蘿的袖子:“阿蘿啊阿蘿,我的好阿蘿,你就告訴我吧。”

    “百裏不能,幾百米還是成的。”

    綠蘿扯了扯嘴角:“在我五歲之時,曾被關於黑屋之中,習辨音之術,若哪日完不成任務,便需餓一頓,時間長了,這耳力也就練出來了。”

    言極平淡,卻讓蘇令蠻聽得心中一刺,隻覺自己太過魯莽,挖人不堪不自知,喏喏地從隨身荷包裏取了個糖粒子遞過去:

    “喏,給你吃。”

    笨拙的示好,讓人心中一軟,綠蘿接過糖粒子往嘴中一塞,渾然忘了暗衛守則第二條:不食來路不明之物。

    蘇令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好吃麽?”

    “甜。”綠蘿嘴角翹了翹,隻覺得這點甜,大約能存很久。

    蘇令蠻唿了口氣,伸手欲將廂房門關上,轉身出去,不意卻踩著一圓溜溜的硬物,“哎”了一聲,撈住旁邊的綠蘿撐著,好險沒摔著。

    她低頭一看,在明明暗暗的光線裏,居然是顆糖炒栗子,此時這栗子已經被踩扁了大半,露出一角黃黃的果

    肉。順著栗子往前看,在廂房南窗的牆角下,落著一個粉色的香囊,幾粒糖果兒蜜餞滴溜溜地順著香囊開口的地方滾了出來。

    蘇令蠻認得那個香囊,上麵兩隻可笑的水鴨子還是羅婉兒那廝第一迴做女紅時繡的,當時沒送的出去,後來幹脆自個用了。

    她並步走過去,撿起香囊細細看了眼,針腳歪歪扭扭,右下角還有一點縫歪了——她沒看錯。

    羅婉兒到過這,匆匆忙忙遺失了這個香囊,可人又去了何處?

    若是被人帶走,這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如此多人,不可能沒人見著——畢竟羅婉兒身份貴重,比她這從司簿之女要重要得多。

    那便隻可能是羅婉兒自己走的,可她又緣何如此匆忙,這裝滿了零嘴的香囊素來是她著緊之物,竟連撇下了都沒發覺?

    蘇令蠻將香囊往袖中一塞,直起身子,細細將周圍打量一番。

    床上的褥子被翻得亂七八糟,似是有人在此搏鬥過一番,緞枕都落在了地上,紗幔勾了一半,一半還垂在床前。窗戶半開了一扇,有風唿唿進來,吹得人頓生寒意。

    蘇令蠻蹲下身,從床下勾出一截長長的絲絛,一看便是男郎腰帶,紋路精致,還鑲著幾粒碎玉珠子,她板著臉,將其與香囊收到了一處,一時腦中紛亂,各種猜測都湧上心頭,隻恨不得不去管那臭丫頭才好。

    再看也見不著什麽,蘇令蠻探手關窗。三樓風景獨好,小小的聽雪林幾乎收攏眼底,雖礙於亭亭碧蓋看不見樹下情況,卻也能看個大概。

    “綠蘿,你見到那了麽?”

    蘇令蠻忽然往西邊指了指,在聽雪林以西,視線拉到底,隱約能看見一側屋簷翹角,顯然之前處於視線死角,被這臨溪閣遮住了。

    沒等綠蘿迴答,蘇令蠻便撐著窗將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果見有一座隱秘的建築,被綠意所攏,若非她這角度,恐怕是發現不了的。

    一道胖乎乎的粉色身影一閃而逝,蘇令蠻幾乎以為自己是看岔了,眨眨眼睛,再一看,已然沒有了。

    蘇令蠻鼓著腮幫子跳了下來,直到走下樓梯,仍是一言未發。

    蘇覃早就時刻注意著,見此立刻迎了上來,“二姐姐,可見到我那好兄弟了?”一副擠眉弄眼好不正經之樣。

    蘇令蠻原就被羅婉兒那廝攪得心裏七上不下,見這便宜弟弟還來搓火,差點沒忍住一腳踢了過去。忍了又忍,才沒好氣道:“你確定李鷺上

    去了?”

    蘇覃征了怔:“你沒尋著他?不能夠吧?”

    眼見再問不出什麽,蘇令蠻拔腿便走,巧心也跟了上去,蘇覃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後腦勺,隻覺得鼻子有點癢。

    “二娘子,你等等我。”巧心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蘇令蠻停步想了想又道:“巧心,你還是在此等候,若婉兒來了你便幫我留住她,我一會迴來。”

    “喏。”巧心應得心不甘情不願。她也想跟著二娘子去啊,若非……

    思及綠蘿代表的身份,她的一腔怨氣又唿啦一聲飛沒了。

    “二娘子不開心?”

    綠蘿不太明白。

    蘇二娘子在她麵前跑得飛快,裙擺都快開成一朵牡丹花了,可那氣鼓鼓的腮幫子和緊握的雙拳,在在都顯示其心情不大美妙。

    “可不?羅婉兒這臭丫頭,越活越迴去了,追男人追到這份上,我都替她丟人!”

    蘇令蠻嘴裏說得惡狠狠,麵上卻還帶有一絲關切,她與羅婉兒的交情幾乎是娘胎裏便有了,自小投緣,後來因兩人同樣的際遇,更是好得同穿一條褲子。

    若將蘇護吳氏等人都捆在一塊,怕還是比不得一個羅婉兒在她心中的分量。

    繞過臨溪閣往後,沿著聽雪林往西邊去,那邊幾乎是僻靜無人煙一處的一塊地方,蘇令蠻走得驚奇,她真是頭一迴來,憑著記憶往小樓去。

    “忘憂閣。”

    蘇令蠻抬頭看了眼牌匾,比之臨溪閣,這座小樓一點不出奇,二層樓高,建築亦是最尋常的杉木所建,隻四個屋簷以飛龍之勢還顯得有些不尋常。

    門口竟然一個小廝丫鬟都無。

    “二娘子,此地不宜再進。”

    就在蘇令蠻抬腳要進之時,綠蘿突然出聲喚道,麵色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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