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了房門,鄭彧便對蘇嵐說:“老蘇,你的招數還真是有用,昨兒江源家的張氏嘴可是硬的很,可我把那柳姬的事說了以後,她不出一個時辰,就把江源那些破事都說了個幹淨。”


    “她雖不是張家的正房,可也是旁係出來的嫡女,一直覺著嫁了武夫江源,是委屈了。再知道江源的外室,還不氣死,世家女子啊,看著聰明,可踩到了她們的驕傲,就傻的跟什麽似的。”蘇嵐點了點頭,卻是拍了拍邵徽的肩膀,而後者隻是微笑不語。


    “今兒是初三,按例各州應當十六入京朝賀,我看咱們初五啟程剛好合適。”鄭彧低聲和蘇嵐咬著耳朵,“我三十夜裏將信飛鴿送至京城,今日應該也迴來了。”


    “報!”一聲大喊,黑衣的傳令兵士衝進府衙,“京城尚書省刑部兵部八百裏加急,呈冠軍侯蘇嵐。”


    蘇嵐微微揚了揚下巴,伸出修長的手,用素白的指尖夾住了那張薄薄的紙片,中指上翠綠的祖母綠戒指,在夜色裏晃著幽幽的綠光。


    蘇嵐將紙片展開,鄭彧湊過頭來,蘇嵐的手便在他臉上一打,將他拍到了一邊去。


    “呦,這張紙,可是加了尚書省的大印和陛下的私印。”蘇嵐淡淡地一笑,“咱們鄭老爺子還很有力度,竟然將這事直接上達天聽。陛下詔令,命押送江源進京。”


    “押送?”邵徽也是微微一笑,“押送。”


    鄭彧卻是看著蘇嵐,後者唇邊笑意深深,看的鄭彧不由得微微的皺眉,仿佛麵前這人不是十九歲,而是修煉幾十年的老政客。


    “我想見公子一麵真是愈發的不易。”窗外打更人敲擊著梆子,喊著三更天,蘇府裏的廂房油燈昏暗。


    窗邊挑燈芯的人聽見這話,微微一笑,唇角弧度像是刻意描畫出來的一般,昏暗燈光之中微揚的下巴,弧度精致,麵色如瓷胎一般皎白。


    “不易?”那人若有所思,“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你自個想不想,而非我見不見。”


    “公子這話,容無言以對。”坐在紫檀木桌案旁的男子手中毛筆在桌上劃著,隻是笑著迴答。


    窗邊的人轉過身來,狹長的鳳眼裏是掩不住的笑意,“晉先生今日竟無言以對?”


    “我看公子今兒,心情不錯,說煞風景的話恐壞了興致,那便不如一默。”晉容依舊是笑意溫潤。


    蘇嵐聞言將嘴微微一咧,卻是沒有言語,閃身坐到了另一邊,“既是見我不易,也不要沉默,說便是了。”


    “王愫,請您一晤。”晉容笑著說,“這個話,是他通過咱們在齊國的明月樓,送到了朝陽那,朝陽又傳話給了我。”


    “王丞相。”蘇嵐笑著說,“他見我何須費此周折,他開口,無論海角天涯,我必親往。”


    “他希望是國家層麵的。”晉容緩緩地說,“因為希望能與您促成,所以不敢用原來的傳信方式,他才得知,您和他的傳信,已被監視了。”


    “誰?齊朗嗎?”蘇嵐好看的眉毛猛地便皺了起來。


    “總之,他與您的聯係會對您和他都不利。”晉容繼續之前的話題,“而他卻希望促成楚齊的新的聯盟。”


    “通過我?”蘇嵐笑出聲來,似乎聽見了笑話一般。


    “楚國將有大動蕩,楚人不覺,而如此大才的外人卻能夠感覺。”晉容容色如水,聲音溫沉,似是長者在勸導年輕的學生,“而您是重臣,又是與齊國結怨最深的重臣,可又是他王愫最親近的人,由他與您出手確實會是上上之選。”


    “我的名聲,他的地位。”蘇嵐笑了笑,“可我的心呢。”


    “那東西重要嗎?”晉容也笑出聲來。


    “晉先生的手伸的有些長了吧。”蘇嵐的麵色一沉,“在商言商,不在其位,不必謀政。”


    “楚齊利好,我商道也會興隆,在下在商而慮商。”晉容聽見他的話,也不惱,依舊緩緩地說,“公子,晉容怕也是公子這雲記的大掌櫃,同東家您談談這事,不算僭越吧。”


    “我失語了。”蘇嵐輕輕一笑,眸色卻依舊是一片冷冽,“我不過是遷怒晉先生罷了,先生莫往心裏去。”


    “公子言重了。”晉容依舊是笑意如水,“那,可要迴信過去?”


    “不必你掛心了。”蘇嵐卻是搖了搖頭,“我自有決斷。”


    “那,我便先走了。”晉容微微點了點頭,“賬本,您看著,有問題,隨時傳喚便是。”


    “慢。”蘇嵐伸手示意他坐下,“我還有事要交代你。”


    “我初五便啟程迴京。”蘇嵐稍一停頓,晉容便會心一笑,“北地這有幾件事你得辦了。第一個,我訂的軍糧要提前準備好,第二個,要準備出來送到北邊的東西。第三個,傕場那頭你要幫著邵徽盯著,我怕他顧不過來。第四個嗎,你去趟燕國,從熙國過去。剩下那件事,就按商量的辦。”


    “敢情公子真是不付我銀子,如此多的事情。”晉容笑著點點頭。


    “你花錢不都是隨便嗎,又沒有娶妻生子,我的銀子全歸你,你還說這些,沒良心。”蘇嵐不知何處掏出了白玉的扇子,點在晉容的肩頭,“我的身家性命,一半交在了先生的手上了。”


    “定不,”晉容緩緩地說,“負君。”


    “先生,大爭之世,當奮發朝夕。”蘇嵐笑意疏朗,可手中的勁道卻暗暗加了幾分,“不可存他念啊。”


    “公子放心,晉容隻以公子為念,大爭之世,公子爭天下一席,晉容隻求公子身後一位。”晉容從容看向蘇嵐,後者眼眸含笑,唇邊卻笑意冰冷。


    “夜深了,先生小心,莫染了風寒。”蘇嵐手中勁道猛地一卸,向後退了一步,含笑看著晉容。


    “公子甭送了。”晉容在廂房門口向蘇嵐揮手,“夜裏風涼,公子身子不好。”


    蘇嵐倚在木格子門上看他漸漸走遠,黑色的大氅在夜裏落了雪,顯得他脊背越發的寬厚,她似乎聽見有一聲歎息傳的很遠很遠。


    這個背影,讓她想起那個總是一襲青衣的男子,總是在她跌倒時緩緩拉起她,有著溫柔笑容和柔和眼波的男子,像是一幅山水畫一樣朦朧而又精致的男子,她的師兄王愫。


    “而你,不是他。”蘇嵐眸色一沉,卻是低低地歎了一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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