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喬大人,遠來辛苦。”一襲絳紅官服的邵徽,立於那高大城牆之下,笑容和煦,緩緩躬身致意。


    遠處雪山,披掛晚霞,將那山脊照的一片雲霞之色。他背靠著的,高州城牆上的青苔,也仿佛生出幾分溫柔之色。


    “勞駕。”二人亦是欠身還禮,暮色之時的青色城牆,叫二人微微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


    塵煙四起,高州城門裏,一人當先打馬而出,一襲白衣,在這略顯黯淡的色調裏,顯得極為亮眼。她身後數十騎兵緊緊相隨,一勒韁繩,便是周遭失色的年少張揚。


    喬安亭唇邊緩緩勾出個笑容來,道:“隱之這人,無論多倨傲,都叫人生不出厭惡來,好像她天生,就該是這樣高高在上一般。”


    蘇嵐此時已是翻身下馬,身後王維安著輕甲,落後半步。


    “來遲了。”蘇嵐微微一笑,和喬安亭、沈毅互相致意,“前頭軍營裏,有些事耽擱了,今晚我設宴接風,給你二人賠罪。”


    “久聞高州明月樓,有私藏的離人醉,我倒是想嚐嚐味道。”沈毅對著蘇嵐,也露出個笑容來,那張少年老成的臉,倒是有了幾分人味。


    “好,你若是不怕一杯就倒,盡可暢飲。”蘇嵐亦是朗聲一笑,“高州不比長平,即便是這暮春之時,夜裏也風大,先入城吧,咱稍候再敘。”


    “玄汐呢?”沈毅點了點頭,便要轉身去登車輦,倒是眨了眨眼,脫口問道。


    “玄郎他不在城裏,去了雁門。”蘇嵐唇邊仍是掛著清淺笑意,“雁門糧草出了點問題,他親自去處理了。”


    沈毅點了點頭,既然是高州軍事,軍政有別,倒也不再細問,便也隨著喬安亭,重新坐迴車輦之中。


    言語功夫,高州便已是夜色漸深。這城池並不如內地城池一般夜時便有宵禁,因而夜裏倒顯的繁華許多。


    短暫車馬安頓之後,酈遠便過驛館來請,引著欽差衛隊,直往城中最繁華之地而去。


    高州城央,亦是遍起高樓。六層高的明月樓,明燈高懸,在這時代,即使是在京兆,也是叫人矚目的奢華。


    喬安亭透過高麗紙,亦能瞧見這街市車水馬龍,各色衣裳的客商往來不休。道路寬闊,寶馬香車,亦是不少。


    “這高州城,不親眼見到,實難想象。”喬安亭臉上掛著十分的愉悅笑容,看著另一側也是剛剛收迴目光的沈毅,“看起來,榷場一事,實在是明智之舉。”


    “不開榷場,也行榷場之事。”沈毅點了點頭,“還不如,過個明路。”


    明月樓前,兩株棠棣。燈火珊珊,一旁的姚黃魏紫,仿佛也差了三分顏色。


    酈遠引著二人,緩緩登樓。頂層今夜被蘇嵐全數包下,此時倒是安靜許多。


    “棠棣可開不了幾日了,難為你,還拿它釀酒漬茶。”蘇嵐正背著手和掌櫃說話,一旁的邵徽隻是含笑飲茶,高州其他官吏,倒是並未列席,隻他二人。


    “來了?”蘇嵐微微一笑,轉過身來,“既如此,上菜吧。喏,離人醉端上幾壇子來。”


    “請。”


    “瞧著這高州城,真是繁華。”落了座,酈遠給眾人杯裏都添了茶,喬安亭飲了一口,嘖嘖稱道,“你這時節,在這地方,都喝上明前龍井了?你這日子,過得不賴。”


    “高州城裏,有四家茶商,都賣明前茶。”蘇嵐微微一笑,“這幾年,紮魯赫貴族,都開始買明前茶了。隻是,這價比黃金的茶,拿去煮奶茶,實在是暴殄天物。”


    “陛下可說了,既然紮魯赫有心參與,何妨帶他一個。”沈毅撇了撇嘴,“倒是你,剛打了個打勝仗,春風得意啊。”


    “都說了,是王維安打的。我那時受了傷,正養傷呢。”蘇嵐搖了搖頭,“偏偏把功勞記給我。”


    “西北一應軍事,均歸你轄製,記給你,也沒錯。”喬安亭倒是接過話來,“玄郎哪日能迴?”


    “他五日前走的,估摸這一兩日也大概能迴來了。”蘇嵐緩緩一笑,瞧見掌櫃已是親自帶人上菜,便笑著招唿,“嚐嚐和京中可有區別?”


    男人酒桌之上,也沒了食不言的規矩,蘇嵐微微一笑,指著一盤櫻桃肉道:“別看這菜京中也有,可是滋味大不相同。這菜啊,是拿雪山上雪水化得的泉水燒的,味道清冽。便是你喝的茶,也是長在山泉旁的鬆樹上收來的水,隻有這有。”


    “這也算是,鬆花釀酒,春水煎茶。”邵徽臉上笑容和煦,“跟著侯爺日久,我倒覺著自己的日子,也過得風雅許多。”


    “那是自然,蘇嵐蘇隱之,可是咱世家公子裏頭,出名的頑主。”沈毅喝了口離人醉,倒是辣的眯起了眼睛。


    明月樓的離人醉,乃是改良後的,早不是尋常綠豆燒那般粗糙,烈酒濃度頗高,但口感清冽,別有一番滋味。


    “聽說,周國的鄧禹陪著陳家人來了?”酒過三巡,喬安亭倒是放下筷子,拿著酒杯,向後一靠,問道,“這是怎麽了?”


    “這事,也無不可對人言。”蘇嵐低低一笑,挑眉瞧他,“隻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陳家人,在這出事了,此番,是來料理家務的。”


    “家務?他們可是一頂一的遼梁世家。”沈毅看向蘇嵐的眼光隨著帶笑,卻藏著深深的探究之色,“就這般大喇喇地放他們進來?”


    “玄汐現下在雁門,也就順便處理此事。”蘇嵐仍舊是笑意輕緩,“我的地盤上,翻不出波瀾。況且,榷場一事,周國遼梁貴族,還有促成之功。現下剛開了頭,總得留幾分情麵。”


    “陳叔年死在高州的消息,你以為朝廷上能捂多久?”沈毅卻是冷冷一哼,“我出京路上,便接到陛下加急手諭。你還不以為然?”


    “不捂怎麽辦?”蘇嵐亦是冷冷一哼,“難道因為陳叔年,就不開榷場?”


    “遼梁借機發難你怎麽辦?”


    “周國朝廷姓司徒,不姓陳。”


    “楚國尚不會因世家而朝令夕改,周國亦然。”蘇嵐緩緩吐出口濁氣,“陳家要鬧,也是鬧周國去,在我的地盤撒野?”


    “陳家若是不跟你玩了呢?”喬安亭瞧著場麵有幾分緊肅起來,便插言道。


    “鄧禹既然來了,也就說明了那邊的態度。”邵徽瞧了蘇嵐一眼,才緩緩開口,“雖說,此事必然還有變數,但是,兩邊胸中有默契,自然就能無事。此事的壓力,在鄴都,不在長平。”


    “可查出來是何人所為?”沈毅倒也點了點頭,“長平眾人,對周國朝廷其實知悉不多。隱之你還得親上奏疏,解釋清楚其中關節。”


    “玄汐覺著,應是齊人所為。”蘇嵐點了點頭,“我,亦覺如此。”


    “齊人?”


    “你可知,這事在周國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蘇嵐唇邊掛起幾分笑意,“司徒岩卿眼下臥病,至今仍是司徒岩若監國,足見,他如今身體之虛弱。”


    “隻是這個時候,他都不得不親自見了顧鼎、陳叔永。”


    “雖不排除,是司徒岩若不願背這差事,可是,司徒岩卿的態度也說明,齊人的目的,就算是沒達到,也差不離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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