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書齋,臨水而建,掩映海棠紅花之中。


    如今這裏倒是蘇嵐和玄汐共用的地方。一樓東西兩間,二人各執一側,倒是****理事,也互不幹擾。中間堂屋,亦是設了書案完備,置了左右各四張椅子,擺做了個簡單的議事堂的樣子。


    居中廳堂開闊,正對著水麵,枕水而立,整個鋪在池水之上,又頗為幽靜。春日之時,西府海棠的花枝,映在幾乎通透的高麗紙上,便似枕上畫卷一般的瑰麗。


    門上新換了玄汐手書的對聯,“鐙火夜深書有味,墨華晨湛字生香”刻在那梨花木上,倒也風雅。


    一早便登門的邵徽,端坐堂上,卻是無心賞景。蘇嵐和玄汐並肩而入的時候,他已是喝了幾盞茶,定定地瞧著那塊蘇嵐手書的“殿春簃”的匾額,眉頭緊鎖。


    “這是怎麽了?”蘇嵐瞧著邵徽的樣子,心裏便是打鼓,細細迴想晨起之時酈遠送來的消息,實在不知,是何事將邵徽也弄得如此焦灼。


    “侯爺。”邵徽歎了口氣,“半個時辰前,臣接到奏報,有個周國商人被殺死在雁門,那人,正趕著來參加榷場開市。”


    玄汐眉心也立時皺起,緩緩道:“可知道身份?”


    邵徽苦笑一聲,道:“壞就壞在這,據迴報,那人似是出身遼梁。”


    “遼梁。”蘇嵐手中動作一頓,歎了口氣道,“不會又是顧家吧。”


    “顧家,不大做楚國的生意,我如今猜測,應當是陳家。”邵徽搖了搖頭,“陳家,也夠難纏了。”


    “誰動的手,這才是症結所在。”玄汐冷哼一聲,“敢對遼梁的人下手,還偏生挑了這個關口,其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了。”


    “若是遼梁內鬥也罷了,要是,借此生事,針對我大楚,那該如何?”蘇嵐唇邊勾起一絲冷冽笑容,一雙鳳眼裏,半點溫度也沒有,“在我手裏生事,真是膽大啊。”


    “這事情,現在到了什麽層麵?”蘇嵐眼波一轉,便問邵徽,“高州有多少人知道?”


    “雁門處理的很好,除了雁門將軍和郡守之外,其他人對於這人身份一概不知。”邵徽點了點頭,“傳到官衙,直接遞交我手上,我看了信,便直接過來了。”


    “壓得對。”蘇嵐亦是點了點頭,“當務之急,乃是先細細查探,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臣,即刻便啟程前往雁門,處理此事。”邵徽那眉頭從今晨起,就一直皺緊,再未舒展,此時,亦是一道深深溝壑。


    “你不成。”蘇嵐搖了搖頭,“喬二和沈毅馬上就要來了,這關頭你不能走。”


    “隱之說的對,高州刺史,此時離不得城。”玄汐歎了口氣,“榷場一事,事關重大,不能因噎廢食,該做的還得繼續做下去。”


    “可是,何人能處理此事?”邵徽搖了搖頭,“侯爺您更是片刻都離不開高州。”


    “榷場雖是我促成的,可後頭許多庶務,我並未參與,因而你必須得留下。”蘇嵐以目光安撫邵徽,“至於誰去。”


    “我去。”玄汐微微一笑,“隱之在高州是麵旗幟,千百雙眼睛看著,此時離州,顯然不成。邵刺史,就算是能去,身份上也不成。我家在遼梁也做生意,我於情於理,都該走這一趟。”


    “昨日喬二遣人來報,不出意外四日後便到高州,屆時,西北督軍不在。”蘇嵐搖了搖頭,還欲說什麽,卻被玄汐打斷。


    “西北督軍,督肅軍事,本就不管庶務。論理,榷場和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我不在,也是情理之中。”


    “萬幸,如今周國,仍是司徒岩若監國,此事,周國方麵不會有什麽大波瀾。”邵徽點了點頭,卻是緩緩道。


    “我看未必。”蘇嵐卻是長歎一聲,“司徒岩卿手段血腥,而司徒岩若監國,掣肘甚多,因而也柔和的多,他曆來又是政敵不少。借此機會向他發難,未必不成。不敢在司徒岩卿那說的話,卻敢,在司徒岩若這說。我瞧著,不但不會輕輕揭過,反而,是要有大波瀾啊。”


    “如今隻能希望,這死人,別太高貴。”玄汐低聲一笑,語氣卻如堅冰一般冷冽,“隻是,我私心覺著,這人一定很高貴。”


    *


    周國,鄴都,禦書房。


    “殿下,陳家二爺的死,該如何處理?”禦書房的西廂,被單辟出來給司徒岩若置了個臨時的監國之處。司徒岩若此時背對著梁儀,倚靠在那書案上頭,叫梁儀瞧不見他此時神色。


    他身上穿著親王的朝服,與帝王無異的龍紋,皆是十三條盤在身上,隻是司徒岩若的這件,以銀線暗繡,皇帝的那一件,則是金線明繡。


    “顧鼎什麽意思?”司徒岩若緩緩開口,語氣並無半分凝滯,倒是與往常一般。


    “顧大人,才見了陳家大爺,陳叔永。”梁儀歎了口氣,“陳叔永同母就這一個弟弟。兩個人自幼喪母,少年之前,一直被家裏那個姨娘生的擠兌,二十多年好容易如今掌權,感情極好。”


    “這麽說,陳叔永是一定要鬧大這件事了。”司徒岩若揉了揉額角,語氣卻仍是十分輕緩,“顧鼎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不鬧大,也可以還陳叔年一個公道?隻是,不要鬧到朝廷上。”


    “顧鼎說了,隻是說了也沒用。”魏則中輕快的嗓音從後頭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如今遼梁,本就是顧家風頭正盛,被壓著的陳家,又沒了嫡出二爺,如何能忍得了,隻怕這時候,他們先懷疑的就是顧家。”


    “隻是,殿下或可還有些許安慰。”魏則中對著梁儀點了點頭,算作打個招唿,“這事發生在雁門,對麵的蘇嵐,隻怕,也不好過。”


    “哼。”司徒岩若冷哼一聲,轉過身來,麵向二人道,“陳叔年也是個廢物,竟然能叫人在重重護衛之下殺死了。”


    “我倒是覺著,自己人的可能性不大。”梁儀瞧著司徒岩若,點了點頭,“畢竟有實力出手的,都沒有理由出手。”


    “也許就有人像溫煦那樣,單純瞧人不順眼呢。”司徒岩若唇邊依舊掛著冷笑,“陳叔永這幾年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報複在他弟弟身上也說得通。”


    “不過。”魏則中緩緩一笑,道,“溫煦其人,世上哪有幾個。可是,不想和楚國停戰的人,可不在少數。況且,不忿您抬舉遼梁的,也不少。”


    “不論是誰所為,當務之急都是安撫住遼梁集團。”梁儀亦是點頭附和,“畢竟,榷場能成,仰賴遼梁,若真是因此事,逼得遼梁和咱們作對,那便。”


    “我,這就去請示皇兄。”司徒岩若倒是微微一笑,“梁儀,你立即擬旨,安撫陳氏,安排陳氏親族往楚國料理身後之事。與蘇嵐通函,請她與個方便。”


    “蘇嵐方麵,此時不大會。”


    未待梁儀說完,司徒岩若倒是擺了擺手,道:“她會行這個方便的,此事上,我與她利益一致。”


    “是。”


    *


    司徒岩卿的寢宮裏頭,藥香清苦。內侍皆是屏氣斂息,小心翼翼地服侍在內,見得司徒岩若來,也不過是躬身行禮,也不通報,顯然是早已習慣了他常來常往。


    司徒岩卿如今倒也好了許多,並不像半月前一般,****昏睡,聽得侍女與身側正服侍他喝藥的魏皇後迴報,便也輕輕握了握她手,緩緩一笑,道:“叫安仁進來,我也許久沒和他說話了。”


    魏皇後於是將手中藥碗,交予一旁的侍女,點點頭,又理理衣裳,便親自出去迎司徒岩若。


    周人祖上,亦有鮮卑血統,雖是漢化立國,但於男女大防,看的並不重,因而,司徒岩若與魏皇後這叔嫂相見,亦未有人覺得不妥。


    “皇後娘娘。”司徒岩若見得魏皇後出來,難得舒緩了臉上的鬱色,露出幾分笑容,緩緩躬身行禮。


    “王爺這是怎麽了?”魏皇後雖是後宮裏說一不二的貴女,可對著這皇帝唯一的兄弟,倒是溫和的很,一舉一動,也頗有幾分雅致風儀,緩緩還了禮,她瞧著司徒岩若臉上神色不好,便問道。


    “皇兄現下可是醒了?”司徒岩若扯出個笑容,可眉頭依舊緊鎖。


    “王爺這邊請,陛下現下醒著,也說要見您。”魏皇後見他這幅樣子,便知事情不妙,亦不耽擱,便將他引到內殿。


    殿裏司徒岩卿已是喝完了藥,靠在大迎枕上,等著司徒岩若。那一張司徒家豔麗無匹的臉,如今蒼白許多,倒是少了平日裏的殺伐之氣,眉眼瞧著比司徒岩若還精致幾分。


    “皇兄。”司徒岩卿微微一伸手,司徒岩若便急急迎上前去,握住他手,便跪倒在他床前,“皇兄瞧著,好多了。”


    “快起來。”司徒岩卿手上半點力氣也沒有,卻仍是盡力握了握司徒岩若的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道,“瞧你這樣子,似乎是前頭有什麽事了。”


    司徒岩若歎了口氣,倒是緩緩道:“臣弟本不該拿此事來叨擾皇兄,隻是,實在棘手,臣弟不敢自己做主……”


    司徒岩卿半眯著眼,靠在迎枕上頭,聽他緩緩將這事講了。雖是仍閉目養神,卻也不由得眉頭緊鎖,緩緩道:“朕亦是與你一般感覺。周人、楚人若真有想法,早不會等這時候下手。前頭商議時,朝廷上做手腳,不是更加容易。”


    “那皇兄以為?”


    “十之八九,是齊人手法。”司徒岩卿緩緩睜開眼,蒼白的臉上,目光銳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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