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太坐在牡丹苑的廳房裏,眼睛望著內室的門,臉上是一片緊張之色:“老三媳婦可要挺住才是。”


    瑞珠在一旁安慰她:“老太太,沒事兒的,有九小姐在呢,還怕什麽?”


    蘇老太太迴頭看了她一眼道:“她再怎麽著也是個姑娘家,又怎麽知道料理這些事情,雖有產婆協助著,我這心裏還是慌慌的。”


    正在說話之際,就聽見內室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之聲,蘇老太太驚喜的站了起來:“生了,生了!”


    瑞珠一把扶住了她:“老太太,您著急什麽呢,九小姐不是說三夫人懷的是雙胎嗎?還應該有一個呢。”


    蘇老太太眉開眼笑的點著頭道:“我一高興,倒是忘了這個茬兒!”


    就聽裏邊又一聲啼哭,聲音比原來更加響亮,聽得蘇老太太更是歡喜:“準是兩小子,這聲音響亮的!”


    不久,內室的門簾子被掀起,兩個產婆喜孜孜的抱著兩個繈褓出來送到蘇老太太麵前:“恭喜老太君又添了兩個金孫!”


    蘇老太太低頭看著兩個嬰兒,眼睛半睜半閉,臉盤子長得一模一樣,喜得合不攏嘴,連忙叫道:“快快打賞!”


    產婆接了錢道了喜,又把那對雙生孫子抱了進去,蘇老太太這才扶著瑞珠的手走到外邊,見兒子正在院子裏焦急的走來走去,趕緊上前安他的心:“老三,一切都順利,你又添了一對大胖兒子!”


    “佩蓉呢?她還好罷?”蘇三老爺急急忙忙的問:“她這麽大年紀了……”


    蘇老太太也看出了他的焦急情狀,點點頭道:“你進去看看她。”


    蘇三老爺聽了這句話,猶如得了塊放行牌子,急急忙忙往裏邊奔了進去。就見內室裏邊產婆正在整理東西,地上的臉盆裏滿滿的一盆血水還沒有倒掉,潤璃坐在床邊,正陪著蘇三太太,細細的在和她說話,兩個小小的繈褓放在蘇三太太身邊,兩個小家夥正閉著眼睛躺著,似乎很乖巧,不哭也不鬧。


    “佩蓉!”蘇三老爺急急走到床頭,看了看妻子那張雪白的臉。


    “夫君來了。”蘇三太太聲音有些乏力:“這生產的地方不吉利,夫君還是等打掃幹淨以後再進來罷。”


    “佩蓉,我放心不下你。”蘇三老爺一把握住蘇三太太的手道:“方才我在外邊真是心急,你這個年紀生孩子,實在危險,我擔心……”


    蘇三太太虛弱的朝蘇三老爺一笑:“讓夫君惦記了,其實妾身並不覺得辛苦,隻要能把我們的孩子生出來,吃再多苦我也願意。”


    看著蘇三太太額頭上粘著的幾綹頭發,上邊還冒著熱氣,蘇三老爺用手輕輕把頭發撥到額頭一邊:“佩蓉,方才我站在外邊一直擔心你,以後我絕不讓你受這苦了……”


    潤璃在旁邊聽得真切,暗自思付,若是蘇三老爺真不想要生孩子了,那就給他開副絕子藥,吃了以後保管沒有後顧之憂。看著蘇三老爺那一臉焦急,心裏也是感歎,畢竟是多年夫妻,鶼鰈情深,於是悄悄退了出去,留了個空間給他們。


    蘇太傅兩個兒子滿月的時候,京城的勳貴們都來參加了蘇府的湯餅會,梁國公夫人也帶著兒子過來,見著一雙孩子玉雪可愛,也是歡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珠子都錯不開。抬起頭來看見潤璃站在一邊,心裏轉著念頭,若是這個九小姐和她母親一般好生養,一次生兩個,三年就能生四個呢,越想越開心,望著潤璃的眼色也柔和了幾分。


    蘇老太太見著梁國公夫人這神色,知道她心裏想遠了去,微微一笑,招唿著梁國公夫人過來:“梁夫人,現兒我有一事想問請教下,還望梁夫人能如實告訴我。”


    梁國公夫人一愣,不知道蘇老太太想要說什麽。


    “曾經有人在梁夫人耳邊說我那璃丫頭克夫,可有此事?”蘇老太太眼神銳利的看著她:“是不是我那大兒媳?”


    梁國公夫人見蘇老太太那眼神不容人迴避,隻能點點頭道:“正是。”


    蘇老太太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道:“你可知她現在去了哪裏?”


    “她難道沒在京城?”梁國公夫人驚詫的說:“我還以為她還是住在京城自己宅子裏邊。”


    蘇老太太搖了搖頭道:“現在蘇府正在尋她,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一想到老大媳婦,蘇老太太就有說不出的憤怒,沒想到她竟然這般蛇蠍心腸,千方百計的對三房下毒手,自己定要把她拿住,好好處置了才是,否則自己心裏一口氣總是平不下來。


    過年之前要祭祖,蘇老太爺把三個兒子喊書房,問了下今年的情況以後,眼神銳利的看著蘇大老爺:“文衡,你媳婦可有下落?”


    蘇大老爺看了老太爺一眼,低聲說:“未曾尋得。”


    蘇老太爺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連一個婦人都尋不到,你這辦事的能力我也就可知了!她不迴來也罷,就別怪我不顧她們盧家的臉麵,直接把她在家譜上除名了!”


    聽了蘇老太爺這句話,蘇大老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臉色發白:“父親,萬萬不可!”


    奇怪的看了蘇大老爺一眼,蘇老太爺心裏起了疑問:“文衡,這等歹毒婦人,你還留著做甚?莫要她闖出更大的禍事來毀我蘇家名聲!”


    “父親……”蘇大老爺低著腦袋,滿臉慚愧:“她給我寫了信,若是我休妻,她便把我往年那些貪墨,收受賄賂的事情捅到禦史大人那邊去,我……”


    “文衡,沒有想到你堂堂朝堂命官,竟受製於婦人之手!”蘇大老爺沒想到兒子竟然被大媳婦給要挾了,一口氣沒接得上來,喉頭咯咯作響,兩眼一翻,昏死過去。蘇府三位老爺都慌了手腳,趕緊扶著他去書房裏的小套間躺下來,又一迭聲的喊小廝去尋九小姐過來給老太爺看診。


    也是蘇老太爺時運不濟,潤璃這天剛剛好出門去了濟世堂給南山隱叟送年貨,那尋潤璃的仆人在京城街上兜了好幾個圈子才在濟世堂找到潤璃,當她急急忙忙跟著那仆人趕迴去的時候,蘇府的大門上已經掛起了白色的綢布。


    潤璃看著那白色的花球,心裏咯噔一聲,蘇老太爺過世了。


    對於蘇老太爺,她倒是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印象裏隻是覺得他是一個權臣而已,她現在擔心的是蘇老太太,這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老太太,失去了她的伴侶,是否會因此而消極?輕手輕腳走到前邊的院子,那裏已經改成了靈堂,一副紫楠木的棺槨停放在中間,棺槨前邊生了個火盆,三位蘇府的老爺正跪在火盆旁邊,哀哀哭泣著,把紙錢扔進火盆裏邊去。


    蘇老太太坐在棺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那透著紫色影子的木料,嘴唇哆嗦著,一臉的蒼白。


    潤璃見了她這神情,也是心痛。到蘇老太爺的棺槨前磕了幾個頭以後,潤璃起身站到了蘇老太太身邊,輕聲在她耳邊喊:“祖母,節哀順變。”


    似乎被潤璃這句話驚醒,蘇老太太抓住潤璃的手,喃喃自語道:“他怎麽能走得這麽快?竟然一句話都不交代我就這樣走了!”說到這裏,一顆眼淚這才滴落下來。


    潤璃聽著也是心酸,一隻手握著蘇老太太的手,一隻手輕輕拍打著蘇老太太的背:“祖母,這樣很好,沒有痛苦,輕快的就走了。你放心,祖父會在奈何橋上等您幾十年的。”她想到那首著名的曲子: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淚水也簌簌的滑落臉龐,這一刻真希望有那陰陽相連的奈何橋,希望祖父就在那邊遙遙相望。


    蘇老太太凝神看著那紫幽幽的棺槨,輕輕笑了笑:“璃丫頭說的對,你可要在那裏等著我,若是你不等我,到了地府我可饒不了你。”


    見著蘇老太太神情恍惚,潤璃看著著急,可又束手無策,隻能勸著蘇老太太好好去休息。蘇老太太倒也沒有堅持要坐到外邊,由瑞珠扶著一步步走了迴去。潤璃在背後看著她,隻覺那背影很淒涼,素日裏蘇老太太那強烈的氣場已不複存在,呈現在眼裏的隻是一個消瘦的老婦人,孤寂而落寞。


    這邊正忙著整理靈堂,安排人手,孰料下午慶瑞堂那邊便傳來蘇老太太的死訊,說是午休以後就未曾醒過來。


    這下整個蘇府真真兒亂成了一團,消息傳了出去,便是京城都轟動了。蘇老太爺是因為身子有病才亡故的,而蘇老太太沒病沒痛的,也就這麽跟著去了,不能不讓人感歎兩位老人家感情之好,就算是去黃泉也是攜手同行的。


    清冷的燭光照得整個靈堂都是一片淒涼,潤璃穿著孝服,帶著孝帽跪在火堆旁,機械的撕著紙錢往火盆裏扔,眼淚珠子就像那開閘水壩裏的水,無法抑製的往下邊滾落,迴憶起蘇老太太對她的寵愛與教誨,竟然哭得停不下來,聲音都嘶啞了。


    梁伯韜默默的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潤璃哭得傷心,真想擁她入懷,叫她不用這麽傷心,雖然她祖父祖母過世,可她還有父母兄弟,還有他,他們一直就在她身邊,是她最親密的人。


    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他隻是跟著梁國公過府吊唁的,又怎麽能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舉動來?所以他也隻能站在她的身後,心痛的看著她憔悴的臉。


    此時就聽外邊好一陣混亂,蘇府的管事婆子一臉驚慌的跑了進來:“皇上陪蘇惠妃來府上了!”


    聽了通傳,三位蘇老爺也是驚駭萬分,皇上竟然陪著蘇潤瑉迴府來吊唁?這實在有違禮製!大周皇宮裏的規矩,除了皇後父母過世皇後可以出宮吊唁,其餘等級妃嬪絕無此特權。皇上竟然陪著蘇惠妃迴府吊唁,是不是意味著要將她立為皇後?三位蘇老爺麵麵相覷,從地上爬起來趕去中門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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