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璃見她猶不知後怕,歎了一口氣道:“蘇側妃,那你方才為何又叫肚子痛?”


    看了床上躺著的寶琳一眼,蘇潤瑉滿臉尷尬:“我見寶琳不好,以為是那蟹黃粥裏放了毒,隻覺得肚子痛了起來。”看了看梁皇後,她又大著膽子說了句:“既然那蟹是寒涼之物,有了身子的人忌食,為何陸正妃還要把這蟹黃粥送到我這裏來?”


    這話明顯直指明珠郡主,莫非蘇潤瑉還想借著這事兒想把明珠郡主從正妃寶座上拉下來嗎?潤璃真有些佩服她的愚蠢的勇敢,明珠郡主的身份擺在那裏,蘇潤瑉是無論如何也動搖不了的,對於這件事情,明珠郡主隻要說句:“我又沒有過經曆,怎麽知道有身子的人不能吃螃蟹?”就能輕輕帶過了,而且還坐實了蘇潤瑉自己不注意,不為皇室血脈著想,不顧勸阻亂吃東西導致自己不適的罪名。


    梁皇後聽了蘇潤瑉的話,倒也沒有潤璃想象裏的反應,點著頭道:“陸正妃是做過了些,隻是她該不是存心的,蘇側妃也不用想太多,安心養著身子便是了。”


    這時就聽外邊一陣腳步聲,隻見皇太後搭著沈姑姑的手出現在門口,身邊還跟著她派在祈玉宮裏服侍蘇潤瑉的鄭姑姑。


    “這是怎麽一迴事兒?”皇太後皺著眉毛看著一屋子的人,口氣有些不悅。


    “沒想到還驚動了母後。”梁皇後笑著迎上去,看著鄭姑姑那忐忑不安的臉,心裏知道這些姑姑們害怕出大問題,都各自去報告了主子。


    梁皇後把皇太後迎到椅子上坐好,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個清楚,然後笑著說:“母後不必擔心,九小姐方才給蘇側妃診過脈了,說一切安好,並無大礙。”


    皇太後這才舒了一口氣,對著蘇潤瑉道:“哀家派了鄭姑姑在這裏就是幫你養著身子的,可你偏偏兒不服勸告,若是真出了什麽問題,哭都來不及了!你好好的給我聽清楚了,以後不得肆意妄為,該吃什麽做什麽,都得經過鄭姑姑和木姑姑同意!”


    蘇潤瑉這時哪敢頂嘴,隻能低頭應著,心裏頭卻是憋著一肚子氣。


    皇太後見潤璃垂手站在一側,臉上又有些笑意:“那奴婢該沒什麽大問題罷?幸虧九小姐在,否則今日還真是晦氣。”


    潤璃趕忙行了一禮道:“太後娘娘過譽了,臣女也隻是碰巧知道這民間小偏方的。”


    “九小姐不必過謙,皇上的病究竟如何?你好好說給哀家聽下,昨晚哀家迴宮早,沒等到你和太醫商榷出的結果,今日正想傳你去慈寧宮問話呢。”


    潤璃點點頭道:“太後娘娘,這裏人多嘴雜,我們還是一起去清華宮看看今日皇上的情況再說罷。”


    皇太後不由得歎服這位蘇府九小姐的心思縝密,祈玉宮的西廂房可真還不是說事情的地方。她點點頭,對沈姑姑道:“你去陸正妃那裏傳哀家的話,叫她這個月好好的把《心經》抄上十遍送到慈寧宮來。”


    眾人聽了皆知這便是皇太後對明珠郡主的懲罰了,雖然看起來不重,但實際上還是掃了明珠郡主的麵子,畢竟蘇潤瑉根本就沒事情,隻是一個貼身宮女出了些問題而已。


    可蘇潤瑉聽著卻覺得這處罰太輕,撇了撇嘴,心裏不以為然,這時就見梁皇後嚴厲的目光掃了過來:“蘇側妃,你可要好好當心著,本宮的皇孫有個什麽意外,你可是賠不起的!”這句冰冷的警告讓蘇潤瑉打了個寒顫,忍氣吞聲的應了聲“是”,領著宮人們把皇太後和皇後娘娘送出了祈玉宮。


    祈玉宮的主殿裏不久以後摔了幾隻碗,小寒跪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勸著明珠郡主:“主子,你就算了罷,是皇太後的旨意呢。奴婢幫你抄那經文便是了,何必如此大的火氣呢。”


    明珠郡主的眼神恨恨兒的,瞅著西邊屋子道:“不就隻是一個丫鬟出了點事嗎?更何況都還沒有死,就這樣拿喬做至的,若是她肚子裏那個生了出來,還不知道要張狂到什麽地步呢!”


    小寒低下頭撿著地上那些碎片,心裏不住的打著寒顫,若是主子一定要一意孤行,那她這條命也快到頭了,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自家主子變得講些道理啊?


    卻說皇太後一行人來到清華宮,潤璃先陪著皇太後和皇後看了看皇上,內室裏王太醫正守在一旁,病床上許胤塡脫去了衣裳,半裸著身子,有兩個宮女正用帕子幫他在擦著身子,房間裏有一種淡淡的尿騷味。


    皇太後的手一哆嗦,眼睛望著床上躺著的兒子,就見他眯著眼睛,看不清他眼裏的神色,想必是覺得十分屈辱罷。“皇上今兒好些了嗎?”皇太後盡量控製著自己難過的心情,平靜的問王太醫。


    王太醫蹙著眉頭道:“迴太後娘娘的話,皇上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變化。”


    床上的許胤塡真和一具屍體沒有什麽兩樣,除了還有輕微的喘息聲,其實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他任由宮女翻動著自己的身體,用帕子拭去身上的汗漬,心裏固然有些屈辱,可更多的在想如何才能盡快好起來——他要打殺了魏貴妃這個賤人,把魏國公府滿門抄斬!他還要廢了梁皇後,廢去許允炆的太子之位,把死去的淑妃追封為皇後,把熜兒扶上太子的寶座。


    蘇府九小姐昨日給他來看診,這讓許胤塡有了希望,太醫院那些酒囊飯袋,就沒一個是有用的!當潤璃把手搭在他的脈搏上,許胤塡覺得自己又充滿了生氣,對自己能夠重新站起來充滿了信心。他眼睛不眨的看著九小姐看了方子,又認真的和太醫們討論著怎麽樣才能治愈他,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渴望:等到那一天,他要站在皇後麵前,把她踩到腳下!以為借他生病就趁機可以把自己的兒子扶上太子寶座了嗎?想得倒美!


    可是今天早上起床,他悲哀的發現,自己又尿床了。


    摸著身子底下濡熱的一灘,他心裏慢慢的一點點的變冷,難道九小姐開的方子也沒有用處?不,不會的,有可能自己隻服用了一次藥,沒有這麽快生效而已,許胤塡拚命的安慰著自己。門被推開了,王太醫走了進來,似乎聞到了什麽氣味,皺著眉對守在門口的兩個宮女說:“還不快去給皇上換了衣裳,擦幹淨身子!”


    又被人發現了。


    許胤塡僵硬著身體,任由那兩名宮女拿著帕子擦著身體,偶爾一睜眼,能看見她們眼底那種煩惱和不屑。自己沒有癱瘓在床上的時候,哪個宮女看見自己不是展開如花的笑顏,想要自己注意她們的美貌?那些沐浴在春風裏的笑臉,那一聲聲嬌軟的聲音,似乎都在施展全力勾引著他,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形同廢人,連兩個粗使的宮人看著他都是用一種嫌棄的目光。


    聽到外邊有內侍尖細的嗓子:“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駕到!”許胤塡趕緊閉上了眼睛,他不願意看見母後眼裏難過的神色,也不願意看見梁皇後那一臉虛偽的笑容。他感覺著有幾個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著,又聽到母後和王太醫輕聲的交談,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皇後,皇後肯定還是一副謙恭虛偽的麵容罷?他想把手握成一個拳,緊緊的握著,似乎這樣才能把自己的仇恨聚集起來,可是他驚駭的發現,手指也不能動彈了,一點力氣都沒有。


    “母後,救救兒子!”許胤塡呐喊著,可發出的聲音卻含混不清。


    皇太後走到床頭,憐憫的看著許胤塡,伸出手拍了拍他,似乎就像小時候輕輕拍打著他,哄他睡覺一般:“塡兒,你放心,炆兒這孩子很能幹呢,他代你監國,做得一絲不紊的,你隻管養好身子便是了。”


    聽了皇太後這話,許胤塡心中更是大急:“我不是想要炆兒當太子的,我想立的是熜兒!”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說出來的話都是毫無意義的“咿咿呀呀”之聲。


    皇太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塡兒,你就別著急了,養好身子最要緊!”說罷站了起來,對著那兩個宮女道:“好生照看著皇上,若是有半點怠慢,小心你們的腦袋!”


    兩個宮女隻來得及在龍床上跪下,戰戰兢兢的說:“奴婢明白,請太後娘娘放心。”


    皇太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內室,那種淡淡的騷味終於被拋在了腦後,似乎越來越遠。來到外邊的主殿,皇太後憂心忡忡的問潤璃:“九小姐,你跟我說句實話,皇上的病到底怎麽樣了?”


    潤璃橫了橫心,反正這實話遲早是要說的,遲說和早說沒有差別,越早說了或者會更好些,她看了看皇太後,打定了主意:“迴太後娘娘話,皇上這病好不了。”


    “什麽?”皇太後悵然若失的跌坐在椅子上,雖然自己心裏明白最糟糕的結果,可被人直接告之,還是那樣難受。塡兒,果真就隻能這樣,躺在床上再也站不起來了嗎?


    “太後娘娘,臣女師父數年前給皇上看病,就跟皇上說過不要憂心太多,一切事情順其自然。然而皇上畢竟是皇上,日理萬機,操心的事情也多,對身子大有損傷以至於頭痛難當。去年尋了臣女師父進宮看診,師父也再次提到過,皇上應該靜養,不能過於激動,若是處於興奮激動的狀態,必會引發血脈氣上,梗阻顱部以至於半身不遂不能言語。”潤璃看著皇太後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雖然心裏也是惋惜,可卻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隻能娓娓點出皇上此病嚴重,很難治愈。


    聽潤璃如是說,皇太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時也,命也。”


    清華宮裏一片寧靜,沒有誰再敢出聲,皇太後的那聲歎息是如此蒼涼,沉重而不堪負荷般,有細瓷墜地的脆弱。


    “太後娘娘,臣女有一事相求。”潤璃知道自己此時提這種要求可能有些不妥當,但她在皇太後眼裏看到脆弱的淚光時,想到了牡丹苑裏的蘇三太太,她懷著雙胎,身子骨又不是特別好,正是需要自己照顧的時候。


    跪倒在地,潤璃望著自己那身子投下來團團的陰影遮住了自己的雙手,沒有遲疑,她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臣女已經和太醫們商議過將養的法子,太醫們照料著皇上也是極妥當的。臣女的母親懷有雙胎,已經有七個多月,急需臣女照顧,所以鬥膽請太後娘娘恩準,讓臣女迴蘇府照看母親。”


    梁皇後在一旁驚訝的說:“蘇三夫人好福氣!我記得九小姐和你兄長也是雙胎?這福氣算是被蘇三夫人一個人占盡了!隻是懷著雙胎,比平日的婦人更辛苦,你當體恤你的母親,好好照顧她才是。”


    “正是如此,臣女才鬥膽向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提出這種不合時宜的要求,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諒解!”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第一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


    皇太後盯頭都不敢抬的潤璃,心裏暗自感歎這九小姐的機靈。


    她自請出宮,是為整個蘇府著想,生怕皇上有個什麽不好,自己會遷怒於看診的大夫,導致蘇府跟著遭殃。其實自己也不會怪她,畢竟生死有命,不能因為治不好皇上的病就把治病的大夫給抄家了吧?或者是多年前自己走錯了一步,若是不把塡兒推上龍椅,或者他根本不要想那麽多問題,也不會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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