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太太嫵媚的眼睛朝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眯了眯,原來自己並沒有料錯!高太太這話兒分明是試探,難道是想把璃兒娶迴家去做她那個病秧子兒子的媳婦?這怎麽可以?自己聰明伶俐的璃兒,珍珠般養在手心裏十多年,怎麽可能嫁給高公子那樣的病人!何況高太太若有求娶之意,則分明是打著算盤想要璃兒去專職照顧她兒子的!


    蘇三太太心中好一陣翻騰,半天才把一口悶氣壓了下去,臉上堆出一臉無奈的笑容:“不瞞高太太,我璃兒幼時也是體弱多病,差點都沒能留住的。幸虧靈隱寺濟世大師給指了條生路,這才活了過來。濟世大師說過,璃兒的婚配須落在北邊,且要及笄以後方能議婚,否則諸事不順。”


    及笄以後才能議婚,那也就是說要十五歲以後才能談婚論嫁了。


    見潤璃醫術高超,高太太本是有心想要和蘇家結親的,娶個能照顧兒子的媳婦迴去自己也放心,況且蘇老爺年紀輕輕就已經在正四品上做了五年,前途不可估量,潤璃的家世人品都是極合適的。


    可蘇三太太的話分明就有拒絕的意思,夫君要在北邊尋找,還要及笄以後才能議婚!放著自己家在江南不說,瑞兒已經十七,再等三年就二十了,哪能等這麽長時間呢!況且蘇三太太話裏說著潤璃年幼時身子骨也是個弱的,就不知生育上麵是否艱難?


    高太太坐在那裏,眼睛仍帶著笑,可肚子裏麵早已輪了幾輪。


    “蘇太太這麽一說,我倒想起當年的場景來了!”蘇三太太下首坐著的李同知太太接著話頭兒開始說了:“那時候蘇老爺剛到杭州,三小姐就病得厲害了,眼見著是不行了。我家老爺見著心裏也著急,就想著靈隱寺的濟世大師佛法高超,叫蘇老爺特地去尋的呢。”


    “是啊,真是要好好感謝李同知呢,要不是當年他想起濟世大師來……”蘇三太太過轉臉去,看著自己女兒嬌俏的小臉,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是呢,當年濟世大師說三小姐頭有紫霧,且帶青雲之氣,是個有造化的,還親自幫她持了一夜的金剛經呢。”李同知太太迴憶起當年就好像她在場一樣:“這十來年裏能讓濟世大師持經一整夜的,三小姐可是頭一份兒!”


    “哦,如此說來,三小姐還是有來曆的?難怪生得這般好模樣,誰看見了都會想好好疼愛著!”高太太口裏頗感興趣,心裏卻打消了那個念頭,看來這個蘇家三姑娘身體甚弱,不是瑞兒的良配!


    “高太太說笑了,看那兩桌子姑娘,哪個不是長得粉妝玉琢?就說坐在璃兒身邊的那個,那是李同知家的四姑娘,那模樣兒難道不俊?水蔥兒似的,看著叫人眼珠子都移不開呢!”蘇三太太誇起人來是不會吝嗇的,當然,隻有在覺得別人家姑娘都比不上自己家璃兒的情況下。


    李同知太太卻真心實意的接受了這番恭維,樂得嘴巴都合不攏:“蘇太太,看你說的,我們家芬兒都成美人了!”


    “本來就生得漂亮,不是蘇太太說出來的!”下麵一個知事太太挑了下眉毛:“李同知的女兒都是美人兒!看看那桌上的李家三姑娘,那模樣兒,嘖嘖嘖,也不知道隨了誰,竟生得這般美貌……”


    李同知太太臉色一黑,偏過頭去,也不接口。倒是高太太感興趣了:“哪呢?我看看!”


    那知事太太指了指下首那桌,高太太看得分明,那桌上坐著的全部是庶女,裏麵確實有一位長得格位顯眼的姑娘,大約及笄年紀,生得一副好模樣,一身粉白的皮膚能掐出水來似的,瓜子臉,尖尖的下巴頜兒,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那眼風兒一掃,就像有千言萬語般,仿佛勾著人的魂兒不放。


    “那個穿水碧色衫子的,是不是?”高太太興致勃勃的問。


    “高太太果然好眼力。”知事太太趨奉著一臉的笑,全然不去看李同知夫人發黑的臉。


    蘇三太太趕緊打圓場:“難怪說美人是我見猶憐,我們這些人都愛看,還不知道那些男的怎麽個愛法呢!但是漂亮歸漂亮,娶妻當娶賢不是?”


    在座的都是正室太太,小妾們都在家窩著,所以蘇三太太的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開始說起自己家裏那些姨娘們的長長短短來,總算讓李同知夫人的臉轉過了顏色。


    “要說當家主母做得舒服的,還是當數蘇太太!”杭州府通判太太羨慕的開口了:“蘇府兩個姨娘被拿捏得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哪像我們這些人家裏,為著幾寸尺頭都還得跑著來鬧事,一個個的叫人不省心!”


    “那也得自己有本事籠得住老爺的心!”知事太太哼了一句:“不像有些人,還得靠著別人才能把姨娘送到偏院裏呆著!”


    李同知太太的臉再一次黑了,實在想跳起來去抓那知事太太的臉——那個狐媚子的妹妹,一個正九品芝麻小官的老婆,還想在蘇府的酒席上落自己的臉?


    “高太太,過兩日就是三月三日,每年這一天,杭州府都會有杭州詩會,高大人和高太太會賞臉吧?”看著情勢兒不對,通判太太趕緊把話題引開。


    “杭州詩會?”高太太頗感興趣:“去年我家老爺碰巧兒就在杭州,他說這詩會人才濟濟,有不少的年輕才俊,連閨閣千金都是滿腹才華呢!”突然眼中又是一亮:“拔得頭籌的就是蘇家三小姐吧?”


    “高太太一點都沒記錯,就是三小姐。”


    高太太看著潤璃的眼睛有點可惜,姑娘確實是個不錯的,有才情,有高超的醫術,隻可惜那身子太柔弱,要不是倒也可以等上三年……不行,三年時間太長了,瑞兒身子一好起來就給他把婚事定下來,早點結婚讓自己有孫子抱!


    高太太心裏想得美美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大胖孫子圓嘟嘟的大眼睛,臉上不由得笑成了一朵花。


    “早就聽說高太太當年是才女,隻可惜不得一見。今年倒是趕上趟兒了!高太太,那我們就等著杭州詩會再睹您的風采了!”通判太太巴結著高太太,兩隻眼睛恨不得能粘到她身上。


    “我還要在杭州盤旋幾日,定是會到的!”高總督在江南這邊算是官階最高的了,高太太在江南早已習慣了這種被人吹捧的事情,倒也不覺得通判太太嘴臉有何等膩味,神色自然的接受了恭維,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年並不是以才女聞名的事實。


    吃過飯蘇三太太引著夫人小姐去了園子裏頭的花廳,那裏被臨時改成了一個戲台子,請了四喜班前來唱戲。


    潤璃看著那一群夫人太太坐在花廳裏,私下裏都在議論著四喜班的當家小生小白玉,心裏想著這是不是算大周朝的追星族,一說到他一個個眉毛都飛起來,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兒:“長得可俊,聲音也好!”


    “等會點他的《長亭送別》,唱得最有韻味兒!”知事太太在大力推舉曲目。


    “還是不要這種調兒的,唱點喜慶的!”那邊有個太太持反對意見:“不如叫蘇三姑娘點一出,今兒可是她的好日子!”


    潤璃搖搖手道:“眾位太太就饒過我罷,我都不愛看戲,也不知道哪些曲子好聽,還是高太太點罷。”


    蘇三太太把曲目板兒送到高太太手心裏:“請高太太點幾出罷。”


    高太太指著曲目板兒選了幾出,迴頭看著潤璃安安靜靜坐在那裏,不像旁的閨秀和好友正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心裏自是惆悵:蘇三姑娘倒是個好主母品格兒,隻可惜聽著蘇太太的意思,這親事是做不成了。再看了看她身邊坐的那位姑娘,李同知太太的嫡出女兒,長相也是極好的,在潤璃身邊坐得端端正正,偶爾轉臉和潤璃說上兩句話。高太太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隻是一想到李同知還是一個五品小官,就把目光收了迴來。


    唉,瑞兒的事情,要操心的地方多呢!


    瑞兒是未足月出生的,身子本來就弱了些,小時候又被那個歹毒的賤人設計,臘月裏跌入了池塘,就落下了病根兒,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去年想著他滿了十六,也該通人事了,於是自己做主把他房裏的大丫鬟開了臉做了通房。本看著那兩個丫鬟是極穩妥的,卻不想開了臉以後瑞兒便傷了風,開始低熱咯血。自己心裏一輪,也知道是那少年乍嚐兒女之情,不免放縱了自己,以致於傷了身子。


    那日喊了幾個人綁了兩個惹禍的小蹄子,準備一頓板子打死的,可不知誰走漏風聲,讓瑞兒知道了,一路跑來主院為她們求情,他心裏著急上火,跑到主院咳嗽不斷咯血咯得更厲害,自己看了心慌,無奈之下隻能由著那兩個狐媚子繼續服侍瑞兒——隻是如果自己的瑞兒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兩個丫鬟定然是要活活打死去給他陪葬的!


    可弄死兩個丫鬟又能如何?終究還是盼著瑞兒的身子要能夠好起來!總督府這一年也不知道請了多少大夫,她們給瑞兒瞧過病後隻是搖頭,說是癆病,無治!每次聽了這話自己就連想死的心都有!


    幸而菩薩垂憐,前不久她聽人說到杭州知府的三姑娘醫術超群,今日因而特地帶著瑞兒來了趟杭州。開始看著那蘇三小姐年紀尚小,心裏涼了半截的,卻不曾想她給了自己一個意外的驚喜!


    高太太心裏有事,看戲倒也不是十分上心,隻是當菱角過來迴稟說少爺覺得身子好了許多的時候她才真正開心起來,看著潤璃,又多了幾分順眼。


    作者有話要說:


    ☆、轉軸撥弦三兩聲


    清明上巳西湖好,滿目繁華。爭道誰家。綠柳朱輪走鈿車。遊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嘩。


    仿佛隻眨了下眼般,三月三就到了。


    三月三除了祭祀以外,還有各種河畔嬉戲、男女相會、插柳賞花等民俗活動。唐代大詩人杜甫就曾寫有“三月三日氣象新,長安水邊多麗人”這樣的詩句,說明三月三日那天,閨閣千金也被允許走出深閨出門踏青。


    杭州的三月三詩會自蘇三老爺升任知府以來已經連續舉辦了四年了,現在除了詩會最初的宗旨以詩會友之外,已經慢慢的自行發展成了變相的相親大會,很多有適齡待嫁女兒的貴婦們也會帶著


    女兒參加杭州詩會,以期在詩會中覓得青年才俊為東床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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