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馬蹄的“得得”聲,潤璃抬起頭來,看到兩匹馬停在自己麵前,馬背上是梁伯韜和蘇潤璋,兩張年輕的臉上麵明明白白寫著煩惱、鬱悶這四個字。


    “潤璃妹妹,要去哪裏?”蘇潤璋一眼看到潤璃站在角門,蹙著眉頭,眼中滿是焦慮。


    “我去濟世堂,來了個難產的產婦,師傅是男的,不太好去給她治。”潤璃想到在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那個難產的產婦已經痛了一天,杭州城裏最有經驗的產婆也沒辦法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直嚷著保大還是保小,據產婆說熬這麽久了,就連保小都不一定能保住。


    夫家要求保孩子,可偏偏產婦娘家也頗有勢力,直接喊人打了進去,抬著產婦送到迴春堂,那裏的醫生一看就說產婦出氣多進氣少,沒得救了,產婦娘家卻不死心,就抬了送到濟世堂,請救苦救難的三小姐來救救無辜的母子。


    周醫女描述當時的場景極為混亂,夫家和娘家都發動了護院相互毆打,濟世堂外麵一時堵塞得水泄不通。


    “你先趕緊迴濟世堂疏通下,去我的房間把那套工具和衣服拿出來,準備好白酒熱水和羊腸線,然後把最裏麵那間房子打開,把濟世堂所有的蠟燭燈具都放到那房間去。”潤璃皺眉等著家裏的轎子,救人如救火,心裏越是著急,就感覺越來得慢。


    “潤璃妹妹,你難道還會接生?”蘇潤璋是真的驚住了。


    治病和接生,在大周人的思想裏是兩個概念,未出閣的女子竟然去做這樣的事情,不由得讓他驚駭了。


    “我這不是接生,是產婦難產了……咳……你不懂,和你說了也不知道!”潤璃望了望角門那邊,整了下鬢邊飄落的幾縷碎發:“總之很著急,那個產婦隨時會有危險!啊……”


    一聲驚唿,潤璃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人撈了起來,然後落在了馬背上。


    “姑娘!”黛青和蔥翠驚唿起來,世子爺俯下身來,伸手一撈,他們的姑娘竟然就被世子爺單手抱到了馬背上,兩人共騎著一匹馬往濟世堂方向去了!


    “你們快跟著來濟世堂,我也過去看看。”蘇潤璋望了下兩個驚得目瞪口呆的丫鬟,善意的提醒她們。


    黛青和蔥翠對望了一眼,無可奈何的提了裙子,小跑著往前麵奔去。


    潤璃的心跳得很快,這是第一次和一個男子有這麽近的距離接觸。她能感覺到少年那寬闊的胸膛貼在她的背上,那青春的氣息離她那麽近,竟然讓她有點思緒飄渺起來。


    “小心點,別縱馬!”她穩了穩心神,提醒著梁伯韜。


    “知道,你要相信我的馬術!”梁伯韜驕傲的說,他盡量集中注意力駕馭著奔馬,可胸腔裏的一顆心不受控製的跳得激烈,潤璃的頭發不停的在他下巴蹭著,讓他的一顆心變得柔軟起來,仿佛是化作了一團春水,要融入這江南三月的春光裏。


    濟世堂和蘇府隻隔了兩條街,距離短得讓梁伯韜感到遺憾。


    他翻身下馬,看到馬背上的蘇潤璃正用求助的眼光看著他,她的大眼睛仿佛充滿著責備,嘴唇紅灩灩的,微微嘟起好像在生氣。是啊,潤璃一直跟著蘇知府在杭州生活,肯定沒有學騎馬的,她不知道該怎麽從馬上下來。潤璃生氣的小模樣看得梁伯韜心裏好一陣自責,真不該如此考慮不周全,直接把她虜上馬,結果卻下不來了。梁伯韜望著潤璃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我幫你牽著馬,你抱著馬脖子下來。”


    潤璃小心翼翼的用目光測試了下馬的高度,搖了搖頭:“我怕。”


    梁伯韜撓了撓頭,這是在鬧市,不是在蘇府的角門,那種肆意妄為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次了,可潤璃該怎麽下馬呢?


    “三小姐,三小姐!”氣喘籲籲的聲音,周醫女剛剛才趕到濟世堂門口。


    梁伯韜大喜,抓住周醫女的手:“你躬身站著,璃兒姑娘下馬的時候一隻腳踩著馬鐙,然後再踩著你的背下來就行了。”


    周醫女愣了下,梁伯韜要她做腳墊不成?


    “你別聽他胡說。”馬背上的潤璃對著周醫女說:“周姐姐,你站到馬的旁邊,我踩到馬鐙你就抱著我下來。”


    就這樣,潤璃總算成功下馬了。


    走進濟世堂,產婦已經被安置到裏麵去了,藥房正堂產婦的夫家和娘家正在爭吵,麵紅耳赤。


    “三小姐來了!”濟世堂的坐堂大夫見到潤璃跨進藥堂大門,驚喜的喊。頓時吵鬧的屋子安靜下來。


    “我先進去看看產婦的情況,你們不要喧嘩,在這裏好好等著。”潤璃看了濟世堂裏的人一圈,走進了後院。


    產婦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躺在床上,氣若遊絲。


    旁邊的產婆鎖緊了眉頭:“三小姐,這夫人是大豐糧肆陳老板的兒媳,父親是挽香記的東家,身子骨兒本在做閨女的時候就給養嬌貴了些,現兒胎兒太大,她骨盆又窄,入盆都三個時辰了,宮門還沒開,可她自己倒已經痛得閉過氣了,哪還能生下來?”產婆手一攤,滿臉的無奈。


    “破水多長時間了?”


    “羊水倒是剛剛破,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呢。”


    潤璃點了點頭,這是典型的吃得太好,不愛運動,盆骨過窄,產婦本身又身體嬌弱造成的。羊水剛破其實是可以自然生產的,隻是產婦已經暈過去了,沒辦法叫她正常生小孩了,看來隻能動刀子了,否則如果羊水流幹了就不太好辦,就算大人保住了,小孩子不一定會是正常的新生兒。


    “把她的臀部用枕頭墊著,減少羊水外流,我出去和她的親屬交涉下。周醫女,你趕緊把我的衣服和工具找出來,把最裏麵那間房打開,先用醋消毒下。”潤璃吩咐了先前步驟就走了出去。


    “病人的夫君是誰?”


    一個穿著湖綢直綴的年輕男子紅著眼睛走上前來:“是我。”


    “你夫人這個樣子看起來我得采取特殊的治療方法,隻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潤璃平靜的對他說。


    “隻要能救娘子,我都能接受。”年輕人堅定的迴答。


    “三小姐,你說的那個特殊的治療方法是什麽方法?能不能讓我也知道?”人群裏走出一個四十模樣的中年婦人,她指了指那個一臉憔悴的年輕人:“我是他的嶽母。”


    潤璃看了看那個婦人,猶豫了下,畢竟她不能確定大周人的思想是不是能接受破腹生子這一種治療方式,可是人命關天,晚一分鍾產婦就少了一分活的希望:“我這特別的方法乃是華佗神術,破腹取子。”


    那中年婦人驚駭得瞪圓了雙眼:“我不同意!”她怒喝起來:“三小姐,素日聽聞你菩薩心腸,為何也如此狠毒,竟然和那陳府一起狼狽為奸,妄想著去母留子!我再不濟也要為我可憐的孩兒討個公道,我和你們拚了!”


    如瘋了般,她猛的撲了過來,想揪打潤璃。


    一雙手從斜裏橫出攔住了那婦人的來勢洶洶:“這位夫人,三小姐和你女兒可謂素昧平生怎麽會去害你女兒?既然你也聽聞三小姐素日菩薩心腸,定知她是在救你女兒。”


    那婦人看到捉住自己手腕的是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人,半分也動彈不得,心裏知道自己是在胡攪蠻纏,隻因惦記著自己女兒的生死關心則亂而已,被這年輕人幾句話一說,清醒過來,不由得嚎啕大哭:“我可憐的玉兒……”


    “這位夫人,現在陳少夫人這情況已是極為兇險,若是再不做下決定,我也就無能為力了。”潤璃知道病人家屬的心情,隻得和氣的對著那位夫人說:“若夫人你相信我,我保證你女兒和你的小外孫會平平安安的,我現在隻是想問問陳少夫人的親屬,到底同不同意我用這種非同一般的法子來救人。”


    “噗通”一聲,陳家少爺跪了下來:“三小姐,求求你發發慈悲,無論你用什麽方法,隻要讓玉兒平平安安的活著,我都願意。”


    產婦的母親轉頭看著女婿憔悴的臉上新長出來的胡子碴子,心裏一陣好難過,軟軟癱倒在地上,嘴裏喃喃的說:“三小姐,我相信你,你動手吧。”


    兩個婆子模樣的人把她攙起扶到座位上坐好,她閉上眼睛,雙掌合什,嘴裏開始念念有詞,潤璃看著這個愛女心切的母親,眼裏也充滿了淚水,對著剛剛趕到的黛青和蔥翠點了點頭:“快來幫忙做手術。”


    “是。”兩個丫鬟擁簇著潤璃走進了後院,梁伯韜愣愣的看著那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裏,突然心中有一種無以言語的惆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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