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莊家第二代和第三代,都沒個女孩,裕姐兒本就生得玉雪可愛,這麽一笑之下,於氏心都軟了半截,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你爹爹可說過還要再給你們添些弟弟妹妹?”


    裕姐兒奇怪的看著她:“祖母,我爹爹說,我和衍哥兒再不會有弟弟妹妹了。”


    於氏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眼圈都紅了。


    裕姐兒忙扔了手中算盤,用手去摸她的臉:“祖母不哭,爹爹說有我和衍哥兒兩個,就夠了呀。我們也覺得很好,沒人跟我們搶爹爹呢。”


    於氏垂下淚來,一把抱住她,又去把懵懂的衍哥兒圈住:“是呀,夠了。”


    等到了夜間,莊家擺宴替莊蓮鶴洗塵,宴罷於氏同莊老爺兩個迴了屋,莊老爺就說起莊蓮鶴的打算:“容清這孩子,竟然不打算重新入朝,要用此次的功勞,求皇上多加眷顧老大。何至於此!他日後自己再慢慢提攜老大,也是可行啊。”


    於氏悲從中來:“這孩子,這孩子,從小到大,什麽不比人強?偏偏出了這種事,教他如何再有底氣去入朝為官?”


    莊老爺一愣:“此話何解?”


    於氏落下淚來:“他途中出了些意外,負了傷,怕是不能人道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莊老爺扶住於氏:“此話可不能亂說,他可明著同你如此說了?”


    於氏搖頭:“那倒沒有,但他話裏話外,就是這個意思。”


    莊老爺拍拍她的肩:“待我明日找人打聽一番再說。”


    第二日莊老爺派人四處搜集了信息,又叫了莊蓮鶴的長隨福生來問話,得知莊蓮鶴確實在途經寶象國時,不意遭遇兩軍對陣箭雨,當時下擺都被染紅成一片。


    得到了切實的消息,於氏差些沒昏過去,對著莊老爺淚如雨下:“容清這可怎麽是好?”


    莊老爺歎了一聲:“萬幸他已留了後。”


    於氏擦了擦淚,尋思起來:“他隻這兩個孩子,怎能委屈他們成了庶出?若是再給他尋一門妻室,誰家女子又會懦弱到這般,忍受丈夫不能人道?此事隻要傳出一星半點,容清可就無法立足了。到時不是結親,是結仇了。”


    莊老爺也點頭稱是:“心有不平,必生風波,容清必然家無寧日啊。”


    於氏翻來覆去的想了幾日,終是咬了咬牙和莊老爺商議:“雖則那佟氏身份低些,但她是兩個孩子的親娘,就是為了孩子的前程,也會將此事爛在肚裏不說。不若就叫容清對著她做出副一往情深的樣兒來,娶了她做正妻。這樣,旁人雖笑容清沒有規矩,但依容清今時今日的功勞和聖眷,誰還敢將這話說到明麵上來?這黎都城裏的新鮮事每日都有,隻要不帶這佟氏出去走動,不出幾日,別人也就忘了。”


    莊老爺一想極為可行,兩人議定,喚了莊蓮鶴來吩咐。


    莊蓮鶴微微有些驚愕的模樣:“這,她身份低微。。。。。。”


    於氏不忍揭兒子傷疤:“低微有什麽要緊?我們這樣的人家,已是在風尖浪頭上,還想同誰聯姻更進一丈不成?也不怕招忌!她好歹是兩個孩子的親娘,由她來照顧兩個孩子,才算妥當。”


    莊蓮鶴微微低下了頭,半晌才無奈一笑:“我聽父親和母親的。”


    於氏和莊老爺一陣心酸,他們這兒子,豈是輕易聽從人言的?不想負了這傷,誌氣都短了,現出這副萎靡的模樣來!真是天妒英材!


    當下派了車隊,慎重的隨著莊蓮鶴去迎這佟氏,又敲打仆婦“個個見了佟氏,必要恭恭恭敬敬的”。


    莊蓮鶴早已派人給葉樂樂這原身“佟珠兒”的哥哥嫂嫂們脫了藉,安置在黎都郊外一所宅子裏。


    這時他引路,領著莊家人馬送了幾車禮來,媒婆也往院中一坐。


    葉樂樂看著莊家這一幹下人殷勤的樣子,不由咋舌,將莊蓮鶴拉到一邊:“我還以為你要下些水磨功夫,怎麽這兩日就辦好了,看著這些仆婦的態度,你爹娘也像是情願的。你怎麽辦到的?”


    莊蓮鶴笑著幫她把發絲順到耳後:“沒什麽,就是告訴他們,你不想受生育之苦,除了裕姐兒和衍哥兒,不打算再生了。”


    葉樂樂啐他:“騙誰呢,這也能說服人。”


    莊蓮鶴攬著她:“少操這些閑心,你隻趕著繡套嫁衣出來便罷。”


    葉樂樂心裏喜歡:“你定是使了詐,若不同我通氣,有一日我露了馬腳怎麽辦?”


    莊蓮鶴笑:“又有何妨?隻要三媒六聘成了親,我再帶你泛舟海外,你想受婆婆的氣,也沒地受去。”


    莊蓮鶴常賣些關子逗她,但這次任她怎麽逼問,他也不說,葉樂樂無奈,當真隻好飛針走線的去預備嫁衣。


    這一日卻來了個不速之客,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佟家院子前邊徘徊不去。


    佟家大嫂子坐在院裏邊曬著太陽邊納鞋底,瞧著這少年,越看越眼熟,終於一拍大腿,扔了鞋底衝進屋去,對著正在繡嫁衣的葉樂樂道:“姑奶奶,外頭來了一個人,我瞧著像是何家少爺,你前頭那個。。。。。。”她不敢說完,葉樂樂卻明白了,怕是源哥兒!


    忙道:“你快請他進來。”


    佟大嫂子受了莊蓮鶴大把的好處,此刻已經服帖得像隻乖貓兒,依言出去請了源哥兒進來。


    葉樂樂站在門口迎著,見到佟大嫂子領了個清秀的少年進來,臉上還有些舊日的影子,不由含笑喚了一聲:“源哥兒!”


    源哥兒激動得臉上泛起了紅暈,上前兩步,拉住了她的手:“姨娘!”


    佟大嫂子便在一邊出聲:“什麽姨娘?小少爺,你認錯人了。”


    源哥兒一愣,有些慌張起來:“是,是認錯人了。”


    葉樂樂笑道:“嫂子,你先出去守著。”


    佟大嫂子會意的一笑,轉身出去。


    葉樂樂方才拉了源哥兒進屋:“你沒認錯人,我是你的姨娘呢,你這些年好嗎?我出海去了,沒能去看你。”


    語氣很關切。源哥兒一下紅了眼圈:“姨娘,我就最後一次這樣喚你了。”


    葉樂樂拍了拍他的肩,黯然道:“是我對不住你。”


    源哥兒搖頭:“不,看你過得好,我也高興。”


    葉樂樂仔細看他,這孩子是認真的,她心裏很感動,拉了他坐下,拿了碟點心來給他:“我自己做的豌豆黃,你嚐嚐。”


    源哥兒拈起一塊咬了一口,笑了:“姨娘做得最好吃。”


    葉樂樂攬住他的頭:“好孩子,我沒能照顧你。。。。。。”


    源哥兒搖了搖頭:“姨娘,我不怪你,現在有些事,我也看得明白了。”兩人一陣沉默,如今源哥兒已經是何府的頂梁柱,在葉樂樂麵前他雖然還看著青澀,但他心裏未必沒本帳,當年何府暗中的洶湧,他必也猜出了幾分。


    這實不是個愉快的話題,葉樂樂轉而問道:“你怎麽找來的?”


    源哥兒道:“莊先生去見了我母親,也尋了我說話,說是日後你們成了親,我又是他的學生,隻要你們迴了黎都,我自可大大方方的入府去見您。是我忍不住,現在就尋來了。。。。。。您放心,除了我和母親,再沒旁人知道,當年其他幾個姨娘,已經死在戰亂中了,景州的老人也隻帶了幾個過來,隻要您迴了黎都,母親會約束著不讓他們出府。就是見著,輕易也分辨不出來,您同以前的樣子,已有些不同了。”


    葉樂樂摸了摸臉:“是麽?老了?”


    源哥兒笑:“是越來越年輕美貌了。”


    葉樂樂哈哈一笑:“源哥兒大了,嘴也甜了。”


    兩人高高興興的說了半日的話,源哥兒方依依不舍的去了。自此每當莊蓮鶴帶著葉樂樂航海迴來,源哥兒便借著請教功課上門來拜訪,此是後話。


    且說莊老爺和於氏唯恐夜長夢多,迅速的給莊蓮鶴和葉樂樂兩人辦了婚禮,葉樂樂一早去敬茶,雖不解其故,仍是照著莊蓮鶴的囑咐裝出副抑鬱的模樣。


    莊太太於氏便有些心虛,待她極外慈愛,也沒讓她多跪,笑著吩咐下人:“快扶二奶奶起來。”


    葉樂樂心下愈疑,收了一圈見麵禮,於氏甚至開恩,不用她服侍用飯,讓她隨著莊蓮鶴迴了房。


    葉樂樂關了門就撲上去擰莊蓮鶴耳朵:“快說,快說,你搗的什麽鬼?”


    莊蓮鶴見她投懷送抱,連忙雙手攏住了她的腰,正要說話,就聽得外麵有動靜。


    卻是裕姐兒和衍哥兒,這幾日被新請來的養娘拘著不讓打擾爹娘,此時方解了禁,急衝衝的往新房來了。


    葉樂樂聽得兒子的大叫,忙去開了門,將他抱在懷裏親了兩口:“好兒子,想娘了沒?”


    衍哥兒毫不猶豫:“想。”


    裕姐兒卻是拉了莊蓮鶴的衣擺:“爹爹,那日你答應的,要給我養條小狗兒呢。”


    葉樂樂犯疑,莊蓮鶴不喜歡狗,裕姐兒幾次吵鬧也不成功,怎的這次倒鬆了口?


    她心中靈光一閃,蹲下來笑眯眯的問裕姐兒:“你爹讓你替他做什麽事了?”


    裕姐兒因是她問,不顧莊蓮鶴的眼色,天真的答道:“就讓我告訴祖母,我再不會有弟弟妹妹了呀。”


    葉樂樂聽著,這內容雖是莊蓮鶴先前就告訴過她了的,但從裕姐兒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這麽不對勁?


    她左思右想,便有些猶豫的試探:“你,不是告訴他們,你不能人道了吧?”


    一般男人怎麽會在這事上滅自己威風,就算是真的,都得拚命掩蓋,那有假的說成真的?


    莊蓮鶴一本正經:“我怎麽會撒這種謊。”


    葉樂樂跟他不是一天兩天,自比別人讀得懂他的神情,不由好笑:“你沒明說,定也暗示了,你還真是!”


    一麵捂著嘴笑得肚子疼:“哎喲,怪不得母親看著我,一副愧疚的模樣呢。嗯,我確實可憐。”


    莊蓮鶴攬著她,將唇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笑得我心癢,真想現在就按著你試試,看看你是真可憐,還是假可憐。”


    葉樂樂不敢笑了,忙推開他:“孩子們都看著呢。”


    莊蓮鶴往外抬了抬下巴,裕姐兒連忙就牽著衍哥兒往外走:“爹爹,要兩隻狗兒哦。”


    莊蓮鶴上前去關了門,迴過身來,長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的挑開了領子。


    葉樂樂紅著臉,慌張道:“這可是家裏,這麽多雙眼睛,你別亂來。”


    待他走到麵前,她看著他眯眼要笑不笑的樣子,腳都軟了,那還有力氣反抗。


    等兩人大大的白日宣了迴淫,葉樂樂滿麵嫣紅,披了衣下床挽頭發,頗有些氣惱的望著他:“白日裏弄出這番動靜來,待會旁人見我這樣子,也知你是胡說的了,還不將氣都發在我身上?”


    莊蓮鶴支著頭看她:“睜眼說瞎話還難得倒你麽?便被識破了也沒什麽,橫豎有我。隻是你瞧在我麵上,多哄著我母親罷了。”


    葉樂樂無法,隻好用冷水洗了臉,將滿麵的春/色給遮掩一二,才敢出去見人。


    到了晚上去給於氏請安,莊家大奶奶劉氏已經早到了,見了葉樂樂,直接就道:“下午我還想去同弟妹說會子話,不曾想聽說弟妹同二弟關在屋子裏,下人不敢去打擾,我等了好一會子也不見出來,隻得走了。”


    葉樂樂沒想到這質疑來得這般快,人說妯娌是對頭,果然不錯。


    又想這莊家園子她第一天住進來,下人也都還沒收服,是以嫂子到訪,竟沒人提醒。


    心裏雖然想了許多,麵上卻裝出副尷尬抑鬱的樣子,吱吱唔唔的道:“唉,是你二弟,他總想試試。。。。。。”


    於氏嚇了一跳,生怕她口沒遮攔,說出莊蓮鶴不能人道,卻心有不甘,死活要嚐試一二的話來。連忙接過話頭:“想是要試試我前些日子給他的那副棋子了,可還趁手?”


    葉樂樂勉強笑道:“入手溫潤光滑,輕重合適,母親給的,自是極好的。”


    於氏笑著點點頭,心下卻想著這佟氏出身小家,沒什麽城府,還要多加安撫調、教才是。


    又怕大兒媳沒事常去他們院子,撞破了此事,又喝斥劉氏:“你弟弟、弟媳才剛成親,手頭瑣事一堆,你沒事別去打擾。當我聽不出來,方才你一副要挑事的口氣,新人進門才一天,你是要尋誰的不是呢?”


    劉氏不服氣,但長期活在婆婆的威壓下,又不敢還嘴。


    葉樂樂忙叫了符兒進來,符兒手上拿著個托盤,擺著好些物件,葉樂樂笑道:“雖然說滿船的貨物都被人搶購了去,但我尋思著咱們自家人,總得留兩件好的。母親,您瞧瞧這個,這鏡子比咱們的銅鏡不同,照得人纖毫必現,可惜是個易碎的,大的都沒敢帶,隻這樣小巧的也賣到了十兩黃金一麵,我特地留了兩麵式樣最好的,給母親和嫂嫂。”


    說著又是一連串的介紹各種從海外帶來的小玩意兒,甚至還有兩樣是全大黎都獨一份的,把於氏和劉氏兩婆媳看得眼花繚亂,心中歡喜。


    葉樂樂暗暗一笑,隻覺這內宅倒也不難擺平。


    等過得半年,莊蓮鶴私下組了個小船隊,領著葉樂樂和一雙兒女,再次出海。


    每隔一兩年才迴黎都小住一番,每每迴來葉樂樂就用些稀罕物件來買通人心。讓劉氏見了他們隻有喜歡的份。


    而於氏一方麵覺著委屈了她,另一方麵,遠香近臭,這個時時不在眼前的小兒媳,瞧著倒比日日在眼前的大兒媳要順眼了許多,待葉樂樂越發親熱起來,一家人自此竟是一團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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