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這一日,卻不知道該怪誰。


    她轉過身,快步朝廳中走去,看見莊蓮鶴臉色蒼白,青絲流瀉到了地麵上,仰倒在椅子上,胸口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樣。


    即便這樣狼狽,也還有種絕望的淒美。


    葉樂樂走過去,拾起他冰冷的大手,握住。又含著淚在他唇上碰了碰,幾乎有種錯覺,他還活著一樣。


    不免嗚咽出聲:“容清。。。。。。”


    莊蓮鶴輕輕的嗯了一聲。


    葉樂樂嚇了一跳,就見他微微睜開了眼縫,笑看著她:“別哭,我心疼得都不忍暈過去。”


    葉樂樂連忙大叫:“符兒,福生!快去船上請柏神醫來。”


    符兒和福生在茶水室聽到,趕緊奔了出來,見這場麵,不免大驚失色,又被葉樂樂連聲催促著,趕緊去了。


    葉樂樂又哭又笑的握著莊蓮鶴的手:“太好了,你沒死。”


    莊蓮鶴笑著低聲道:“我腰間的錦囊有兩顆藥丸,有一顆是解藥,一顆是止血丸,都給我服了。”


    葉樂樂忙去尋了杯子倒水,托著他的頭喂他服下。


    過了片刻,見他神情有些緩和,才問:“什麽解藥?”


    莊蓮鶴咳了一聲,低聲解釋:“寧熙景用了毒,這茸花園全是這茸花,單嗅著它無事,但若同時服用了蟻粉,就會同蒙汗藥一般昏倒。他怕被我們嚐出來,一丁點一丁點的下,此藥性狀少見,就是柏隱不留神,也是察覺不出。今日刮了北風,茸花的纖絨都飄進了屋來,自是發作了。。。。。。他當然沒給你下,總是不忍傷害你的。”


    葉樂樂冷了臉色:“你早發現他的舉動。”


    莊蓮鶴靜靜的看她一會,才慢慢的道:“不錯,早聞驍榮會有支船隊,偽裝成海盜遊蕩在海上。我見這海事總督都言行不對,仔細打探,便見他跟海盜有勾結。我們這一船隊光海軍就有兩萬五千餘,一般海盜,誰敢直觸其鋒。和我有過節,必然下手的,也就隻有他了。今日我也是佯裝的,原本打算詐他近身,再製服了他,到了夜間再與你重會,中間發生什麽,你必然不會知道。隻是,忘了你從不是聽從安排,能夠等待的性子。”


    葉樂樂反手抽了他一巴掌:“那麽,你這兩劍,也是因為我來了,才生受的?”


    莊蓮鶴被她打偏了頭,慢慢的又轉過臉來正視她:“不錯,先前一劍,是苦肉計,後頭一劍,我受得甘心。得了你,讓他心甘而去,別說兩劍,就是真的刺死了我,你不也願意守著麽?”


    葉樂樂氣得簌簌發抖,待要再抽他,又心疼他傷勢,且他這已算反常的坦白,自己先前不也明知他不是個好人,也甘願跟著他麽?


    但待要放過他,又覺被他愚弄,咽不下這口氣。


    莊蓮鶴放柔了聲音:“樂樂,往後我再不騙你。這一次你莫再生氣,當心腹中孩兒。”


    葉樂樂終是氣不過,在他傷口按了一下,看他吃痛的神色,方才鬆開了手:“好,看在孩兒麵上,既往不咎,日後再騙我,定不饒你。”


    想了想道:“先拿刀刺你,刺不中,我就抱你家孩子跳井。”


    莊蓮鶴神色一僵,心道“軟肋”豈是這般用的?


    但此時少不得要伏低,沉默不語。


    待到莊蓮鶴養好了傷,卻也沒有去毀了驍榮會多年苦心鋪下的線,並沒與盧清海事督都計較,直接麵見了盧浦王,然後再次踏上了征程。


    船隊在冰雪消融的一個清晨,重新啟航。


    葉樂樂裹著厚厚的披風站船頭,看著遠處漸漸躍出海平麵的太陽。莊蓮鶴從後抱住她微微有些凸起的腰腹,柔聲道:“外頭還冷,快些進去罷。”


    葉樂樂歎了口氣:“這日頭單薄,照不暖人心。”


    莊蓮鶴意有所指:“總有一日,會有輪烈日,任什麽寒冰也會消退。譬如我,也從未想過會這般鍾情一人。”


    葉樂樂再迴頭看了這太陽一眼,當真希望有一日,能有個姑娘,讓寧熙景的心再次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一章寫得太長了,捉了兩遍蟲,恐怕還有遺漏,迴頭再改。


    這次是真的over了,也許還有番外。


    雖然我寫得極痛苦,但也沒有草草收場,如果達不到大家的意願,隻能承認能力不足。


    嚴格來說,不算是下卷,隻能說是擴寫了結局,主角肯定是不會變了。


    中間掉收和負評,我也覺得很遺憾,希望能從中得到經驗。


    謝謝始終支持的讀者,謝謝提出中肯意見的讀者。


    真的真的真的好痛苦,這本書比np難寫多了~


    95


    95、番外 ...


    開元號船隊重迴大黎,已是五年之後。


    比預計的返程時間整整晚了一年半之久,直等得整個大黎朝都心急如焚。


    莊家大太太於氏更是吃齋念佛,日夜企盼兒子莊蓮鶴的消息。


    這一日聽得船隊於業東登陸,於氏喜得差些沒暈過去。


    莊蓮鶴人未到,但五年間繪製的航海圖和將沿途各國情況整理成的書籍都已快馬加鞭的送入朝中,包括火銃亦搜集到了完整的圖紙和書籍,皇帝連著幾日不眠不休的參閱,最後不免拍著案,大唿了一個“好”字。


    船隊雖然在途中因風暴折損了三分之一,但從大黎載去的貨物早已悉數換成了驚人的黃金,且隨船帶迴了滿艙的稀奇物件,甚至還不等運迴到內陸,就在業東碼頭被等候在此的各方豪門搶購一空,大黎國庫一下子變得滿滿當當的。


    皇帝自上位以來,就一直過得拮據,當年下西洋置辦船隊,還靠多方敲打勒索滿朝權貴,最後方能成行。此刻他才覺得滿身舒暢,第一次知道銀錢不愁是什麽滋味。


    先不論這些,就是近兩年,莊蓮鶴航海的益處也已顯露了出來,隨著開元號一路的宣揚,海上鄰近的數國已有大膽的商人領了船隊來大黎淘金,沿海的幾個小城飛速的發展了起來,稅收連翻幾倍。照此勢頭發展下去,大黎經濟必然受惠良多。


    總之這一趟航海,是無一處不美,皇帝連著數日早朝都按捺不住喜色,一眾大臣亦識得眼色,齊齊吹捧皇上遠見聖明,也尋思著莊蓮鶴此次立功,隻怕加官進爵是少不了的,待他迴來,定要同他好生親近——雖然他有個克妻的名頭,年紀也大了,但把女兒嫁給他仍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萬一真克死了,也還是成為了同氣連枝的親家不是?


    朝中不少家中有妙齡女兒的官員,便都派了自家夫人先帶了女兒去莊家走動,在於氏麵前先混個麵熟,到時提出聯姻也不顯突兀。


    於氏自是喜聞樂見,每日家中人客不斷,但是足足等了有兩個多月,銀錢書籍船隊均已移交於朝庭,莊蓮鶴仍是未在黎都露麵。


    莊家人不由心中生了疑,派了人馬四處打聽消息。


    不料這一日於氏又在園中宴請各家夫人小姐,就聽有人來報,二爺迴家了。


    於氏當下喜得摔了手中杯盞,連聲道:“快喚他過來見我!”立即又悟到自己忘形了:“不必,此處有太多女眷,還是我去見他。”


    其實場中女眷也無一個不想看看莊蓮鶴的,聽得於氏後半句話,不免隱隱有些失望。但這失望還未成形,就見有一人已漫步進入園中,眉眼冷清,身姿飄逸,一如傳說中的謫仙樣貌——如果忽略他左手上的女孩,和右手上的男孩。


    場中人俱被驚住,於氏半晌說不出話來,遲疑著問:“這兩個孩子。。。。。。是?”


    莊蓮鶴揚眉一笑,露出幾分暖色:“母親,孩兒不孝,一別數年,幸好平安歸來,且您連孫女孫子也多了兩個。”


    這些貴婦千金縱有再好的修養,也不禁嘩然。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月來,早有人說莊蓮鶴在船上同個女子膠纏,還生下兩個孩兒。


    但這些人總尋思著,男人麽,途中寂寞,尋個樂子也是有的,但孩子一事恐怕就是以訛傳訛了,莊蓮鶴是何許人?能分不清輕重,做下這等事來?


    誰知今日人家當真就抱著兩個孩子堂而皇之的出現了——好像,還是特意撿著這個時候來給她們看的。


    當下眾人不由竊竊私語。


    於氏嘴唇都氣白了:“你說的是什麽話,快同我來!”


    一頭朝在座諸位道了失禮,一頭徑自轉身走了,莊蓮鶴不以為意,一邊抱著兩個孩兒跟上,一邊柔聲道:“待會要喚‘祖母’,知道麽?”


    小女孩叫裕姐兒,已經三歲半了,奶聲奶氣的迴道:“知道。”


    一會兒又問:“娘為什麽不來呀?”


    莊蓮鶴輕笑一聲:“她躲懶慣了,教爹爹做個先鋒兵呢。”


    裕姐兒便眨了眨眼,用粉嫩的手指在臉蛋上刮了兩下:“娘不知羞,爹爹別怕,裕裕在。”


    要不怎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呢?裕姐兒最親近的就是她爹,誰都要往一邊站。


    聽得她的稚語,莊蓮鶴亦忍不住在她發頂輕輕的吻了一下。


    另一隻手抱著的衍哥兒才一歲半,他卻是母親的忠實擁護者,此時口齒不清的爭辨:“娘,不係~”


    莊蓮鶴托著他顛了顛,就嚇得他趕緊摟住了莊蓮鶴的脖子,連聲道:“怕,怕。”


    若是葉樂樂在場,隻怕又要罵他:“你怎麽就專以欺負衍哥兒為樂?”


    隻可惜親娘不在,衍哥兒也隻好委屈在爹爹的惡趣味之下啦。


    於氏一徑到了自己住的停雲院,滿院子的丫頭婆子們看到消失已久的二爺抱著兩個娃兒出現,都忘了手中的活兒,直愣愣的盯著,直到於氏冷哼了一聲,眾人才掩示性的垂下了眼,仍是忍不住眼光往上飄著。


    莊蓮鶴隨著於氏進了裏屋,將兩個孩子放到地下:“自己玩兒。”


    裕姐兒翻身就爬到了炕上,去擺弄於氏先前放在炕桌上的算盤,衍哥兒也屁顛屁顛的跟著姐姐去了。


    於氏皺了皺眉,終是忍著沒出聲,在主位上坐下,指了指下頭的椅子:“來坐這,跟娘說說,是怎麽迴事。”


    莊蓮鶴依言坐在她下手,也不見慌張:“是怎麽迴事,娘都看到了。我已與一女子生了兩個孩兒。”


    於氏氣得一拍扶手:“什麽女人?那來的女人?”


    莊蓮鶴歎:“她是安陽人氏,姓佟。您也見過的,原先還來過我們府上,在我書房服侍過幾日。”


    於氏早忘了那女子叫什麽名字,但莊蓮鶴唯一一次帶女人迴府,她卻是記得:“是她!一看就不是大家女子,你就是要挑個妾,也得仔細著!”


    “嗯,我看她挺順眼的。”


    於氏搖頭:“瞧她順眼,你也不能在未娶嫡妻前,與她生出兩個孩子,我平日看你是個明白人,怎的做出這種糊塗事來?”


    嘴上不停,數落了莊蓮鶴一通。


    莊蓮鶴也不分辯,隻是神情淡淡的聽著。


    於氏越說越覺無力,最後一擺手:“罷了,都已做了出來,又有這麽多雙眼看著了,唯今之計,這兩個孩子是咱們莊家的骨血,動不得。但這佟氏卻留不得,她生了庶長子庶長女,有她在這,誰家女子還敢嫁給你做正妻?隻去了她,將這兩個孩子送到莊子上去養著,為娘再細心替你挑選一名賢淑的女子為妻,這家中才太平得了。”


    莊蓮鶴點頭以示同意:“也好,隻是,娘替我挑選時,不妨多看看性子懦弱的女子,又或是和離、新寡,要再嫁的為佳。”


    於氏愣了愣:“何至於此,你是天子寵臣,就算前頭有庶子,這滿黎都的女兒,也都是隨你挑的。”


    莊蓮鶴神情微黯:“此事一言難盡,我。。。。。。除了裕姐兒和衍哥兒外,再不會有旁的孩兒出世。”


    於氏大怒:“你這是要脅娘,將來娘替你娶了媳婦,你就要曠著她是不?”


    莊蓮鶴抬眼看她,滿目鬱色,欲言又止:“孩兒在返程時,途經寶象國。。。。。。”


    於氏見他突然換了話題,一時轉不過來:“好端端的,又說到這上頭?”


    莊蓮鶴道:“正遇上寶象同高夷交戰,孩兒向來自負,孰料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竟是大意負了傷。”


    於氏聽到兒子受傷,也不記得旁的,忙向前傾身,拉住了他的手:“何處負了傷?”


    莊蓮鶴歎了口氣:“娘不要再問,總之孩兒除了裕姐兒同衍哥兒兩個,再不會有孩子了。”


    於氏呆呆愣住:“你是什麽意思?”不自覺的她目光就往下滑,莊蓮鶴立時不自在的站起了身:“好了,孩兒再去書房見過父親。煩請母親照看兩個孩子。”


    於氏坐了半晌,走到炕邊坐下,放低了聲音,試著喚了一聲:“裕姐兒。”


    裕姐兒抬起頭,甜甜衝她一笑:“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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