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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嘯將發現報與康熙的時候,康熙正在和諸位隨駕大臣們議事。


    日本倭人的卷入,令康熙更加惱怒,但是此時不是立即下旨懲治索額圖的時候。整個京城裏,狀況不明,穩住局勢才是康熙首要考慮的。幾位都統都建議星夜向京城趕去,而佟國維、張廷玉則建議天明後上路,以免有些埋伏的話更加不妥。康熙連驚帶氣之下,也很是疲憊了,不想再多生枝節,問張廷玉道,“廷玉,那倭人此次行刺於朕,你給剖析一二。”


    “皇上,倭人如今的首領是德川幕府五代將軍德川綱吉,就是上次朝鮮使臣給您講的那個奇矮之人,自其父德川家光實行鎖國海禁以來,基本上不再與我朝往來,其國內情形如何微臣知之不多。但觀此次行刺事件,倭人如此眾多,行動如此詭秘,各有司毫無所覺,似乎是亂臣賊子勾結掩蔽,方可潛行至此。”


    康熙突然道:“朕欲討伐日本,爾等以為何如?”他對東夷向無好感,尤其對倭人不服冊封,不事朝貢耿耿於懷,如今竟有內外勾結行刺一事,怎麽不恨之入骨?


    佟國維揣準康熙的心思,稱頌道,“蠻荒野國,不服皇上之教化,也則罷了,竟敢刺我聖上,奴才以為,如若不伐之,則泱泱大國顏麵無存,天下共主為人所輕。奴才願領兵前往,為聖上前驅!”


    張廷玉眉頭微皺,他想起了忽必烈征倭的往事,一張嘴噓口氣又自閉上,此時不是潑冷水的時候。幾位都統和侍衛都義憤填膺,強烈要求為王前驅,淩嘯暗自撇撇嘴角,連個沙俄都打得慘勝,還想越洋去攻打日本?先建立強大的海軍再說吧。


    反正他這侍衛是無須議政的,他自己還有一件重要的感覺需要思索呢,那些個倭人屍體老在眼前晃來晃去,於是索性也自沉默。禦帳之內,就隻有他和張廷玉沒有表態。


    康熙也坐在榻上沉思,他很明白征伐扶桑的困難,忽然發覺身邊的淩嘯,正皺著眉頭,撓頭抓腦,有些不解他為何君前失儀,正要發話斥責,忽聽帳外驚唿火起,有人往禦帳行來。


    容若就要出外查看,未及掀開帳簾,已有一侍衛進來跪地報說帳外火起,康熙一驚從榻上站起身來。淩嘯看到那侍衛雙腿跪地,行的竟不是軍中單跪簡禮,雙手還在懷中摸索,他那還在一直若有所思的腦子一陣清明,―――潛伏忍者!


    “小心!”淩嘯撲上康熙的身上。


    “砰!砰!”幾乎與此同時之間,兩聲沉悶的銃響,淩嘯感覺後背一陣撞麻,意識模糊之前,聽到有人在高唿護駕。


    無夢的睡眠醒來,淩嘯趴在一個軟榻上,明晃晃的黃緞被褥,仍抵消不了背上鑽心的疼痛。感覺到整個床榻都在搖晃,淩嘯忍著痛看看四周,發覺這就是一輛大車,未及深想,忽然車停了下來,隻聽得外邊步聲裹裹,蹄聲得得,須臾,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奴才格爾芬獻上亂臣賊子首級,恭祝吾皇功業彪炳,萬壽無疆。奴才無法選擇出身門第的忠奸,但望可以選擇生死榮辱的忠奸!皇上保重,奴才去也。”


    淩嘯昏昏諤諤還未及明白,外間眾人齊聲驚唿,又瞬間不聞。康熙的聲氣微顫響起,“格爾芬,何至於此?卿之忠朕知之深矣,且往日素不與爾父弟交構,何至於此?”


    “奴才少年即護駕在側,當此忠孝無可全時,唯斬殺逆臣以報聖上,拔劍自裁以全人倫。奴才無……憾……”那男子就此無聲。


    康熙良久微微一歎,道聲:“厚葬之。入城。”


    淩嘯這才感覺到他乘的是康熙的禦輦,趴的是康熙的禦榻,嚇了一跳,正自要掙紮下來,輦階聲響,康熙掀開門簾走了進來。他看到淩嘯掙紮,口裏在“奴才該死”地叫喚,一把按住了淩嘯,喃喃道:“朕的大阿哥死了,格爾芬也死了,索額圖也死了,都死了……”


    淩嘯愣在當場。大阿哥還是被準葛爾騎兵殺了?那個把自己扔在科爾沁草原上的年輕阿哥,竟然掛了?索額圖不是圈禁至死嗎?竟然現在就也掛了。曆史,曆史究竟是哪裏有了偏差,竟然麵目全非?除了會說聲節哀順變以外,淩嘯沒有勸慰死人親屬的經曆,一時間不曉得說些什麽,但總不言聲亦是不妥,半晌,還是拋出了句“皇上節哀”。


    被按在禦榻上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被皇帝按在禦榻上,淩嘯背上疼痛,心裏又驚駭,卻不敢掙紮,想了想,懇求道:“皇上,請允許奴才告退吧,淩嘯沒有這個福分,承受不起啊!”


    康熙卻無話,怔怔地望著壁板。淩嘯有些絕望,正待再說話請求,康熙突然一句話,把他的心都嚇炸了,“是你殺了胤禔,朕知道是你殺的。”


    “奴才沒有啊。”


    “胤礽,朕待你如何不好?你怕他威脅於你,朕可以圈禁他,你是太皇太後的指定的太子,誰能動搖於你啊?為何竟要下這麽重的手?”


    淩嘯這才明白過來,康熙可能發覺胤禔的死亡有什麽疑點,懷疑到太子的身上了,以至於傷心至此,自言自語。一時間淩嘯本就疼痛的背上更加如芒在背,這些話豈是外人可以聽的?小命危矣。他真的後悔醒來太早了,現在裝暈又實在太假,隻會弄巧成拙,腦子轉不過彎來,愚蠢地接了句話,“或許太子爺並不知情,都是手下人討好他所做的呢?”


    康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或是找到了一個理由一樣,猛地彎腰看著淩嘯,“你說什麽?”淩嘯這下子很想把自己的嘴巴用牛糞堵上,天下第一賤嘴巴!


    可是康熙的話不迴不行,淩嘯隻得重複一遍。康熙卻是像忽然清醒一樣,站起身來,堅定地道,“不錯,胤礽自幼恭敏誠善,連偶見馬匹受傷都垂淚憐憫,肯定不會幹出這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事來,定是有人在旁教唆,不為他所允,就有人私自行事,謀害皇子!對,定是這樣,胤礽相貌從朕,又是朕親手調教,定不會如此。”


    康熙自己說服了自己,猛地一迴頭,看著淩嘯,問道:“你不是明珠一黨嗎?為何會替太子說話?”淩嘯一驚,趕忙想爬起,康熙卻忽地笑了。“你是朕一黨。若不是那後心鏡,你已經護駕捐軀了,你歇著吧。”康熙轉身向外走去,自門簾處又一轉身,“有些話,需要爛在肚子裏,明白嗎?小小納蘭。”


    淩嘯拚命點頭,直到頭都暈了。康熙卻往門簾外喝叫一聲,“李德全,傳佟國維、張廷玉、武丹、穆子曛進見。”


    如果淩嘯當時知道自己的嘴巴會害死五百多條人命,他一定當時就拿頭撞暈自己算了,多什麽嘴啊?


    “太子善而誠,然識人未深,以致宵小奸猾環繞,眾醜假東宮之威以自肥,借九鼎之儲以矯擁,置君父於罔存,行逆天之勾當。著九門提督衙門速逮大理寺卿齊世武、刑部侍郎托合齊、一等侍衛淩普、驍騎參領善暉、杭州將軍雅努毅……”


    康熙連報二十多人,要統統逮捕起來,還要將太子府中自詹事府詹事至末等侍衛全部鎖拿甄別。張廷玉心知驚濤駭浪將至,兢兢顫顫地一邊紀錄一邊抹汗。看到康熙再無旨意,張廷玉問道,“皇上,如此多的人犯是交部審訊議處,還是三司……”


    康熙一句話丟出,“昭獄!”


    “喳!”張廷玉再也不敢多問,康熙一向反對明朝的錦衣衛,如今卻道出明朝昭獄一詞,可見水太深,還是不要沾邊的好。


    淩嘯在旁邊明白自己無意間把這些*陷進去了,夾帶著康熙的喪子之痛,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給這些人,正茫然不知悲喜,康熙一句話說來,淩嘯陷入驚喜之中,他知道機會來了。


    “淩嘯拚死護駕有功,眾卿以為當以何賞?”康熙經過淩嘯的那一個撲身擋彈之後,先前對他的種種疑忌蕩然無存,已是完全信任起來。明珠索額圖相繼塌台,康熙正需要像他這樣可以放心的臣子幫著掌控地方。


    佟國維是康熙的舅舅,此時索額圖已死,明珠又身係牢獄,當仁不讓地以為是首輔,率先說話到,“奴才以為淩嘯能奮不顧身,以身擋彈,實為我等楷模,奴才認為可仿以爵酬功例,封為侯爵。至於官職,皇上可聖裁而決。”他本就嫉妒淩嘯能夠躺在龍床上養傷,可不想淩嘯的官職再升了。


    “嗯。”康熙又看向張廷玉,張廷玉卻拿眼快速掃了武丹和穆子曛一眼,這兩個侍衛也是隨康熙多年,雖未有以身擋彈的功勞,可是多年公忠廉能。不知自己如何措辭,才不致得罪人,心下在想,卻拿了佟國維當擋箭牌。“微臣以為佟國維之議可以。”


    康熙又看看武丹和穆子曛,兩人皆是點頭說同意佟國維的話。


    “難道朕的性命隻值一頂侯爵頂子?”康熙經過淩嘯的撲身相救,已是完全相信了淩嘯的忠誠,加上淩嘯剛才為他找了個為太子開脫的理由,更是相信淩嘯的公正不黨。


    淩嘯這次不管背上有多痛,一個翻身,半滾下來,伏地道,“護衛皇上萬全,是奴才職司所在,乃份內之事。吾皇浩蕩皇恩,萬不敢當。”


    “在小小納蘭的眼中,朕難道是功不賞,過不罰的無道昏君?”


    “奴才不敢,份內事不敢稱之以功,但若皇上以為奴才職司盡力,施以賞賜,奴才感恩之時,有一事肯求吾皇。奴才雖長在鄉野,但也知聖上以孝治天下,奴才阿瑪格爾楞與額娘,埋骨他鄉,如皇上見其子還屬忠心犬馬,望皇上準許奴才將其遺骨遷葬祖墳,奴才當銜草結環以保。”


    “準卿所奏。張廷玉擬旨,一等禦前侍衛淩嘯,忠敏敬誠廉能公,護駕有功,封一等忠敏侯爵,世襲罔替,賜金魚袋,賞雙爵俸,帶傷愈之後即轉欽命湖廣觀風使,代朕巡查吏治民情。”


    眾臣一愣,康熙的恩典太重了吧?世襲罔替的一等侯爵,那淩嘯的子子孫孫豈不是衣食無憂了?觀風使向來是臨時的具體差使官,問題是開國以來,從來沒有設置過代皇上巡行的觀風使,更何況是不僅可以“巡”還可以“查”的觀風使?看來整個湖廣,什麽事他都可以插一杠子了,幸好沒兵權,否則那還不如直接封他為湖廣總督算了?


    可是君無戲言。


    “喳!”


    “奴才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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